第124章

正文卷

「江策!」

霍言對他揮了揮手, 試圖讓他看清自己。

城牆上的人看不清表情,但也不是毫無回應——他熔化了眾人面前的地面,划出了一條清晰的楚河漢界。

但霍言一點沒有要老實跟他保持距離的意思, 當場就要跨過那條線。

歸雲子趕緊拉他:「霍言、霍言!」

離得這麼遠可能他沒認出來, 但眼前這位是以一己之力對抗災禍的異能者江策, 他這麼一個S級「災禍」往別人面前跳……

歸雲子想到這兒頓了頓,霍言平日里相當低調,也沒引發過什麼聯盟記錄在冊的重大事件,江策還真有可能完全不認識他。

但既然完全不認識, 霍言又為什麼要來找他?

歸雲子心有疑慮, 但還是不希望霍言跟江策起衝突,拉住他勸他不要靠近。

霍言一點不慌,信誓旦旦擺了擺手:「不用擔心啦, 他不可能對我出手的!」

他大搖大擺邁出一步,踩過了那道熔化的線, 然後「嗷」地一聲跳起來,差點歪倒在地。

歸雲子第一次見他這麼活潑, 震驚之餘更加相信他是其他時間節點過來的——這絕對就是換了個人!

他手忙腳亂去扶他, 霍言抱著腿原地蹦躂了一圈, 又自己穩住站直了, 趕緊伸出手制止:「不用不用, 你不用扶我, 你自己注意身體。」

歸雲子這把實際上七八十的身體,霍言還真怕把他撞散架了。

霍言遠遠看了江策一眼,十分委屈地抱著自己的腳黯然神傷。

歸雲子欲言又止, 他這會兒倒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了,有些擔憂地問他:「怎麼了?」

霍言吸了吸鼻子, 努力堅強仰頭望天:「沒事,他肯定是沒認出來,我再試試。」

他換了只腳,緊緊盯著城牆上江策的反應。

他這次學會了謹慎,洗澡試水溫一樣飛快沾了下地面——不燙。

霍言又試了一下,還是不燙。

他狠狠心,用力一腳踩實下去,然後就聽見鞋底「刺啦」一聲,他又「嗷」地叫著旋轉回來,徹底泄氣攤開腳坐在地面,欲哭無淚:「完了。」

「怎麼了?」歸雲子看不懂他在做什麼,但還是下意識關心地蹲下來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霍言頹喪地往後一靠:「他不認識我了,我那麼大一個男朋友……沒了!」

他可憐兮兮地看向歸雲子,「這不能算分手吧?」

「啊……啊?」歸雲子似乎花了點時間接受他說的話,他遲疑著往遠處看了一眼,終於理解過來,「你是說,第50回 ,你們倆在一起了?」

「但他……」他一雙手有些忙亂,似乎也十分不擅長處理這種理不清的關係,但依然十分努力地開解霍言,「但他也不一定是49回的江策,還是50回的江策啊。」

霍言眨巴下眼睛:「啊?」

「你瞧。」歸雲子耐心地蹲下來,哄小孩一樣幫他分析,「你男朋友是第50回 的江策,那現在的江策,他就不是你男朋友啊,還沒到那時候呢。」

霍言表情逐漸放空,一副有聽沒懂的模樣,他張了張嘴:「啊?」

「江策、江策怎麼能不是我男朋友呢?」

歸雲子哭笑不得:「你就把他當成3歲的江策,比如江策20的時候跟你談戀愛,那你見到3歲的江策,他不認識你,還不是你男朋友,不是很正常嗎?」

「哦——」霍言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像是聽懂了,「那他就相當於江策小時候!」

歸雲子帶上慈祥的笑,跟著點頭:「對——」

霍言立刻拍拍衣服站起來:「那我果然還是得救他!」

「啊?」歸雲子一愣。

霍言理直氣壯地說:「可他是江策啊,無論是哪個江策,我都不能對他見死不救啊!」

歸雲子微怔,看著霍言轉身想找點什麼東西寫上字,舉起來證明自己沒有惡意,悄悄靠近。

最後他找不到紙筆,直接放棄,打算找誰借點白色衣料,舉個小白旗,言簡意賅。

霍言已經找人借到了白色衣服,雖然這白衣服多少有點不幹凈,借他的那個好心人也緊張得要命,但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他正研究著怎麼綁一面旗子,歸雲子忽然回過神開口:「……我有。」

「嗯?」霍言抬起頭,疑惑問他,「你有什麼?」

歸雲子笑了笑,從身上的包裹摸了摸,摸出一小盒硃砂顏料:「可惜筆丟了,不過我用手也能寫。」

「你要寫什麼,我幫你寫。」

霍言把那塊布料遞給他,認真摸著下巴思考:「寫『我是好人』他能信嗎?」

歸雲子為難地擰了擰眉頭:「這……」

霍言一拍大腿:「要不然寫『交個朋友』吧?這種情況下一見面就要取得他的信任很難,但如果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說不定他還能讓我走過去說兩句話!」

歸雲子指尖沾了沾顏料,有些哭笑不得:「當真?」

「嗯!」霍言篤定地一點頭,歸雲子無奈搖頭,只能認真用手指寫下四個大字——「交個朋友」。

鮮紅硃砂染料,是用硃砂碾成細粉用白酒研磨的,用手指沾了,還能聞到些許酒香。

歸雲子應當是練過寫字,哪怕這會兒用手指,寫出來的字也極有風骨,瞧著不像是寫霍言那句胡鬧的「交個朋友」,而是什麼字字泣血的錦繡文章。

霍言看著,都覺得有些惋惜了。

他寫完,又遞給霍言,霍言道了謝,開開心心把它系在一根小木棍上。

歸雲子遲疑片刻,對他說:「其實,何必這麼麻煩。」

霍言回頭看他:「啊?你有更簡單地方法嗎?」

「有。」歸雲子目光微閃,看著他說,「我們去第50回 。」

「這樣一來,你跟心悅你的江策又能見面,而這裡的一切……也都可以重新開始。」

霍言微微睜大眼睛,歸雲子手掌有些顫抖,他擦著自己手指上的顏料,像是擦掉血跡,「江策……現在的江策,哪怕你能靠近他,也救不了他。」

「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他苦苦挨到現在,也只是在等一個點燃自己的機會。」

歸雲子深深看他,「既然你都說了,還有第50回 ,那就是這一次,他無論做什麼也救不了所有人。」

「不如直接去第50回 。」

霍言張了張嘴,忽然有人怒喝一聲:「別信他!」

霍言猛地扭頭,慢慢睜大眼睛,有些不敢認人般叫他一聲:「歸雲子……二號?」

「二什麼二!」他熟悉的那個「歸雲子」氣勢洶洶地跑來,把霍言眼前的歸雲子一推,擋在他面前,「你既然頂著我師兄的臉,就不許你說這種話玷污他!」

他難得激動,一把揪起對方的領子,「他每一次,每一次都沒有輕易放棄過!每一回死了的人都是真的死了,人人受過的苦難也都是真的,他每一次都要到毫無轉圜,死到臨頭才肯使用能力,就為了能儘可能多帶一點情報給下一次。」

「雖九死其猶未悔,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快要到極限,每一次使用能力都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所以他才不把資料傳給自己,儘可能傳給其他人,就是希望哪怕他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也有人能做點什麼!」

「他怎麼可能信別人一句話,就把眼前的所有人拋下,轉身開啟下一回!他從未把人命這樣看輕過!」

他喘著氣,眼眶通紅,眼前人有著歸雲子一模一樣的臉,是他在事情未完前,夢裡都不敢去見的那張臉。

可他說著這種話,把他從萬死不辭的英雄變成逃離現狀的賭徒。

哪怕知道他是假的,他也忍不住怒火。

歸雲子張了張嘴,有些驚疑不定:「隨雲,你怎麼……」

「歸雲子」把手一松,刻意板起臉扭過頭:「我跟你這個假人說什麼。」

「你怎麼來這兒了?師父呢?無處觀呢!」歸雲子伸手想要拉他,「歸雲子」往前一步,避開他的手,拉住霍言,告訴他:「都是假的。」

「這裡面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認清是假的之後,閉上眼一頓亂沖,一睜眼就從無名山到了這兒。」

「你別被騙了,我剛剛試了試,這裡面受傷疼得如有實質,怕不是在這裡面死了在外面也危險!」

他煞有介事地評價,「不能小看那種長得一張好人臉的傢伙,法涅斯這傢伙,陰險!」

「我也猜到這應該是類似的環境了。」霍言指了指城牆上的江策,「但我在找你們,我不確定他是不是……」

「肯定不是。」「歸雲子」篤定地一點頭,「咱們醒來的時候,不是都有自己的記憶嗎?江策肯定也有,他要是有記憶,怎麼可能不到你身邊來?」

霍言還是盯著江策:「萬一,萬一他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快要失控了,怕連累我們呢?」

「怎麼可……」「歸雲子」話說到一半,也覺得不是那麼篤定了,「不能就他那麼倒霉吧?」

他正要往下說,疑惑地一抬頭,「天怎麼黑了?」

半空中,巨大的陰影籠罩,瞬間遮蔽了日光。

「歸雲子」瞪大眼睛:「好哇不裝了是吧?時間點還沒到這塊呢……霍言!」

他才一個走神,霍言就已經朝城牆那兒的江策沖了過去。

「歸雲子」趕緊追上去,跑了兩步,又回頭深深看了歸雲子一眼。

「你裝不像他。」

他扔下這句話,扭頭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

傾覆的巨石下,所有人都像渺小的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