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正文卷

機械狗眸光危險地閃了閃, 很像那些科幻電影里紅光閃爍的攻擊前兆。

但霍言一點沒怕——只要對方不動用精神攻擊手段,哪怕它突然裂開狗頭亮出一把加特林,霍言也能先把他拆了。

嚴亦誠顯然克制了情緒, 默默轉過頭, 假裝沒有聽見他那句小學生一樣的挑釁。

只是最開始的「請」之類的禮貌用語, 就瞬間消失不見了。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嚴亦誠邁開機械狗腿往前了幾步,回過頭來看他,「跟上來吧,還是說你不敢?」

霍言眯起了眼, 小聲嘀咕:「好低級的激將法。」

電子大門緩緩關上, 霍言被他帶著往地底去——這座建築本身配備了不小的地下室,面積格外大。

霍言目光掃過走廊周圍的裝飾,在角落看到了一些拆下來的神像、隨意拜訪的經書之類的東西。他認出這是原本藍星上的某些宗教物品, 但不知道為什麼,它們都被從拆了下來, 垃圾一樣擺放在一邊。

這片地下室,有明顯的宗教痕迹, 這裡的主人……或者原本的主人, 肯定有相應的信仰。

外置大腦們都不在, 霍言只好勉為其難自己動腦, 他想起之前守衛說的「邪教徒」。

他觀察著周圍, 順便瞥了眼在他腳邊一起行走的機械狗, 不太信任地撇了撇嘴:「你能送我什麼好東西?」

嚴亦誠本來想說「你猜」,但想到上一次讓他猜得到的答案,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換了個話題:「你對東區了解多少了?」

他問是問了, 但根本沒打算要知道霍言的回答,「這裡的聯盟官方根本沒打算好好搭建基地, 他們更傾向於遍地開花的臨時避難所。」

「但還是有大量人被留在了外面,他們依附著臨時避難所形成了聚落。」

「人類這個文明其實相當有趣。」

嚴亦誠藉助機械狗的嘴開口,夾雜著機械音的聲音此刻格外合適,「每到遇到人類無能為力的巨大災難,他們就會求助於虛無的神明。」

「你不覺得,我們其實很適合擔任『神明』這個角色嗎?」

霍言表情古怪:「幹嘛?你想去廟裡住啊?還是想住神龕?」

他聽見沒有呼吸系統的機械狗深吸了一口氣,嚴亦誠幾乎咬牙切齒地說:「你對神明的認知就只有這些嗎?」

他沒再給霍言回答的機會,自顧自往下說,「我可不打算當神明,但有人可以當。」

他勉強找回了高深莫測的姿態,冷笑一聲,「看看我的禮物吧,這是我送給你的——神明。」

他們終於走到走廊盡頭,站到了一扇大門前,嚴亦誠伸手……伸出前爪打開了門。

門內有很多人。

霍言瞳孔微縮,這個曾經似乎是個禱告室的地方,幾乎躺了二三十個人。

他們以一種奇異的嬰兒在母體中蜷縮的姿態,一個個環抱著自己的雙腿,額頭抵著膝蓋,陷入了安靜的沉眠。

他們中有人似乎察覺到了外來者,掙扎著抬起眼看過來——但出乎霍言的意料,他們沒有露出敵意也沒有露出恐懼的神色。

反而是露出看同伴一般的善意眼神,只是這眼神中承載的情感太過濃烈,反而有些不自然。

——像糖放多了,有點齁了。

霍言默默往後退了半步,但機械狗頂住了他的腿:「進去。」

霍言慢慢回頭看它,思考著把它分解掉一部分,不知道還能不能說話。

他還有些話想問他,但又覺得他煩人。

「死心吧。」嚴亦誠笑了一聲,「這麼複雜的機械憑你的水平是無法處理的。」

「你肯定也想找時間,避開你的那些『同伴』和我獨處,否則一開始你認出我的時候就會動手了。」

他露出勝卻在握的姿態,「往前走吧,我給你的禮物就在那裡。」

霍言這才邁開步子,小心翼翼地繞在倒在地上的人往裡走。

——他們在覺醒。

這麼多持續高燒的人聚集在一起,霍言有一種周圍氣溫都升高了的錯覺。

禱告室的盡頭,只有一個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年紀的身影,他靠坐在原本的屬於神明的神壇上,低垂著眼看向禱告室內的眾人,姿態悲憫。

他周圍,幾個人嘴裡念念有詞,正低伏著身體祈禱著。

忽然,一個人身體抽搐了一下,顯出狂熱的喜悅:「來了,來了!是我的神賜,我的……呃、呃……」

他身形顫抖起來,身上驟然長出一層盔甲,而後又很快崩碎,歪倒在地。

和他一同跪地祈禱的人露出艷羨的表情,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擺成和其他人相同的,蜷縮的姿勢,接著又重新跪伏到了他們的神明面前。

「這樣讓他們覺醒,你就不怕誰覺醒了個大殺傷性的異能,直接把所有人一鍋端了嗎?」霍言表情有點微妙——除了不考慮後果的薇妮,他還從來沒見過誰會讓大家這麼大密度地進行覺醒。

「因為有『神明』庇佑。」嚴亦誠不明顯地笑了笑,「降下『神賜』的神明,總不能還會讓自己被意外牽連而死吧?」

「在他面前,所有的異能都會被壓制。」

霍言停住了腳步。

嚴亦誠笑了一聲:「怎麼了?害怕了?」

「你覺得我是要把你騙到這裡,趁你沒法使用能力的時候,用最原始的方法殺了你嗎?」

他說著,甚至亮出了機械狗上裝置的加特林。

霍言低下頭看他一眼,瞳孔略微放大,加特林被瞬間分解,他不客氣地伸手敲了敲它的狗頭:「你都說了是『壓制』,不是『消除』。」

「我看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霍言的敲擊雖然無法敲在嚴亦誠的腦袋上,但侮辱性有如實質,機械狗眼睛紅光閃爍,恨不得給他來一道激光。

霍言扭頭看向神壇,一步步接近那位「神明」。

他終於睜開了眼,看向霍言。

視線接觸的一瞬間,霍言意識到——他和他們是同類。

他張了張嘴,表情有些古怪地小聲問:「異種之母?」

眼前的青年四肢纖細頎長,膚色偏白,擁有一頭柔順的金色長髮,穿著一身寬鬆的白袍,光看臉龐,甚至會把他誤認成女性。

他聽見這個不太適宜的稱呼,也輕輕笑了一聲:「從某種意義上說,我確實承載著『母親』的職責。」

他慢慢坐了起來,目光掃過霍言和他身邊的機械狗,溫和地詢問:「還是需要我的血肉嗎?」

嚴亦誠回答:「不,這次不是。」

霍言豎起了耳朵。

從他們的交流來看,他們似乎不是第一次有交易?

他想起薇妮手中的血肉,想起曾經出現在天使福利院的血肉,想起總是隱藏在幕後,神出鬼沒歸雲子也找不到下落的「異種之母」……

或許從一開始,這個名字更指向女性的代號「異種之母」,也是對他的某種掩護。

青年輕輕點了下頭:「我明白了,這一次,是需要我的性命了嗎?」

霍言錯愕看向他,他說這話的時候輕描淡寫,沒有任何恐慌。

嚴亦誠催促了一聲:「你不動手嗎?」

「啊?」霍言驚恐看向他,「動什麼手啊?」

「哈。」嚴亦誠嘲諷地笑了一聲,「你不是早就殺死薇妮了嗎?事到臨頭還在裝什麼好人。」

「你是被拋棄的實驗作000,他們的計畫里早就把你排除在外,你只有殺死我們所有人,獲得最強大的力量,才有可能重新回到母巢。」

「作為『王』回到母巢。」

機械狗眼眶處,紅色光芒閃爍,「現在,我把操縱異種的力量送到你面前了,你不想要嗎?」

「別害怕。」

他彷彿引誘人品嘗蘋果的毒蛇,「這裡誰都不在,你只要悄悄殺死他,再悄悄回到同伴的身邊。」

「怎麼樣?這是個不錯的禮物吧?」

霍言睜大眼睛看向青年,表情有點微妙——他好像把自己當成什麼來者不拒的殺人狂。

他打量著眼前的青年,他們明明在討論他的死亡,他卻沒什麼觸動,神情稱得上溫和,就好像哪怕霍言現在抬起屠刀,他也不會預防么掙扎,彷彿溫順引頸受戮的羔羊。

霍言清了清嗓子,在他面前蹲下來:「……我還有些話想問你。」

「真是個磨蹭的傢伙。」嚴亦誠催促了一句,「不快點的話,萬一的同伴們找來,你又要束手束腳了。」

他嗤笑一聲,「畢竟還沒到最後一刻,現在你還得披著人皮,對吧?」

霍言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有些意外,他看向霍言,玻璃珠一樣的藍色眼睛微微亮著光:「法涅斯。」

「我叫法涅斯,是傳說中,雙性的神明的名字。」

霍言下意識往下面看了一眼,然後察覺到自己不禮貌的眼神,飛快收回了目光。

法涅斯輕輕笑了一聲,拎起白袍一角:「你好奇嗎?」

「不不不!」霍言驚恐地撲過去按住他的白袍,「男孩子……不管是不是男孩子都不能隨便掀裙子啊!」

他慍怒看向嚴亦誠,「你有沒有教過他常識啊?」

嚴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