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雲子滄桑地咂巴下嘴, 眼神切切地注視著霍言,嘴上說:「沒事,你吃吧, 我看看就好。」
霍言:「……」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 總覺得把勺子送進自己嘴裡, 會背負沉重的道德壓力。
霍言堅強地伸手拿起了勺子,歸雲子嘆氣:「哎,我這一直記掛著你的事,路上也沒吃點什麼, 著急忙慌就趕來了。」
霍言:「……」
拿勺子的手微微顫抖。
「要不然……」他艱難開口, 歸雲子眼睛一亮,還客氣地推據:「不用不用!」
霍言直接把勺子往嘴裡一送:「你多看兩眼,看到就當吃到。」
「江策手藝可好了, 是別的地方吃不到的味道!」
歸雲子笑容僵在了臉上:「……你小子是真油鹽不進啊。」
「只要我沒有道德,別人就別想道德綁架我!」霍言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不過稍微分你一點也不是不行……」
江策拉開椅子坐下:「廚房鍋里還有。」
「懂了!」歸雲子立刻站了起來,「嗨呀, 你們要獨處讓我迴避可以直說嘛!」
江策沒理他, 歸雲子十分自覺地鑽進了廚房。
霍言把手裡的兩碗粥推了一碗給江策:「你不吃嗎?」
江策無言看了眼眼前的粥碗, 本來想說他不吃胡蘿蔔, 但想到這是他們短時間內坐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 他還是默默接過了粥碗。
霍言把自己的碗也推過來一點, 江策看了他一眼:「什麼?」
霍言一副理所當然地樣子:「把胡蘿蔔挑給我啊。」
「你不是不吃胡蘿蔔嗎?」
江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這麼說著,但還是把碗里的胡蘿蔔挑出去,舀進霍言的碗里。
江策垂下眼, 忽然問:「你不愛吃什麼?」
他給霍言做過好幾次飯,但他卻似乎從來沒對食材提出過異議, 仔細回想,他好像就沒什麼忌口。
——這次不想喝粥,大概也只是嫌棄不容易吃飽肚子。
霍言把加了雙份胡蘿蔔的粥碗拉回自己面前,眨了眨眼:「沒有啊。」
「有營養我都喜歡吃。」
江策表情古怪地抬起頭看他:「沒有?什麼都沒有?」
真的會有人什麼不喜歡吃的東西都沒有嗎?
「嗯——」霍言認真思考片刻,遲疑著開口,「不喜歡吃難吃的?」
江策神情古怪,最後還是放棄:「……算了,不是重點。」
他看著霍言埋頭喝粥,總覺得想再多交待兩句,但似乎該說的也都說了。等喝完粥,他們就要暫時分別了。
——霍言好像完全沒想到這一點,根本沒有要慢慢吃的意思。
江策閉了閉眼,嘆了口氣,這個沒心沒肺的笨蛋。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霍言的腦袋。
「嗯?」霍言叼著勺子抬起頭。
江策又交待他一句:「還有,世界樹雖然目前看起來沒問題,但你也有留個心眼,不要他們讓你幹什麼你就傻乎乎答應,多想想。」
「實在想不出來問問周尋……」
他話音一頓,霍言撓了撓頭:「問周尋能行嗎?我們倆一合計,一般都幹不了什麼好事。」
江策無言揉了揉眉心。
歸雲子捧著粥碗靠在廚房門上笑:「都說談戀愛會讓人改變,看來多少是真的,我同事應該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從江策臉上看到這種『兒行千里母擔憂』的……燙燙燙!」
他差點端不住碗,齜牙咧嘴地跳起來。
江策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霍言已經把粥吃乾淨了,他眨巴眨巴眼看向江策:「還有什麼要交代我的嗎?」
江策:「不可以殺無辜的人。」
霍言認真點頭:「我肯定不會,我才不殺人。」
江策搖搖頭:「不,如果遇到致命危險,或者再遇見窮凶極惡的災禍,你再顧慮著不想殺人,只會讓自己遇到更大的危險。」
霍言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但我可以讓他們拉肚子。」
江策:「……」
倒是忘了這傢伙能力特殊。
但看著他這張臉,總是讓人覺得放心不下。
江策眉頭一擰:「那萬一就是有人不顧這些就要殺你呢?」
「唉唉唉。」歸雲子表示抗議,「吃飯呢,能不能不說這麼有畫面感的事?」
江策閉上了嘴。
霍言眼巴巴看著他:「還有呢?」
江策擰起眉頭:「還有……多練習你的能力,熟悉、摸清規則,會有用的。」
霍言「嗯嗯」點頭,接著問:「還有呢?」
他看著江策,看起來還在期待什麼。
江策:「……」
他遲疑片刻,眼神微微晃動,好像也想說點溫柔繾綣的話,但這些話似乎每一句都突破了他的極限,他嘴唇開合幾次,都沒說出口,倒是耳後溫度節節攀升。
最後,江策只別開視線說:「你自己小心點。」
歸雲子急得撓門:「哎喲可急死我了,你會不會談戀愛啊?你就說句『記得每天想我』或者『不許被別人拐跑』不行嗎?」
江策:「……」
歸雲子大叫一聲:「等會兒!先別燙我!還有個東西沒給!」
他朝著霍言凌空丟過來一個物件,霍言手忙腳亂地伸出手:「你別突然扔啊,我我我……」
他驚恐地把那玩意打飛好幾下,才終於接在手裡。
那是一個嶄新的光腦。
歸雲子靠在門邊:「你那個碎成粉末了,用不了了,給你搞了個新的,正好也能防止聯盟通過光腦定位找人。」
「趁還沒走,你加江策個好友,記得改個偽裝用名,別暴露了。」
霍言眼睛一亮:「好!」
江策聽見自己的光腦一響,打開一看——AAA鐵板燒小嚴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江策:「……」
好歹還記得給換了個姓氏當做偽裝,不算太笨。
但他就不能別惦記著鐵板燒了?
歸雲子站到霍言身邊:「也該走了,再不走就要被特殊事件部包圍了。」
「哦。」霍言有些低落,他眼巴巴看著江策,「我會記得想你的,也不會被別人拐跑的。」
江策:「……嗯。」
「還有……」霍言提醒他,「那天我們一起回家,你跟我說好,要一起吃樓下的鐵板燒。」
江策愣了愣,霍言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等到這些事都結束,我們一起去吃好不好?」
江策總算露出一點笑意,他說:「好。」
「等到異種入侵結束,我們去吃。」
霍言這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得寸進尺地說:「你請客。」
江策低笑一聲:「好。」
「有本事你把我吃破產。」
霍言得意挑眉:「你別囂張,到時候帶夠錢哦!」
他真心實意地雙手合十祈禱,「希望鐵板燒老闆也不要遇到危險,活久點。」
歸雲子慈愛地看著他們倆:「說完了沒?說完發車了啊。」
霍言正要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有點擔心地問:「你讓我跟著歸雲子走,他們會不會怪你?」
江策目光頓了一下,他搖搖頭:「他們缺人手,就算想怪我,也頂多從頭銜稱謂上做文章,然後給我更多任務而已。」
「那些事,我都無所謂。」
霍言有點擔憂,江策打斷了接下來的話:「走吧。」
他的感知里,這棟居民樓附近出現了大量屬於人類的體溫標記。
歸雲子趴在窗口,倒吸一口涼氣:「來了啊,外面全是特殊事件部的人!」
霍言有些緊張地拉了拉江策的手:「你要是遇到危險,一定要叫我啊!」
江策看著他,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你先保護好自己。」
「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
霍言立刻點頭:「嗯!每天想你!」
江策:「……除了這個還有呢?」
「不能殺人,不能變成災禍。」霍言認真背了一遍,「還有最重要的每天想你。」
歸雲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拆散小情侶這活真不是人乾的……走了啊!」
「1!」
他帶著霍言就這樣消失在原地。
江策看了眼自己還帶著霍言餘溫的掌心,慢慢握緊攥成拳頭,他收回手,把碗收進廚房。
這才打開了大門。
門外,陸美馨安靜地站著。
她看了眼江策空蕩蕩的身後,輕輕嘆了口氣。
「他不在這裡了?」
「走了。」江策沒有隱瞞,他似乎有些詫異,「你一個人來?」
「其他人都在樓下。」陸美馨笑了一聲,「放心,還沒到興師問罪的環節,我先來和你通個氣。」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先告訴我一聲情況吧。」
江策沒有拒絕,打開了門。
陸美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一眼,而後當做沒看見地坐了下來,先話家常一樣笑著問:「我聞到食物的味道了,不請我吃點嗎?」
江策不為所動:「吃完了。」
陸美馨無奈聳了聳肩,只好切入正題:「他沒有失控嗎?」
江策沒有坐下來,簡潔地回答:「沒有。」
陸美馨又問:「你覺得他毫無風險嗎?」
江策沒有立刻回答,陸美馨正要追問,江策忽然看向她:「你覺得我毫無風險嗎?」
陸美馨沒有立刻回答。
江策忽然笑了一聲:「你看,你也不能保證我毫無風險。」
「所有覺醒的人都會有風險,你們要保證他毫無風險,本來就是強人所難。」
陸美馨笑了笑:「你不用緊張,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你看,老謝的事,咱們不也是一條心的嗎?」
「不一樣。」江策顯然對她保持著戒備,「李荊山的風險評級只有D,他的異能也不算攻擊型,更別說異化沒有強化他的軀體,反而造成了損害。」
陸美馨臉上笑容不變:「看來你也很清楚。」
「放『靜默』離開,頂多算是有些人心血來潮,善心大發往池塘里放生一尾魚,但放走S級災禍『禍言』,那可是……」
她盯住江策,「蛟龍入海,放虎歸山。」
「如果他殺了人,他造成了巨大的傷亡,江策,你會是全人類的罪人,是這場災難的推手……」
江策沒由來覺得一陣煩躁,他閉了閉眼,忽然開口:「如果你再試圖用能力放大我的情緒,我會讓你在三秒中內熔化乾淨。」
陸美馨眸光收斂,她笑了笑:「你誤會了。」
「我只擁有安撫情緒的能力,可沒有放大情緒的能力。」
……
霍言眼前一花,就被歸雲子拉著落到了一個陌生工廠內,他還沒來得及打量四周,就聽見一聲哀嘆。
順著聲音來源看去,一個有些男生女相的漂亮青年歪倒在地上,一臉虛弱地看著他們:
「……我都跟你說了兩個人一起不行,你還一天兩次!」
霍言緩緩睜大眼睛,謹慎地後退了半步:「歸雲子,你這個組織,他正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