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正文卷

告辭蘇見出來,迎面而來的寒風吹翻我的衣角。

我謝過蘇見送我一程的提議,獨自沿著長街慢慢走回了家。

夜裡勞家卓打電話過來:「見到蘇見了?」

我縮在床上覺得有些冷:「嗯。」

他隨口問:「聊了什麼?」

我對他說:「他答應我試著勸你放手,不要再來煩我。」

勞家卓在那端聽到了,靜了一下說:「看他敢來我跟前說一個字。」

語氣口吻都很淡,卻讓人狠狠打了一記戰慄。

看來這幾年勞先生脾氣長進不少。

我說:「沒事我掛了。」

「等下,」他問:「映映,怎麼聲音有點不對?」

我說:「沒什麼。」

勞家卓又開始訓人:「江意映。」

我只好說:「我喉嚨有點疼。」

電話里他聲音柔了幾分:「拿溫度計量一下體溫,你每次喉嚨痛就要發燒。」

我隨口敷衍:「知道了。」

他不放心叮囑:「我現在還在澳門,要是不舒服你先去看醫生。」

早上起來我就開始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喉嚨腫痛喝水都困難,裹著被子在床上躺了一天,到晚上時卻沒有覺得好轉。

半夜我開始渾身發抖,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體溫迅速高熱。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感冒發燒,我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但這一段的時間我體內遺留的瘧疾治療效果樂觀,醫生也說已經接近痊癒。

我在床上頭昏腦脹地躺著,手機忽然響起來。

我頭痛難受,掙扎著按掉,鈴聲又響起來。

我終於接通。

勞家卓開口就問:「映映,怎麼了嗎?」

我啞著嗓子口氣很沖:「大晚上的你有病啊!」

他絲毫不理我的壞脾氣,只耐心著問:「怎麼了?」

我胡言著:「不用你管。」

我將手機往床底下一丟。

我神志已經有些不清楚,不知睡了多久,我模糊聽見有客廳些聲響,然後有人走進來,替我穿上外套。

然後是乾淨的毛巾擦拭我的額頭,熟悉的沉鬱聲音帶著一絲暖意:「映映,還好嗎?」

半夜急診室燈光白得刺眼。

醫生和護士紛紜的腳步聲,有聽診器放入我的胸口,有人按著我的手臂扎針,他一直抱著我,有些微涼的體溫,進出醫生辦公室,走過醫院走廊,進入電梯,走進房間,然後將我放在柔軟的床上。

躺在床上輸了半瓶液體,我略微清醒了一些。

睜開眼就看到勞家卓守在病床邊,他見我醒來,握著我的手,露出一個淺淺笑容:「感覺好點沒有?」

發作之後迅速好轉,我精神已經恢復大半。

「怎麼在這裡?」我看了一眼,整潔幽雅寬敞的貴賓病房,外面還有一個客廳。

勞家卓站起來摸了摸我的額頭:「醫生說要留院觀察一夜。」

我搖搖頭:「沒什麼事,回家好了。」

他蹙著眉頭責備:「發燒這麼嚴重,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想起來問:「你不是在澳門?這麼晚怎會還有航班?」

勞家卓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還是平和地答:「我搭自己的飛機。」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接什麼話,難道要稱讚他已富可敵國。

勞家卓只顧握著我的手:「餓不餓?我出去給你買點粥。」

我說:「不用,你回去吧。」

他面有豫色,卻不知怎麼拒絕我。

我接著說:「你在這看著我怎麼睡。」

他只好說:「我去外面沙發坐一坐,你要是不舒服叫我。」

我閉上眼睡了過去,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快到中午,我感覺好多了,勞家卓進來看我,護士跟著進來查房。

他幫著從被子里拿出我手臂,護士拔去點滴,然後在床頭檢查我的藥品,勞家卓輕輕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勞家卓回來,他臉上有幾分凝重:「醫生方才和我說,建議你做一個子宮詳細檢查,可是一直未見你過來?」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哦,是,我忘記了。」

勞家卓問:「具體是怎麼回事?」

我敷衍地胡亂答:「我內分泌紊亂月經不調。」

他神情似乎是對我包容一切的泰然:「那就給醫生看看。」

我將手中的幾袋藥片塞進兜里,推開門要往外走:「改天。」

勞家卓按住我:「醫生說有可能會影響生育。」

我淡淡地說:「我對生育不感興趣。」

勞家卓眉頭微微擰著,低聲勸我:「你以後總歸是要嫁人的。」

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我不打算結婚,對生小孩也並無興趣。」

勞家卓柔聲說:「聽話,去做一個檢查。」

我不理會他,徑自朝外走:「我要回家。」

他拉住我的手腕:「映映。」

我惱恨地說:「滾開!」

勞家卓語氣帶了威脅:「你信不信我拖你進去?」

我摔開他的手:「勞家卓,你會後悔的。」

我被送入科室,換去衣服,消毒,推入檢查室。

我躺在機器下,醫生在我的隱私處檢查,又仔細地觀察出來的影像,我看到醫生神色略有變化。

我穿好衣服出來。

那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士輕聲說:「我需要同江小姐單獨談談。」

勞家卓說:「沒有這個必要。」

我彷彿事不關己地站在一邊。

醫生說:「根據江小姐的癥狀、體征及相關檢查結果,尤其是彩超,目前考慮診斷子宮肌瘤。」

勞家卓問:「如何治療?需要動手術嗎?」

醫生一邊摘下口罩一邊答:「建議手術治療,經腹腔鏡下切除肌瘤。」

她看了看我,又看看勞家卓,終於問:「另外,抱歉,江小姐之前是否動過流產手術?」

房間內忽然一片死寂,消毒水氣味分外的刺鼻。

被剝開的傷口,讓我覺得有輕微的羞恥感。

勞家卓面色瞬間僵硬成石。

我對勞家卓說:「你出去。」

他的臉上的血色這時才開始一分一分地褪盡。

勞家卓勉強吸了口氣,聲音發緊:「對不起,請問你剛剛說什麼?」

醫生溫和地陳述:「江小姐動過一次流產手術,造成子宮有一些損傷,如果有要孩子的打算,建議二位趁年輕及早打算。」

勞家卓的聲音平靜得有些滲人:「大概是什麼時候?」

醫生略微思索:「從宮頸來看,是人流術,大約是幾年之前。」

他臉色徹底灰白一片,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醫生,對不起,我改天再來。」我套上衣服,走出了醫院。

我走到醫院大門時,被人從後面拉住了,他走得很快,有些微微喘息。

他喘了一口氣喚我名字:「映映。」

「你想太多了,不是你的孩子。」我冷淡開口。

他一個人還有半個在恍惚之中:「我們先回家。」

汽車在樓下停穩,我們上樓進屋,他給我取來乾淨衣服換好,半勸半哄打消了我要洗澡的念頭,拿來熱毛巾讓我擦拭身體,然後讓人送來了晚餐。

我在房間里吃了一點,碗筷是勞家卓進來收拾的。

他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一切,臉龐有些發白,卻很平靜,他的情緒掩飾得這般好,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的說辭。

我還是倦怠,吃過飯就有些昏昏欲睡。

九點多勞家卓拿了水和藥片進來。

我接過杯子時仰起頭看了他一眼。

他低眸避開了我目光,然後輕輕撫摸我臉頰:「好好睡覺,我在隔壁。」

我吃了葯早早睡了,睡到半夜忽然醒了過來。

屋子裡一片漆黑,瀰漫著淡淡的煙草氣味,我掀開被子爬起來。

我站在卧室門口,看到客廳沙發上一個模糊的人影。

他一動不動地坐著,絲毫沒有覺察到我站在門邊,撐著扶手食指抵在下巴維持著一個固定姿勢,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

我有些口渴,摸索著卻找不到杯子,只好抬手按客廳大燈。

燈光亮起的一瞬間,勞家卓身體一驚顫,卻沒有轉頭看我,而是彷彿忍受不了刺目光線一般,抬手遮住了眼。

我看到了他臉上的那一刻,腦中轟然一聲震響,整個人完完全全怔呆了。

他在流淚。

他臉龐落下的液體,如同原野上劃過潔白的閃電。

我此生從未見他哭過。

我心驚肉跳地又抬手關掉了燈。

站在原地也不是,我想要逃回卧室繼續睡覺。

「過來。」勞家卓忽然開口說話,聲音很低,帶著輕輕的鼻音。

我猶豫許久,還是挪著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伸手將我拉入懷中,雙手輕輕地抱住我的肚子。

他的臉埋入我的頭髮,靠在我後背的脖子上。

我不安地動了動身體:「你怎麼了——」

「映映,」他忽然開口喚我,聲音很輕很輕:「是多大的時候?」

我身體打起寒戰,隨即被他緊緊地抱住。

他幽冷氣音在空氣摩擦出低低顫抖:「是多大的時候,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艱澀開口:「我沒有故意去做,只是那時候留不住。」

我閉上眼拚命壓制那些湧上的黑色回憶:「還太小,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勞家卓的聲音哽咽得不行:「映映,我到底做了什麼,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他的聲音是強忍著抽泣的緊繃,連氣息都帶了痛苦的顫音:「老天——」

我感覺到脖子後溫熱的液體留下來。

我麻木地任他抱著,他漸漸安靜下來,只是身體有間或的抽搐。

我被他抱在懷中,這個懷抱在很多年以前,散發著堅定溫暖的清新香氣,曾經是我最為依戀的甜蜜港灣,而如今卻只瀰漫著一種走投無路的哀戚。

我們終於將彼此逼得無路可走。

勞家卓不放心,推掉了工作留在本地陪了我兩日,我第二天完全好了,傍晚他要帶我出去吃飯。

他開車載我去了城中一間金碧輝煌的餐廳。

我回來之後沒有來這樣的地方吃過飯,出門時隨便套了一件外衣,跟在勞家卓身後,服務生將我們引入了一間雅緻的包廂。

菜上到一半他電話響。

勞家卓看了一眼,接起來了:「嗯,蘇見。」

他將湯匙放入碗中:「怎麼了?」

他眉頭輕輕一皺:「我和映映在吃飯。」

他聽了幾句,看了我一眼,按了按桌子想要離席,不過又坐下了。

「嗯,說我臨時有公事處理。」

「她現在在哪裡?」

「我過去吧。」

我低著頭專心喝湯,沒有注意聽他的話,問了一句:「有急事?」

他遲疑了幾秒,終於還是誠實說:「她從香港過來。」

我愣了一下,抬頭說:「誰?」

勞家卓不再說話,白皙的臉孔卻有些微紅,我未見過他這樣窘迫不安的神態。

我下一刻反應過來。

他尷尬解釋:「對不起,她臨時過來。」

我不發一言地站起來。

他慌忙按住我的手:「映映,先吃完飯。」

我拉開椅子,盡量使自己客氣:「不用理會我,你走吧。」

勞家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看我神色,他跟著我站起來:「我先送你回家。」

這時他的手機又開始響。

我不耐煩地擱下餐巾朝門口走去,他跟著我下了電梯,推開旋轉大門,他的車就停在門口的貴賓泊車位,小弟殷勤上來打招呼。

勞家卓先生的座駕,夜色璀璨之下的深灰色調是雅緻的奢華,我竟然在這個時刻,想起來的是她有沒有坐過那輛車子,那個位置。

我在門口的台階上停了下來,胸口有點泛起噁心,我忽然明白自己此時的心態跟個妒婦無異。

勞家卓不知所措,只好輕聲地喚我:「映映……」

他眉宇之中是壓抑不住的心焦,我終於還是不忍心,咬咬牙上了他的車。

勞家卓將車開得很穩,到樓下他下來替我拉開車門:「什麼也不要多想。」

我不再看他一眼,徑自轉身上樓。

勞家卓當夜過來,時間竟沒有很晚,離我們在樓下分開不過幾個小時。

他將手中的袋子擱在茶几上:「映映,晚飯沒有吃飽,我給你帶了宵夜。」

我尖酸地說:「勞先生,盡享齊人之福滋味如何?」

他有些黯然地說:「你心情不好,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過來,下次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

我淡淡地笑:「看來你的正妻待遇都不怎麼樣。」

勞家卓沉默了一會,輕聲和我說:「我們正在協議離婚。」

我話語帶刺:「勞先生不擔心如何劃分巨額家產?」

他不願多談,只簡單地說:「律師會處理。」

我忍不住譏笑一聲:「又一個無辜的傻瓜。」

他深深望我,並不出聲。

我回到房間,從浴室看見自己的樣子,黯淡皮膚,內分泌紊亂,眉眼只剩下冷漠暴戾,再無一絲舊時甜美。

我看不出我尚有何可取之處值得他這麼留戀不舍,我並不需要他憐憫我。

夜裡睡不著,我起來趴在陽台上抽煙。

家卓從房間里出來:「映映,回去穿件外套,外面太冷。」

我別過頭深深吸氣,辛辣的煙草氣息給肺腑帶來暖意。

他返身回去拿了一件衣服,套在我的肩上,安靜地站在我的身旁。

凌晨三點的天地之間萬籟寂靜,城市天空的盡頭有暈紅的雲彩霓虹的燈光。

我們坐在椅子上,陽台置了一張小圓桌。

勞家卓回廚房斟了一杯熱咖啡給我。

我已經很平靜:「我聽蘇見說,你車禍發生時,她父親過世,她仍盡心照顧你?」

我不了解經歷過那樣慘劇人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可是勞家卓的臉上很平和:「我撞上了前面變線的一輛車,他的父親是司機,當時的事故調查結果如此。」

我竟然是好聲好氣勸他:「既然結婚了,就好好待她。」

勞家卓沉默以對。

我情緒很蕭索:「如今這樣,又算什麼。」

他說:「我會保護好你的。」

我說:「你又不缺一個周末情人。」

他糾纏的眉頭:「映映,你知我珍重你,不必如此貶低自己。」

我嘲諷地笑笑:「難道說,你當初錯得離譜,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追悔莫及發現你愛的是我?」

他頓了一頓。

我冷淡笑笑,將煙摁滅在桌上的煙灰缸,站了起來轉身走開。

「映映,有一件事情我明白得太晚,」勞家卓在我身後忽然開口,男人沉鬱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一字一字撞擊在我的耳膜:「我無法失去你。」

我拉開客廳的玻璃門回屋裡去。

他在陽台獨自坐了一夜。

我睡在房間里,後半夜一直聽到若有似無的斷續淺咳。

早上我起來,廚房有溫熱的粥,藥片和水杯放在餐桌上。

他人已經離開。

勞家卓離開時是工作日,我辭去了劇院的工作,在家休息了兩天,接到唐樂昌電話,他終於等到久違假期,說要回國探親。

我同他說話口無遮攔:「你爹都進去了,你還探什麼親?」

唐樂昌告訴我:「出來了,在老家一個單位養老。」

我心下也覺得安慰:「那還不錯。」

唐樂昌不滿地嘀咕:「沒良心,看你也是探親啊。」

唐樂昌告知我航班號和抵達時間,我在家閑得無事,搭了地鐵去機場接他的飛機。

唐樂昌興高采烈地推著行李車出來,英氣勃勃的臉龐,照例給我一個大擁抱。

看見他明亮笑容,讓人心情都愉快起來。

我們搭計程車回城區,他問:「住你家好不好?」

我笑:「想得美,住酒店去。」

在酒店放下行李,我們出去吃晚飯。

杯盞光影半生舊時情誼浮上心頭,我們邊吃邊聊,直到兩人都有些微醺,一頓飯一直吃到華燈初上。

唐樂昌坐了那麼久的飛機應該也累,結賬出來我們站在街邊:「我回去了,你先回去睡一覺倒時差,我們明天見。」

唐樂昌堅持要送我回去。

計程車在城市的道路上行駛,我有些暈暈欲睡,頭靠在唐樂昌的肩膀上,連車子什麼時候停下來都不知道。

直到唐樂昌伸手將我推醒,目光半是疑惑半是驚詫。

我朝車窗外看了一眼,心裡咯噔一跳。

樓下路燈下停著一部顯眼的車子,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倚在車旁。

唐樂昌不再說話,徑自推開車門下車。

我緊張地跟著他下來。

唐樂昌在我身側有些不悅地問:「映映,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唐樂昌接著問:「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還未來得及說話,唐樂昌已經直直走到他面前:「勞先生,幸會。」

勞家卓也有些意外,但仍是客氣對他點點頭。

唐樂昌施展外交辭令:「閣下有何貴幹?」

勞家卓只好說:「我過來看看映映。」

唐樂昌客套笑笑:「真是有心,我們吃飯剛剛回來。」

勞家卓不動聲色:「謝謝你。」

唐樂昌話如刀鋒冷冷一轉:「請問勞先生以什麼身份謝我?」

勞家卓臉色僵住了。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我退開一步站著不動。

唐樂昌眼中泛起森寒怒火:「不知勞先生有什麼資格站在此地?」

勞家卓眸色坦蕩地看著他。

唐樂昌大踏一步,驟然抬手一拳揮向他的胸口,勞家卓猝不及防,身體搖晃了一下,皺著眉頭站穩了。

唐樂昌一把揪起了勞家卓的衣領,咬著牙忍著怒火惡狠狠地瞪著他:「你算什麼,始亂終棄!現在還敢來糾纏她!她一個人在歐洲孤苦伶仃過了那麼多年,既然你當初將她丟棄,怎麼現在又來了?怎麼?想要跟前妻再續前緣?!」

唐樂昌冷笑著譏諷:「勞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你若是記得一絲一毫你曾對她做過什麼,你今時今日還有何臉面出現在她面前!」

勞家卓微微斂著眉並不出聲,任由唐樂昌怒罵了一通。

唐樂昌一把推開他,緊接著一個躍身,拳頭狠狠砸進勞家卓的腹部,勞家卓絲毫沒有閃躲,只是這一次他沒有站得住,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整個人重重砸在車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只顧著撲上去拽住了他:「唐樂昌,好了!」

唐樂昌站住了,伸手護住了我肩頭。

勞家卓臉上還是維持著不動如山的漠然神情,只是垂下眼眸不看我們,扶著車子慢慢站直身子,轉過身從車中抽出面紙,掩住嘴角咳嗽了兩聲。

他一直背對著我們,按著車門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我腳下動了動,想要走上去看看他。

唐樂昌發狠地拽住我,瞪了我一眼。

我們三個人,周圍靜默得可怕。

勞家卓撐著車門站了一會兒,轉過身來,又跟個沒事人一樣。

他穩穩噹噹地站在那裡,彷彿剛才的一切不曾發生,只看著我溫和地說:「映映,我跟醫生已經預約,你明天早上去醫院再檢查一次,如果有需要,儘快擇期手術。」

我張了張嘴,唐樂昌馬上將我往後拉:「請你停止糾纏她。」

唐樂昌拖住我的手往樓道里走。

他跟著我進了客廳,站在客廳環視一圈,主卧和客房的門都沒有關,他心下已經分明。

我覺得倦,癱倒沙發上:「你隨便坐。」

唐樂昌沒有再問什麼,取來杯子給我倒水喝,然後坐了一會兒,也就告辭了。

我看著他站在門口對我揮揮手,然後瀟灑離去的高挑背影,他自始自終愛護我,竟沒有多問一句我回來之後的荒唐事,他什麼時候已經是這麼體貼妥當的人,有這樣的朋友都算好福氣,真不知將來陪伴他的女孩子多麼幸福。

早上我起來看新聞,財經頻道正在播送早間新聞,國內一間著名城市商業銀行副部級金融高官爆出涉案醜聞,銀監會今日緊急發布通知,要求銀行有效防範和控制操作風險,並同時加大對商業銀行信託計劃監管,一時各間金融機構一時風聲鶴唳。

唐樂昌早早過來敲我的門,我關掉電視起來給他開門。

他提了熱氣騰騰的早餐進來。

我們在廚房的小餐桌上對著頭喝粥,唐樂昌問我:「映映,那個人昨天說你要去醫院是怎麼回事?」

我忙著吸豆漿,含糊著回答他:「我身體有一點小毛病。」

唐樂昌馬上說:「我和你去醫院。」

我徑自說別的:「我們今天去北州島出海,晚上回來去南爵喝咖啡,然後去學校看看好不好?」

唐樂昌不滿地叫:「映映——」

我說:「我發誓,不是什麼大事。」

他說:「我們先去醫院。」

我說:「等你一走我馬上就去,所以你快點走。」

他繼續:「我和你去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你看我醜態。」我拖起他:「你難得回來,我們不要談這些掃興事。」

唐樂昌鬧脾氣坐在沙發上不肯動。

我只好搖他的手:「好,今天我們先玩一天,晚上回來我們再說好不好。」

他板著臉:「明天就去。」

我擰他眉毛:「好。」

我們在外面快快樂樂地玩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