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能這麼打下去了

正文卷

蕭縣的戰鬥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天,當夜幕降臨時,籠罩在蕭縣上空的戰鬥終於停了下來。

李晨哲慢慢蘇醒了過來,他緩慢的挪動了一下身子,手指在黑暗中上下反覆摸索,伸到破爛不堪的戰鬥服裡面去探,發現軀體仍然完好無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陣地上一片死寂,沒有任何活動的物體,除了在他身邊如同黏稠的液體般揮之不去的黑色硝煙。人都不知道哪裡去了,李晨哲掙扎著起身爬向旁邊一道被炸塌了的戰壕。

只是剛走上幾步他便頹然跪倒大聲咳嗽,粗礪辛辣的溶膠狀煙塵粗魯地擠進了他的肺葉。

彷彿有一把鐵鎚在敲打著他的腦袋,劇烈的疼痛幾乎使他無法忍受,強烈的痛感快速地踩踏著腦部的每一條神經,讓他無法保持身體平衡。

跌坐在地上良久,擔心變成了驚恐。李晨哲顧不得眼睛的酸澀,輾轉艱難扭動著酸痛的肢體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著摸索穿行在黑暗的坑道中,惶然失措地反覆大聲呼喚戰友。

「小六子、王小牛、連長……」

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嘶啞的呼喚聲被雜亂|交織的黑暗坑道轉瞬間吞噬,了無聲息。

走了一會李晨哲只是發現有幾具殘缺不全的戰友遺體被胡亂摞在一個角落裡,他在坑道里沒有發現哪怕有一口氣剩著的同伴。

「陣地到底怎麼了?」

李晨哲的心中湧起了一陣強烈的驚慌,仗打了一天,李晨哲所在的連在日軍的猛攻下幾乎都要拼光了,打到下午的時候李晨哲所在的六連一百六十多號人就只剩下了九十多人。

可是無論他們打死打傷多少日軍,日軍的人數卻絲毫不見減少,一直在戰壕里射擊的李晨哲抬眼望去面前依舊是密密麻麻的穿著黃色衣服的敵人。

李晨哲估摸著,要不是團里那十幾門八零迫擊炮不時的給他門一些炮火支援,估計陣地早就丟了。

又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李晨哲掙扎著爬到戰壕射擊口外朝外面四處張望。外頭陰沉沉的,應該是夜晚了,低垂的醬黑色硝煙被南風簇擁著從陣地高處緩緩地涌過塹壕。

又使勁的望了一下,視野所及的陣地表面遍布彈坑。原來平整縱橫的塹壕早就被日軍的航空炸彈炸得面目全非,直到中午還在的最後一個環形支撐點也被猛烈的航空炸彈給轟平了。滿地都是廢棄的彈殼和炮彈碎片,陣地上已沒有任何活動的人,這個世界屬於死亡。

「不行,我要去找兄弟門!」

坐了一會回復了一些體力的李晨哲掙扎著站了起來,掙扎著向後走去,他記得後面就是他們的第三道也就是最後一道防線,再往後就是縣城了。

「是誰?」

前面突然響起了一聲低沉的呼喊,中間夾雜著步槍保險拉動的脆響,李晨哲聽出來了,那是伽蘭德步槍拉動保險時的獨特脆響。

他趕緊喊了起來,「是我,別開槍,我是三排排長李晨哲!」

一邊走,一邊高舉著手,這個時候李晨哲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他可是知道伽蘭德步槍的威力的,打在身上絕對無法倖免,他可不想冤死在自己人的手裡。

「誒呀,是李排長,是李排長回來了!」

前面傳來了幾聲驚喜的叫喊聲,李晨哲聽出來了,那是他一名手下的聲音,他趕緊連滾帶爬的跑過過去,很快前面就伸出了兩支大手把他拉到了戰壕里。

李晨哲一進戰壕,就看到戰壕里還有十多個身影圍住了自己,一名士兵高興的喊了起來:「排長,你還活著啊,我門還以為你光榮了呢。」

「呵呵!」李晨哲嘴角一翹,露出了一拍雪白的牙齒,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道:「小六子,你就這麼盼著我死啊,枉我平日里還這麼關照你呢。」

這名黑瘦的少年急了,結結巴巴的說道:「不……不是的排長,今天……今天打得激烈的時候你被小日本的炮彈給震昏了,好久都不動彈,我還以為你光榮了,後來連長命令我們退到這道陣地的時候比較急,就沒來得及去看,你……你不會怪我吧。」

「呵呵!」李晨哲笑了,他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就不說話了,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他又怎麼會怪他呢。

看了看周圍一眼,李晨哲好奇的問道:「小六子,連長呢?」

小六子一聽,低下了頭不語,過了一會才小聲說道:「連長犧牲了!」

「什麼,連長犧牲了!」

喘了口氣,李晨哲接著問,「那副連長呢?一排長、二排長呢?」

「犧牲了,全都犧牲了!現在我們連剩下的人全都在這了!」小六子一下子就哭出聲來。

李晨哲身子一晃,眼看著就要摔到,幸虧一旁的兩名士兵扶住了他。

看了看周圍,身邊的人定了天也就三十多人,還不到一個排。

「怎麼會這樣?」

李晨哲只覺得嘴裡充滿了苦澀的味道,想要哭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眼淚。

正在這時,旁邊一個聲音突然喊道,「大家全體立正,旅座駕到!」

隨著聲音的響起,蘇瑞在十多名警衛的護衛下走了過來。他來到了眾人的跟前望著眼前這些衣衫襤褸的眾人用平靜的語調說道:「兄弟門,今天大家打得很好,打出了咱們華夏軍人的威風,在這裡,我代表我們三百旅像你們表示感謝!」

說完,蘇瑞鄭重的舉起了右手向這些幾乎看不清模樣的士兵敬了個鄭重的軍禮。

把手放下後,蘇瑞又問道:「對了,你們連的最高指揮官是哪位?」

「長官,是我。」李晨哲站了出來,沉著的向蘇瑞敬了個禮。

蘇瑞定眼一看,覺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他不覺得疑惑的問道:「你是……」

對方無奈的笑了笑:「長官,我是李晨哲啊,您難道忘了嗎?我就是在徐州的時候帶著同學去圍了軍營的那個學生啊。」

「哦……原來是你,你就是瑤珊的那位表哥」

看著有些面熟的臉龐,蘇瑞終於響了起來,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是你啊!」

看到李晨哲,蘇瑞這才想起了那位領著同學堵住了軍營,後來又被自己忽悠著當了兵的李晨哲。

他看了看李晨哲的領章,在微弱的月光下他領章上的一顆三角星還在閃著光芒,蘇瑞不禁點頭讚歎道:「沒想到,才兩個多月,你現在都當上少尉排長了。」

李晨哲苦笑道:「我這不過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而已,不算什麼。」

「不……你很能幹,看來我以前是小看你了。」

蘇瑞看著自家女朋友的表哥,臉上浮現出讚歎之色。

今天,日軍第一一四師團就對三百旅駐守的北面和東面陣地進行了狂轟濫炸,李晨哲所在的教導團駐守的正是最容易土坡的北面陣地。而李晨哲所在的六連駐守的又是最靠前的陣地,今天他們所受到的壓力就可想而知了。但是今天一直打了一天,日軍在六連的陣地前丟下的屍體足有四五百具,這也足以說明六連打得是何等的頑強。

蘇瑞突然提高了聲音:「李晨哲!」

「到!」

「現在我任命你為教導團二營六連連長,暫代六連一切事物,你明白了嗎?」

「是!」

李晨哲沒有推辭,這幾個月的軍旅生涯和打過的仗早就讓他明白了什麼叫軍令如山。

「嗯,好好看!我再到其他幾個連去看看。」

蘇瑞勉勵了他們幾句,就沿著戰壕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一直視察到了夜深了,蘇瑞這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指揮部,卻看到張自忠也剛從陣地上趕回來。

兩人見面後不約而同的問道:「忠信老弟(藎忱大哥),今天你部傷亡了多少?」

問完之後,兩人才相視苦笑起來。

笑過後張自忠才無奈的笑道:「忠信老弟,你們今天可是日軍攻擊的重點,損失一定不小吧,傷亡了多少?」

蘇瑞嘴角微微一抽搐,臉上滿是苦澀,「我們的傷亡很大,總共有兩千多兄弟失去了戰鬥力,其中死亡的佔了近半,照這樣的速度打下去,不出兩天就得全軍覆沒。」

「嗯,比我預料的要少。」張自忠點點頭,「我還以為在那麼猛烈的攻擊下,你們旅肯定要減員一半呢。」

蘇瑞反問道:「你們呢?」

「我們也好不到哪去。」張自忠長嘆一聲,「我們的損失和你們差不多,也快到兩千人了,不過這也是因為我們的陣地不是日軍重點攻擊對象的緣故,否則我懷疑都能否頂住了!」

蘇瑞思索了一下道:「藎忱大哥,不能這麼打下去了,我們必須要撤退了!」

張自忠一驚:「什麼,你要撤,要知道李長官可是命令我們至少要守三天,可我們才守了一天,還不足以讓大部隊撤到安全地方啊。」

「是的,必須要撤,否則憑藉這我們這點兵力,別說守三天了,就是明天我們都很難再熬下去!」望著張自忠,蘇瑞堅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