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逃難(五)

第二部 咱這就叫創業

看她還念念不忘那已不知去向的丫頭,我差點笑出來,但還是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嚴肅的說道:「姐,說什麼呢?好了,我說的事兒你儘快的給我辦吧,但別讓楊哥知道了,他要知道了,就又羅嗦個沒完。」

房東姐姐見我起身,忙點頭說道:「小弟,你自己一個人注意點,現在他們都在找你呢,查的可嚴了。對了,你現在住哪兒啊?要是沒地方住,先在我這裡湊和幾天也行。」

看她的話語也不實在,大概楊春生也就跟他交代過了,少招惹我,能在私下裡辦的事情,絕對不要拿到面上來,要不容易把自己也牽扯進去。

我笑笑轉身走了。反正這種感受早在農村的時候就習慣了,現在多點,也無所謂,好在她答應幫我辦這個事情了,這就知足。

我現在要再弄一張手機卡,用我的這個卡給王俊傑老婆打電話,他一查也就查出是誰來了,我要弄就弄一個外地的,他就想想查,也得費點周折。

可讓誰給弄啊,琢磨半天,還得找周重,他老家是農村的,一個電話,加回來的一個特快郵政專遞,也用不了幾天。

可是我現在見他合適嗎?要不讓小張給他打個電話,想起他們兩個人的熱乎,我微微的一笑。在路邊的公用電話廳里撥了小張的手機,說道:「張,我是你丁哥,有點事兒求你,你那裡說話方便嗎?」

小張道:「丁哥?啊……丁哥,是你啊,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笑道:「在外面呢,是這樣的,我現在需要一個外地的手機號碼,你看看能不能找人給我買一個過來啊?」

小張疑問道:「外地手機號碼?你要它幹什麼?」

我嚴肅的說道:「我現在的電話被監聽,所以想從外地弄一個號來,這樣他們就摸不到我的號碼了,做事情的時候也方便一點。」

小張好象是很明白似的,哦了一聲,接著說道:「那我到外地去給你買一張回來。你什麼時候用啊?」

我笑道:「我現在急著用呢,再說了,離這裡近的地方買來的卡還是不很安全,這樣吧,你讓周重在他老家幫我買一個,用特快寄過來就行拉。」

小張聽我說起周重,話語馬上變的嚴厲而刻薄了起來,道:「以後別跟我提他,什麼人啊,一點義氣都沒有。」

我趕緊的問道:「怎麼了?他惹你生氣拉?」

小張氣惱道:「沒什麼,他不在這裡幹了,又找了一家公司。對了,你找燕子姐幫你買個卡吧,他在外地有同學的。」

聽小張說周重不在我那裡幹了,我心裡一下子涼了許多。我對他算是不薄了,趙紅衛給了我工程款後,我把原先許諾給他的提成都給了他。要按著原先的協定,就是拖這麼長時間,那點錢也早被滯納金扣完了,再說,他在這方面也沒出過任何的力氣啊,他現在竟然走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走了!

小張見我不說話,焦急的問道:「怎麼拉?」

我調整了一下情緒,笑道:「沒什麼,你也別埋怨他拉,我現在的難處你也知道,樓房那邊根本就幹不成活兒,他也是為我著想呢,可能是覺得少一個人就少一份負擔。好了,電話那事兒,我再跟你燕子姐聯繫吧,飯店那邊還好吧?」

小張還是氣道:「還是那樣,他周重不應該……」

我趕緊的打斷道:「好了,我還有點事情,等把事兒處理完了,我給你好好的教訓那小子一頓。」說完不等她回話,我趕緊的把電話掛了。

掛掉電話,腦子裡全是周重的影子,他很憨實的,按說不會就這麼拋棄我啊,再說了,哪天剛請他們吃了飯,也沒見他有什麼反常的行為啊,怎麼說不幹就不幹了呢?

看電話的老太太從小亭子里探出頭來喊道:「小夥子,小夥子,還沒給錢呢。」脖子探的跟個長頸鹿似的,我打電話的時候,她開窗戶門,都要帶著怕冷的神態,現在要錢了,卻把這冷字拋在了一邊。

我回身歉意的笑了笑,扔給了她一個鋼蹦,沒理會她要找錢的要求,向前走了去。

我回到住處的時候,郝燕還沒過來。在屋子裡轉了幾個圈,心裡依舊是煩躁著。這些天,都是郝燕過來幫我做飯的,在我誘導下,她的廚藝逐漸的成熟穩定了下來,再沒犯過山窩窩裡的鹽咸,北京的鹽淡之類的錯誤。雖然菜切的不怎麼地道,但味道也算是過關了。

現在煩悶,左右無聊,打算用做飯這個活計來驅趕之。也扎了圍裙,釋然的向了廚房走去,心裡念叨著,今天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可進了廚房就有點傻眼,做點什麼,這還真讓我為難,不是沒東西,而是郝燕這幾天買來的東西太多,簡直把這裡弄成了一個純正的廚房。就像自己家的那樣。

在農村的時候,我最拿手的就是燉菜,可現在看那一堆菜中間,竟然找不到時令的大白菜,這讓我很是彆扭,轉了幾個圈,心裡打定主意,管他呢,我把所有的菜都擇了點,然後放鍋里一塊兒燉,不也一樣。想到這裡,嫣然的一笑,像悟道般的自得了起來。

我崇尚的是簡潔,所以很多菜都是整棵著就放到了鍋里,心裡還美著呢,認為這最能保證菜裡面的營養。正對著菜愣神呢,手機叫了,我看了一眼號碼,是郝燕,膩著說道:「燕子啊,今天怎麼還沒過拉啊?我已經把飯做好了,等你品嘗呢,呵呵,以前就挑你的眼了,今天也讓你給我挑次眼。」

郝燕笑道:「你能做出什麼好東西來啊,我今天過不去了,得回家,你自己吃吧。」

我心裡微微的失望,錦衣夜行的感覺。但我也不能勉強她,於是笑了笑說道:「那行,給我跟老人帶個好。」

郝燕恩了一聲,就收線了。

一個人,孤單的端著那一盆子雜燴,到了客廳里,心裡說不出的不是滋味。胃口是一點都沒有了。正獃著呢,聽到防盜門咣鐺一聲,沒一點前兆的給拽開了。接著就看到高佩佩拽著一個皮箱,一邊走著一邊卸下自己的挎包。看到我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眼神就盯到了我那一盆子菜上,歡躍的把皮箱一扔,笑道:「丁……丁哥,你可真好,知道我還沒吃飯呢,呵呵。」說著就躥了過來,拿起了我的筷子,顧不得坐下,就囫圇的吃了起來,那吃像,估計狼見了都會自嘆不如。

有這麼一玩主兒,我剛才的寂寞一掃而光,笑眯眯的端起酒杯來,仔細的喝了一點,說道:「我在你這裡打攪你吧?不過我還沒找到住的地方,暫時還得在你這裡湊合幾天。」

高佩佩不抬頭的,恩,恩,了兩聲,好象完全沒聽到我說什麼似的。她這樣,我到是尷尬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畢竟我現在占的是她的房子,她給我個置之不理,心裡不免的虛妄。

我端著酒杯,慢慢的喝著酒,一邊喝一邊思考著,我該上哪兒去找房子。神情也表露出了落魄。

高佩佩終於算吃的差不多了,才抬頭,打了個飽嗝,長長的出了口氣道:「你做的飯真好吃,對了你剛才說什麼拉?」

我尷尬的笑了笑道:「沒什麼,我說我馬上找房子搬出去,在你這兒住著,太打攪你了。」

這高佩佩四下里踅摸了一下,笑道:「打攪嘛啊,嘻嘻,有你在這兒,可以幫我收拾一下屋子啊,算請了一個男保姆。燕子呢?燕子怎麼沒在啊?」

看她的表情並不是做作,我笑了笑道:「她回家了。」

那高佩佩嬉笑道:「我聽燕子說你們還有一段讓人羨慕的緣分呢,是嗎?」

我又到了一杯酒,驚訝的問道:「什麼緣分啊?」

高佩佩呵呵的笑道:「怎麼,不是你把燕子買家裡去了嗎?」

聽她這麼一說,我微微的笑了。看來燕子為了我,還真是不惜自己的氣力了。

高佩佩接著說道:「你當時為什麼會放了她呢?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是因為她不漂亮,還是因為你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呢?」

看她拿出記者的表情問我話,我笑道:「呵呵,你們記者是不是找不到好素材了啊,對了,你到外地出差,有外地的手機卡嗎?」

高佩佩笑道:「有啊,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為什麼把她放了呢?」

我謹慎的問道:「哪兒的?是用誰的名字辦的?現在有用嗎?」

高佩佩不樂意的說道:「你先回答我的話,是我先問你的。」

我笑道:「你希望我是那種心態我就是那種心態拉,要是把你放我的位置上,你會怎麼辦呢?」

題外篇 紀念父親

今天是農曆的七月十五,是給歿了的人上墳的日子。我獨自一人默默的坐在了父親的墳前,化了厚厚的一沓紙錢,望著這已經長滿青草的一胚黃土,憶起了父親生前的點點滴滴。

父親生於四九年,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歿了爺爺,可以說,家是他一手支撐起來的。

他沒上多少學,不是他不想上,也不是他的成績不好,是因為家裡還有兩個弟弟和三個姐妹,那個時候,家裡的生活是要靠生產隊的工分來過活的,而弟弟妹妹又小,僅奶奶一個人,又如何能養活的了這一群半大小子呢,所以父親小學上完,就不再上了。

後來,我在下鄉的時候,遇到了父親的老師,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當時她並不知道我是誰,只是瞅我,問及我的出身,我坦言相告,她唏噓很久,也就談起了父親。我從她的言談中可以看出,父親留給她的印象頗深,她跟我說了很多關於父親的事情,最多的竟然是為父親的惋惜,因為那個時候,學校還不普及,老師教上幾年,也不見得能教出一個初中生來,而父親恰恰是她教過的,第一個考上初中的人。我聽老太太的娓娓敘說,也慢慢的體會出父親當時的無奈。

那個年代,由於根子正,所以父親入黨很早,大概十八歲就入黨了吧。也就是那幾年當了大隊長,按現在的說法,應該叫村長。

那是個運動的年代,也造就了父親這樣風光,既然是運動,總要涉及到人與人之間的仇恨。原先我想父親能走到那一步,應該做過不少針對一些所謂富人的事情,所以那些所謂的富人應該是仇視他的。可在父親去世的時候,竟然有很多以前的富人來到父親的靈柩前,為他送行。

後來與村子裡的那些老富人們在一起閑來聊天,聽他們說起。他們不怨父親,因為那是運動,只怨恨人性。並且說起了父親的一些往事。

那個時候,村子裡的地壞反左右都是關在村支部的,由家人送飯。有的人家偶爾會在飯裡面加上兩個荷包蛋,這荷包蛋是不敢放在菜面上的,而是埋在菜裡面。就這樣,每次送去,還是到不了這些人的口。後來都知道了,也就惟父親當值的時候,才敢送上一些,因為父親從不去動那些東西。

那個時候是貧窮的,雞蛋無疑是好東西,父親也並不是不飢餓,也並不是不知道裡面有雞蛋,但他卻能忍。面對這些專政分子都能忍。我想我是做不到這點。

父親是在22歲上當的兵,27歲複員的。本來是要提乾的,可因為超齡,而又不得不回到老家。母親是在父親將要提乾的時候認識父親的,所以在父親沒有躍出龍門的時候,不免的又想退出。用母親的話說,當時我就沒想跟他在一起過,即使是結婚了,也想著,說不清楚什麼時候我就跟他離婚。因為哪個時候,家裡依舊是窮,兩個弟弟,兩個妹妹還沒結婚,這一切又都需要父親去張羅。不過好在迫於各方面的壓力,母親最終還是嫁給了父親,所以才有了我。

父親複員後,正好唐山地震,所以他帶了人去支援唐山。

那是一次在回家的客車上,跟臨座一個人閑著攀談,他先問我是哪個村的,後又問我認不認識谷榮蘭,也就是我的父親。然後就跟我說起了父親。

他跟父親一起去的唐山,他說父親帶了一支打井隊,他就跟著父親乾的。他跟我談父親的正直。說父親的韜略。哪個時候,是水利局長帶著大家去的,可這個局長並不懂業務,常常指揮大家干很多無用的活,弄的誰都不待見他。惟父親敢於正面的與他衝突。而且每次說得他都啞口無言。

母親是工人,所以不能經常在家,又不能帶著我去上班,所以照顧我的任務就落在了父親一個人身上。父親也常常有事兒,所以就把我放在家裡,把門子一鎖就出去。父親跟我說起我小時候的調皮,說我在炕上拉了泡屎,然後還用被子把這泡屎給蓋上了,等父親晚上回來,要整理床鋪,把手往床裡面一伸,卻摸了一手。

還有就是,父親會做針線活。這在北方的男人中間是很少見的,我小時侯的衣服,大多是出自他之手。

父親的發家始於在村子裡弄了一個小賣部。那個時候家裡連三百塊錢都沒有,這錢還是管隊上的會計借的呢。幹了幾年,村子裡有人買了一台制磚機,說是排了好長時間的隊,才買上這個東西的。由於父親的手巧,所以,機械上出了問題,村子裡的人大多要找他過去幫忙。也就是因為他幫拿人修過一次機器,所以就萌發了造制磚機的想法。

所以在八幾年,他們就租了隊上的幾間房子,帶了幾個親近的人一起做了起來。

再後來,村子裡富裕了一點,有人買了小拖拉機,並且還帶著旋耕犁。這旋耕犁犁出來的地,不用合傷,特別的平整,父親就又開始琢磨怎麼製造這個。

可這個東西的工藝要複雜的多,父親也只是照貓畫虎的畫出了圖樣,然後就開始製造,開始的時候是供不應求,可賣出去沒多久,這些機子又給退了回來。因為齒輪箱里的鑄沙沒有清理乾淨,所以把軸承都給擰了。當時父親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個打擊一下子把他給撂倒了,在床上躺了三天,哪個時候,媽媽勸,根本就不管用。等過了這三天,父親突然找媽媽說,咱家是不是還有點錢啊?

這錢是媽媽平時攢下來的工資,雖然媽媽不願意,可看父親眼神里似乎又帶了精神,也就沒問為什麼,把錢給了爸爸。爸爸用這錢弄了個飯店,讓跟他一起乾的幾個人合夥去經營這個飯店了。而父親卻又承包了村子裡的磚窯。

飯店的生意很紅火,但年終在算利潤的時候,卻發現帳面上竟然出現了虧損。父親一氣之下,自己開始經營飯店了。

再後來,父親弄了一個食品廠,做一些保健飲品,生意相當紅火,尤其是過年的時候,更甚。所以每年只要是放假了,我都會過去幫忙。父親也是有意的讓我早一些接觸社會,所以就讓我跟車送貨。

那天,有兩輛車出去,一輛是到山東的青州,一輛是到河南的鄭州,青州的先發車。由於要趕夜路,所以我下午就在家睡覺了。本來是打算讓我去青州的,可這一睡,竟然睡過了頭,去了鄭州。我從鄭州回來,去青州的那輛車還沒回來。

青州那邊的客戶可勁的打電話催貨。這時候父親著急了,可又無可奈何,因為哪個時候,手機還特別稀少,無法跟外面聯繫上。

父親象熱鍋上的螞蟻,在辦公室里亂轉,那焦急型於言表。

等到晚上的時候,濟南交警給來了個電話,說我們的車出事兒了。父親首先問的人怎麼樣。那交警只是說人在醫院,讓廠子里馬上去人。

父親到濟南呆了一個星期。託了很多關係,把出車禍的人給整著運回來了。由於跟著父親乾的都是親他近他的人,所以在賠償上自不必說。但他總也覺得無法面對於他的家人,意志有點消沉。

我後來聽跟父親一起去的人說,他在濟南就吃過兩頓飯,每天都失眠。所以他回來之後就說胃疼,當時誰也沒在意這些。只是吃一些治胃病的葯。

可父親後來越來越不濟,竟然發展到了吃不下任何東西的地步。後來檢查,是胃癌。

廠子由於父親的病,也由於管理上的不當,逐漸的衰敗了。

父親歿於1999年。

這個東西可能讓很多人看了會覺得索然無味,因為只是在平實的記載我的父親。本來這幾天,我腰疼的厲害,不敢坐到椅子上,但今天立於父親的墳前,油然而生出了為人子的感慨。

我在這裡面並沒寫一些家庭中的瑣事,比如父親對母親的愛,父親對我們兒女的愛,不是我不想寫,而是因為我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因為父親之於我們兒女的東西太多了,以後有時間我會逐漸的寫一些出來。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