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只有憤怒
曾經的14區入區口，如今已經被改建，拆除了大門。
但老舊破爛與嘈雜依舊是這裡的主題曲，陳半閑還沒有靠近，就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是艾格薇的。
他心中略微不滿，沒事兒跑這麼遠幹嘛，房子里又什麼都沒有。
他走上樓，陰沉著臉，找不到鑰匙就打算暴力推開房間門。
所謂的門鎖只是個笑話罷了。
「嘶。」
忽然，他胸口一熱，是蛟蛟鱗片所散發的溫度。
上面黑白二氣流轉，已經快要徹底與二氣融會貫通了。
「嗯，這樣突然闖入女孩子房間是有點不適合。」
他明悟蛟蛟的意思，想了想，輕輕敲門。
「砰砰砰。」
門被敲響，但裡面沒有回答，陳半閑再敲，裡面還是安安靜靜。
艾格薇連動都不動彈一下，或許，敲門聲也沒有外面的喧鬧聲大。
第九的隔音陣法早被他搬到新住所去了。
蛟蛟抖動了一下，陳半閑心領神會：「是不對勁，還是開門看看吧。」
他穿過空間找到門把手，輕輕扭開。
屋內的場景頓時映入眼帘。
乾淨得不染纖毫的地面，整整齊齊的傢具，一切都如他曾經擺放的模樣。
有個小小的人兒，小心翼翼的躺在地上，還有未乾的淚痕，死死抱著本翻閱老舊的書籍。
《梅花易數》
那是他送給艾格薇的第一本書，也是自己教她的主要知識。
不知怎地，陳半閑心臟狠狠抽動了一下，所有的不滿怒氣與斥責都無聲無息消失，只有濃烈的心疼。
鱗片在他胸口微微晃起，拍了他一下。
他俯身下去，想抱起這個瘦弱的女孩子，卻不知道如何下手，一段時間未見，這孩子已經長大不少了。
他閉目，沉思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對。
艾格薇是個很成熟的姑娘，從來不會讓他操心，一直都是乖乖巧巧，似乎也從來沒有對他提過任何的要求。
他布置的任務，也都很努力認真的完成。
看起來，這完全就是鄰居家的孩子，什麼都優秀。
但仔細一想，艾格薇的年齡才多大？別的孩子這個時候哪個不任性撒嬌，哪個不叛逆？
本就是一顆清凈心，當他靜下來之後，發現了自己平時所不能注意到的細節。
他把艾格薇從原界帶回來，好像就沒怎麼管過，但孩子並不是你給他一口飯吃，一點水喝就能如野草一般頑強生長的東西。
種種往事與不足從他心頭升起，陳半閑輕輕抱她到沙發上，不敢驚動艾格薇，他沉思片刻，從房間離開。
輕手輕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艾格薇在這房間里似乎很放鬆，沒有絲毫的戒備，修士的靈覺幾乎失去作用。
陳半閑眼神意味不明，他知道自己的不足，但一年多的時間，怎能讓艾格薇變化這麼大？
他悄悄藏進空間夾層，繼續等待。
差不多兩三個小時吧，艾格薇終於蘇醒，對於忽然在沙發上還有點不習慣。
「我自己迷迷糊糊上的沙發嗎？」
她起身之後第一時間整理沙發，擦去自己的眼淚和被鞋弄髒的地方。
隨後艾格薇又來到衛生間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頭髮，對著鏡子練習笑容。
直到眼中的憂鬱難過被徹底掩蓋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離開屋子，好像力氣用大一點，這夢承載的地方就會如同泡泡被刺破一般。
這個時間點，學校也已經放學了，艾格薇把之前撕扯壞的衣物丟盡垃圾桶，回到了沈清河的鋪子里。
「薇薇小姐回來了？」
鋪子里只有一個助手在：「你沈叔要去做任務，時間有點緊，你想吃什麼我給伱做。」
「不用的盧哥哥，我自己會做。」
艾格薇臉上露出標準的笑容，還蹦蹦跳跳的跑進廚房自己忙活。
「對了盧哥哥，你吃飯了嗎？我給你一起做。」
「薇薇真乖。」助手笑著：「我吃過了，只等你吃完就收攤了。」
「呀，真不好意思，下次我快點趕回來。」
隨著鍋碗瓢盆的碰撞，很快有香氣瀰漫，艾格薇端著自己的炒飯自顧自吃起來。
吃完後，助理急急忙忙的收攤，他還有事情要忙，陳半閑在空間夾層之中看了看時間。
現在是18.55分，而艾格薇的學校18.00才放學。
也就是說，五十五分鐘的時間，她要從學校回到鋪子，然後再給自己做飯，吃完。
時間很趕，就算是蛟蛟都不一定來得及。
他掏出本子，把這個盧助理記下，對方走了，艾格薇就將就的在鋪子內睡覺。
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這小姑娘自言自語：「明天要早點回來，麻煩盧助理總是不好得。」
然而，就是這麼一句話，讓陳半閑把那頁紙狠狠的撕碎。
他的心揪了起來，多麼懂事的一個小姑娘啊！
他快速劃開空間找到盧助理，後者正在一輛運輸車上商談事務。
「城外這塊地方的管理方式還是要改改，天黑之後的治安……
忽然，盧助理抬頭，只見空中多出一隻大手，狠狠對他拍下！
「啪！」
盧助理慘叫，渾身骨骼碎了大半，尤其是那張嘴，牙齒一顆不剩。
要恢複，至少也得半個月去了。
陳半閑收回手，他原本只是想讓沈清河自己出手的，但沒忍住。
可憐的小姑娘，他守了一夜，艾格薇先是複習了關於卦理的書籍，隨後又敷衍的完成了作業，最後又打坐修鍊。
一直到天亮，她才淺淺的睡了三個小時，匆匆忙忙背著書包上學。
別的學校可能會延後時間，但一向以百湖城最好學校自居的第四學校卻是7.00上課。
裡面很多人都有勢力，基本上都是超凡者或者官員政要的孩子，也只有這些孩子才能早上坐飛車上學。
艾格薇是自己走著去的，距離不算近，到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了。
「快點，要遲到了！」
與她一起的還有一些窮苦人家的孩子，遲到的原因基本上都是路途太遠。
他們踩著鈴聲走近教室，陳半閑看得心疼，艾格薇甚至沒有吃早餐。
只因為路中她看了眼移動包子攤販的售價，卻沒有摸出黑幣。
她有零花錢嗎？
他忽然想到這個問題，按照這孩子的性格，肯定不會向第九他們索要零花錢的。
他作為百湖城最大的股東，自己的孩子居然沒有錢？
可笑嗎？
他一路跟隨，上課了，大家都在早讀，背誦昨天的課程。
《大夏神話歷史與天道復甦的關係》
《靈活的道德問題應對》
《靈能數學的基本概念》
等等，每一個人都在小組長那裡背誦。
艾格薇開始還行，但背誦《大夏神話歷史與天道復甦的關係》時候，她有好幾處出錯。
小組長拍著桌子：「老師都說了好幾次了，炎帝是炎帝，神農是神農，不是炎帝嘗百草，是神農嘗百草！」
「艾格薇，你是個異界人，你應該背會我們的歷史，這樣才能在我們的世界生活，你要是不肯用功，就滾回你的異界去！」
艾格薇動動嘴，她看到別人的課本上有注釋：神話說法並不統一。
但她沒有反駁，而是最後點頭道：「我知道了。」
「咔嚓！」
忽然有什麼東西在教室響起，大家好奇張望，但什麼都沒發現。
那是陳半閑在空間夾層當中，快捏碎拳頭的聲音。
但不僅如此，小組長最後還是記上了艾格薇的名字，幸災樂禍道：
「你要被請家長了，昨天逃課，今天背不出家庭作業，你猜班主任會發多大的火？」
艾格薇渾身一顫，但她沒有說話，只是不斷的把那本神話歷史書記在眼裡。
有說法炎帝是神農，有說法二者並不是同一人，因為神話本就是一個沒有標準的東西。
艾格薇魂不守舍，她下課去了一趟辦公室，老師面無表情，只有一句話。
「今天放學前，通知你家長過來。」
艾格薇拽著衣角，默默的轉頭離開。
那班主任眼帶厭惡：「都這麼大人了，三句話蹦不出一個屁，不知道家長怎麼教的。」
她實在是厭煩了這個成績倒數第一的異界人。
甚至它還開玩笑：「你們說是不是異界人都笨啊？不然怎麼會被我們地球人類打敗？」
「咔嚓！」
又是一聲脆響，天空凝聚起滾滾烏雲，上一刻還是晴空萬里，下一刻就壓城欲摧。
陳半閑死死盯著那老師，後者打了個冷顫，有些心慌。
「難道是昨天吃的寒靈果太多了？」
視線轉動，陳半閑跟著艾格薇來到教室。
他恨不得現在出手，直接把百湖城從世界上抹去。
但他忍住，倒要看看還有多少牛鬼蛇神。
下課時，一個姓董的孩子給艾格薇鬆了早餐。
但快臨近中午了，送什麼早餐？
他跟著出去看，就聽見董墨得意的教導身邊小弟：
「我早就派人觀察到艾格薇沒吃早飯，這會兒一定餓得慌，我現在送上食物她就算不吃，也會感動。」
「你們學著點，俘獲女孩子芳心的方式，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高？」
「董哥厲害，厲害啊！」
小弟們一陣吹噓，陳半閑敏銳察覺到，後者身上有神職的氣息。
應該跟某一位神職關係不淺。
他忍住脾氣，但隨後的一幕，他卻再也忍不住了！
一個女孩子，同樣帶著神職氣息，看上去白白凈凈，臉蛋兒可愛嬌嫩。
但她把早餐全部撒在艾格薇的桌子上，言語儘是侮辱謾罵。
「奴隸，你就該跟著你的世界一起毀滅，誰給你臉和我們坐在一起的，你不羞愧嗎？乘早休學不好嗎？」
「你們世界當初欺負我們的時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憑什麼還有臉和我們待在一個學校？」
「你身上的空氣，都是臭的，讓人噁心！」
所有同學幸災樂禍的看著，因為張素詩說得很對。
但他們平時礙於臉面不好說，可張小姐不一樣，她就算把學校大樓拆了都沒問題。
老師們還得賠笑臉，說一句：「拆的好。」
「轟隆隆！」
天空滾雷，教學樓微不可查的顫抖。
張素詩昂著腦袋：「快下雨了，我可不捨得打濕爸爸送我的蛟皮鞋，這可是一頭大蛟的皮，根本不能用錢去衡量。」
「哦，我忘了，你沒有爸爸。」
張素詩笑著，帶著閨蜜們離開，只留下把頭深深埋在課桌下的艾格薇。
她頂著同學們異樣的眼光把桌面收拾乾淨，書本卷子已經髒了。
所以，下午上課時她少不免被老師罵：「你的本子都能臟，你怎麼不臟呢？」
「你說說你，臟不臟？臟不臟？對待學習要認真，要莊嚴，你們能學習，都是百湖城的戰士們流血流汗不流淚給你們打造出來的好環境，大家都經歷過最開始的日子，你們一定要珍惜。」
他含沙射影：「當然，某些異界人可能沒體會到，我看吶，就是吃苦吃少了。」
「轟！」
隨著他話語落下，窗外的落雷終於澆下，鋪天蓋地，如同末日一般傾斜。
但這不足以熄滅陳半閑的怒火。
設身處地，整個學校，整個百湖城，他代入艾格薇。
竟然沒有一個立足之地，格格不入。
就連空氣都似乎帶著針，扎得人生疼，難以想像，這孩子一年多是怎麼度過的。
但艾格薇垂著頭，她習慣了以沉默來應對一切，只要不說話，老師同學們終極會忽略她的。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最後一課。
沒有一個老師對她噓寒問暖，不厭惡已經是他們最大的尊重了。
班主任早早的等待在了教室外，用手機回覆消息。
「放心吧，今天就給她請家長，張同學不要生氣，董公子遲早是您的。」
「對啊，你們一個班嘛，等她家長來了，我就讓她回家休學觀察，到時候就把你和董公子安排在一起……
恭維的話，低聲下四的臉，她一直等到了下課。
下課後，艾格薇果然被攔下了。
她們就在走廊上，班主任臉色刻薄而尖酸：「你的家長呢？我叫你請的家長呢！」
「你真是翅膀硬了，作業作業不完成，行為行為不檢點，你看看別人的書，哪裡有你的那麼髒亂？」
「還逃課，還早戀，今天你的家長不請過來，就別想回家！」
她冷肅臉色，不顧艾格薇顫抖的身軀：「還不說話，啞巴了？明天我沒課，正好在這裡和你耗，耗到你家長來為止。」
艾格薇渾身冰涼，徹骨冰寒，她根本就請不來家長。
所有人都在忙，她也沒有那個時間去請家長。
只好閉著嘴巴，深深埋下自己的腦袋，任由老師的辱罵。
周圍同學們有的留下來看戲，還有的人錄像，除了那些需要放學回家幫忙的，其餘人不愁吃穿住，他們有的是時間。
「嘖嘖，又被罵了。」
「三天一小罵，五天一大罵，真不知道還待在咱們學校幹嘛。」
「異界人嘛，大家都懂，挨罵多正常啊？」
「我傳校園網上，等我搗鼓一下，直播。」
「哎喲，回家跟老爸講，老爸一定很開心，他的腿就是被異界人打斷的。」
他們的言論尖銳又刺耳，艾格薇感覺自己心跳漸漸減緩，三伏天的炎熱沒有絲毫溫度
好冷，她雙手死死拽住自己的褲邊。
然而就在此時……
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掌輕輕挽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