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天下皆苦
「今天，暫時不行。」
陳半閑笑著搖搖頭，艾格薇失望的離去，她還要幫媽媽縫補一些衣服。
算是裁縫店外接的私活兒，以後嫁出去也不至於沒了一己之長。
「今天，出門溜溜。」
陳半閑舒展身軀，隱隱約約聽到什麼碎裂以及艾格薇的驚呼聲。
他沒有在意，來到空間通道處。
白霧當中，那方半月後再來點牌子依然插得穩穩噹噹，有一些魔法師盤坐在四周冥想。
初級魔法師，中級魔法師，甚至還有高級魔法師。
初級與中級是來觀摩，而高級魔法師則是在等待陳半閑的出現。
他見到人群中的一名貴族，小尤里。
小尤里的天賦很好，已經有中級魔法師的程度，和那些老怪物不同，他十分年輕，未來說不定有希望走到福爾摩林那樣的高度。
白霧通道剛開始出現時吸引了不少大魔法師階段的老頭，也就是那段時間與陳半閑隔著白霧叫囂的傢伙們。
或許新鮮勁過了，老頭子們都沒有再來，最多有高級魔法師監督戰場，防止出現意外。
這些可都是上好的魔晶收割韭菜。
他注意到小尤里猶豫的腳步，想進入白霧，倒不像是打架，像是想尋找什麼人，嘴裡還念叨著什麼。
陳半閑悄悄拉開他旁邊的一條空間縫隙，就聽到小尤里的不滿。
「怎麼還不出現啊？不會真要等半個月吧？」
「完了完了，這次偷拿家裡的魔晶被發現該怎麼解釋？怎麼辦，怎麼辦！大哥，您快點出現吧！」
原來是這事兒。
陳半閑可不會現在傻傻的露頭，他也是來見見原界的戰力而已。
像是艾德小鎮，這幾天觀察下來，魔法師最強的便是高級魔法師。
很少，不超過個位數，算不上多厲害，人類的靈能科技武器就能解決。
但到了沃原之森這樣的大城，高級魔法師雖然依舊稀少，但已經不再難以見到，如福爾摩林這樣的大魔法師也有好幾個。
基本上，高等級的魔法師都會加入教派，以自己魔法元素親和最多的類別來選擇教派。
比如，光元素教，或者光明神教等等。
小鎮上是沒有教派的，只有到了沃原之森那樣的大城才能看到元素教派，眾神教派的影子。
這些教派喜歡隔一段時間來到艾德小鎮傳教，一般都是中級魔法師帶隊，少有高級魔法師費這個力氣。
陳半閑沒有去過塞巴烈帝國的主城，不知道那裡有什麼。
只是聽聞大魔法師之上還有魔導師的境界，那個境界的人才是原界的頂點，據說，他們是距離神最近的人。
而神……傳說而已，不要當真。
這一次出行，大魔法師可戰，待他第四境應該可以抵擋原界的侵蝕。
對於一年半之後的第一劫他心中有了一絲底氣。
該回百湖城了。
陳半閑摩挲懷中的《高級魔法師速成》，思索著給艾格薇一家留下些錢財，再留下信物，教導她周易之道。
如果學有所成，可以來地球找自己。
但當他回到那間小小的屋子時，一縷血腥味瀰漫鼻尖，讓他心中咯噔一聲。
屋子門洞開，他豁然衝進去，眼前一幕讓他心底發涼。
艾格薇母親與弟弟躺在血泊當中，家中翻箱倒櫃，錢財糧食被洗劫一空。
年幼的妹妹頭顱滾在院子的石碾下，無辜的眼睛還瞪著。
「艾格薇！」
陳半閑呼喊，四處尋找，卻並沒有看到那善良女孩的身影，想起那餓著自己也要給自己送吃的女孩，陳半閑沉默了。
陡然，他睜開鬼眼，踏上高空，以氣流承載自己的軀體，向下一看！
各色的光芒升起，凝聚成一團團顏色各異的顏色，他看到了還未消散的艾格薇母親的靈魂。
靈魂在四處晃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自己是誰。
她只是個普通人，靈魂快要消散了。
「艾格薇在哪裡！」
陳半閑來到她身前，懵懵懂懂的靈魂勉強指了個方向，沒一會兒，就化為一片能量消散。
陳半閑向那方向追查，很快又聞到一股血腥味。
順著味道，他很快來到一間屋子外，裡面隱隱約約傳來男人的咒罵聲，以及哭泣聲。
怒火，從陳半閑心頭升起。
他緩緩推開門，那從內用木頭鎖上的屋子沒有絲毫阻礙，發出喀嚓聲斷裂。
屋內，一男人剛解下褲頭，旁邊是渾身光著死命掙扎的的艾格薇。
「你是誰！」
這漢子一把抓起旁邊的砍刀，看起來是一名傭兵。
艾格薇蜷縮一團，看到陳半閑時眼睛亮起剎那，驚呼：「你快跑！」
她不知道陳半閑會不會魔法，但這個人是傭兵，今天忽然來到她家裡，想要娶她。
母親不讓，因為自己還沒到法定的14歲……
眨眼間，傭兵獰笑，砍刀落在陳半閑的肩頭，他要一刀把這不長眼的垃圾砍成兩半！
如筆落牛皮上，聲音沉悶，陳半閑看了眼連寒毛都砍不斷的大刀，面無表情。
「你或許有伱的理由，你或許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現在我很不開心。」
刀身忽然碎了。
一起碎裂的，還有那傭兵的手，胳膊，肩膀，全身！
在艾格薇面前，一地的碎片，沒有鮮血，已經被狂暴的喚魔經氣燒乾，碎片甚至有的落到地上化成了灰。
甚至，靈魂都被撕碎。
灰飛煙滅。
陳半閑解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裹在艾格薇身上。
這一刻，小姑娘沒有哭。
她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陳半閑，不再有愛慕與驚艷，只是紅，卻沒有一滴淚水流淌出來。
「唉……」
陳半閑嘆息，看見她脖子上吊著的那枚生鏽的花瓣吊墜，給她裹緊了一點。
天災人禍，眾生皆苦。
女孩一言不發，他們回到那間小屋子。
死人了，艾德小鎮上並沒有人理會這樣一個邊緣家庭的苦難，只有艾格薇自己一個人，用殘缺的鏟子，用虛弱無力的胳膊，在門外挖了個小坑，葬下了一家。
陳半閑沒有幫助，只是平靜的看著她，有些事需要她自己去完成。
她的眼睛依舊是紅的，但依舊不肯掉落一滴眼淚。
當天晚上，艾格薇把家中所有剩下的糧食做了一鍋糊糊，依舊難吃，但比之前的清粥要飽腹不少。
她把大的一碗遞給陳半閑，自己吃完少的一碗，沒有說話。
「你想死。」
陳半閑平靜的看著她，艾格薇眉宇間隱隱約約豎起一條黑線，往印堂扎去。
一旦扎破了印堂，就離死不遠了。
艾格薇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看向他，而那眼神之中，已經有了她這個年紀不該存在的悲慟。
「你現在，想要做什麼？」
陳半閑又問她，想聽聽她的答案。
艾格薇還是不回答，只是輕輕握了握項鏈，發獃。
這一天，對她的打擊太大了。
陳半閑沒有安慰她，而是說出冰冷的事實。
「這個世界太大了，很多事情並非有跡可循，就像今天一樣突兀，你的家人上一刻還有說有笑，下一刻就會死在你的面前。誰都無法預料。」
「或許你無法理解，但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艾格薇，你就是那斷裂的麻繩，就是那苦命人，你想死，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艾格薇終於不再沉默，她反問陳半閑：「占卜師也無法知道命運會這樣走嗎？」
聲音平靜，很平靜，再也沒有了之前屬於一個女孩子的生氣。
「我們可以看到命運，也可以看到蛛絲馬跡，但我們並不能常常看到所有的蛛絲馬跡。」
陳半閑垂首輕嘆：「眾生皆苦，唯有自渡。」
艾格薇靠近他，跪在地上，通紅的眼睛布滿血絲，看著他。
時候到了。陳半閑明悟，或許，這就是心血來潮的所在之地。
「尊敬的占卜師大人，請教我如何占卜。」
艾格薇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這句話，好似虛脫。
她的眼睛裡，有了一股氣。
不是生氣，而是，怒氣。
對命運，對苦難的怒氣。
「以後，叫我老師。」
陳半閑拉她起來：
「艾格薇，這是你今天的第一課，記住你現在的心情，對於命運的質疑，對於命運的憤怒，記住它，它叫做——
不屈！」
不屈，艾格薇點點頭，表示她記住了。
善良的人，總是要遭遇更多的苦難，陳半閑拉著她，這個孩子現在依舊沒有留下淚水，依舊沒有哭泣：
「現在你跟我走。」
「老師，我們去哪兒？」艾格薇問他，似乎已經藏好了自己的情緒。
「回家。」
空間白霧處，陳半閑拉著艾格薇，緩緩向那頭走去。
「喂，不能過去！」
有人見他要去白霧另一頭，驚呼出聲：「一旦穿過白霧，你會被邪惡的異界徒打死的。」
總有不信邪的魔法師試圖一窺異界徒的真面目，當然，面對的多是靈能子彈與火炮。
他們親眼見證了一名自負的高級魔法師，來自沃原之森大城的教徒，被撕成碎片。
艾格薇下意識低下頭顱，不敢直視這麼多的魔法師貴族。
她是貧民，需要行禮避讓。
「艾格薇，抬起頭。」
陳半閑拉住她的手：「你要記住，眾生平等，他們是魔法師，是貴族，但都是天地萬物，你和他們，沒有區別。」
艾格薇顫抖著抬起腦袋，十多年的告誡與習慣，讓她依舊心底藏著害怕。
「一個貧民女孩？」
有貴族冷笑：「什麼平等？貧民就是貧民，你敢抬起腦袋，明天我就把你的家人和你一起抓進牢獄裡！」
「相信在那裡，你會明白什麼是尊敬與謙卑。」
被貴族一恐嚇，艾格薇不由又垂下腦袋，低聲對陳半閑道：
「我還是低下頭吧，總是沒有必要惹這些麻煩的。」
「貴族？」
陳半閑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這名自詡高貴的魔法師。
他口誦咒語，無聲的把雷元素罵了個通透，雖然沒有聲音，但敏感多時的雷元素早就留意到陳半閑了。
「轟卡！」
接二連三的雷電落下，飛仙體的光芒避免陳半閑與艾格薇受到傷害，但那靠得近的貴族可慘了。
他被劈得外焦里灰，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噢！我的上帝啊！你把他殺了？」
周圍的魔法師們面色一變再變，顯然沒想到一言不合這人就要動手殺人。
「看吧，都說了萬物平等，他也是會死的，並不比誰高貴。」
陳半閑重新往白霧走去，看也不看那些震驚的貴族。
誰敢再說話，他不介意再罵兩句。
小尤里雖然震驚，但他還是善良正義的，受到良好的家族教導，他擋住陳半閑面前，先是驚嘆：「卧槽，好漂亮！」
今天的陳半閑，並沒有帶面具。
他可不想一過去就被自己人扔靈能核彈！
驚嘆之後，小尤里急忙去拉他：「不能再往前了，看到那個神秘的牌子沒有？一旦過去，就會被炸死，比爆炎術穿身還要殘忍。」
「而且，你殺了人，不管是不是他出言不遜在前，你都要接受塞巴烈的法律審判，你得跟我回去。」
「小尤里，或許你這次回去可以說是見到了大魔法師福爾摩林，他就在妖精之森最完好的一顆妖精樹那裡。」
陳半閑說完後別過腦袋，繼續前進，而小尤里聽到熟悉的聲音頓時覺得不可思議。
「是你！」
他驚呼之中，陳半閑已經拉著艾格薇穿過了白霧。
艾格薇一路上的眼神在變化，平時高高在上的魔法師貴族們，她見到必須要低頭行禮，但是跟著老師，她不用面對這些繁瑣的細節。
那已經化成灰的焦炭，彷彿是與她心中的階級一樣消散了，被劈死了。
而她的老師，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一直以為，占卜師只會占卜。
穿過白霧，來到另外一個世界，一排排整齊的部隊鎮守白霧，嚴防任何一位魔法師靠近。
今天的鎮守隊長，是賈文武。
經過血與火洗禮的他已經不再是只會訓練與紙上談兵的新人，而是一名少校。
整齊的部隊持槍，靈能波動的背後，是一方方靈能迫擊炮，甚至，還有一枚靈能導彈在遠處埋伏。
事不可為時，導彈將於他們一同殉國。
「今天天氣真好啊，要是和平時期，我帶著孩子老婆一起賞湖景，該多美。」
一名偵察兵放下望遠鏡感慨。
忽然，旁邊的隊友掏出對講機，嚴肅道：
「注意，注意，通道出現未知人影，注意，注意，通道出現未知人影！」
他的聲音迅速引起各鎮守部隊的謹慎，槍栓上膛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整齊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