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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8章 日子

第一卷

剛下一場雨,從一大早起,淺藍明凈的天空中就飄浮著幾朵白雲,活像浩瀚的大海洋上泛起的雪白的浪花。

這真算得上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李和一大早就去買菜了。

張婉婷覺些冷清、無聊。

她喜歡熱鬧,喜歡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但實際生活,像眼前日子,除了看書閑得叫人發悶。

大概是想家了吧,想父母,可是家裡有誰能想起自己呢。

突然又想到李和,他的不同一般的個性,他的細緻深沉的體貼,當然還有他那張破嘴。

沒在一起之前,只要一想到他,張婉婷的臉就會臊得通紅,自己對自己說,不去想他,這有多難為情啊!

於是,她開始想別的人和事兒,想著想著,從別的人和事上,她會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他,甚至拿別人和他作比較。

這樣,她又很自然地想起他來,從頭一次見面,想到他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到老家來找,他就站在身後時的情景。

她回味他的言語、神態、動作。

李和買好菜,看到在菜場拐角一個人用破筐裝著狗,大概是賣狗的,那人戴頂破氈帽,身披舊工作服。

五六條小奶狗,有黑有灰,看著身上毛茸茸的很可愛,李和有點心動了,他本來就是極愛狗的。

土狗也好,拉布拉多也好,在李和心裡大概都是一樣喜歡的。

李和道,「兄弟,這是賣的?」

那人道,「那可不咋的?你隨意選一條,2塊錢,絕對不多要。」

李和選了一條灰色的,狗嘴尖,一看就像跟人撒嬌的樣子,眼珠子轉動時,輪番著是黑與褐的顏色,顯得靈動而調皮。

李和喜歡極了,非要再加五塊錢,道,「大兄弟,這正宗山動細犬呢?可不是串串。」

那男人面有得色,不過不願意再接錢了,「就給識貨的,早些年,那八旗勛貴可都用這狗摟兔子。你抱回去,讓它在你家的飯桌下轉三圈,它就戀你的家了,就知道回來了。這狗是靈性的東西……喲,你看它正挑了腳撒尿呢,它留下了氣味,路就熟了。」

李和一咬牙,道:「那我就再抱一條。」

這種田園犬,後面被狗販子弄成了串串、農村肉狗,可沒千年歷史改良的山動細犬實在。

說田園犬是世界上智商最低的狗,李和就要罵娘了,那什麼牧羊犬之類,也僅僅是條件反射下,比較好訓練的狗而已,沒靈性。

李和直接就把狗放在菜籃子里,一到家就喊,「媳婦,過來看,我買了啥。」

張婉婷看著地上拱來拱去的小奶狗,驚喜極了,「哎呦,狗,我最喜歡了,我就覺得家裡缺個啥,原來是缺個狗。」

「我去給他做個窩。」李和從門後拿了個編織袋,到廚房塞了乾草。

張婉婷一把拽到自己手裡,「過去吧,我來整,毛手毛腳的。我家也有一條老狗,我每次走,都要跟我後面,年前我來的時候,一直跟到鎮上,後來硬是用土旮旯砸回去的。」

下午趙永奇過來了,李和倒了杯水道,「你怎麼有時間過來,維修室不忙?」

趙永奇和何芳,是同樣沒有回去,維修室平常上課都沒法打理,不趁著暑假多掙錢,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趙永奇,喝了杯涼白開,擦擦嘴唇道,「那啥,就是那個你老鄉找你。」

「我老鄉?」

趙永奇把一張紙頭拿出來,「自己看,上面有名字,有地址。」

李和一看,是扎海生,說是要請教問題。

剛好李和下午也沒事情做,把新買的自行車推出來,「你騎帶我,我可沒你那麼重。」

趙永奇大長腿一甩,穩當的上路。

先把趙永奇送到了維修室,李和就按照地址去找扎海生。

地方也不算遠,就在王爺墳,一片低矮的窩棚區。

李和敲開門。

不認識似的打量著他,扎海生理了發,穿一身半新舊的藍卡其布學生裝,腳上穿一雙洗得乾乾淨淨的鬆緊鞋,整個人顯得樸素而整潔。

消瘦的臉容還是那麼稚嫩,指著他說:

「瞧你,精神多了。哎,暑假不回家,找我啥事?」

說著,他打量著樓上這間大屋子,四個單人床,床上鋪子席子,席子下面只有床笆和穀草,不用問,肯定跟人合租的。

每張床邊上都疊放著大小兩三個箱子,只有扎海生床邊箱子上放著鏡子、茶杯、木梳、筆記本。

「你坐,地方比較亂。」扎海生慌忙幫著搬了一個凳子,又從桌子上拿起幾張手稿,道,「我有一個學長推薦我給新創刊的《中國法制報》投稿,想你給參謀下。」

李和笑著道,「我說老弟,你們法學那麼多大拿,找我個外行有點過了吧?我哪裡懂這些?你們住一起的幾個人,沒有給你意見嗎?」

扎海生堅持把手稿遞給李和道,「我就覺得你思路比我清楚,我心裡起碼有個底。我幾個同學都說沒問題,寫的好。可我總想聽你意見。」

李和無奈,只看標題就把他嚇了一跳。

《經濟法應當是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

李和大致看了下,文采蕩漾,思路清晰,結論沒有錯,可就是用詞太激烈。

看著扎海生期盼的眼神。

想了想道,「從我的角度看,你這分明寫的是批判。你才大二,寫的這麼狠幹嘛?而且你批判的,現在有可能就是你的老師、學長,工作分配後有可能就是你的領導。這種得罪人的事情現在就幹了,以後能落著好?我建議是用平和的探討方式,批判你還是不夠格的。哪怕大四畢業,你才有資格寫論文,重點是這個『論』,從言從侖。言明條理。」

扎海生還要爭辯,可琢磨下,也確實是這個道理,只得道,「那你繼續說。」

李和掏了顆煙,點起來,也不客氣了,繼續道,「還有就是,法學講究四平八穩,跟過去八股差不多吧,你寫這麼花團錦簇幹嘛,又是比喻,又是感想,跟主題接不上。還有你考據,用蘇聯法理學階級理論那一套,我覺得有待商榷,能不能適合當前中國經濟國情?還有你方法論,也有問題,我建議是從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去分析,而不是馬克思主義思想,馬克思主義思想、馬克思主義和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可不是一樣的啊。」

扎海生呆了呆道,「你真的沒學過法學?」

李和點了頭,肯定的道,「沒學過,倒是看過一點那方面的閑書。還有就是,必須旗幟鮮明的列出你的觀點,與憲法協調一致,四項基本原則是憲法的總的指導思想,堅持社會主義制度,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

扎海生為難的道,「可我覺得孟德斯鳩的理論是對的啊,分立監督,怎麼就不適合中國了?」

李和氣的一拍扎海生腦袋,「孟德斯鳩在《論法的精神》一書中還說中國人是世界上最會騙人的民族,也是最喜歡騙人的民族,這話你也信?」

李和倒是有點強詞奪理了,可他也懶得去多解釋,看扎海生不說話,繼續道,「總之我們是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你主題思想要是沒了這個,寫的再好都沒用,聽不聽隨你自己了。」

扎海生又受了打擊,悶悶不樂的道,「你不去學法學真可惜了。」

李和癟癟嘴,數學老師還說自己不去轉數學系可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