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有了一隻耳這個吵鬧的聲音自動播放機,空中還飄著令他垂涎欲滴的血腥氣,想要靠睡覺來抵抗飢餓的黎沅是再也睡不成了,只能用力閉著眼睛假裝自己的五感全部失靈。
過了一會兒,一隻耳進完食清理好自己,徑直走到黎沅身邊趴下,末了還調整了一下姿勢非得緊挨著他。
只要他在山洞,吃完飯的一隻耳就不再出去跑動,而是會留下休息一會兒。一挨著他,對方就像是依賴媽媽的幼崽一樣,很快就沉沉睡去,不是像平時那樣機警地淺眠。
側頭看一眼舉止親昵已經睡著的獰貓,黎沅一嘆氣,任由身體一側被擠得貼在山壁上,不動了。
這是什麼奇怪雛鳥情節啊。
他又不是從小養著這隻獰貓的,在沒什麼感情基礎的前提下,只是順手救過對方一次而已,他的身後就多了一隻自發黏過來的大貓,還是把他當成避風港,非常信任的那種。
昔日的貓奴身邊竟然來了一隻免費任摸任擼的大貓貓?
大好事啊,當然是先擼為敬!
然而黎沅下不去爪。
即使初心不改依舊喜歡毛茸茸,即使一隻耳還是一隻未成年崽,可面對獰貓這一張少年老成的貓臉,黎沅實在是沒有辦法自然而然地生出以往那些,被萌得死去活來的感受。
能讓黎沅對獰貓的評價如此雙標,真正原因就在獰貓臉頰的花紋上。
獰貓的額頭正中央有一道顯眼的黑色豎紋,雙眼眼頭靠上的位置,還有兩道豎起的形似月牙的斑點。
眼頭的斑點遠遠看去,就像是正處在怒火之中的人的眉毛一樣,緊皺著豎起,一眼看去就知道此貓不好惹。
此外,從眼角往下連接到鼻子兩端,再蔓延到嘴巴兩側形成括弧的,神似法令紋的黑色紋路,更是成就出了獰貓一張深沉的滄桑臉。
除了臉,獰貓最有標誌性的特徵,是那一雙幾乎有臉那麼長的靈活大耳朵,和耳朵上手指長的一簇毛。
這兩簇迎風飄搖的耳朵毛如果放在別的動物身上,看起來就像是綁了兩個小揪揪一般,別有一番萌趣。但是放在獰貓身上,配上獰貓的那張臉一起看,耳朵毛就不是小揪揪了,而是古代某朝官員帽子上的兩個帽翅,端的就是成熟穩重。
所以每次和獰貓臉對臉,黎沅都有一種和教導主任對視的錯覺。
對著教導主任臉發貓癮?
再見,先走一步。
不過黎沅相信,假以時日,他一定可以重新拾起平常心擼獰貓的。
當然,前提是他這輩子能活那麼長時間。
好不容易熬過一天,到了發放食物這日黎沅早早等在高處,只等裝著活物的諸多儲物袋在半空中出現,他就能迅速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發放點跑去。
可左等右等,空中都不見有人來。
不會吧,發放食物而已,就是拿幾個儲物袋過來用法術托到空中一倒就完事了,又不需要人親自發放,這點小事都能疏忽大意?
黎沅仰頭看著天,不敢相信地罵娘。
他發現了,自從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後說髒話的次數直線上升,都快趕上前幾個世界加起來的總和。但誰讓這個世界他的身份如此操蛋呢,罵著罵著就習慣了。
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黎沅正想和谷內其它靈獸一樣走開時,遠處天空突兀地出現了幾個小黑點。
不等他細看,眨眼間黑點就出現在視線內,顯露出具體真容。
四個穿白衣的弟子稍後兩步拱衛著他們前方的一男一女,踩著各自的飛行靈器而來,停留在半空中說了什麼後,四個白衣人恭敬一拜率先離開,剩下的一男一女則是又往下面降了一些。
黎沅只看到他們從懷裡掏出什麼東西,然後他就被一股強烈的吸力籠罩,瞬間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他和諸多靈獸被圈在一片空地中。
各類靈獸加起來目測大概有好幾百,場地卻異常狹小每隻靈獸只能堪堪站立,稍微走上一步就能碰到隔壁幾隻。他運氣還算好,被分配在了場地邊緣稍微鬆快一些的位置,沒有在裡面擠團。
看到一男一女就在他這邊,黎沅小心繞過兩隻靈獸靠近,偷聽他們講話。
粉衣女子道:「八級靈獸二十,七級靈獸五十,六級靈獸一百一十三,五級靈獸一七十二……共計靈獸五百隻。你數一下,看看有沒有錯漏。」
白衣男人笑著說:「尹師姐做事向來細心,各級靈獸數量全都是嚴格按照大長老的要求挑選的,怎麼可能會有錯漏?」
粉衣女子點點頭,表情明顯因為男人的吹捧溫和了一些:「既然沒有異議,那就開始吧。」
說完,女子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只有拇指大的玉瓶。她打開塞子,從裡面倒出一個青色的藥丸捏在左手指間,右手動作了一下後,對著藥丸輕輕一扇,一股淡色煙霧便如活物般朝著放置靈獸的場地旋飛而去。
黎沅原本還在全神貫注地偷聽,見女子做了扇風的動作後,他雖然什麼都看不見,還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但可想而知的是,他閉不閉氣都拿無形的煙霧毫無辦法。
絲絲縷縷的異香在腦海中炸開,黎沅腦袋一懵,心底無端升起了幾分熱意。與此同時,一道與白衣男人截然不同的悅耳男聲響起——
[引獸丹?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御獸宗有什麼妙法能提升靈獸的等級呢,原來是這樣……]
誰?這裡竟然還有第三個人?隱身了?
引獸丹是什麼東西,這樣又是哪樣?
諸多疑問在腦海中輪番閃過,又很快消失不見,心底的那股熱意反倒是愈發濃厚,逐漸上升佔據腦海,遂又快速轉變為熱騰騰的殺意。
「嗷——」
震耳欲聾的吼叫聲彷彿是一個信號,黎沅扭頭盯住周身已經伏低身體做好了戰鬥準備,隨時都可能撲過來的靈獸,張嘴露出獠牙。空蕩蕩的腹部灼地他發疼,催促著他伸出利爪,撕碎靈獸的身體吞吃入腹。
有血腥味傳來。
越來越多的靈獸開始動了,在不同的吼叫聲交雜下血腥味越發濃郁,濃郁到讓習慣了吃生肉的黎沅聞著都有一種作嘔的感覺。
躲開揮爪而來的靈獸,黎沅順勢側頭朝著無形的結界狠狠一撞,疼痛之下,理智稍稍回籠。
都這個時候了,他再不明白尹師姐兩人挑選五百靈獸弄到這裡是為了什麼,那就是個大傻子。
強行引出靈獸的獸性,摧毀他們的理智使其自相殘殺,目的——
[也不知道這一批靈獸晉級的時候,有沒有能覺醒異能的。]
[好噁心啊。死就死了,再繁衍就是,師父為什麼還要讓我們來盯著,救下最後還活著的兩成?]
面容清麗的女子看著血肉橫飛的場內,眉頭皺起,嘴角微微下撇。
白衣男子也是眉頭緊皺,不過他的心音就比粉衣女子的要放鬆地多,注意力也不在這上面,一直在想各種功法。
黎沅抬頭剜了一眼心思各異的兩人,為了保持理智,不斷地用身體去撞結界製造疼痛。
原來,御獸宗為了得到更多等級高,有異能的靈獸,已經並不滿足於從幼崽時期就開始篩選。他們遠比他想像的,要瘋狂的多。
如果說在靈獸谷內的所作所為,還可以解釋為是要模擬野外環境,讓靈獸們保持野性和戰鬥力好賣上價錢的話,那麼這裡的一切,就不能再用任何借口掩飾御獸宗的殘忍。
有什麼比在廝殺中提升實力,在危難之際覺醒異能更加快速,可靠的方法呢?
比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等待靈獸們自行晉級覺醒,這種人為製造出來的「歷練」,更能激發靈獸們的潛能,還能減少資源消耗。
修士們高高在上,肆意玩弄著靈獸的生命,一切只為自己的利益。
靈獸在修士眼中就是螻蟻而已,他們不需要顧忌螻蟻的感受,也不會為引發了一場螻蟻內部的廝殺而有任何的愧疚。
可是——
[疼,好疼……]
[咬死它,為什麼?我不想,咬死它。]
[好累啊,我想停下來。]
[我不想……]
這一世的金手指,終究還是成為了黎沅的折磨。
聽著場內不絕於耳的各種心音,再比對血腥的畫面,黎沅感覺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身處煉獄一般。
他都不明白他在堅持著什麼,可他又不敢失去理智,如果落敗了還好,要是最後他贏了呢,清醒之後的他絕對會現在要再痛苦百倍。
為了逃過向他撲來的靈獸,黎沅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神智迷濛之間,他再一次聽到了那個陌生男聲。
[真是好笑啊,自詡名門正道的宗門,做的事比魔界的那些人又有何不同?我看,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吶。]
[魔界的人可不會專門飼養靈獸,就為了看它們自相殘殺。]
這一次,黎沅沒有猶豫地抬頭,看向心音傳來的方向。他在賭,賭這個隱藏的第三人會出手,護住他或者帶他離開。
結界外的兩個御獸宗弟子都沒有發現隱藏之人的存在,卻被一隻靈獸發現了,很特別,不是嗎。
在哪裡都是個死,不如賭一把博另一條出路。
果然,聲音的主人注意到了他。
[有隻靈獸在看我?]
黎沅注視著心音傳來的方向,沒有動。
[巧合?]
聲音主人換了位置,黎沅跟著扭頭,再次準確無誤地盯住。
[哦?有趣。]
伴隨著心音響起,黎沅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喂,醒醒。」
黎沅睜開眼睛,頭皮一麻差點沒有嚇尿。想來任誰一睜眼,發現自己正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地趴在幾萬米的高空,身側還飄著白雲,都沒有辦法淡定。
全身的毛炸起,四爪縮在身下儘力縮小自己的身體團成球,黎沅閉著眼睛,腦袋裡還在不斷地回放剛才一睜眼看到的俯瞰景象。強烈的緊張感,讓他忽略了身體的異樣,沒有發現身上受的傷已經全都好了。
「膽子這麼小?剛才是哪裡來的勇氣敢盯著我看的?」
熟悉的悅耳男聲響起,黎沅反應過來迅速抬頭,一張艷麗的面容映入眼帘。
往下看,有喉結,是個男人沒錯。
長相艷麗,還穿一身大紅長袍披散著頭髮的男人盤膝而坐,一手支在膝蓋上撐著側臉,眼睛像是在檢查貨物一樣上下打量著黎沅,自顧自地總結:「神魂契合,但是眼神和表情靈動,不像是靈獸反倒像是妖族。」
「可你又確實是只靈獸。」
男人摸著下巴,臉上是做作的恍然:「所以,你是哪個在奪舍過程中出了岔子的倒霉蛋,把自己安到靈獸身上,還出現在御獸宗了?」
黎·倒霉蛋·沅:「……」
這人到底是誰?修為好像有點高。
而且就以修真界的手段來說,對方實力強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聽到對方的心音,他這個金手指好像也很強啊。
「嘖嘖嘖,真慘,話都不會說了。」
男人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表情,又說:「我問你答,會點頭嗎?不會的話也沒關係,從這上面摔下去後,說不定就會了哦。」
黎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