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昏迷三步曲

正文卷

昏迷三步曲,再次上演。

意識漸漸回攏,腦子逐步清明,這是哪兒呢?

睜眼,睜眼!

喔,眼眶又干又澀!連翹努力了好幾次也只睜開條細縫兒。微眯著眼環顧四周,房子有些窄小,入目的光線有些微弱,鼻翼間充斥得不再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也沒有醫院里貫常使用的冰冷的白色。

這環境,很陌生。

失去意識前她是躺在床上的,恢復意識後她還是躺在床上。只不過,現在換了一張床。而她的雙手,正被尾指那麼粗的一根麻繩給結結實實地捆綁在了一起。

她心裡一驚。

怎麼著她就突然昏迷過去了?預謀是肯定的,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一定和後面進病房那個女人有關係,她不認識那個女人。

那麼,擄她的人又會是誰?

吁!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人品太差,還是人品太好,幹嘛這麼狗血的事兒總能被她給遇上,似乎不多折騰她幾天,老天都不樂意給她幸福了。

目前的處境很糟糕,她明白。

不過,她並非那種遇事兒就慌張的妞兒。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兒,她慶幸的是,至少還能感覺到肚子里的孩子在正常的胎動,而她的身上,除了酸軟之外,各大器官完事無損。好胳膊。好腿兒的就不算大事。

「你醒了?睡得還好么?」

有人推門而入。

三個沒有絲毫溫度的字眼兒和著陰惻惻的男聲,陡然灌入了她的耳膜。

即便心裡再淡定,到底是處於被綁架狀態,她還是忍不住心尖兒微微一顫。那個男人的聲音,太冷太沉了!滲透著一絲濃重的陰戾,森冷的感受,不像來自人間的正常聲音。

但是,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扭過酸痛的脖子,她的視線落在離她三尺左右的男人身上,微微眯了眯眼。

除了邢子陽,還能有誰?

老實說,這男人要不是心腸太歹毒,那麼繼承了邢家血統的他,還真算得上是一位有為青年。

有錢,有勢,有地位,長得也好看,可勁兒的不要命折騰,圖個啥呢?

誒!

慾望無止境,他就是被這玩意兒給害了,人心醜陋,再漂亮的外表也掩不住蛋疼的嘴臉。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她壓抑住心裡的慌亂,冷冷一笑,語氣里全是鄙夷:「邢子陽,你丫還真是賊心不死呢。你說我該罵你愚蠢呢?還是該讚揚你這種精神可嘉?」

邢子陽不怒反笑:「呵,連小姐身體著實素質不錯,不到半小時就醒了,到底是特種兵出身的,佩服!」

我呸!

活動活動手腕,連翹覺得血脈都不暢通了。

「你得叫我大嫂吧?」

「哦?大嫂啊!」邢子陽語氣里,幾分調侃幾分陰霾又有幾份的意味不明,陰冷的臉上有著近乎困獸最後一搏般的嗜血和冷厲,「大嫂,你有沒有覺得身體哪兒不舒服?」

一聽這話,連翹微微一怔。

他什麼意思?

剛才她覺得只是酸軟無力,這會兒在他的刻意的提醒之下,她發現身上還真的有點兒不對勁了。但具體哪兒有問題,她又說不上來。有些麻酥,有些意難平,有些賊空虛。說不出是個啥滋味兒,像似肚子極餓的時候,心臟速度加快,呼吸急促,臉上似乎還有點發熱……

不好!

她的心,在胸膛里猛烈地跳動起來!

昏迷之前輸的液體肯定有問題,這狗東西到底給她注射了什麼玩意?

腦子不停地琢磨著他的目的。

此時此刻,要說她心裡不忐忑,絕對是騙人的。

只不過,她再心裡不安,也不想在賤男人跟前示弱。越是情況糟糕,越是不能失去信念和格調。

就算做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她也非得死得漂亮。

一念至此,她極力剋制住想罵娘的衝動,微微一笑,「有嗎?我覺得神輕氣爽,沒有哪兒不妥啊?」

「沒有?」

挑了挑眉,很明顯,邢子陽不信。

太不符合邏輯了,要是注射的藥物沒有作用,她不可能會昏過去任他宰割。

她在忍,他想。

「你就裝吧,我看你能憋到啥時候,今兒我有的是時間和你耗!」

連翹嘆口氣,觀察著他的表情,臉上露出一抹輕謾的笑容來,「呵,邢子陽,我要是你啊,絕對不會走這麼一步糟爛的棋!愚蠢!你說說你,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活生生把自己給逼到這地步,究竟值不值得?」

死到臨頭,還說教?

邢子陽抿了抿唇,皮肉不相襯的笑了起來。

這笑容,分外的陰冷,分外的邪惡,分外的詭異。

「大嫂,你不是我,你不懂我追求的是什麼!你以為我願意像現在這樣?喪家之犬似的被人追得滿地跑,見天兒靠高偽人皮面具活著,有勁兒嗎?這事兒不賴我!一切的一切,都是邢烈火逼的,都是他逼的。」

「OK,我是燕雀,你是鴻鵠!說吧,你準備怎麼對付我?」對上他赤紅的目光,連翹心肝兒有點顫。

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事兒,就是和腦子抽風或者心裡變態的男人打交道。

不幸的是,面前這個主兒,二者兼有,癥狀明顯,絕對是遊走在變態邊緣的男人。不僅不思己過,還由著貪慾生根發芽,將一切都歸罪於他人,用瘋狂的傷害別人來獲取內心滿足。

他不是瘋了,就是變態了。

「你想知道?」陰冷一笑,邢子陽伸出食指壓在她的唇上,閃動著興奮的目光,手指摩挲了幾秒後,又在她憎惡地注視下收了回來。

然後,放到自己嘴裡,輕吮輕笑。

「大嫂,你的味道,真的很甜,很美,我終於還是嘗到了……」

媽呀!

雞皮疙瘩碎了一地!連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心裡的噁心感沒吐出來。

遂即,她似笑非笑地輕斥:「如果這就是你的目的,那我只能用兩個字來概括你……腦殘!」

她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悲憤怒吼,更沒有傷心欲絕地哭泣。因為上述三種舉動除了會消耗她自己的精力和體力之外,對這種變態男人沒有絲毫的用處。

「呵……目的會有這麼簡單?你小看我了,也小看了你自己的價值。親愛的大嫂,你可知道你對於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問題出來了,但他並沒有等到她的回答,用大拇指反覆摩挲著剛觸碰過她唇的食指,似乎在回味那種快|感似的,語氣得意地繼續說道:「你啊,就是我的護身符!只要將你緊緊攥在手心裡,我就有了制衡邢烈火的砝碼,還怕他不乖乖聽我話么?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嘖嘖嘖,你想想,多麼愉快的事兒啊!我只要想想啊,渾身就暢快得不行!」

「變態!」

手指輕攥成拳,連翹冷嘲地望著他。

這變態男的話,她並沒有產生半點意外。

說到底,他的目標,最終還是火哥,是那個讓他嫉恨了一輩子的堂兄。

俗話說,沒有軟處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強者,才能鋼硬得水都潑不進去。可惱的是,她和他們的孩子,很明顯已經成為了火鍋同志身上最軟的那塊兒肋骨。

心尖兒,微微刺痛。

媽的!她真想掄志巴掌給這個畜生一下。

奈何奈何,雙手被捆得死死地,她壓根兒動不了……

「怎麼了?大嫂,你心裡難過了?」

一臉不屑的微表情下,連翹冷嗤:「我為什麼要難過?一點破事兒,不值得!」

聞言,邢子陽突然俯下頭來盯住她的臉。語氣輕柔得不行,目光里透出來的貪婪和愛慕未加絲毫掩飾。那感覺,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仇敵的女人,而是他自己稀罕的珍寶。

「連翹,其實這麼對你,我也捨不得……你瞧瞧你這細皮嫩肉的,多遭罪啊……」

一邊兒說著,一邊兒將他的臉往下壓。

越靠越近。

心臟在胸膛四處亂竄,連翹恨極了這個變態的畜生,尤其他眼睛裡瘋狂的佔有慾讓她特別作嘔。可是,她沒有辦法阻止他的動作,隨著他的逼近,她不由自主地咬住下唇,臉色微白,緊張感無以復加。

「停住!邢子陽,你還有沒有點兒人性了?我可是你的大嫂!你不覺得替二伯和二嬸丟人啊?」

「終於緊張了?」被她這麼一吼,邢子陽的心裡變態般的痛快了起來。

哼,裝!

他就討厭她身上這種和邢烈火一樣的淡定,更討厭她明明心裡也害怕,非要裝出一臉的冷靜來。他就喜歡看她像普通女人那樣害怕,瘋狂的哭泣,卑微的哀求。

對於他來說,征服一個女人的最高境界,不僅僅只是征服她的肉體,還必須要征服她的靈魂。

她越失態,她越崩潰,她越哭泣,他心裡能體會到的快|感就越強烈。

呵,因為他是邢烈火中意的女人。

連翹想得真沒錯,他骨子滋生的變態細胞,已經無以計數了。

痛快!他感覺到非常痛快的,拉直了脖子,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也會害怕?害怕就求我啊,快哭著求我啊!」

指尖兒縮了縮,連翹勾起唇角笑了,笑聲裡帶著濃濃的諷刺。

「喂,是不是我求你,你就會放了我?如果是這樣的話,求你又有啥關係呢?小事兒一樁!我這個人向來臉皮有點厚。不像你,邢子陽,你難道不知道嗎?你一出生就站在山尖兒上俯視世界,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地位,你還嫌不夠!貪慾太多,你會自食惡果的!」

「住嘴!」受不了她赤果果的奚落,邢子陽臉上得意的笑容驟然斂住了,一股陰冷之氣瞬間席捲了他的臉龐,俯下頭拍了拍連翹的臉,語氣急促而瘋狂:「想激我?想讓我放了你?做夢去吧!連翹,我親愛的大嫂,你知道我為了抓到你耗費了多少心力么?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么?哈哈……」

「行了!甭把自己的形象搞得像個神經病人似的!說說吧,你到底要怎麼辦?」說話這當兒,她身上的不適感已經越來越強烈,口乾舌燥,舌尖兒發麻的感覺,讓她真心不想再和他磨牙了。

可是……

又不得不磨牙!

她自然明白面前這位極度仇視火哥的男人是絕對不會輕易放了她的,而她之所以還耐著性子和他說了這麼多的屁話,不過就為了拖延時間罷了。每多過一分鐘,離火哥來救她的時間就會縮短一分鐘,她就會多安全一分鐘。

「你覺得呢,大嫂!你覺得我會拿你怎麼辦?」邢子陽的目光冷得刺骨,昏暗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渡上了一層暗暗的陰影。

他整個人,看上去陰森森的。

連翹其實是真怕,自己暫且不說,肚子里還有條命呢,再和他耗下去,她怕撐不到火哥來解救她就膈屁了。偏了偏頭,她不耐煩的冷笑一聲:「有屁直接放,你非得作死,我哪兒知道你選擇撞牆死還是跳樓死!」

這嘴喲,夠毒的!

邢子陽臉上的神色放緩,笑得玩味又曖昧:「現在就咱倆,沒必要裝傻了!大嫂,你是聰明的女人,難道你會不知道一個正常的男人對著女人會幹嘛?不過我不喜歡用強,我等著你一會兒求著我要你……」

掃了他一眼,連翹蔑視地一笑:「你口味挺重的,孕婦有啥意思啊?你瞧仔細我現在這樣兒,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南瓜肚子冬瓜臉,你說你有勁兒么?」

邢子陽忽地冷笑了一下,一把揪住她的下巴,用虎口無比蠻橫地捏住它,抬起它,仔細端詳。一雙陰冷的眼睛裡,泛著恨之入骨的紅意:「對我來說,只要是邢烈火的女人,都有勁兒……」

連翹心裡駭然,不過沒有掙扎。

因為掙扎不了,不說她雙手被捆住了,被下了葯四肢無力,就說她懷孕七個多月的身子就沒有辦法反抗。

「邢子陽,我勸你還是主動給你大哥和大伯認個錯,再讓你老爹老媽求個情,估摸著運氣好點兒還能留下條小命。但是,今兒你要真動了我,我敢說,你這輩子徹底完蛋了。」

鉗住她下巴的手緊了又緊,變態男手下越發用力了,目光死死地盯住她,唇角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擴散了開來。

「想忽悠我?哼……你比誰都清楚,我他媽這輩子早就完蛋了。到這地位,做與不做,還有啥區別?既然早遲都完蛋,得到了你,讓邢烈火痛一痛,也算一償夙願,也算死得其所。」

「落個禽獸不如的名聲,對得起你父母?」連翹恨得直冒火氣兒,又不得不掩飾住狂怒的情緒和他周旋。

「哈哈……禽獸不如,這樣最好不過!」大笑之後,他的手指慢慢往下移動,很快便滑到她上衣的領口,指尖把玩著她領口的扣子,欣賞著她眼裡那抹不易察覺的慌亂。

心裡很痛快。

從來沒有過的痛快!

不過,他感到奇怪的是……

給這個女人下的『致命誘惑』份量那麼足,這時間都過去好久了,為什麼她卻沒有絲毫情葯發作的癥狀?

擰眉,他試探:「連翹,你想要麼?想要你就求我啊,千萬別憋著,這個葯可是會死人的……」

感覺到變態男人的手指在脖頸間流連,連翹半眯著眼,剋制著不斷湧上來的燥動,無所畏懼地盯著他。

「求著你要?世上男人死絕了都不可能!」

鋼鋼的!

她不害怕么?假的!

只不過她比較現實和堅強一點罷了。這會兒她人都落到人家手裡了,還有什麼可說的?由於他還是這麼一個性格極端的變態玩意兒,說什麼都沒用。

「那可由不得你,我等你,你會求我的!」男人聲音更陰。

眉心一擰,連翹笑:「邢子陽,咱倆賭一個?」

「賭什麼?」

「你不是給我下藥了么?如果我耐住藥性了,你就不能碰我!如果我耐不住,那男歡女愛的事兒,我絕對不怪你……」

「嗤,腦子夠好使的啊?不過,這招兒對我沒用。」男人陰冷地說著,手指刮過她的脖子,往下移動,眸底的陰狠越發藏匿不住。

連翹的指尖,微微一顫。

「虎落平陽被犬欺!」

「乖乖地聽話,我會小心的,要不然……」他突然俯下頭來,眸色深暗的盯住他,陰辣的笑意盪在唇邊兒,濃濃的欲色佔了滿臉,聲音陰惻惻地說:「瞧你這脖子,又細又嫩,我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你……不不不,我怎麼捨得呢……我得好好疼你……」

真噁心!

連翹汗毛倒堅,極力掩飾著情緒,不動不怒,姿態倨傲地說:「成啊!有種的,你就掐死我!」

邢子陽大笑起來,「有膽色!怪不得能得到他的青睞,要換了其它女人,你說會不會嚇得尿褲子?」

「懶得理你!」冷笑一聲,連翹緩緩地對他做了個口型:「神經病!」

陰冷一笑,他指尖不斷地在她嬌軟的脖頸里遊走著,賁張的氣息掃過她白皙的脖子。像是撫觸,更多的則是像要掐死她的陰戾。

被他這麼觸碰著,又動彈不得,感覺可想而知。

她渾身直冒雞皮疙瘩,同時,藥力作用下,溫度越來越高。

知道危險,卻無力反抗。

火哥……

咬緊牙關,她扯出十二分的意志力來抵抗著藥性反應,心裡默默念叨著火哥的名字。別看她話說得鋼鋼的,其實真的不知道,如果今兒果真懷著孩子被邢子陽這王八蛋給糟蹋了,她還有沒有勇氣面對火哥?

真的,她不知道。

說不怕,是因為沒到最後一步。

不過,只要還有一絲意志,她都不會放棄抵抗。

時間流逝……

邢子陽像個穩操勝券的禽獸就那麼盯著她,而她的藥性反應越來越烈,她覺得有些撐不住了。

牙齒不住地上下打著顫,額角憋出了細密的冷汗來……

「怎麼了?身體在發抖?你何苦呢?只要說一句,我馬上就能讓你舒服,讓你解脫!」查覺到她的反應,邢子陽知道她藥性發作了,笑得特別快意。

爽!

他要的就是這個女人的潰敗,主動求他,那樣才能達到他征服的初衷,以及折辱邢烈火的目的。

「我呸……狗娘養的東西!」

連翹不知道他注射的藥物里究竟有些什麼成分,但不斷瘋狂湧起的渴望,如此強烈的身體反應告訴她,藥性很烈。

火哥……快來……

死死咬著下唇,她無法控制身體的顫動,但,既便是死,她也必須堅持。

見狀,邢子陽滿意了!

抬腕看了看時間,他不想折騰了,反正結果都一樣。

肆無忌憚地挑開她衣領的扣子,露出一截白|嫩嬌軟的肌膚來,精緻的鎖骨弧度美得他咽了咽口水,依稀還能見到她粉色的孕婦胸衣,因為懷孕更加豐盈的飽滿,勾得他按捺不住了。

「真美……果然很美……」

連翹咬唇,身體不聽使喚地抖動著,臉上一陣比一陣紅,心裡的恨意卻到達了頂峰。

她真希望,親手結果了他!

她這輩子就火哥一個男人,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受到侮辱。

「大嫂,難受是吧?你說大哥要知道他的女人被我玩過……會不會氣得發狂?嘖……」邢子陽詭異地笑了。

事實上對他來說,讓邢烈火難堪的瘋狂念頭,比真正得到她的過程更能讓他獲得心理的滿足。

「你……真是丟盡了邢家的臉……」

「呵,我親愛的大嫂,你的冷靜呢,你的淡定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啊?瞧你這模樣,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你在我身下失態發|浪會是什麼樣子了。更想看看大哥什麼表情,哈哈……」

邢子陽陰霾地笑著,手指掠過她的鎖骨,一把扯開她肩膀上的衣服,用力一撕,外衣被拉了開來,粉色的胸衣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胸前的涼意,耳邊布料的破裂聲,讓連翹心尖兒都顫了。

緩緩地,她咬緊輕顫的牙關,闔上了顫動的雙眼,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害怕。

可是……

好半天,變態男人竟然沒有了動靜。

怎麼回事?她睜開了眼睛。

只見他張狂的笑容凍住了,視線死死地盯在她的胸前,臉上怪異的神色琢磨不透,腦門兒上也開始冒出一層細汗來……

為什麼?

連翹不知道。

邢子陽也不知道。

眼眸愈發陰毒起來,他猛地抓住她圓潤的肩膀,而手指卻在不停地顫抖。

明明他很想要她,明明他設想過無數次要怎樣將她狠狠霸佔,狠狠柔躪。為什麼事到臨頭了,為什麼在他的極度渴望之下,下面的玩意兒卻不好使了?心裡有如團火在燒,但他竟然沒有了男人該有的反應……

他,不行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想得要命的女人,就擺在面前,他為什麼不行了?

額頭冒汗,他手指慢慢收攏,扼緊了她的脖子,陰毒地說:「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你這個賤女人,到底為什麼?」

連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為幹什麼突然停了下來。

但暫時的平安,還是讓她暗鬆了一口氣。

她沒有回答。

事實上,喉嚨被他大力掐住下,她也說不出話來。

愈發強烈的藥力衝擊著她的神經,呼吸越來越急促,腦海慢慢變得空白,就連意識都在抽離……

此時的邢子陽,扭曲心態已經到達了極致,瘋狂地掐住她的脖子,顫著聲音嘶吼著:「掐死你,我掐死你,你這個賤人……賤人……為什麼……為什麼……」

翻著白眼兒,連翹覺得真的快要休克了。

掐死她吧,掐死她好了!

如果真的要被他侮辱,她寧願直接被掐死。

僵持間,就在她以為快要死了的時候,倏地……

轟轟轟!

隱隱約約地,不太清明的耳朵里,似乎聽到天空里掠過的直升機轟鳴聲,而扼住她脖子的手微微一松。

直升機!

是火哥來了么?

是火哥么?

同時,邢子陽瘋狂的意識也被這聲音拉了回來,冷冷地瞄了她一眼。

他轉身,大步出了屋子。

連翹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過了幾十秒,還是幾分鐘,在她思緒完全陷入混沌的時候,直升機螺旋漿轉動的聲音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在京都這樣的國際化大都市,直升機的聲音不稀罕,稀罕的是那轟鳴聲太近太近,近得好像就在耳邊。

又一會兒,聲音終於沒了。

心臟飛快地跳動著,她顫動著身體死死咬著唇,兩隻被繩子束縛的手互相抓扯著,指甲深深地掐入肉里。她在利用疼痛來控制意識,保持頭腦清明。

房門沒有關嚴實,她仰著脖子,想透過門縫看外面和所處的環境。

奈何,她什麼也瞧不到,外面,黑茫茫的一片。

原來,天還沒有亮。

渾濁的思緒再次抽離,突然,外面傳來幾句不算小聲的對話……

「好哥哥,你終於還是來了,急死弟弟了……」

「嗯,外面戒嚴了……麻煩了一點……人呢?」

「捆在裡面呢,哈哈……放心吧,一時半會兒邢烈火上不來,所有的梯道和入口我都裝了炸藥,天台入口還設置了定時裝置……等著看好戲吧……」

「嗯,我進去看看。」

屋子裡,連翹瞪大了眼睛,極力屏緊的呼吸真的凝固了,原就有些顫抖的身子越發顫得厲害了。

怎麼會是他?

這個男人的聲音,化成了灰她都不會忘記!

意外來得太快,她無法想像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他,更無法想像到他會和邢子陽有勾結。

不!不!不!

應該說,他倆早就有勾結了,他不是親口承認過么,那顆導致易安然死亡的藥丸,的確是他提供的。誰又能保證他倆不會還有其它的合作?

呵,綁架她脅迫火哥,他也有份兒嗎?

心,又糾結,又疼痛!

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惴惴著,撞擊得怦怦作響,好像快要從胸腔里蹦噠出來了。

世上詭異的事兒很多,但這麼狗血的事兒,她還真的沒有想到過。

事實上,比起生命危險來說,她更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正思忖間,滿臉陰笑的邢子陽已經領著來人推開了房門。

房門,洞開。

門外,是一片空曠的黑暗。

她迷離的眸光落在邢子陽的身後,挺拔的身姿,手插在褲兜里的男人,唇角勾著一抹辯不出情緒的笑意。

果真是他,連翹聽到了心裂開的聲音。

艾擎陰沉的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兒,幾秒後,定格在了女人的臉上。

眸色微微一沉。

她的雙手被捆綁著,臉上詭異的潮|紅,神色迷離,眼睛裡充滿了對他的恨意。

很明顯,她被下了葯。

「子陽,這是怎麼回事兒?」

「哥們兒,我在她的輸液瓶里加了點兒料……」

蹙了蹙眉,艾擎臉上恢復了平靜,「什麼葯?」

「呵,當然是能讓她乖乖順從耍賤的葯了,『致命誘惑』聽過吧?要多浪有多浪,要多爽有多爽!不過這女人性子太剛烈,現在還不肯就範。不過,她藥性已經發作了,要沒個男人,我還真怕她熬不到邢烈火過來呢……不如你將就一下?只要能讓邢烈火不爽,我就爽……」

一席話,邢子陽說得又淫邪又猥瑣又咬牙切齒。

他說的是實話,只要讓邢烈火不爽,即便不是他親自爽了也無所謂。

見艾擎沒有動靜,似乎還在考慮,他走過去伸手抬起連翹的下巴,「瞧瞧,妞兒長得很正吧?雖說懷孕了,不過,孕婦又是另有一番滋味兒了。」

「滾!」有氣無力的輕吐出一個字,連翹沒有看他,惡毒的視線死盯著艾擎。

「閉嘴!」邢子陽說著一把就揭開覆在她身上的被子,一時間,她被拉掉了外衣的胸前,粉色的胸衣,大片大片白膩的肌膚暴露出來,在昏暗的光影中,凝脂般的膚色如同勻潤光滑的牛奶。

目光膠著,邢子陽舔了舔唇,心裡,特別的不甘心。

但是,別的男人玷污了連翹,對邢烈火的打擊,效果一樣。

他並不了解連翹和艾擎之間的關係,除了這個之外,他心裡琢磨還有一點,只要艾擎動了邢烈火的女人,他就是和自己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不管是藉助他的力量來對付邢烈火,還是順利潛逃境外,會更有保障。

「哥哥,怎麼呢?不錯吧!」

艾擎挑了挑眉,視線微頓,語氣似乎也挺愉悅。

「還行,我要了!」

連翹牙關輕顫,被藥物浸染得緋紅的臉上頓時白了白,像被人給抬進了冰箱似的,身體打著冷顫,抖得不行。

他怎麼可以?

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難過。一時間,害怕和恐怖都暫時忘記了,紛亂的思緒之下,她情不自禁地怒斥。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

一聽這話,艾擎面色微變,不待她把話說完,長腿往前一邁,扯開邢子陽,極快地固定住她滾燙的臉,毫不客氣地吻上了她滾燙的唇,直接將她後半句話給堵在了嘴裡,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這吻,來勢洶洶。

說霸道也霸道,說狂野也狂野。但,僅僅只是覆蓋住她的唇,狀似狂野地反覆研磨。

急促的動作,灼熱的氣息,撲灑在連翹的臉上。

她恨,她熱,她燥,心緒越來越亂。

此時此刻,她來不及思索,只覺得心臟像是被尖刀給劃拉開了似的,隨著他的吻將疼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淚水再也憋不住了,斷線珠子似的,一大顆一大顆地滑落到臉頰上。

剛才邢子陽怎麼著她,她都不會哭,不值得哭。

可這是艾擎……

是被她當成朋友和知己的男人!

站在旁邊的邢子陽瞧著這一幕,壓著心裡的酸味,心情愉快地哈哈大笑著調侃:「哥們兒,想不到你辦事兒也這麼猴急啊?」

刺耳淫邪的笑聲讓連翹越發絕望。

她沒有出聲,索性閉上眼,任由淚水滑落,任由身上的男人拚命吮她的唇。

見她不再反抗,艾擎眼神複雜地瞄了她一眼,喘了口氣,轉過頭望向一臉興奮的邢子陽,勾了勾唇,笑了:「子陽,我說你能不能先到外面避避……我不習慣在別人面前搞女人……」

邢子陽心裡恨恨地,哪兒來那麼多屁事。

可是,他卻只能跟著笑。

「行!哥哥,我外面等你。你快著點兒,咱時間不多了。那顆漂亮的定時炸彈……一會兒就得開花了……」

說完,他變態的大笑著轉身出去了,順便替他帶上了房門。

聽到關門聲,連翹倏地睜開眼睛,瞪視著面前的男人,雙眼通紅,眼皮輕顫,不知道是哭的,還是氣的。

艾擎俯在她身上,將頭埋到她的脖勁間,一邊兒解開她手上的繩索,一邊兒小聲說。

「小騙子,別怕……叫!」

連翹微微一怔,錯愕的視線落進他的眼睛。

什麼意思?

艾擎的眼睛很漂亮,曾經,她一度覺得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雙眼睛。可是,此情此景,她不免悲憤地嗚咽了一聲,悲涼地看著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現在我來不及和你細說,相信我,快叫……聽我的話,大聲點兒,我慢慢告訴你……」

意識飄離著,連翹琢磨著他的話。

她不是笨蛋,與這個男人更有長達六年的相處。在他的催促聲里,他大概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貓膩。

他,是來救她的,不是來害她的。

她微微點頭,活動了一下恢復自由的雙手,原本就紅的臉蛋兒越發紅透了,咬了咬唇,她果真照他的吩咐似痛苦又似歡愉地叫了出來。

「啊……不要……喔……」

艾擎俯在她耳邊兒,低低地說:「聽我說,你現在人還在婦幼院,這兒是樓頂天台上。現在的情況很不妙,醫院被他放置了數量不少的定時炸彈,這間屋子裡也有……你現在還懷著孕,不能胡亂折騰……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拖時間,下面的排爆兵在排炸彈……」

連翹腦子越發迷亂了,他說的極其小聲,她聽得斷斷續續,但大概意思還是明白了。

期期艾艾的叫著,她望著他的目光滿是期待。

艾擎自然知道她想問的是誰。

「他很快就到了……你不要怕,我也會保護你的……」

「喔……啊……」

連翹配合著他演戲,然而……

不知道是因為心裡的鬆懈,還是因為藥物此刻終於達到了峰值,與身上男人緊貼的肌膚越發滾燙,她的目光,也在慢慢變質。

灼熱!

又怔又痴地望著眼前的男人,望著他微微泛紅的俊臉,不知道怎麼就演變成了火哥的樣子。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狂亂地扯鬆了他的領帶,帶著火兒的目光望向那片惑人的蜜色肌膚。

下意識地,她咽了咽口水,「火哥……火哥,是你么?是你么?」

「小騙子!你堅持一下……」拍了拍她的臉,艾擎腦門兒全是汗。

連翹目光迷離,口乾舌躁,不斷湧上心尖的燥熱感,從四面八方刺撓著她的神經。

她真的,真的無法抗拒了。

難受,她很難受!太陽穴像是上了發條一般,突突地跳動著,渾身上下像是被人給點著了一團火兒,整個身體像是被架在了高溫的烤箱旁邊。

熱,熱,火兒,很熱!越燒,越旺!

那致命誘惑的藥性,終於徹底把她逼到了極限。

她紅得發燙,不住哆嗦的唇瓣,不用再刻意偽裝就溢出來一串串的輕吟,笨重的身體蜷縮,蜷縮,不住地在他懷裡扭動著,可勁兒地扭動著,唇間喃喃:「火哥……火哥……嗯啊……」

「別這樣!你清醒清醒!」

艾擎眸子都變了色,掐了掐她的胳膊。

可是,這點兒疼痛,已經讓她沒有感覺了,不停地用自個發熱的身子去蹭他,她一門心思就想減輕點兒心裡錐心刺骨般的騷癢。

狀若瘋狂!

致命誘惑,到底有多強的藥性啊!

艾擎極了解她的性子的脾氣,那可比普通的男人還要能忍耐,把她難受得理智全無,可想而知得有多重的葯?

咬牙切齒!

邢子陽,你死定了!

心痛得不行,他的吻輕落在她的耳畔,一邊說一邊安撫。

「忍一忍,小騙子,忍一忍就過去了……」

忍一忍,她真的能過去么?

其實,他也不知道。

所謂的『致命誘惑』,名副其實,這誘惑如果沒有得到滿足,就會致命!

耳鳴,頭暈,眼光,連翹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知道自己體內的燥熱感難耐到了極點兒,受不了,她受不住了。幾秒鐘清醒,幾秒鐘迷醉,再隔幾秒,她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手就去解他的皮帶,水潤泛霧的大眼睛像個乞求的小狗,看著他,看著他,其實她什麼也看不清楚,如夢般低低囈語。

「火哥……要我吧……求求你,快要我,我要死了……」

她眼睛裡的渴望,赤果果地落在了艾擎的眼睛裡。

同樣的煎熬。

她滾燙的呼吸,蘊染得他燥熱感也似來似濃,如此近距離地摟抱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他也好過不到哪兒去。

但是……

緊緊鉗住她不斷作亂的雙手,他捂著她胡說的嘴,啞聲說,「小騙子,你清醒點,趕緊清醒點兒……」

清醒么?

連翹甩了甩髮重的頭,模糊的視線終於又映上了艾擎的臉龐,心裡劇烈一痛,她猛地推開他,撐起自個兒的腦袋,死勁兒地往牆上撞去。

嘣!

這痛,讓她清醒了不少。

見狀,艾擎心痛地低吼,死死地抱住她:「你幹嘛,這麼自虐做什麼!」

歉然一笑,連翹剛才還死死攀著他的小手,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亂了亂了……」她輕輕低喃著,聲音又軟又綿,完全是不由控制的媚態自成,皮膚紅艷得像被火燒過的,「艾,艾擎,你答應我,不管我說什麼,對你做什麼,那都不是我心裡想的……你一定不要……不要……喔……實在不行,你打暈了我……記得……一定記得……」

「我懂……」

望著她磕得紅腫的額頭,艾擎心臟在淌血。

閉上眼睛,咬住唇,幾秒後,連翹再次陷入迷亂。

扭動著,細細地嚶叫著,那致命誘惑的藥性不僅沒有過去,反而更加兇猛地襲了上來。她的身上,如有千隻萬隻螞蟻又爬又咬,騷癢難過……

意識抽離了,她很熱,很熱,熱得恨不得扒掉自己一層皮,抱緊了他,她神經迷離地貼上去,「火哥,你不想嗎……不想要我嗎……」

美景在前,男人的神經被撩撥到了極致,全身的感官細胞似乎都在尖叫。

眸色一黯,他摟緊了她,嗓音沙啞不堪,低不可聞:「想……想了不止千遍萬遍……」

「火哥……火哥……」

嘴角一顫,艾擎深呼吸一口氣,剋制著體內洶湧翻滾的情潮,吻落在她的頭頂,低低嘆息。

「想要你,小騙子,但是我不能……等你清醒了,你會恨我一輩子的……」

「唔,我會死的……我要死了……」她軟得能滴出水來的聲音柔柔地,眼睛迷離著,憑著本能纏上了他,心底的渴望被逼到了極致,難耐地緊貼著他。

會死的!

三個字將艾擎的心臟狠狠一抽。

對啊,這是致命誘惑,如果邢烈火來不及……

呼吸一窒,無數種念頭在他腦子裡不斷衝擊,在她灼熱的肌膚熨燙下,他的身體也有些發顫。專註的看著她,他的視線里,是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骨髓的憐惜。

額頭青筋暴漲,額角冷汗直流,他的心臟在狂跳。

見她意識越來越弱,他低低地咒罵了一句什麼,俯下頭再次狠狠吻住了她,將她被藥性燒得紅艷的嬌軟唇瓣噙住,帶著憐惜,帶著久違的衝動,帶著纏棉的愛意。

連翹被他吻得喔喔著,除了被致命誘惑控制的念想,腦子裡一片空白。

「熱!我熱!很熱!」她覺得自己熱得快要爆炸了,雙手緊緊纏住他,急不可耐地想要他給予得更多。

這一切,對艾擎來說,都是折磨。

他的唇安撫著她,與她失去意識的意亂情迷雙唇死死糾纏在一起,眯了眯眼。

「我來……你別亂動……」

這天的京都夜晚,在普通老百姓的眼睛裡,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寧靜里有喧囂,喧囂里有安詳。

然而,婦幼院里,已經亂成了一團,緊張得人心惶惶。

現在是凌晨兩點,整個婦幼院的病人和醫護人員已經全部疏散了,那些住院的嬰兒被裹在襁褓里臨夜就轉了院,聞訊而來的警方和紅刺的特種兵們,已經將整個醫院大樓圍得水泄不通。

罪犯劫持了太子爺的老婆。

醫院有大量的爆炸物品,數量驚人……這還了得?

邢爺和冷梟一起風風火火地趕到現場時,不多不少剛用了兩小時。他這次去紅刺各大戰隊視察工作,是帶著冷梟一起去的。

意圖很明顯,卸任和交接前的風吹草動。

見到大哥的身影,裹著厚厚羽絨服的小久姑娘蒼白著臉兒就小跑了過來。從昨晚上開始,她一直呆在醫院的警戒線外,這會兒,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不堪。

「哥,你終於來了……我嫂子她,在上面……」

正在安排排爆兵們工作的謝銘誠也跑過來,嚴肅地敬了個軍禮:「報告!老大,嫂子被邢子陽脅持在天台上保潔人員使用的雜物間里,他叫囂說必須等咱們拆光炸彈再談判,上面還有NUA的直升機接應!媽的,他裝的炸彈,太多太複雜,有電子引爆的,有聲音引爆,有壓力引爆……尤其是通往天台唯一入口上的那個,是帶著計時器的……」

眾所周知,無論炸彈有多精密,有多複雜,都是可以人工拆除。

而炸彈裡面,最具威脅最危險的炸彈,恰好就是那種帶有定時器的炸彈。

一般來說,炸彈上的定時器,是製作的人用來迷惑對手的障眼法,上面標示的指針和數字並沒有任何的意義,更不代表跳到那個數字就一定會引爆,也不代表在這之前它就不會引爆。

換而言之,拆彈的過程中,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下一秒到底會不會爆炸。

「報告……」

這時,又一個穿著防爆服看上去挺臃腫的士兵走了過去,取下頭上的防爆頭盔,他喘著氣兒說:「報告隊長,一共排除爆炸裝置36個,但是天台入口那個定時炸彈,做工太精細,通過檢測儀測試發現,極有可能還連接著天台之上的炸彈……一旦,一旦操作不慎,極有可能威脅到人質的安全,所以我們……」

上面的人質是誰,戰士們都知道。

這樣的炸彈就像是人腦子裡最接近死亡的惡性腫瘤,誰敢輕易去拆?

邢爺仰頭望向樓頂,婦幼院的綜合樓很高,在這個位置,他壓根兒望不到天台。

幾秒後,他冷冷地沉聲說:「我去拆!」

「是!為首長準備防爆服!」謝銘誠衝著旁邊的戰士揮手。

「不用……」

邢爺揮手阻止他的動作,然後,大步流星地沖向樓里。

他要穿防爆服做什麼?

一旦定時炸彈爆炸,她都不在了,他即便無祥又如何?

他神色里的決絕嚇到了眾人,謝銘誠雙眼赤紅:「老大……」

邢爺聞言頓住了腳步,極快地回頭掃了面前的戰友們一眼。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面色平靜的冷梟身上:「交給你了。」

眸色微黯,冷梟點頭。

最高一層長廊的盡頭,就是通往天台的入口。

一路上都是全副武裝的武裝特警和特種兵,定時炸彈旁邊,有兩個穿著重重防爆服的戰士在把守。

邢爺走近了過去,仔細觀察起那個定時炸彈裝置來。正方型,長寬差不多都是20厘米左右,的確做工精細,炸彈的外部用黃色的膠帶纏繞著,突出端有兩個閃爍的指示燈,起爆裝置堪稱完美。

就像咱們常看的香港警匪片一樣,炸彈的雷管附近有好幾根顏色各異的線。當然,吸引他目光的還有,電路板上那小小的液晶顯示屏。

顯示屏顯示著,5:19。

讀秒計時器在不斷地閃爍著!

連翹在上面,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

剪紅線,還是剪藍線?對於排爆兵來說,它是一個難題。而對於邢爺來說,它不是難題,卻是關乎到他未來的生命較量。

盯著它,他眉頭緊擰地研究著它的電路構成。

說了這麼久,其實不過半分鐘左右,邢爺就慢慢地攤開了手。

「拿來!」

「是!」

一個防爆戰士趕緊將手裡的剪線鉗遞了過去……

防爆頭盔里的眼睛一紅,他在替首長擔心。他們穿著厚重的防爆服,而首長只穿著普通的軍裝。

邢爺沒有回頭,向他們擺手。

屏緊了呼吸,兩個防爆戰士站遠了,靜靜地等待著。

然而……

漫長的兩分鐘過去了,拿著剪線鉗的邢爺卻沒有動靜了。

突然,他褪下了手套,撫上了自己的雙眼。閉上,睜開,閉上,再睜開……

怎麼會?

怎麼能在這麼關鍵的時候,視力又模糊了?

事不宜遲,他飛快地想著辦法,5:19,還剩下多長時間?

「老大,我來吧!」

沒有溫度的聲音傳來,邢爺艱難地考慮了幾秒,長吁了一口氣。

「多謝!」

瞄了他一眼,冷梟眉目動了動,沒有多說什麼。

時間不多,生死決擇就在面前……

他拿著剪線鉗靠近了爆炸物,和剛才的邢爺一樣,十分小心地觀察著爆炸物,上面的時間顯示著:1:15,一分十分秒後,它會不會爆炸,誰也不知道。

動手之前,他漫不經心地問。

「老大,你不避避?」

「避什麼避?我老婆在上面……何況,我對你有信心。」

微微挑了挑唇,冷梟沒有再說話。其實,他看見了老大額頭上細密的冷汗。

時間,仿若靜止。

又一分鐘過去,時間剩下0:15。

冷漠的眼神微眯,冷梟握住剪線鉗突然毫不猶豫地伸向了那根藍線……

然後,他也閉上了眼睛。

耳邊,沒有了動靜。

等他再睜開眼睛時,液晶屏幕上的時間定格在了0:05。

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冷梟揮手招呼旁邊的排爆戰士過來,然後扶過佇立的火哥,「老大,好了,緩過來了么?」

模糊的視力漸漸恢復,邢爺先命令了防爆戰士趕緊將炸彈挪開打開天台,然後瞧了瞧那個炸彈裝置,問。

「你怎麼想到剪藍線的?」

不管是紅線還是藍線,都有可能爆炸,其實這個真帶點兒賭博性質的。

冷梟冷硬的唇抿了抿,幾秒後,似是而非地回答:「有個女人說,紅線是月老的姻緣,剪不得。」

「你的女人?」邢爺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也許吧!」

也許吧?這是什麼話?

心裡疑惑。

不過,眼看炸彈被挪開,那扇被封堵的門也打開了,他暫時沒功夫追究他話里的意思,帶著一小隊戰士,他率先衝上了天台。

冷著面孔,冷著眼,天台烈烈的冷風吹得衣襟袂袂。

他愣住了。

邢子陽他媽的王八蛋,他真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諾大的天台上,只有兩間很簡陋的小房子。但婦幼院的綜合大樓是京都市的重要醫療工程,在修建的時候,樓頂上配備了直升機停機坪,可以直接起降直升機。

他的面前,不偏不倚的,停著一輛NUA的直升機。

而且,還是一輛已經啟動的直升機,螺旋漿在呼呼轉動著。

「站住,別往前走了……」

邢子陽陰惻惻的聲音灌入耳膜,他停住了腳步。

沒有關閉的機艙門前,邢子陽手裡握著的槍抵在連翹的腦袋上。而且,可以看到他敞開的風衣里,整個腰部被綁了一圈兒又一圈的炸彈。

危險地微眯了眼,邢爺冷聲說:「邢子陽,本來你還有條活路的,現在,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連翹虛軟的身體,狠狠地掙扎了一下,抖得不像話,「火哥,這狗東西瘋了……」

「連翹,別怕!」

心愛|女|人的生命掌控在別人的手裡,邢爺的神經綳得極緊,但語氣卻極淡,視線盯著那支指著她腦袋的手槍,一瞬不瞬。

連翹心裡很激動,可是哽咽了嗓子,「火哥,我沒事,咱孩子也沒事兒……」。

「喲,現在還有閑工夫談情說愛呢?」邢子陽食指扣在扳機上,死死抵住她的額頭,忍俊不住地狂笑了起來,「大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大嫂啊,剛剛給你戴了一頂綠帽,和男人在裡面瘋狂的做……」

「閉嘴,你個死變態!」連翹的罵聲有氣無力,目光切切地望著火哥。

「哈哈哈……」

這一刻的邢子陽,無疑是瘋狂的。

迎著風聲,邢子陽陰森的笑聲在這暗夜的天台上,顯得狠戾又瘋狂:「大哥,你也有今天……也有今天啊……」

冷笑一聲,邢爺望著他,沉聲道:「子陽,一直以來你要的人就是我,放了她,我隨你處置!」

邢子陽笑了。

「你有什麼資本和我談條件?」

夜色之中的對恃,顯得極為駭人。

「廢話少說!」邢爺冷冷的眸子利劍似地掃向他:「直接說吧,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

「哈哈,你猜錯了,你以為我會讓你死是不是?」邢子陽大聲笑著,在天台的風聲和螺旋的轟鳴聲中,他的神情近乎瘋狂,「我不會讓你死的!因為我知道,對你來說,最大的痛苦不是你自己受苦,而是眼睜睜看著最愛的女人受盡折磨,自己卻無能為力……哈哈,我沒說錯吧?」

「無恥!」從齒縫裡迸出兩個字來,邢爺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他寧願死,也不願意連翹和孩子受苦。

「哈哈!再見了,我親愛的大哥!我要帶著大嫂逍遙快活去了……」

邢子陽玩的,其實就是貓捉老鼠的遊戲。

他脅持連翹的目的,就是逗著邢烈火玩,看他痛苦,看他抓狂,看他無能為力。

隨著他瘋狂的叫囂聲,機艙門合上了,直升機緩緩升空。巨大的轟鳴聲,如同一陣陣悶雷,壓迫著人的神經!

「我操!」

邢爺臉色一變,幾乎未加思索,他飛豹般的速度向著正在離地的直升機狂奔了過去。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想到連翹可能受的折磨,他心裡悶痛著,大手陡然握緊。

凌厲的眸底,一股寒氣慢慢蔓延……

突然,直升機屁股下面的繩索垂了下來。

心裡大喜,他當然知道這是誰在幫他。沒再多想,他一躍而起,雙手緊緊揪住了繩索上的把手,身體隨著直升機騰空而起,半懸在了空中。

他此刻沒有別的想法,只知道他和連翹兩個人,絕對不能被任何人拆散!

不能!

他絕不允許。

所以,不管什麼樣的阻力,也不能把他倆分開。

包括死亡。

直升機上。

「放開我,你這個死變態!」挺著大肚子的連翹,被邢子陽脅持著,不敢胡亂掙扎,他腰間的炸彈和自個兒腦袋上的手槍太駭人。

「哈哈,折磨你男人,你不開心了?哈哈,你倆不開心,我就開心了……」

邢子陽哈哈大笑,想著剛才那一幕就興奮得不行。邢烈火一定想不到,當他千辛萬苦的拆除了那些炸彈到達了天台,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遠去。

這一輩子,他都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過。

被勒令坐在三米開外的艾擎見狀,忍不住凜冽地喝斥一聲:「邢子陽,她是個孕婦!現在我們人都在你手裡,你就不能先放了她?一不小心槍走了火,你哪還有威脅邢烈火的籌碼?」

邢子陽臉上陡然一變:「你閉嘴!我還真沒想到,兄弟你原來也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幸好我今兒多留了個心眼,媽的,差點兒就讓你給蒙了。」

「你是個男人么?男人之間的事兒,摻和進女人,算什麼本事!」

望著虛弱不堪的連翹,艾擎冷著臉,心裡無比刺痛。

事實上,棋差一著的人,又何止是邢烈火?

他艾擎不也是同樣么?

昨天接到邢子陽的電話時,為了營救連翹,他按要求弄來了一輛直升機接應他。原本以為取得了他的信任,只要將連翹的人攥在自己手上,等邢烈火將外面的爆炸裝置解除,那麼他們就等同於架空了邢子陽,他想要興風作浪也不成。

誰知……

這狡猾的混蛋竟然在天台上的雜物間里也安置了監控設備,就在他眼看控制不住出手打暈了連翹那一瞬間,他的目的就被他識破了。

事實上,連翹不僅是能脅迫邢烈火的籌碼,對他艾擎來講,又何嘗不是?

邢子陽敢用引爆炸藥同歸於盡來威脅他,他艾擎卻不能拿連翹的生命來開玩笑,所以,不得已的他,再次成為了他手裡的魚肉。

艾擎心裡其實相當清楚。

不管是邢烈火還是他自己,任何一個都半點兒不會害怕邢子陽。

他們同樣忌諱的,同樣是連翹的小命。心愛的女人在他手裡,他們除了投鼠忌器,什麼辦法也沒有。

直升機在雲層穿行著,機艙內的氣氛變得愈加緊張。

除了邢子陽偶爾瘋狂叫囂兩句,沒有人再說話。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有三架軍用直升機,一路追上了這輛直升機。

不過,還是那句話,投鼠忌器。

軍用直升機只敢不近不遠的尾隨,卻不敢採取任何的行動,連夾擊它都不敢,更別提擊落它。因為直升機上不僅僅有連翹,還有下面空懸著繩索的邢爺。

緊張,氣氛萬分緊張。

同時,紅刺特戰隊的救援行動全線啟動。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眼看直升機就要飛出國境線了。

直升機的正下方,已經是公海了……

靜坐的艾擎,手心裡攥出了冷汗來。

剛才垂下了繩索,他到底來了還是沒有來?

不管了,時間差不多了,一旦離境,後果不堪設想……

思忖至此,他突然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直升機駕駛員是NUA的人,自然收到了他的指令。幾秒後,原本平穩飛行的直升機激烈的抖動了起來,如同撞進了棉花雲里,搖搖欲墜間,越降越低,越降越低。

「小A,怎麼回事?」艾擎穩了穩身體,故作驚詫地吼了一聲。

「頭兒,機械故障!」前方的直升機駕駛員,慌亂的聲音悶悶地傳了過來。

直升機在天上,遇到機械故障,多嚴重啊!可想而知,這次真的是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兒了!

機艙內,瞬間滋生了一種接近死亡的靜默。

幾秒後,反應過來的邢子陽大吼:「趕緊檢查,快!」

「哪兒那麼容易,你以為這是在公路上開汽車呢?」艾擎冷嘲。

倏地,劇烈搖晃的機艙門『嘣』了一聲打開了,呼呼地風聲從外面直灌了進來。

艾擎眼角的餘光,不算太意外地掃到了一雙手,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側了側身,順利地擋住了邢子陽的視線。

然後,轉過頭去,對連翹使了個眼色。

「小騙子,你沒事兒吧,胃有沒有不舒服?」

「還好,就是,就是……好像有點兒暈機……想吐……」望著他深邃的眼睛,連翹突然不顧邢子陽的脅持和他滿身的炸彈,捂著嘴乾嘔了起來,「嘔……嘔……不行了,我要吐了……」

事實上,作為訓練過的紅刺特戰隊員,她又怎麼可能會暈機呢?

不過,既然艾擎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目的。

好吧,她趁人不備,捂嘴的中指伸進了喉嚨,然後就真的嘔吐了出來。

而且,那嘴就正對著邢子陽的身上……

嘔!

沒有人不煩嘔吐的穢物,何況是從小養尊處優的邢子陽?就在她吐出來的同一時間,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他嫌惡地推開了她的身體少許,噁心地罵道:「賤人,吐邊兒去。」

連翹趁機轉過身乾嘔著,視線與艾擎對視。

艾擎的眼神倏然變冷,時機稍縱即失,趁著邢子陽注意力轉換的空擋,他猛然躍過,朝他撲了過去,高大的身子抱緊他往旁邊一擰,右手運足了十成的力道將他拿槍的手腕硬生生地拽緊。

速度和力道,極快極猛。

『呯』地一聲……

槍響了!

子彈直直地往上射了出去,兩個人的身體扭打在了一塊兒,邢子陽瘋狂了。

「媽的,要死一起死,來吧!」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順著繩索爬上來的邢爺,撐起手躍入了機艙。

連翹一怔。

「火哥!」

見到他,她絕望的心境,瞬間照亮。

哪料到,這時候的飛機,再次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直升駕駛員慌亂的尖叫!

「啊!不好了,頭兒,快跳傘,真的機械故障了……」

來不及多想,艾擎被邢子陽拉扯著倒在機艙里,高聲大喊。

「邢烈火,快帶她走!」

他和他,兩個男人,想法都一樣,也都知道彼此的想法,連翹和孩子的命,比什麼都重要。來不及回答他,轉瞬即逝的幾秒,邢爺已經撈過了降落傘,手臂使力抱緊了連翹,極快地將降落傘套在了她的身上。

直升機在急速墜落。

這兒離海平面距離太短,降落傘究竟能不能打開都成問題,他不能放任連翹一個七個月多的孕婦一個人跳下去。

狠了狠心,他極快地轉頭喊了聲:「兄弟,你小心!」

然後,他抱緊連翹就躍出了機艙,用自己的身體將她護在了懷裡。

兩個人的身體垂直下落,耳旁是呼嘯而過的風聲,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艾擎大聲嘶吼。

「邢烈火,021是卜亞楠。小騙子,以後不許再哭……」

接著,只聽見半空中響過巨大的『嘣』聲,結實的直升機倏地在空中炸開了。

降落傘也在這時候打開了,他倆的身體剛好落入了海里。

巨大海水衝擊下,水花四賤著擊打在身上,連翹咬著唇仰頭一望。

半空中,黑和紅交織成了一朵詭異的火光,一簇簇黑色的濃煙,依稀的光線里,似乎還能瞧見飛機殘骸迸烈的剪影。

他們都不知道,邢子陽身上綁的並非普通的炸藥,而是經過改良加工的,擁有極其強焊的爆炸能力。炸藥爆炸,加上直升機故障,引發機身爆炸。

「艾擎……艾擎……」

緊閉著眼睛,她大聲嘶叫!

可是,即便她閉著眼睛,眼前還是放電影一般,不斷浮現出來各種各樣不同的艾擎。

初見時陰戾神秘還戴著面具的艾擎。

再見時化名唐寅邪肆又儒雅的艾擎。

為了救她被毀了容還笑著說不用戴面具也不會再勾引人了的艾擎。

和她相伴六年,明明深愛著她卻絕口不提愛字的艾擎。

還有……

偷偷躲在廚房裡為她做飯煲燙的艾擎,將三七扛在肩膀上見人就問『我閨女漂亮吧』的艾擎,最後,定格在婦幼院的樓頂天台上深深吻她的艾擎……

憐惜的他,溫柔的他,體貼的他,果斷的他,如今,都再沒有了。

以後這世上,再沒有了一個叫艾擎的男人。

艾擎,愛情!

為了愛情,艾擎去了……

「艾擎……火哥,艾擎……沒了么?」

喃喃著,喃喃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說什麼,腦子很暈,真的很暈。

邢爺抿著唇撲騰在海里,將她不斷下滑的身體抱得緊緊的,一手保護著她的肚子,一手奮力地劃動著水。

他沒有回答。

嘀……

遠處,傳來紅刺救援的汽艇,踏浪而來的聲音。

緊擰的眉頭微微一松,突然,邢爺瞪大了眼睛,依稀的微光里,可見水面被染上了不同的顏色,觸目驚心。而他懷裡的女人,一隻手緊緊捂著肚子,一隻手攥緊了他的衣袖,身體越來越軟。

她見紅了!

邢爺心裡一痛,鐵鉗似的手臂托起她的身體。

「連翹,連翹,你千萬要堅持住……」

渾身濕透了,連翹上下牙關輕敲著,雙手圈住火哥的脖子,她的小腹在宮縮似的抽痛。但是,感覺神經好像有些麻木,此痛非彼痛,耳朵的餘音,始終是直升機爆炸時巨大的『嘣』聲,如同魔音入耳,不斷迴旋。

而她的心,像針扎一般,尖銳的刺痛著。

在她被黑暗吞噬之前,她把頭深深埋在火哥的胸前,她想說什麼?

艾擎,對不起!

我知道你愛我,但是這輩子我真的沒有辦法回應。

對不起!你叫我不要哭,可是我此刻,已經淚流滿面。

永別了,我最妖孽最帥氣最真誠的朋友。

但願在另一個世界,你能找到屬於你的愛情。

醫院。

而且,還是婦幼院。

世界兜兜轉轉,從哪兒開始,還得又回到哪兒去。

這會兒,婦幼院的整個產科乃至整個醫院都死氣沉沉的。在炸彈的危險警報解除以後,婦幼院又重新恢復了應有的秩序。然而,剛剛發生過的事兒沒有人能把它當成不存在,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心有餘悸是肯定的。

這事兒太玄乎!

誰能想像得到,平日里只有電視劇里才會出現的情節,竟然會在現實中上演?炸彈啊!那可是炸彈!就在他們的身邊竟然被人不知不覺地安上了無數的炸彈,多得如果同時引爆,能讓他們都灰飛煙滅。

一輛一輛的警車和軍車,一個一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和特種兵們來來去去。

這陣仗,一輩子,估計就能瞧見這麼一回,不過,也將人駭得夠嗆。

這個時候,天空剛剛泛著鯉魚的斑白。

整個產科里,人心惶惶,閑著的小護士們鑽到一堆兒就竊竊私語。

氣氛,又緊張,又低壓。

急救室里,連翹臉上沒有了半點兒血色,白熾燈光的照耀下,她的雙眼緊緊地閉著,唇色雪白,大腿內側和褲腿兒,已經被完全被血水染紅了。

她這樣子,是要早產了。

負責她孕檢的主治女醫生,也就是劉嬋的母親已經被警方帶走了。所以,這時候,醫院臨時安排了剛從國外進修回來的專家吳主任。另外,又從軍區總醫院調來了幾名有經驗的產科專家協產。

專家們忐忑不安地緊急碰頭商量後,很快就作出了決定。

「首長同志,產婦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我們建議,立刻進行剖宮手術。」

緊攥拳頭的邢爺,臉色一變:「那就趕緊!」

吳主任點了點頭。

將連翹推進手術室之前,她套上無菌服,戴著大口罩,又特地轉過頭來問了一句。

「還有……萬不得已的時候,要大人,還是要孩子……」

不等她說完,邢爺擰著眉頭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無比凝重。

「要大人。」

連翹這時候已經清醒了,雖然她仍舊無力地緊閉著眼睛。

那是一種意識半迷糊狀態,一會兒清醒,一會兒不清醒。

面前拉下的布簾兒阻礙了她的視線,醫生護士人影重重,她似乎看見了,又似乎沒有看見。

不過,她卻能感覺到手術室耀眼刺目的光線,能聽到醫生們在忙碌的準備手術,能感覺到麻醉師在替她麻醉,能感覺到產道消毒,能感覺到在插導尿管……

可是,心卻一直沉著。

意識,在一個飄蕩的境界里。

這不是她第一次生孩子了。

只不過三七她是足月生產的,而這個孩子,在連番的遭劫後,註定他要提前來到人世了。

今天會是她兒子的生日,同時,也是一個為了保護她而死亡的男人的忌日。

當然,前提條件是,手術順利,孩子健康。

這樣,才不會變成兩個人的忌日。

生孩子這事兒,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一件惶恐忐忑又痛不欲生的折磨。還記得在M國生三七的時候,她也曾經痛得死去活來,最後不得不剖腹。那一次經歷分娩痛苦的時候,伴在她身邊的人是艾擎。

同樣還是剖宮產,同樣使用的半身麻醉。

因此,當醫生鋒利的手術刀剖開她的腹部拉扯時,她是沒有痛覺的。

那痛,在心臟上。

萬能的麻醉劑,為什麼能麻痹掉身體的疼痛,卻沒有辦法麻痹掉她心髒的悲戚呢?

她不知道。

手術室里,除了手術器械的碰撞出來的冰冷聲音。

剩下的,只有寂靜和間或的交談。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她的意識再次被黑暗驅趕前,終於聽見醫生說孩子取出來了,成功剝離。

但是,她沒有聽到新生嬰兒應該有的那一聲嘹亮啼哭。

心裡頓時一沉。

三七出生時,是哭得很厲害的。

他們的兒子,為什麼沒有哭?

痛得麻木的心臟,再次被狠狠抽痛了——

她最後聽到的聲音,很尖銳很刺耳,卻不是兒子發出的,而是一個女醫生速度極快地在吼。

「快!準備急救……新生兒……」

而她,沒有選擇地陷入了黑暗。

等連翹再次睜開眼睛,是兩天後。

也就是說,她昏迷了一天兩夜。陡然睜眼,那白熾燈的光線讓她有些不適應,覺得腦袋上像是晃過一圈兒又一圈兒的白光。其實,這一天兩夜,她雖然始終昏迷著,但半睡半醒里,心裡的糾結絲毫未少,就好像做了一場與黑夜搏鬥的惡夢。

昏迷前的一幕一幕,像倒帶的慢鏡頭,切割著她的心臟。

一個親密的朋友去了,一個兒子……

唔,她和火哥的兒子!

七個多月的早產兒,危險性有多大她知道,不太清晰的視線尋找著她的男人,她現在最想確認的就是孩子好不好。

「火哥……兒子呢?」

「你醒了?」男人的聲音,她聽起來有些恍惚,但又特別的溫暖,「兒子很好,因為他沒有足月,還呆在暖箱里……」

「哦!多重啊?」

「2100克……」

輕吁口氣,聽聞兒子很好,連翹心下放鬆了不少。清了清嗓子,她聲音有些啞,像條缺水的魚兒似的張了張嘴。邢爺立馬會意的替她倒了水來,小心地扶著她的頭喝了一點兒。

舔了舔唇,她望著面前明顯憔悴的俊臉,將帶著涼意的手伸了出來,握緊了他的。

「大家都還好嗎?」

抿緊了嘴唇,邢爺喟嘆一聲,握緊她的手坐在她床沿上,輕聲說:「都挺好的,三個老人都剛剛回去,小久和銘誠也剛走。」

「三七呢?」

想到女兒,邢爺笑了笑:「她啊,有了弟弟開心得不行,剛跟奶奶回景里去了,來醫院就吵著要去看弟弟……」

「哦,爽妞兒來過么?」

「昨天來過了,跟衛燎一起來的。」

「衛舒子也帶來了嗎?」

「帶來了!」

「哦!」

很無趣的話題,又扯回到了最初,似乎沒有再問的人,她靜默了,心裡堵得很厲害。

望著她明滅的臉色,邢爺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究竟想問什麼呢?

勾了勾唇,他握緊她微涼的手來回摩挲著,微微沉吟片刻,語氣不明:「我派人去過公海了,打撈到部分飛機的殘骸,他的遺體沒有打撈到……」

遺體沒有打撈到!

連翹眼神微澀,被他握緊的那隻手,忍不住地微微發抖。

是死無全屍,是炸成了碎片,還是已經葬身了魚腹?但凡想到其中的任何一種,她都覺得心抽得疼痛。

「連翹。」專註地望著她,邢爺蹙著眉頭:「不要難過,他自己的選擇,不會後悔。」

心裡涼涼的,連翹疲憊的眼睛瞪著天花板,好半晌沒有再說話。

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呢?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了就沒了?每每想到這一點,窒息般的痛苦,就刀片似的戳痛她的心。

如果,沒有打撈到屍體,是證明他還活著,該有多好啊?

會嗎?會有這種可能么?

這不是電視連續劇,死而復生的戲碼會有那麼多嗎?

一時間,氣氛凝重。

良久……

嘆了口氣,邢爺抬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輕描淡寫地淡笑。

「媳婦兒,你再這麼痛苦,我可要吃醋了!」

心裡一怔。

嘟囔了一句,連翹望著他,沒好氣地吸了吸鼻子,「那你的意思就是說,目前為止,你還沒有吃醋了?」

邢爺沒好氣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又低下頭去,在她跳動的睫毛上吻了吻,捧著她的臉,手指憐惜地撫著她有些溫潤的眼眶,認真的問。

「你要聽真話么?」

「嗯。」

「真話就是,有點不舒服。但他是個真爺們兒,又救了我的老婆和孩子,我如果計較還是人么?」

連翹閉上眼睛,靜默幾秒,突然問,「邢子陽那天說的話,你介意么?」

「什麼話?」他的手停了下來,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她。

「說我和艾擎!」

微微一愣,他眼皮兒顫了顫,聲音有些悶,「都過去了!不開心的事兒,咱以後別提了。」

邢子陽故意留下來給他的激|情視頻,他的確是看了。

看到了她和艾擎激烈的親吻,擁抱,看到她……

作為一個心肝脾胃腎都齊全,大腦也正常運轉的男人,要說完全不介意純粹是扯淡的。只不過,情況特殊,他能夠理解,在那樣的情況下,即便真的發生什麼,也怪不著她。

難過是有的,只不過,更多的是心疼和遺憾。

見他沉默,連翹望了他許久,才含糊不清地喚他的名字:「火哥……」

「我在,你說。」

身體放鬆了一些,她雙臂拉過他的脖子,讓他俯身過來靠近了,她才低聲喃喃說:「火哥,我跟他沒有做。」

不管火哥怎麼想,她真的半點兒都不希望到了這種時候,再和他發生什麼誤會。

邢爺愣了愣,忽地嘆氣。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知道你們沒做,視頻我看了……」邢爺淡淡地說著。沒有責備,沒有難過,如果非要糾結點兒什麼情緒的話,那或許可以稱得上是遺憾。

視頻明顯是被邢子陽刻意剪輯過的,到他們最親密的時候就沒了,目的當然就是為了引起他誤會。卻沒想到這恰恰是此地無銀,同時也足夠證明,後面什麼都沒有了。

要不然,他又何苦剪輯?

表情滯了滯,連翹抿唇,眸子里有些濕潤。對上火哥頗為複雜的臉,她被他表達出來的信任和尊重感動了。手指張開,與他乾燥的大手緊扣,這種觸感,總能讓她產生一種特別溫暖的幸福。

特別的窩心。

抽出手來,她又撫上了他的額角,在他硬扎而刺手的寸發上磨蹭著,感受著從手指到心尖的縈繞和眷戀。隨後,慢慢地,她的唇邊一點一點地綻放出了笑容,千百種情緒迴轉後,只剩下了最後一種。

「火哥,謝謝你,我愛你。」

火哥說得對,過去的,不能改變的,就讓他們沉澱在記憶里吧。

面前這個,是她愛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爸爸,是她要共渡一輩子的丈夫。

對艾擎,她或許有各種各樣的感情,唯獨缺少了與火哥在一起的那種悸動。

那就是愛情。

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生幸福!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場心傷!

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段荒唐!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聲嘆息!

如今,艾擎!

就是那一聲嘆息。

望著她突然綻放出的絢爛笑容,邢爺剎那失神,有點兒摸不著頭腦,「怎麼了,你突然這麼笑,笑得我有點發瘮呢……」

「噗!笑還不好么?以後每一天,我們都笑著過……」

心裡一盪,邢爺激動地俯頭吻上了她的唇,呼吸間充盈著她身上的味道,有些微微地失神。咦!真奇怪,這兩天似乎都沒有聞到她身上那一直都有的香味兒了,為什麼竟然沒有了?

「我有什麼不對么?你幹嘛小狗似的嗅?」

皺了下眉頭,邢爺對她的形容有些無奈,但這會兒不想讓她去操那麼多的心。再抬起頭來時,他揉了揉眉心,將目前比較迫切的事兒說了出來。

「連翹,有件事兒我想告訴你!」

「這麼嚴肅?啥事兒啊!」

邢爺颳了刮她的鼻子,故作輕鬆地說:「我準備休個產假……」

產假?這事兒玄幻了撒!

連翹疑惑輕睨了他一眼,「甭逗我發笑!我一笑,肚子上的傷口就會抽得痛。」

愛憐地在她還壓著沙袋的小腹揉了揉,邢爺的樣子看著又平靜又平靜:「沒跟你開玩笑,我準備好好在家陪陪你和孩子們,前段時間太忙了,我都沒有盡到責任……」

連翹知道他什麼意思,挑著眉頭問:「產假多長時間啊?產假完了呢?」

沉吟幾秒,望著她洞徹的雙眼,邢爺的聲音有些低啞。

「產假完了,休病假。」

這事兒瞞了她這麼久,其實他心裡也不太好過。前一段時間是因為顧及著她的肚子,怕她難過動了胎氣。既然現在孩子也出生了,他就必須踐行彼此不再隱瞞任何事情的承諾,不管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謊言,都不想再有。

終於,他坦然相告了。

連翹掀開唇衝著他笑了笑,沒有說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連翹,我要是成了瞎子,你還會跟我么?」

「你要是瞎了,我也牽著你的手,給你唱沂蒙山小調,行不?」

「呵,好。」男人唇角彎了彎,不經意的別開臉,掩飾著自己的小尷尬,「你早就知道了?」

「首長大人,你真聰明,你以為我笨啊?」連翹嘴角勾著淡淡的笑。

眼睛一紅,邢爺抱著她的雙臂一緊,臉突地埋在了她的頸窩,低聲說:「我的女人,當然不笨!對不起,連翹,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再瞞你了……」

兩個人相視,俱是一笑。

有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去為對方考慮。

恰不知,往往最坦然地相對,才是最好最貼心的愛。

「全體起立,奏《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

一聲中氣十足命令響徹禮堂,接著,在嘹亮莊嚴的軍歌聲中,禮堂里的軍官們齊唰唰地筆挺起身。

此時,八一大樓內,一場軍官任職和晉銜的儀式正在隆重的進行。

掌聲,鮮花有時候不僅僅只是屬於明星那五光十色的舞台。在部隊里,它們同時也象徵著榮譽和希望。

音樂聲止,一陣又一陣熱烈的掌聲中,台上的X主任首先充分肯定了紅刺特戰隊在維護國家榮譽和促進部隊發展中起到的重要作用,然後,他莊重地宣讀了對紅刺特戰隊部分軍官的任職和晉銜命令,隨後頒發了任職通知書和軍銜命令狀。

一周之前,常委擴大會議上正式作出了一份決議。

而這份決議,可以說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在軍內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原任紅刺特戰隊少將大隊長的邢烈火同志因病提出病退療養的申請,並提名由紅刺特戰隊原特別行動大隊天蠍戰隊的冷梟上校繼任大隊長。

經會議研究決定後,上頭駁回了邢烈火同志的病退申請,調往總後勤部任副部長,並批准其在養病期間帶職休假,直至病癒上任。

同時,任命冷梟同志為紅刺特戰隊第二任大隊長,晉大校軍銜,統管紅刺特戰隊的軍政大權。

另外,會議還宣讀了對另外的一些列席軍官的任職和晉銜的命令。

台上,莊重嚴肅。

場下,掌聲如雷。

對於現役軍人來說,升職和晉銜是絕對的榮譽,但它又不僅僅只是榮譽,還附帶著從今以後更重的責任和使命。

這一點,他們都懂。

只不過,沒有人懂的是邢爺為什麼要申請病退,還有他究竟是生了什麼病。

對於他眼睛間隙性失明的癥狀,甚至還有可能會引發永久性失明的這件事兒。在邢家,知道的人就只有連翹一個。在部隊,知道的人就冷梟和周益兩個,其餘,再沒有旁人知道了。他對外的借口無非是,辛苦了太多年,身體不行了,想休息休息,好好陪陪妻兒。

說要沒有連翹發生的這次劫難,也許大多數人不會相信他這套說辭,尤其是邢老爺子。

但,這事兒偏就巧了!

他們夫妻倆的感情有多好是眾所周知的,這次他的妻子和兒子都差點兒沒有了,他自己也九死一生,劫後歸來突然萌生想引退的想法,還真就沒有人會懷疑了。這個『沒有人』裡面,自然也包括向來洞若觀火的邢老爺子和了解兒子甚深的沈老太太。

不得不說,他倆的演技都挺好。

會議,最後同樣是在軍歌聲里結束的。

沒有成功『引退江湖』,反而還官升一級的火鍋同志無奈地拿著大紅的《軍官任職通知》,在恭賀聲中與會上的眾人一一握手,又私下和冷梟交談了幾分鐘,嘆了口氣,走出了八一大樓。

外面,大雪紛飛。

京都的天兒越來越冷了。

玄黑的戰神汽車箭一般飛馳在京都城漫天的雪花之中,邢爺此行的目的地是婦幼院。

他的媳婦兒在那兒等著他,他的兒子也在那兒等著他。

兒子出生已經十天了,由於早產體重偏低,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所以一直在暖房的暖箱里,不允許家長探視。而今天,是醫生允許探視的日子,他急著回去。

越急吧,路越不給力。在社會高速發展的今天,道路真真兒是越來越堵了。

蹙了蹙眉頭,他有些不耐煩了,迫不及待地想念起醫院的人來。

想念他的女人,想念他的孩子。

後背斜靠在汽車的後座上,他翻來覆去的顛著手機,黯沉的雙眼半闔著沉吟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撥通了她的電話。

「喂,火哥啊……」

電話里,她的聲音很輕很軟,還能聽出一絲絲的笑意。

這些天,她的情緒看著似乎挺好的,但他心裡卻明白,對於艾擎的死,她並沒有完全的落下去。但凡善良的人總會有這樣的困擾,和曹操恰恰相反,不願意負了別人,而寧肯被別人所負。

手指輕揉太陽穴,他也笑,「是我!你在幹嘛?」

「在做運動,嘿!醫生說我要適當地活動活動,要是總躺著,容易腸粘連,不利於康復。喂,你又在幹嘛呢?會議結束了?」

「嗯,結束了。我在回醫院的路上,媽的,路堵得不行……」

「別急,這天霧霾太重,開慢點兒啊!哎,對了,邢烈火同志,陞官兒了咱們該怎麼慶祝啊?」

邢爺笑了:「等你和三九出院的時候,咱們一家人再好好慶祝吧!」

汽車穿過了一個又一個綠燈的路口,他拿著手機和心愛的女人閑話著最平常的家庭鎖事,目光定格在窗外飛舞的雪花上,心情平淡而悠揚。

呃……

對了,三九,是好不容易從死神手裡搶救回來這小兒子的小名兒。

大名兒邢克,小名兒三九,是由邢家的最高家庭會議討論後共同定奪的。其中,除了連三七女士咕噥了幾句表示憑什麼弟弟的名字數字比她還要大之外,大傢伙兒都挺喜歡這兩個名兒的,尤其是三九,叫著又順口又溫暖。

剖宮產的連翹,本來一周就可以出院了的。但是由於三九小朋友還必須住在醫院的暖房裡,還得由專業的護士來護理,兩個大人也只就只能陪住了。

這些天以來,親戚朋友們一撥一撥的往醫院跑,山珍海味,飛禽走獸,瑪瑙珍珠的都往病房裡搬,別提多熱鬧了。然而,考慮到連翹的身體情況,火哥和沈老太太都沒有讓她直接參與這些人情往來和應酬,剛出生的小寶貝也不允許見人。所以,基本上大傢伙兒都是坐坐聊聊家常就走了。

沈老太太到底是名門閨秀出身的,應對這些事務簡直就是得心應手,不失禮節又端莊得宜。

總而言之,她除了對邢老爺子之外,對任何人都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溫婉樣子,即不失氣度也不失禮貌。邢家長孫的出生並沒有讓她對老頭兒的態度有所改善。不怒,不火,不熱,不冷。

說白了,這些都是距離。

不過,小三九的出生,讓久病在床的邢家老奶奶著實歡欣了一把,精氣神都好了許多,甚至將邢子陽突然離世的陰霾也散去了不少。對邢家老奶奶來說,少了一個孫子,多了一個重孫子,雖然也難受,但到底還是蓋過去了不少的傷痛。

然而,邢家二伯邢遠程夫婦的日子,那可就難受了,老來喪子的痛苦可想而知。因此,他倆也是唯一沒有到醫院看望連翹和邢家長孫的邢家人。

說來也可憐,他倆就邢子陽這麼一個獨生子,從小就寵著愛著,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給了他。要說邢子陽這個吧,打小就是個優秀的孩子,好勝心強,肯上進,處處要和大哥看齊,不管是學習時代還是工作時代,都是名列前茅的頂尖人物。

誰能料到,這些之前在父母看來全是優點的東西,卻是他悲劇命運的初始。

可悲,可嘆!

他一輩子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超越邢烈火,滿腔的報負到頭來終究化成了一場空夢。

婦幼院產科的VIP病房。

邢爺推開門就看到連翹撐著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其實就一上午沒見罷了,這車堵得他感覺似乎有好久沒見過她了似的,上前就是一個大大的擁吻,笑眯眯地摟在懷裡。

「媳婦兒,我回來了……」

連翹一身家居打扮,見他心情好,自己也是喜笑顏開,「瞧你開心的勁兒,呵呵。」

老實說,她心裡並不十分確定火鍋同志到底是真的開心,還是不願意在她面前表露出來那份兒失落。

打今兒起,他終於正式卸下了紅刺的擔子,又被批准帶職休假,這樣休閑的生活是打從他十幾歲進入軍營以來的第一次。忙碌習慣了的他,在以往的每一天,心弦都是緊繃的,過慣了那種緊張的生活,突然這麼鬆懈下來,他能適應么?

就她那點兒小心思,又怎麼能夠逃得邢爺的慧眼?

於是乎。

很快,邢爺便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我很好!」

這三個字兒,他是笑著說的。說的同時,還像摸小狗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微微撇嘴,她笑望著他:「你確定?」

「確定什麼,嗯?」低低笑了一聲,邢爺想了想,小心扶著她一起走到窗前。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望著這個大雪覆蓋的城市,他無限憧憬地說:「妮兒,我啊是真的挺開心的。你想想啊,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陪著你,這種日子多好啊?還有,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那文藝小青年的論調,什麼什麼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連翹摸了摸鼻子,對火鍋同志會說出這麼拿腔捏調的話,感到十二萬分的突然。琢磨了好一陣兒,她才靠在他懷裡,拉著他的手,傻呵呵地擺出鐵達尼號的經典造型來,輕聲兒念道: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最後一個尾音落下,邢爺激動地雙手一合,緊緊地環住她的腰:「連翹,得到你,我很幸運!」

她輕笑。

是她很幸運才對吧?這男人模樣好,身世好,身材好,對她好,樣樣都好,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成了她一個人的專屬!越想越覺得這麼回事兒,越想她就越是想微笑。

「靠,別笑了!」被她笑得,他汗毛都快立了起來。

「霸道,為什麼不讓笑?」

他俯過頭去,唇瞬間就奪去了她的呼吸,親一下,低喃一聲,親一下,再低喃一聲,「誰讓你笑起來那麼好看……我怕犯錯誤……」

「犯什麼錯誤?喔……」在他火熱的攻勢下,連翹嬌喘著搶奪著自己的呼吸,嘟囔著:「喂,我不笑的時候,就不好看嗎?」

「還成,比梅超風好看多了。」

「如果是黃蓉我會比較開心!」

「雅典娜!」他低低喟嘆一聲,輾轉在她柔嫩的雙唇上,不捨得分開,自然也就再沒有了她說話的機會。

那吻,是愛戀,是承諾,是訴說,是對未來歲月的永恆和堅定。

就在連翹同志含情脈脈的半眯著眼睛,靠得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半點兒縫隙都沒有的當兒,突然,他呢喃了一句什麼,身體頓了頓,就停了下來。

冷不丁地來這麼一下,連翹丈二的和尚了。

這是怎麼了啊?

雙眸染霧,她不解地望他凝重的臉,難道是自己有什麼不妥?

「寶貝兒,你身上那種香味兒……咋沒有了呢?我有點兒想不明白!」

香味兒,沒有了?

懵懂地抬起頭望他,她有些不知所以。

一般來說,人對於自己身上的味道是有些免疫的,比如狐臭的人基本上都聞不到自己的狐臭。何況,她身上的香味兒其實是極淡極淡的,以前有味道的時候其實她也不覺得,現在他說沒有了,她也半點兒查覺不到。

抬臂,她嗅了嗅,搖頭。

撩起衣擺,她又嗅了嗅,還是搖頭。

「沒有了嗎?我感覺不到。」

「嗯,沒有了。」對這個味道特別有感觸的火鍋同志來說,特別敏感,有還是沒有,他能確定。

忡忡幾秒,連翹沒想明白這個非自願攜帶了二十幾年的東西它怎麼就沒有了,卻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於是乎。

她嘟囔著撅了撅嘴,兩隻手臂使勁纏上了他的脖頸,期期艾艾地問:「哎,那罪魁禍首都沒有了,現在我對你,還能有吸引力么?」

她可沒有忘記,她身上的味道是來自納蘭女士的宮闈秘方『天香玉露丸』,此香的功效本就是引誘男人用的。當年火哥看上她,此香功勞可不小。

香味兒沒有了,又多了一個生育後還沒有徹底收縮回去的『腰部游泳圈』。

經鑒定,此女,沒自信了!

斜睨著她變幻的臉蛋兒,邢爺惡趣味兒地擰了擰眉,在她耷拉著腦袋快噴火兒的時候,才輕笑出聲,拽過她的豐盈腰肢,就勢裹到自己的懷中。

開天劈地頭一回,肉麻十級加雞皮疙瘩抖落無數後,他俯下頭,在她額頭上吻了吻,慎重地說。

「生命不止,愛你不休!」

「火哥……」

嗷嗚一聲,連翹至少瞪著大眼睛怔忡了十餘秒,才仰起頭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覆蓋上他的。

生命不止,愛你不休!

八個字,無異於一顆震撼心靈的巨型炸彈。

炸了心,炸了肝,炸了肺。

也炸了靈魂……

多動聽啊!恐怕世界上沒有女人不喜歡聽這麼深情的表白吧?更何況,這句話更是至今為止,火鍋同志說得最肉麻,最好聽,最真誠,最動人,最震撼的情話了。

唇與唇相纏,舌與舌相交,靈魂與靈魂在共舞。

怎一個『愛』字了得?

灼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身體緊緊熨貼在一起。

天地忘我,大道無痕。

吻,持續了好一會兒,至到再繼續非得擦槍走火不可的境界,他才粗喘著鬆開了她的腰,目光憐惜地望著她,撩了撩她耳際的頭髮,輕聲說。

「再親,再親老子受不了了!妮兒,咱們瞧兒子去!」

連翹紅著臉,點了點頭。

他知,她亦知。

今天是她生三九的第十天,引出來更多的火兒,那是沒有辦法收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