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神，我竭盡全力祈禱！
西蘭引開騎兵斥候的數天之後，那些逃難而來真教徒們，也遇上了精靈接應他們的部隊。
那時是一個危急關頭，一群斥候們終於發現了真教徒們的蹤跡，而不到半天，一支騎兵先遣隊就追上了這些真教徒，那明晃晃的刀兵要奪去逃難者們的性命。
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支數百人的精靈部隊自遠方出現，那些耳朵尖長的邏各斯人們以極好的視力捕捉到場上的一切，並在荒漠中展現出了遠超其他種族的武藝。
數百精靈縱身而出，他們先是以長矛與刀劍，輕而易舉地便將騎兵們刺了下來，馬匹在荒漠中哀鳴，三眼猿人的騎兵先遣隊被這群突然出現的精靈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而在先遣隊遭受重創，撤離之時，精靈們彎弓搭箭，那銳利無比的眼睛，讓手中的飛矢破空而出，精準地射中逃亡的三眼猿人，那一位位貴族們的鎧甲，竟然被精靈們的箭矢硬生生洞穿，其力道可見一斑。
真教徒們之所以能夠與精靈們接應，全是倚靠西蘭等人拖延出的寶貴時間。
寂靜的夜色里。
那些逃難而出的真教徒們在荒漠中駐紮，那些遠道而來的精靈們接納著他們，護送著他們，與他們一同祈禱。
大多數是石奴人的真教徒們，他們幾乎從來沒有在阿加之地感受過這種溫暖，終於離開了那痛苦的地方，他們為此喜極而泣。
可在最初的喜悅之後，卻是心靈上的悲痛。
他們的司鐸，那先知的門徒西蘭已經落入了那些可鄙的貴族們的手裡，他此時一定飽受折磨，最後要被殘忍地處死。
西蘭…先知的門徒，引領他們信仰的人。
真教徒們簇擁著，攥緊雙手，為西蘭而哀慟地哭泣。
「坐下來，我們坐下來，為西蘭禱告。」
在對西蘭的擔憂中，在恐懼之中，真教徒們雙手合十，如同在規律園之中一般，為那位付出一切的司鐸禱告。
一道道聲音匯聚起來，異口同聲的祈禱震蕩著荒蕪的曠野，人們為他高聲祈禱：
「神啊，救救他吧！」
……………………………………………
陰暗的牢房裡。
那裡的地是冰冷的，窗戶也是冰冷的，潮濕的青苔生長在牆角。
沒人能從這個監牢里逃脫，這是整個王國的大牢。
獄卒們總能見到他雙手合十，低著頭，閉著眼，卻一言不發，沒人知道他在祈禱什麼。
那個沉默的男人坐在地上，連牢房也為他變得沉默了。
這些信仰卡加烏斯的獄卒們低聲交流著，他們說，真教徒總是奇怪而詭異，在齊聲禱告之後，會突然安靜下來，作沉默的禱告。
而現在，那叫西蘭的男人，又開始作沉默的禱告了。
西蘭遇上了沙塵暴，並與同伴們失散，最後卻陰差陽錯地碰上了追逐真教徒們的軍隊，從而被押回了這個王城之中。
殺死國王之人被捕的消息，震動了整個王國上下。
聯軍的統帥阿萊王子要處死他，縱使阿努克特王的統治殘酷無比，可弒君者必需得到應有的刑罰，以儆效尤。
最初幾天，獄卒們恐懼地看著這個殺死國王的男人，每次將他壓出牢房，接受拷問時，總是不由地手腳打冷顫。
可這個精靈只是溫和地朝他們一笑，而後不緊不慢地跟隨著他們的步伐，平淡地接受審問。
西蘭的淡然，在不知不覺中感染到了獄卒們。
最開始的那兩天，來審問西蘭的人沒有對他怎麼樣，而西蘭也平靜地回答每一個問題，坦坦蕩蕩。
但在這之後，西蘭便迎來了第一次嚴刑拷打。
因為主審官覺得這殺害國王的亂臣賊子一定有所隱瞞。
他們給這精靈上了許多殘酷的刑罰，一根根地敲斷他的手指，拿火來烤他的身體，割開一個傷口給他放血，主審官辱罵他，羞辱他，讓他傾聽自己骨頭支離破碎的聲音。
當面對酷刑之時，那精靈反而死死闔緊嘴唇，不回答任何一個問題，連一點哀嚎也沒有。
不久後，主審官似乎意識到，這個男人已經沒什麼可拷問的了。
於是，西蘭便被終日丟在牢房裡，等候著最後的處刑。
「聽說…阿萊王子已經定下來了……要將他當眾絞死。」
獄卒們小聲地交流道。
「是啊，高貴的精靈…竟然要像那些奴隸一樣死去……」
說到這裡時，一位獄卒不經意地看了牢房一眼。
只見那男人緊緊盯著他們。
獄卒們心裡發毛，僵了一僵。
而西蘭溫和地笑了笑，那笑容驅散了獄卒們身上的惶恐。
「什麼時候？」
西蘭問道。
「好像說…七天以後。」
獄卒吞了吞口水，回答道。
而那男人點了點頭，便轉過頭去，費力地合十起發黑的雙手。那十根手指都被敲斷了。
在那西蘭被押入監牢之後，每一日，監牢之外，都有反對真教的貴族們圍著監牢唾罵、咆哮、羞辱。
他們或是為了迎合阿萊王子，又或是純粹憎惡真教，那辱罵聲鋪天蓋地，常常會持續一天一夜。
獄卒們起初被驚得無法睡眠，但後來也漸漸習慣，當作白噪音。
那些辱罵如同滔天巨浪，連他們也不由地同情西蘭的境遇。
但西蘭卻不為所動，只是跟平常一樣，每日作著沉默的禱告。
到了臨刑前的第二日。
有兩人來到監牢之中，獄卒們驚愕地看著那兩人，意識到他們的身份並不一般。
一位是伊比亞宰相之子，而另一位，是如今的大祭司候選——安提農。
卡薩斯和安提農來到牢房之外，看到裡面飽受摧殘的西蘭。
獄卒們識趣地退出了這裡，遠遠走開。
西蘭看到兩位熟人，有些訝異，在這之後，他笑了。
「是你們啊。」
他的聲音沙啞。
卡薩斯能聽出裡面的喜悅，他的嘴唇顫抖，說不出一個字。
西蘭曾經是多麼意氣風發的司鐸，如今卻被折磨成這個模樣。
安提農的瞳孔猛縮，而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西蘭…」
安提農輕聲道，想說些什麼，又欲言又止。
「安提農，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的刑期要到了。」
西蘭平靜地說著，好像被處刑的根本不是他。
安提農一時無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西蘭看著他，反而開口寬慰道：
「我知道你們來到這裡，就意味著伱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我相信，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們已經為我做過辯護。」
安提農閃過一絲訝異，而後眼眶慢慢酸澀。
正如西蘭所說，他們已經為西蘭竭盡全力地去辯護，竭盡全力地奔走，但…掌權的人不會，也不敢放過這個殺害國王的人。
「在這裡，我每天都在禱告。」
西蘭抬起被敲斷了指節的手，勉強將其合十，笑道：
「就像這樣…然後低下頭，閉起眼，默默地禱告。」
那模樣足以刺痛任何善良的心。
卡薩斯和安提農看著西蘭，嘴唇都在發抖。
西蘭默默低下頭，作起禱告的模樣。
安提農打顫著。
自己當然知道，西蘭的信仰有多麼堅定。
可自己從來都不知道……
在那瘦弱的軀殼裡，
在那沉默的禱告里，
究竟蘊含著多大的力量？！
半響之後。
西蘭抬起頭，擰著眉頭鬆開疼痛的雙手。
只見卡薩斯終於顫聲問道：
「西蘭，你們相信那註定降臨的國，死後的天上之城。」
「為什麼你們如此有信心？為什麼你們將那遙遠的神當作唯一的信仰？」
「你們明明看到諸神的神像，你們活在諸神所啟示的黃金年代中，原本享有生命，為什麼還要去仰望一個還未到來的時代？」
卡薩斯的聲音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他好似不僅僅在問西蘭，更是在問那離去的先知諾恩。
「你不知道為什麼…就像你不知道先知為何離去。」
西蘭緩緩道。
「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找不到答案！」
卡薩斯用儘力氣說道。
西蘭看著卡薩斯，緩聲道：
「將你的雙手合十
不要說話，感受它。」
卡薩斯聽著，他將雙手合十在一起，還在不斷地發抖。
「想像一下，卡薩斯，」
「你身處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你有視覺，卻什麼也看不到，你有聽覺，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你有觸覺，可你觸碰不到任何事物，包括你自己。」
卡薩斯默默低下頭，儘力想像著西蘭描述的畫面，那先知的門徒好像有著某種神奇的魔力，讓他沉浸在想像里。
他慢慢感受到……
在那裡，除了虛無、除了絕望，什麼也沒有。
卡薩斯顫抖得更加厲害。
那裡唯有恐懼！
「可就在這時，」
「有一束光，願意照到黑暗裡。」
隨著西蘭的話音落下，卡薩斯猛然睜開眼睛。
他驚愕地發現，自己的雙手不再顫抖。
只聽西蘭繼續說：
「卡薩斯，
那麼現在，
你明白這個答案了嗎？」
卡薩斯看著西蘭，雙手緊緊合十著，眼眶濕潤了，他什麼話也說不出，淚水靜靜划過臉龐。
那個心結悄然解開，
他似乎明白了這個答案。
安提農旁觀著這一切，他的心被深深震撼著。
「西蘭…我為你祈禱，」
看著西蘭，預言之子哽咽著，輕聲道：
「我為你祈禱，祈禱你去往你信仰的死後國度，在今夜，我願意為你祈禱，祈禱你的安寧，祈禱你的平安，祈禱那即將降臨的國。」
西蘭笑著點了點頭，環視兩人道：
「我們一起祈禱吧。」
在這之後，他們齊聲禱告。
那禱告的聲音回蕩在冰冷的夜裡。
禱告過後，他們歡談了半夜。
隨著深夜的雞鳴響起，
卡薩斯與安提農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終究要離開牢房，與眼前這個真教徒徹底地告別。
明天，西蘭就要死在刑場之上。
在離開之前，安提農問道：
「我知道，你們真教徒們，會獨自作禱告，作暗中禱告。
那麼…
你會禱告什麼？」
西蘭搖頭笑道：
「我不能告訴你，那只有我，還有我的神知道。」
卡薩斯和安提農艱難地回過了頭，在今夜之後，他們將被死亡隔開，兩人的臉頰濕了，西蘭的坦然讓他們感到痛苦，卻又無能為力。
終於，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這間監牢里，他們慢慢地離開了西蘭，就此永別了。
西蘭揚起臉，看著寂靜的牢房。
獄卒們已經入睡了，無人來打擾自己。
監牢外，他仍然能聽到數不清的唾罵、詛咒。
明天，他就要死了。
慢慢地，西蘭抬起手，他用盡全力，忍受痛苦地合十起來。
他要禱告了。
他不是問自己的痛苦還要持續多久，也不是要問自己究竟何時才能得到拯救。
而是像此前無數次一般，他低聲祈禱：
「神啊，不要使我榮華！
請為我披上麻衣，賜我荊棘。」
那祈禱的聲音落下。
千里之外
那些逃難的真教徒們跪在地上，記掛著那個引領他們信仰，帶領他們走上天上之城的司鐸。
再一次，他們泣不成聲地做起禱告。
「神啊，
救救他吧。」
「讚美你，神啊，感謝讚美你，因著你是我們的神，因著你的國終將降臨，為我們帶來無盡的安寧與喜樂。」
「神啊，
求你救救他吧！」
禱告…究竟蘊含著多大的力量？
或許沒有力量，也不曾存在過任何的力量。
那只是一種乞求，那只是一種聲音。
又或許…
擁有無限力量。
牢房裡…
西蘭渾身顫抖，他莫名地留下淚水。
就在剛才，他彷彿再度聽到規律園裡，那異口同聲的禱告，在那陽光明媚的日子裡，人們的祈禱聲頃刻匯聚在，剎那響起。
或許…
舊日的信仰足以撼動天地，神終會聽到禱告里的全部聲音。
「神啊，得著你的眷顧，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我曾軟弱、我曾短視、我曾傲慢……
在那天，我失去一切，萬念俱滅，
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可直到我看到一束光到來之時，才發現你依然愛我！」
西蘭落起淚水，繼續禱告，
他聲音充斥著整個牢房。
「主啊，
你就是公義，你就是真理….
主啊，
你就是神！
再賦予我一個使命，求你再賦予我一個使命吧！
讓我去為你引領更多的人，讓我去成就你的天上之城，哪怕是要我死，我也願殉我的道，為了你，我願意！」
「主啊，我們是塵土，我們是螻蟻，」
他無視著雙手的疼痛，那顫抖的心，發出震撼的宣告，
「我們亦是神之子！
主啊，讓我追隨你，讓我為所有善良的人祈禱，祈禱他們看到你的國降臨，看到你的真理。」
西蘭渾身激顫，那禱告的話音響徹在牢房裡，撕破所有的絕望，猶如一股無法壓抑的希望洪流。
那禱告里，爆發出無法想像的力量。
他朗聲道：
「讓我為你而戰，讓新規律園引領更多的人，我們將不再軟弱、不再輕狂、不再傲慢！
我們將在歡樂中祈禱，也在痛苦中祈禱，我們將在輝煌的王宮中祈禱，也在孤寂的曠野中祈禱。」
「我們祈禱，即使我們一無所有！」
「讓我們竭盡全力地祈禱，
直至整個世界讚頌你是萬王之王！未來仍是萬王之王！」
在這之後，
像是感受到什麼，西蘭和祥地笑了，
他從顫抖中走向平靜，
「終有一日，你會脫去我的麻衣，取下荊棘，」
「而自此以後，」
「枯井將化作泉涌之地，身處麻風谷也能一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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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晨曦升起，獄卒們知道那人要死了，心裡無限唏噓。
當那些儈子手們來到監牢，要將那人押往刑場，他們拿出鑰匙，準時打開牢門時，卻發現那司鐸已經不見蹤影，整個牢房空空如也。
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這一切就好像神跡的顯現，誰也不知道西蘭去了哪裡，或許他意外地逃出了牢房，然後曝屍荒野，
又或許…
他離開了痛苦的人間，去往了一個至善至美的新世界。
這個月更太多了，有點累了，明天休息一天（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