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聿知從未想過，一個州府竟然能窮到，讓知府出去賒賬購糧購鹽的。
看黃彥章這樣，就好像慶州的百姓平時都是喝水充饑的！
顧聿知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自己腦子都懵了一下。
包間里安靜的只能聽見他們的呼吸聲，黃彥章只覺得自己的臉越來越燒，燒的他都抬不起頭來，好一會才道：「臣也是沒有辦法了。」
他使勁撓了撓頭：「不管是李記商行還是前任知府府邸，臣都沒有搜出來什麼東西。慶州的糧倉，也幾乎都是空的。」
他垂著頭，聲音都小了不少：「若是夏季或者秋季，百姓們有吃的，臣也就不張口了，但現在即將開春，不說開春種地的事，就說現在，百姓們的生存都是問題。」
黃彥章的聲音不自覺帶了些哽咽：「殿下，慶州情況實在急迫，若臣再晚來一兩個月，慶州百姓說不定會揭竿起義！」
這四個字一出，嚇得顧聿知直接跳下了椅子，小臉都嚇白了。
舒小涵驚呼道：「揭竿起義？這前任慶州知府到底做了什麼！竟會將這些百姓逼成這樣！」
封建王朝的百姓們，對於皇族來說有著天然的恐懼，若不是逼到絕境上，怎麼可能揭竿起義？
歷史書上的那些起義，哪些不是因為皇族奢靡，奸臣當道，逼得百姓賣兒賣女？
可據她觀察，桑朝的皇上還是很勤政愛民的！
導致慶州百姓這樣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楚王！
舒小涵簡直想把楚王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但轉念一想，這不是也罵到小王爺了嘛，趕緊呸呸呸了幾聲：「小王爺，看黃知府這樣，慶州肯定很難，你是漠北的親王這事你的確得想辦法解決了。」
百姓揭竿起義，首先倒霉的就是當官的和皇族。
「現在全州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定州也才穩定，慶州若是再出問題，漠北只怕會大亂！」
顧聿知白著小臉點點頭，神情都變得難過了起來。
他是真沒想到楚王兄怎麼會變成這樣！
自他懂事以來，楚王兄就已經被封了親王，但因為父皇的偏愛，他一直留在京中沒有離開。
每次逢年過節，父皇都不忘給他賞賜最好的東西，他幹嘛要這樣！
顧聿知憋著嘴，眼眶都紅了，好一會才抬頭看向謝長史。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呀！
辛涼的百姓們也很辛苦，但是辛涼的百姓們不用擔心生存呀。
謝長史上前一步道：「黃知府應該知道，殿下的辛涼還在建設之中，若讓殿下拿出糧食和鹽來救濟慶州，而不管辛涼，這明顯不合適。」
黃彥章著急道：「臣不是這個意思！臣就是想讓百姓們能平安度過這一個月！」
下個月春暖花開，百姓就算是挖野菜也能生存。
顧聿知的視線在謝長史和黃知府兩人之間來回，見他們兩人都皺著眉，這才撓撓頭道：「可是齊……」
他連忙閉上了嘴巴，歪著頭道：「聞氏鏢局帶回來的鹽並不是很多，而且我們已經讓給定州一些了……」
黃彥章沒想到連聞王也不願意出手相救，一時心就好像跌入了深淵，眼前一片漆黑，渾身不自覺的哆嗦了起來。
顧聿知無知無覺，繼續道：「所以現在這些我們是真的給不了呀。」
他忽然嘻嘻笑了起來：「不過再過幾天，聞氏鏢局就要去金州了買糧啦，黃知府，你打算要多少糧食呀，先要告訴我呦，不然聞氏鏢局的人不知道，就不會多買的。」
才查抄了李延平的府邸，他現在又有錢了，給慶州多買兩個月的糧食他也不怕！
黃彥章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反轉，嘴巴微張著，呆愣愣看著顧聿知，喉嚨有些發緊，半晌都發不出一個音。
他想說些感謝的話，誰知下一瞬就聽小殿下接著道：「先給你們買一個月的糧食，等……」
他皺了皺小鼻子，看向謝長史，還記得謝長史說不能在外面暴露他是聞氏商行的東家，所以他及時止住了話題，把那句賣鹽的錢收回來給咽了下去。
他聲音都變得有些含含糊糊的：「到時候我可以再讓你賒一個月的糧食哦。」
他撓撓頭，想著平時文掌柜教自己的那些東西，繼續道：「這兩個月的糧食給你們記成本價。」
他其實想說給慶州提供三個月的糧食，但又害怕萬一自己沒錢了，給不了，那豈不是讓人空歡喜一場？
辛涼才幾千人，糧食消耗的就特別快。
他心裡默默掰著手指頭想，去年一年要不是有皇兄的救濟，還有李記醫館和賭場的查抄，光靠著聞氏根本支撐不起來那麼多的消耗。
他正美滋滋想著這幾天庫房入庫的東西，就聽咚的一聲，黃彥章跪了下來，朝著他鄭重其事磕了三個頭。
顧聿知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跳下了椅子，往前走了兩步。
他看向謝長史，有些手足無措。
他真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只是時刻記著謝長史說的話，他是漠北的親王，是百姓們的支撐。
他就是想讓慶州百姓度過這個難關，想讓他們不對自己這個親王失望，更不想讓他們起義。
謝長史在教授他啟蒙的時候，也會和他說歷朝歷代的歷史，王朝的更迭，他其實大概能明白，慶州要是起義，成不了氣候，但他們會被鎮壓。
顧聿知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去年夏日，那些從江南趕過來的百姓，衣衫襤褸，眼神都帶著麻木，他不想漠北的百姓也這樣。
顧聿知上前用力想將黃彥章扶起來，卻聽到了黃彥章低聲的啜泣聲。
黃彥章哽咽道：「臣，臣替慶州百姓，感謝殿下恩德。」
「不用的。」
顧聿知這三個字一出來，謝長史就笑眯眯上前攙著黃彥章的另外一隻胳膊道：「黃知府快起身吧。」
黃彥章這才顫抖著站了起來。
謝長史繼續道：「漠北是殿下的封地，殿下理應如此，你不用這樣。」
顧聿知連連點頭，對對對，他就是要說這個。
黃彥章連連點頭：「是，但下官會記著殿下的恩情，慶州百姓們也會記著殿下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