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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產子

第五章 冷宮自戕

夙冷宮的梅花落了,積壓了一整個冬天的厚雪融了,便是角落裡那株茶花也未能熬過這個冬天。

霍青桑把枯萎的茶花抱出大殿,暖洋洋的陽光從枝頭樹梢灑下斑斑點點的痕迹,在青石板上裝點了些許春趣。

「楊嬤嬤。」她輕喚了一聲,未能得到回應,心中忽而升起一絲不安。

「楊嬤嬤?」她又喚了一聲,月亮門處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一名十二三歲的小宮女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

她認得這是負責夙冷宮灑掃的新晉小丫鬟流白,平素跟楊嬤嬤關係挺好,楊嬤嬤也頗為照顧她。

「娘娘,娘娘不好了,楊嬤嬤,楊嬤嬤她出事了。」流白蒼白著臉撲到霍青桑腳下。

「慢點說,怎麼回事?」

「楊嬤嬤今早去內務府領做春裳的料子,結果衝撞了雅芳殿的大宮女,打翻了德妃娘娘的參湯,這時候德妃娘娘正要臨產呢,那大宮女說,楊嬤嬤是為皇后抱不平,故意打翻德妃娘娘順氣的參湯,要謀害皇嗣,現在被抓到雅芳殿跪……」

「跪什麼?」

流白「哇」的一聲嚇哭了:「跪火炭,娘娘再不去,嬤嬤,嬤嬤恐怕……」話音未落,霍青桑臉色一白,提著裙擺沖了出去,未來得及看見流白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雅芳殿外。

楊嬤嬤被人按在大殿外的長凳上,兩個內務府的宮人正輪流打板子,也不知打了多少下,殺威棍上都染了一層血,楊嬤嬤氣若遊絲地趴在凳上,聽見霍青桑的聲音才緩緩睜開眼:「娘娘,您快回去,回……回去,沒聖旨……不可出夙冷宮啊!」

霍青桑臉色青白地衝過去一腳踹開行刑的宮人,奪過他手裡的殺威棍狠狠地朝另一個宮人身上打:「滾!誰准你們打夙冷宮的人的?誰準的?」她紅著眼睛把楊嬤嬤從長凳上扶下來。

這時,雅芳殿里傳來一陣陣女人的尖叫和嘶喊聲,血水跟著一盆一盆往外端。

「這都過去兩個時辰了,也不見孩子生下來,可怎麼辦啊!」兩個太醫局的醫女從殿內出來,一邊走一邊擔憂地說著。

「皇上說了,若是娘娘有什麼閃失,太醫院的人都別想好過。」說完,兩人匆匆離去。

霍青桑身子一僵,只覺得排山倒海的疼瞬間蔓延全身。

「娘娘,娘娘,咱們快回去吧!」楊嬤嬤虛弱地喚了喚失神的霍青桑。

是啊,總該要回去的啊!

「等等。」劉全氣喘吁吁地從雅芳殿內跑出來,見到霍青桑的時候顯然微微一愣,然後連忙衝過去,「娘娘,正好您來了,德妃娘娘要見您呢,您快跟奴才去吧!」

「呵!」霍青桑冷笑一聲,「你們娘娘生孩子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穩婆,看到我就能生了?」

劉全愣了一下:「哎喲,我的娘娘啊,皇上下了旨,請您去看看吧!」說著,使了個眼色給身後的兩個宮女,兩個宮女連忙上前拽著霍青桑就往雅芳殿跑。

霍青桑微斂著眉,只得隨著兩個宮女進了雅芳殿。一進大門,一股子撲鼻而來的血腥味讓她連連皺眉。南宮曜沉著臉坐在外室,見她進來忙站起身:「皖兒要見你,你去看看吧!」

「呵!我憑什麼要見她?不會又是夢見毒蛇了,還想再次陷害我不成?」她側目躲開他的視線,心臟跳得好快好快,那股子疼快要控制不住了。她緊緊地咬著牙,看著內室緊閉的大門,裡面女人的嘶喊聲斷斷續續,撕心裂肺。

「霍青桑!」

「怎麼?要殺我?還是也打我一頓板子?」霍青桑咯咯直笑,目光挑釁地看著對面的南宮曜,「裡面躺著的是你的女人,生的是你的孩子,本宮心情不爽,不想去見她。」說完轉身就走。

「霍青桑,你別忘了,你在天牢里還有個爹。」

「南宮曜!你威脅我?」

「那又如何?」南宮曜猛地站起來,一把掐住她尖尖的下巴,「霍青桑,不是只有你姓霍的會威脅人,別人也會。」

霍青桑倔強地看著他,堅毅的眸子里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南宮曜直直看著她,心臟「怦怦」狂跳著。

又是這種感覺,心臟完全不受控制地跳動,目光更是無法從她臉上移開,他好似看到好幾年前的她,那時的她還沒進宮,那時的她總是用這種傲氣的眼神看著他,而他總是狼狽地逃開,那時的他還太軟弱,還撐不起整個江山,在這吃人的皇宮裡苟延殘喘,他連站在她身邊都會有一種極其不自在的感覺。

她總是用那種高高在上甚至是憐憫的眼神看著他,在他終於登基為帝後,他想要向她證明,他才是這世間的王者,他可以主宰一切,甚至是她。

然而他忘記了,他再強悍又如何?他心裡其實比誰都清楚,他要折了霍家的翼,他要斷了霍庭東的念,是因為他怕,他怕霍家給予他的一切終有一日會被奪走,怕霍庭東將她搶走。

他不能容忍那種可能,他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她,他只是不能容忍,不能容忍她投入別人的懷抱,她那麼千辛萬苦地得到他,不應該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嗎?

他開始覺得憤怒,並本能地想要抓住她,哪怕折了她的羽翼。

霍青桑從沒見過這樣的南宮曜,他的眼神里藏了太多東西,彷彿有什麼呼之欲出。她突然有些不安,猛地從他手下掙扎出來,狼狽地往內室跑:「我進去看她。」

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巨大的黃花梨大床上拉著帷帳,不時有女人斷斷續續的嘶喊聲從裡面傳來。

「她來了嗎?她來了嗎?本宮要見她,見不到她本宮不生。啊啊啊啊!」蘇皖歇斯底里的嘶吼從帷帳後傳來,霍青桑微微挑了挑眉。

「皇後娘娘。」接生的老嬤嬤見霍青桑進來,連忙拉開帷帳朝裡面喊,「德妃娘娘,皇後娘娘來了。」

蘇皖此時的神志已經不甚清醒,雙腿被醫女和嬤嬤架得高高的,可孩子的頭始終沒露出來。

霍青桑緩緩走過去,低頭看著這個一腳邁進鬼門關的女人。

感覺到有人擋住了光線,蘇皖恍惚地睜開眼,看見霍青桑的瞬間突然大聲瘋狂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霍青桑,啊啊……好疼。你……你來了。」

「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霍青桑狐疑地看著面前這個女人,心裡突然生出一種陌生而慌亂的感覺,她甚至有種想要轉身就逃的衝動。

「不要,不要走。」蘇皖咬著牙用盡所有的力氣抓住霍青桑那隻廢掉的右手,「啊,啊啊啊,我……我有話……說。你……你過來。」

霍青桑低頭看了眼已經快要神志不清的蘇皖,有那麼一瞬她甚至想,這種時候只要自己稍稍動一下手腳,這個女人就活不了了,可她終究沒有,她靜靜地看著蘇皖高高隆起的腹部,緩緩地低下頭。

蘇皖蒼白的唇微微勾出一抹笑,在她湊過去的瞬間輕輕開口:「霍青桑,你……你真傻,你以為皇上會……會放過你們,不……啊啊,好疼,哈哈,你想……想得美。你以為你爹還活著?哈哈……啊啊啊……好疼。」

霍青桑的身子一僵,腦中彷彿有什麼一閃而過,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瘋狂地大笑又大哭的蘇皖。

「你爹……早……早死了,霍庭……東也早就被……關在大牢里了……啊啊啊啊!哈哈哈……」說完這最後一句話,蘇皖彷彿完成了她所有的任務,身體猛地一僵,同時感覺到下身一空。

「哇哇哇哇!」

「啊,恭喜皇上,是個小皇子!」

「是個小皇子!」

……

南宮曜衝進來的時候,便看見霍青桑蒼白著一張臉站在大床旁邊,蘇皖已經昏睡過去,孱弱的孩子用襁褓包裹著,被一個老嬤嬤抱在懷裡。

「恭喜皇上,是個……」

老嬤嬤的話被霍青桑的尖叫聲打斷,然後便是歇斯底里的尖銳的笑聲。

她爹死了?

她爹死了?

不,不!

「南宮曜,南宮曜!」霍青桑覺得這一瞬間,支撐她活下去的天都塌了,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如此地痛恨自己,痛恨自己這麼些年那卑微的感情。

南宮曜神情一暗,一把抱住神志有些恍惚的霍青桑:「青桑,你聽朕說,你爹他……」

「是你,是你對不對?」她猛地將他推開,目眥欲裂地看著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他們?南宮曜啊南宮曜,你要恨就恨我一個人好了,當年是我逼你把蘇皖送去西域的,是我是我!是我傻!是我痴心妄想!你的心根本就是冰的,焐不熱的。你根本不是人!」

她瘋了,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心裡的那種絕望比燁兒死的時候更甚。這到底是一場笑話,她不該愛上這個人的,不該的啊!

南宮曜擔心地望著她,許久許久,直到胸腔里的那顆心已經冷得不能再冷,他才艱難地開口:「青桑,你沒有失憶,你沒有失憶對不對?」他痛苦地看著對面的女人,「看著我像個傻子似的被你耍得團團轉,你很開心嗎?霍青桑,你說啊?」

「你要我說什麼?你要我說什麼?」眼淚決堤,心如死海,她還能說什麼?

「我錯了,我錯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哈哈哈,我的錯。」她突然瘋了一樣衝到桌案前,一把抓起剪刀便朝他衝過去。

「皇上!」

「救駕!」

「噗!」利刃沒入肉體發出的聲音悶悶的,短暫得讓人以為那只是幻覺。

是幻覺嗎?是嗎?

南宮曜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霍青桑,殷紅的血染了他身上的長袍,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在冰涼的石板上。

「不!青桑!宣太醫,宣太醫!」

不要,不要死,青桑,不要。

他瘋了似的輕輕推開霍青桑,她根本不是要殺他,她是要在他面前殺她自己,她要殺死她自己!

「霍青桑,朕不許你死,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