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緩和

正文卷

第89章 緩和

第二天,訓練場。

體能訓練的間隙,學生們就來解剖屍體當做休息。

場上的十三張桌子圍成一個圓形,他們在外圈動手研究每個器官部位,周清和則是在內圈轉圈隨時響應他們遇到的問題。

學生們也覺得這個機會特別難得。

在學校的時候,是一圈人圍著周教授,看周教授動手,邊動手邊講解,他們鮮少有能提問的機會。

那樣七嘴八舌就太亂了。

但是在這裡,他們可以自主研究,模擬一個器官中槍怎麼處理,刀傷又怎麼處理,只要有問題就隨時開口問,周教授馬上給他們解答。

這效率就高多了。

每個人對手術的理解進度不一樣,這樣一來,每個人都能有每個人最快速的進步。

跟一對一教學比都差不到哪去。

畢竟沒什麼問題能難倒周教授,他們提出的問題,周教授幾乎不假思索就能給他們答案。

相當於有個外科大主任,一對一的在指點他們的問題,這個待遇,嘖嘖,放以前那就是親傳弟子才有,想想就覺得開心。

「周長官,電話。」值班室的人員跑出來喊。

「嗯來了。」

周清和步入值班室,接起電話。

「是我。」

對面傳來王勇的聲音:「科長,我王勇,我們早上跟蹤機要秘書王時濟的時候,發現了張科長的人也在跟。」

張軍朔.周清和挑眉問道:「他們幾個人?」

「兩個。」

「那他們就還沒有確定機要秘書有問題,應該只是懷疑性的跟蹤。」周清和有了判斷,要不然跟蹤的人不應該這麼少。

王勇贊同:「對的,我也是這麼想,但是科長,這樣子會有問題。

這兩個人靠的太近了,如果有甄別人員前來甄別,很可能被看穿。」

現在的局面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蟬自然是機要秘書,王勇自己是黃雀,可這螳螂的位置本該是給日本的甄別人員留的,眼下位置被佔了。

前來甄別的人員肯定會很小心觀察環境,張軍朔的人不出一個小時,絕對會被發現。

「我打電話給他。」

周清和思考之下,這件事必須要知會張軍朔一聲了。

張軍朔一開始瞞了一些線索,說出來有沒有用不說,起碼態度上不好,遠不如和曾海峰合作來的舒服。

他本來是不準備告訴張軍朔的,讓他有個前期的參與之功也就罷了,大家各干各的。

不過眼下牽扯到了日本人,總不能出紕漏讓日本人跑了,孰輕孰重,還是要分的清楚。

周清和問了下秘書室張軍朔的辦公電話,隨即給他打了過去。

軍校辦公室內,張軍朔坐在椅子上思考誰是內鬼的事情。

順帶著,他也思考著周清和的事情。

從他從監獄裡出來到現在,從身邊人嘴裡聽到的周清和的事迹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起碼從這個人的起家經歷來看,稱得上一句平步青雲。

這和他當年從特務處剛成立就去了北平,一路做到北平站站長其實差不多。

陞官不算什麼,他覺得有意思的是這些隊員嘴裡說的,曾海峰是因為周清和的幫忙,這才因緣際會到了中校。

多好笑。

這世上會有願意把功勞讓給別人的人么?

也許有,但是這個人不可能在特務處。

從特務處成立起,他就在特務處,所有見到的人都是打生打死自己拼。

別說醫務科,就是情報科和行動科,那規定上寫的是情報科找情報,有了情報交給行動科抓人,情報行動分開,名義上是合作關係。

可是現實呢?

給你一條情報算我輸。

畢竟,升職的時候,大家可都是對手。

所以他對這種話語根本懶得理會,周清和和曾海峰的升職即使有關,他相信也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比如錢財上的利益,比如王勇的職位交換。

所以,周清和說,精誠合作,他一點都不信。

人還是要靠自己。

而坐牢的經歷,更是讓他知道,手足之情,那在功勞面前就是一個屁。

這世上除了自己誰都信不過,包括戴雨濃。

叮鈴鈴叮鈴鈴。

張軍朔接起電話。

「喂。」

「張科長,我周清和。」

「周科長。」

「張科長,有個好消息,我這有點進展,嫌疑人確定了,機要秘書王時濟,說了大家精誠合作,我特地知會你一聲,咱們讓手下排個班,爭取再立新功。」

辦公室里,四個手下很安靜,雖然相互之間眼神交流相當的頻繁,但真不敢開口說話呀。

這張科長自從接了電話,就跟傻了似的。

表情先是錯愕,再是沉默,接著才說了句:「周科長真是兵貴神速,讓人佩服,好,告訴我地點,我馬上派人過去嗯,好的,我會讓人聯繫他,好,再見。」

然後坐在那邊跟個木頭似的,皺著眉不發一言。

周科長說了什麼,這科長反應怎麼這麼大?

這科長從帶隊到現在可一直都是淡如水的表情,這種被驚到的表情可是第一次看見。

幾個小的興趣難忍,小心翼翼的問道:「科長,有消息?」

張軍朔看了他們一眼,微微點頭:「讓跟著王時濟的人聯繫王勇。」

「機要秘書王時濟?」手下驚呼,隨即馬上打起了電話。

空著的手下看張軍朔還是眉頭又皺起,不解的問:「隊長,不是好消息么?怎麼你這個表情?」

張軍朔思索間,抬頭問:「伱們覺得周科長是個怎麼樣的人?」

手下想了想,很快說道:「周科長很厲害,這麼年輕就是科長,對人也挺好,你看王勇王隊長這不就是他的關係進來的,而且曾科長跟他挺要好。」

手下說完笑笑:「就是周科長太神秘,人老不在科里,一天到晚都見不著,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我們見面也沒幾次。」

張軍朔倒是知道周清和在訓練場,不過這話就不需要跟他們說了。

他想了想起身:「走了。」

「那科長我們怎麼辦?」

「你們也累了幾天了,回家睡覺吧,今天放假,明天再回處里上班。」

張軍朔對他們笑了笑,隨後便出了門。

難得啊,這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手下開心的收拾起了東西,這裡,自然不需要再來了。

「你們有沒有感覺科長的心情好像好了一點。」

「能找到日諜,心情當然好了。」

一個小時後,訓練場。

周清和正在指點學員們,就聽到警衛彙報,張軍朔來了。

「啊?」

周清和聞言有點詫異,張軍朔是教官沒錯,但是按照正常情況應該是抓了內鬼以後再來,怎麼現在就過來了。

不過來就來吧,反正遲早的事。

「周科長。」張軍朔走了過來,看了眼醫學生的屍體,對著周清和笑道:「不打擾吧?」

「不打擾,你本來就是教官,不過你怎麼今天過來了。」周清和對著外面人少的地方一揚手,兩人走了出去。

「請你吃飯。」

「啊?」

周清和腳步一頓,這話要是從曾海峰嘴裡說出來,那他知道一定是曾海峰拿了情報想請他吃飯。

但是從張軍朔嘴裡說出請他吃飯這句話來,怎麼就覺得那麼怪呢?

昨天還在瞞著線索,今天就來請他吃飯?

張軍朔笑笑不解釋:「走吧,我請客。」

「好吧。」有的吃不吃血虧。

張軍朔選了家涮羊肉的館子,問周清和吃不吃得慣,周清和自無不可。

坐下後,周清和就直接笑著問了:「張科長你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突然來,突然請我吃飯,給我下毒呢?」

張軍朔輕笑:「可不敢,毒死了你,我怕是回牢里的機會都沒了,處長直接就得把我斃了。」

他這一笑,周清和本來以為下毒只是玩笑之詞,現在是真的要考慮考慮,這裡面到底放了幾斤斷魂草。

關鍵這笑容和平常不一樣,這冰山男美人,笑的居然不冷了?

多少有點嚇人。

「老闆,酒。」張軍朔回頭叫了聲。

「來咯。」老闆很快上了酒,張軍朔主動給周清和倒了一杯,說起了來意。

「很久沒找人聊天了,今天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天。」

「只要你請客就行。」

「來,幹了。」

「干。」周清和抿了一口,等待著葫蘆里的葯倒出來。

張軍朔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周科長你真的讓我很意外。」

「怎麼說?」

「我從特務處成立到現在,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以至於你剛才告訴我情報的時候,我都覺得我坐的不是兩年牢,而是二十年,這世道都變的我不認識了。」

張軍朔看的周清和很認真。

你要做二十年牢,這世道還真得變的你不認識周清和心裡想著,嘴裡喝著,不發一言。

當聽眾嘛,不是非得說的。

張軍朔淡笑,頓了頓道:「四年前,我前往北平建立北平站。」

「嗯。」

「沒錢。」

張軍朔笑笑,「房子要租,飯要吃,這麼多兄弟要養活,處里總共就給了500元,我沒辦法,綁架了四個商人敲了一筆,北平站就這麼建立起來了。」

「也算合理。」周清和點頭。

張軍朔似笑非笑:「兩年前,有個商人告了上去,警察廳的人當街把我抓了,而出賣我的人是我的副站長,我在北平同生共死打天下的兄弟。」

「這就有點慘了。」周清和皺眉搖頭:「這種人戴老闆不會忍的吧?」

出賣兄弟,這哪是干特務活的人能忍的,轉頭就有可能把別人給賣了。

張軍朔搖了搖頭:「沒有證據,當時有個任務,需要刺殺一個大人物,而知道那個大人物行蹤的,有一個人就是後來那個告我的商人。

當時我們不知道大人物行蹤,戴老闆這裡又催的緊,大家都沒辦法。

接下來我就被警察廳的人當街按住,而那個大人物,也順利被刺殺。

站長沒了,副站長變站長多麼自然。

有證據么?沒有。」

張軍朔聳了聳肩:「可我知道是他。」

一般來講,這種級別人物的行蹤不定,不是熟人還真沒那麼容易掌握。

周清和算是知道張軍朔為什麼會性情大變了,本來嘛,一個北平站的站長,不說八面玲瓏,起碼也得是談笑風生的性格。

原來問題出在這。

這倒是能理解。

「來,敬你一杯。」周清和舉了舉杯。

「你也別把以前的事放心裡去,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刑期不止兩年吧?戴老闆這不沒忘記你?一有機會,就把你提了出來,現在你看看那警察廳長,敢說句閑話么?」

張軍朔碰了碰,說:「你給我的感觸很深,前幾天的事是我不對,以後精誠合作。」

一個能把救駕之功都讓出來的人,張軍朔還真不知道能說什麼。

他當然能猜到是王勇的人在跟王時濟的時候,撞見他的人,怕他的人壞事。

可那不是重點,因為這件事只要周清和不想讓功勞,告知戴老闆,戴老闆就絕對會讓他的人撤回。

周清和打電話給他,而不是戴老闆,這已經說明了周清和不吃這獨食。

周清和點了點頭,微笑:「那自然好。」

張軍朔主動來緩和關係,這倒是出乎周清和意料。

這人也是沒趕上好時候,以前戴老闆小蝦米一個力有不逮,放現在警察廳敢抓特務處的站長?

家都給他砸了。

老北平吃完涮羊肉,就跟周清和一起去訓練場。

張軍朔說:「情報科的人你隨便調用,既然王勇已經跟了,我就不摻和了,就讓他負責好了,我負責訓練這些學員。」

你來我這躺平來了?

周清和開著車呵笑一聲:「別,你是科長,他就是個隊長,再說我這忙,哪有空天天盯著。」

張軍朔笑笑,沒再說話。

一連三天,平安無事。

訓練的訓練,張軍朔加入了教官組,這個強度又被升級,醫學生連晚上都要被拉出來學習一些暗殺的課程。

周清和就跟著一起學學。

這張軍朔確實是個行動的高手,講起暗殺的手法來歪門邪道多的很,怎麼踩點,怎麼判斷能不能出手,怎麼逃離,門清。

而周清和也在這個時候聽到了一點小道消息,警衛團團長被處理了,理由是瀆職。

團長都被處理了,自下一片親信自然全部被處理,這空出來的這麼多位置,自然能給戴老闆帶來一些利益。

而隨著三天的過去,醫學生的第二階段體能強化訓練結束,第三階段醫學生最重要的手術強化課程也要開始了。

周清和想著彙報一下,正好被戴老闆叫了過去。

特務處,處長辦公室。

「清和,那隻鼴鼠別釣了,直接抓吧。」

戴老闆也沒等周清和問,直接說道:「校長那邊又催問了,我直接說了這件事,校長的意思是,這個人在的位置接觸的信息太多,夜長夢多,還是直接抓了好。」

既然是校長的話,那周清和直接點頭:「行,我馬上讓王勇收網。」

「等收了網,這功勞也就徹底到手了。」

戴老闆輕鬆的笑笑,喝了口茶道:「再告訴你一件好笑的事。」

「什麼?」

「黨調處那邊有進展了,他們抓的那個人審出來不是日本人,只是個幫忙搜集信息的朝島人。」

「不會吧?那不就是個小角色?」

周清和詫異的捧哏。

這黨調處都跟校長彙報了抓了個日本的大魚,結果就是個朝島的信息員,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算是,也不算是。」戴老闆嘆了口氣:「說他運氣好也挺好,這個朝島人被抓直接把策反他的這個人給供了出來,黨調處那邊設了個套,現在這個上線也被抓了。」

「日本人?」

「當然還是朝島人,要不怎麼算是個笑話。」

「而且這個朝島人死不承認和上一個朝島人有關係,說根本沒讓他調查,這事情就跟他沒關係,他就是個普通商人。」

戴老闆笑了笑:「校長那邊現在可是落差很大,所以啊,我們趁機就要把這個日本間諜給抓了,高下立判。」

「明白了,我待會就辦,不過處長,這人是不是偽裝的,朝島人一個也就算了,朝島人主使朝島人來盜情報?他們黨調處抓人的時候,總是有拿到什麼證據才是。」

周清和覺得這事情聽起來就不大對。

即使是朝島人,這上線的終點,也應該是日本人,畢竟那是殖民地。

「理是這個道理。」

戴老闆輕笑道:「可你說這人都打的快不成人形了,電椅都上了三次都沒承認自己是日本人,要麼就胡亂承認具體又說不上來,你說說,他黨調處能怎麼辦?」

「嘴巴這麼硬?」周清和眼睛微瞪。

他還真沒見過能扛得住這種刑訊的奇人。

「哎,處長,你能不能把這個人弄過來,給我審審。」

周清和來了興趣,日本人的硬茬子,少見。

「別想了,不可能的事情。」

戴老闆嗤之以鼻,說白了,他黨調處寧願這人是朝島人,都不願意這人到了特務處就承認了自己是日本人。

哪個更丟臉,顯而易見。

周清和遺憾。

告別戴老闆,周清和回到辦公室就給王勇打了電話。

剛準備讓他收網,王勇就先開口道。

「科長,你消息好靈通啊,我們也剛發現甄別的人出現,你怎麼知道的?」

「出現了?」

周清和原本以為這魚都釣不到了,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王勇給了肯定的答覆:「有個人在跟蹤王時濟,動作很老練。」

「抓!」

都準備收網了,還自己跳進來送死,這就只能怪他命不好了。

但凡晚個半天,這就能逃出生天。

「好,我馬上抓人。」

甄別鼴鼠的工作大都只有一個人。

至於甄別的人還能不能帶出其他的人,那就看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