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望的約會

正文卷

1

天界第九區情感專司小學教導主任辦公室。

戀影把愛勤喚到面前:「愛勤,愛羽最近表現怎樣?」

「嗯。」愛勤低著頭不敢看老師的臉。

「是出現什麼問題了嗎?」

「不,不,當然不是。」愛勤慌忙搖頭,她可不希望愛羽留級。

「那就好,前幾天我忙著做教案實在沒空,現在可算歇下來了,我打算檢查一下他的進度。」

戀影坐在轉椅上喝了一杯咖啡,不急不緩地說道。

「什麼?」愛勤打了一個激靈,「您要抽查?」

「嗯,我不是那種只注重結果,不重視過程的人。」戀影美貌絕倫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您打算什麼時候檢查?」

「後天吧。」

「我明白了。」愛勤點點頭後,衝出辦公室,拉著愛羽箭一般向水晶樹林飛去。

「做什麼啦?」在教室里睡得正香的愛羽被她搞得莫名其妙。

「笨蛋,如果不讓星守爺爺幫助我們,你這次就死定了!」愛勤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著他就往外飛。

星守爺爺對於他們的到來好像並不感到意外,他摸了摸鬍子,慈祥地笑了:「對於魔女詛咒的反式,我也不是很懂。」

「可是您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愛勤的聲音裡帶了哭腔,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看到她這個樣子,弔兒郎當的愛羽突然覺得自己的內心被什麼重重地撞了一下——

原來愛勤是真的很關心他,他不以為意的考試在愛勤心中竟然那麼重要!

「這樣吧,我把記錄了反式的資料給你們,你們自己研究。」星守爺爺最後從水晶樹上摘了一片葉子遞給他們。

周末一大早起來,我就坐在床上發獃。在醫院那天我到底是犯了什麼病,居然傻傻地答應去當人家小情侶之間的電燈泡,周末到遊樂園玩?

我正想給明裡打個電話說我不去了,誰知電話鈴就響了。

「睛睛,你現在到哪裡了,我和寧哲把票都買好了,在遊樂園門口等你呢。」

什麼?他們的動作真快啊,約好十點半見,現在還不到十點。還沒有等我開口,明裡又說道:「趕快出來。」然後飛快掛了電話。這丫頭分明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嘛!我開始抓狂了——

我的作業還沒寫完,怎麼辦?

Baby,你真是一個很無趣的人呢。炎恩軒無奈地在我腦子裡說道,你這個傢伙除了學習就沒有其他事情可想嗎?

廢話,難道跟你一樣?成天自戀?我沒聲好氣地回了他一句。

偶爾還是要勞逸結合的嘛,忘了我在保健室里對你說的話了嗎?炎恩軒笑笑,給自己一個放鬆的機會怎樣?

放鬆?想起以前在籃球場度過的逃課經歷,我有點動心了。

是啊,不要管申明裡他們,我們自己玩自己的。他的影像出現在我的身邊,沖我擠眉弄眼。

好吧。

耶!太好了!「炎恩軒」高興得差一點跳起來。

真是小孩子。

我無奈地搖搖頭,打開衣櫃,開始挑選衣服。

今天你要不要打扮得女性化一些?這是我們倆第一次約會呢!

啊?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對啊,35小時10分鐘前我向你表白過,可是你還沒有給我答覆呢。恩軒挑著眉看我,他放大的臉部線條清晰可見,幾乎連睫毛的根數都能數清楚。

我突然覺得有點呼吸困難,但沒有多久又覺得自己很可悲,對著他的幻影都能想入非非。如果他以實體形態出現在我的面前,我豈不是會當場暈倒或者流鼻血了?

藍睛你真是個大花痴!

不過幸好這些想法他都讀不到(不然我早就找塊豆腐一頭撞死了)——如果我潛意識抗拒和他交談的話,就算他能力再強也觸碰不到我的思想。(回想他剛上我身的時候,我一點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所有的想法都被他吃得透透的……真是可悲)

喂,別發獃了,你還沒有答覆我呢。恩軒伸出手指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手指。

我……雖然我們接吻了,看到恩軒我會臉紅心跳,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界定自己對他的感情。也許愛情本身就是虛幻的,而且遇上一個虛幻的對象,就顯得更加不真實了吧?我覺得「柏拉圖式的戀人」這幾個字並不能說明我們現在的關係。

你怎麼了?算了,我也不需要你現在就告訴我你對我的感覺。不知道恩軒是對我的發獃無可奈何,還是我尷尬的樣子使他產生了憐香惜玉的念頭,總之他轉移了話題,那個寧哲是什麼人?

明裡的男朋友,蘋果學園的頭號帥哥。

他有那麼帥?恩軒的眉毛跳了跳。

還好吧。他不是我心中的帥哥,是蘋果學園的女生評出來的。我慌忙向他解釋。

那我一定要仔細地看看。炎恩軒笑得一臉邪惡,我就是不信這個世界上有人比我更帥!

唉,這個自戀狂。

我現在要換衣服,你給我潛水下去,不許偷看。我從衣櫃里挑出我經常穿的幾件衣服。

我才不看你呢——早就看光了。

恩軒!你想死對不對!我的臉立即漲得比蘋果還紅。

哎呀,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你想看我的裸體我也讓你看啊。他立即開始脫衣服。

你給我住手,不然我殺了你!

……

2

周末的遊樂園到處都是人,許多年輕夫婦和成群結隊的學生有秩序地排隊買票。我穿了一條白色的迷你公主裙,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非常顯眼。

我這樣穿是不是很奇怪?我看了看身上那條潔白的傘裙。那是我剛上初中時,媽媽在地攤上買的便宜貨,洗過幾次後已經嚴重縮水,穿起來顯得很短。

Baby,給自己一點信心嘛。你現在很漂亮,你看路上不斷有人回頭看你呢。

你說過我適合做中性化打扮,為什麼要我穿裙子呢?

炎恩軒呵呵地笑:其實你好好打扮真的很有女人味呢。那天你在林沐風家梳妝完後,真的是讓我大大地驚艷了一把!

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想起了那天我和他在鏡子中跳舞的樣子,心跳又加快了幾分。遠遠地,明裡已經看見了我,便拖著寧哲就走了過來。

「睛睛你也太慢……」明裡不悅的話在看清我的同時卡在了喉嚨口,「你這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果然很怪異吧,我的臉上直冒冷汗。嗚嗚,我一定是被好友鄙視了。

在恩軒的強烈要求下。我的眉毛被精心地描過,細長的眼睛上抹有淡綠色的眼影,本來就比較卷翹的睫毛在膏毛膏的作用下顯得更加濃密,嘴唇上也塗了果凍唇彩。雖然沒有出席炎家派對那天那麼精細,但妝容也比較成熟。

在遊樂場這種場合看來,我一定顯得不倫不類。早知道就不聽恩軒的話了!

寧哲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俊臉上掠過一抹紅暈。與此同時,炎恩軒用毫不留情的目光大範圍地審視傳說中的蘋果學園校草。

什麼嘛,我還以為他有多帥呢,他只是一種很普通的英俊啦。眉毛不夠直,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嘴唇不夠薄,臉型不夠窄。

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他看上去相當順眼,很容易讓人產生親切感呢。好歹寧哲也是蘋果學園的王牌帥哥。

親切感有什麼用,男人重要的是氣質。他就是沒有我帥。炎恩軒對我的說法嗤之以鼻,Baby,你就不要幫他說話了。我看蘋果學園真的是沒有什麼帥哥美女啊,你轉學是對的,至少還能認識我這個美少年!

哼,要你管。我懶得理他,對明裡和寧哲笑了笑:「對不起啊,我有點事情所以來晚了,中午我請你們吃飯作為賠罪。」

「不用你請,我是男生,我來請客。」寧哲慌忙說道。

「那怎麼好意思?」

「行了行了,你們不要爭了,我們檢票去吧。」明裡好像有點不耐煩,走到我們中間一左一右地挽住我們的胳膊。

寧哲卻輕輕地推開了她的手,明裡臉色一青,沒有說話。估計是小兩口吵架了,讓我來當煙灰的吧。我無奈地努努嘴。

炎恩軒還在仔細地觀察寧哲,臉色陰沉沉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進了遊樂園過後,他便打破沉默,不安分起來。

我想吃糖葫蘆。恩軒撅起花瓣般鮮嫩的嘴向我撒嬌。

你以為你是三歲小孩在跟阿姨要東西?看到那如同飢餓的小狗可憐巴巴地討東西吃的表情,我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可我真的想試試看。我媽媽從來不許我吃外面小攤上賣的東西,說是不衛生。

有錢人家的小孩真可憐,所有的行為都要受到限制。

可是我不想吃糖葫蘆啊。我看了一眼那紅彤彤的東西,眉毛擰成了一團麻花——我現在有點渴,不太想吃甜的東西。

吃一串吧。炎恩軒繼續撒嬌。

汗。我快要被身邊「八爪章魚」的影像給煩死了。不過他剛剛沒有管炎媽媽叫「那個女人」而是叫「媽媽」,這是不是表明他已經原諒自己的母親了?

「藍睛,給你。」突然眼前伸出一隻手遞給我一串糖葫蘆,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詫異地抬起頭看見寧哲微紅的臉。

「你盯著那串糖葫蘆好久了,我以為你想吃,所以……」寧哲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

「謝謝。」我尷尬地接了過來。

丟了。炎恩軒突然在我腦子裡冷冷地說。

你不是想吃嗎?

那也不用那個小子請。炎恩軒極度不悅。

那多浪費啊。我沒有聽他的,把糖葫蘆往嘴裡送。

炎恩軒的意識立即浮出水面,搶過身體的控制權,把糖葫蘆丟進了身旁的垃圾箱里。

「藍睛,你……」寧哲張大了嘴。明裡的表情也由不高興變成了驚異。

「呵呵,對不起哦,我剛剛想起來媽媽說過不要吃甜食,我有蟲牙的。」「炎恩軒」捂住嘴笑。

「這樣啊。」寧哲點了點頭,「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

炎恩軒,你太過分了!我跟他抗議,為什麼你沒通知我,就突然跑出來了!以前不是說好了出來之前要打招呼的嗎?不過看到他還能隨時踢走我的意識,我卻感到很開心——這證明他的精神能量還比較充足。

因為你太笨了,很危險。

什麼意思?

這小子對你心懷不軌,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

你胡說什麼!他是明裡的男朋友!就算你不相信他,難道還不相信明裡嗎?我生氣了。

你說得很對,我就是不相信申明裡。你忘了沐風調查出來的東西了嗎?

炎恩軒的話如當頭棒喝,我咬了咬牙:炎恩軒,拜託你不要誣衊我的朋友。

「閉嘴!」我憤怒地奪過身體的控制權,竟不知不覺低吼出聲。

對面的明裡和寧哲聽到我說出這兩個字,都被嚇了一跳。

「對不起,是我說錯什麼了嗎?」寧哲小心地看著我。

「當然不是。對不起,剛剛我在想事情,心情不太好。」我尷尬地乾笑了兩聲,「跟你沒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就好。」寧哲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我的後背,「我們去坐雲霄飛車吧。」

寧哲買的是通票,裡面的遊戲項目只有急流勇進和雲霄飛車最刺|激。但是排隊的人很多,看樣子至少要等一個多小時才能輪到我們。

Baby,要不讓申明裡他們先在這裡排隊,我們出去玩一會兒再回來好不好?恩軒首先妥協,在腦子裡向我提議。

這樣不太好吧。我看了看長長的隊伍嘆了口氣,明裡他們就排在我前面呢。

有什麼不好的,這樣你反倒可以給他們留下二人空間嘛。恩軒的眼睛眯成了彎月狀,我們倆自己約會去啊。

一個人怎麼約會?我脫口而出。

恩軒的臉色變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笑笑:你喜歡人多還不好辦?話剛說完,他邁開長腿便跑,一溜煙進了鏡園。裡面是各種各樣的哈哈鏡。

Baby,喜歡這裡嗎?恩軒興緻勃勃地問我。

五、六歲的時候我就對這樣的東西就失去興趣了。

如果這樣呢?所有的鏡子都同時出現炎恩軒的形象。高瘦的、矮胖的、扭曲的……到處都是他變形的俊臉。

炎恩軒,你到底在想什麼?

炎恩軒突然把雙手放在嘴邊。鏡子中千千萬萬的炎恩軒也跟著他一起張大了嘴:炎恩軒喜歡藍睛!

腦中的迴音和影像夾雜在一起,層層疊疊地被封鎖在密閉的空間里,然後全盤投射到我的心中,激起一陣陣漣漪。

恩軒……

呵呵,壯觀嗎?雖然我沒辦法以實體出現在你的面前,只能藉助虛像,但我的感情都是真的。恩軒笑盈盈的眼睛裡面閃著海面一樣純凈的深藍光澤。

無聊。我的鼻子酸酸的,走到最近的鏡子面前在恩軒的臉上寫了「笨蛋」兩個字。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我鬥嘴。

睛睛,如果我一輩子都只能以這種形式存在你會怎麼辦?沉默了一小會兒,恩軒低著頭看我。

不會的。我的心好像被人重重地擰了一把,勉強擠出一個沒有說服力的笑臉,你遲早會醒過來的。

萬一……

你怎麼能說喪氣話呢?萬一你真的回不了本體,我就不理你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唄,吃飯睡覺讀書。

喂,Baby,你很沒良心呢!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恩軒好像有點生氣了,嘴撅得高高的。

……

一說到這個問題你就逃避,承認喜歡我這個美少年就是這麼丟人的事情嗎?

不是啦。我不敢迎上他咄咄逼人的視線。

那是什麼意思?

你不要問了好不好,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

「藍睛,你在裡面嗎?」

恩軒正要和我說什麼,寧哲的聲音卻從鏡園門口傳了過來。

這小子真討厭,總是關鍵時候出來搞破壞。恩軒皺起眉毛,睛睛,看來今天的約會,我不能讓你的意識控制身體了,是時候好好教訓他一頓了。

你想做什麼?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已經搶過了我身體的控制權。

放心吧Baby,你只要在一邊看著我就好了。「炎恩軒」揚起嘴角。

「藍睛,馬上要輪到我們了。」寧哲興高采烈地跑到「炎恩軒」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至少過了三分鐘我才明白他說的是雲霄飛車。到了鏡園之後,我幾乎把這事情給忘了。那現在明裡還在那邊排隊吧?真是辛苦她了。寧哲也真是不懂事,怎麼可以丟下自己的女朋友到處亂跑呢?

「哼,真是多謝你特意過來叫我。」「恩軒」冷冷地應了一句,跟在他身後向雲霄飛車走去。

「如果你害怕的話,可以握住我的手。」寧哲低下頭對「炎恩軒」羞澀地笑。

站在隊伍里的明裡看見這一幕,臉色越發難看。他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炎恩軒」嘿嘿一笑:「寧大帥哥,多謝關心。可惜我可不是膽小的人。到時候你別抱著我的褲管哭,哦,不對,是裙角。」

明裡用吃驚的眼神看著「他」。這也難怪,她還沒有和「炎恩軒」碰過面,自然不能接受他用我的嘴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明裡現在一定感到很奇怪:為什麼墜樓之後,藍睛不但相貌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連說話的語氣、神態動作和以前也完全不同?

呵呵,我暫時不打算告訴她這個秘密,就讓她吃驚個夠吧!

三人走到飛車起點,「炎恩軒」對寧哲和明裡做了個「請」的動作:「寧哲、明裡你們坐前面。我坐後面。」

寧哲怔了一下,嘴唇動了動,但最後什麼都沒說,有些彆扭地拉過明裡的手坐上車。

「炎恩軒」大大咧咧地跟在他們後面坐了上去。

我有點害怕。自從墜樓過後,我已經患上了恐高症。

有我在呢。「炎恩軒」淡淡一笑,仔細系好安全帶,一切都會好的。

我心裡突然一熱。對啊,有他在,我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飛車在空中翻滾著,風呼呼吹過,人上下倒置,頭髮全部豎了起來,我卻並不怎麼害怕。我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我還有炎恩軒!

我能夠昂首挺胸地走在校園裡,我能夠勇敢地向巫小琳挑戰,我能夠自由地在派對上跳舞,我能夠毫不畏懼地坐上雲霄飛車……一切的變化都是炎恩軒帶給我的!

飛車到達了最高點,我看不到坐在前面的寧哲和明裡,迎接我的只有灰白的天空,一時間竟然有種錯覺:好像突然到達了世界盡頭——只有我和炎恩軒兩人。

幾分鐘過後,飛車終於停下。

我已經頭輕腳重了。

臉色蒼白的明裡在同樣沒有血色的寧哲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炎恩軒」卻一點沒受到我的影響,神清氣爽地跑到一邊買了串羊肉,吃得津津有味。

「我們去吃午飯吧。」過了好久,寧哲才喘過氣。

「我要吃披薩。」「炎恩軒」獅子大開口。

喂,收斂一點吧。我提醒他,披薩很貴耶。

可是男生掏錢,我是絕對不會客氣的。「炎恩軒」嘻嘻一笑。

「好。」寧哲看了看「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安妮披薩店。

三個外表突出的高中生坐在靠窗戶邊的席位上。寧哲穿著一件極其普通的黑色體恤,但是清秀的臉部輪廓還是引來不少路人的側目。

「今天是我的生日。」點了一個香蕉船後,他用雙手托著下巴,一臉深沉地看著「炎恩軒」。

我正要說祝你生日快樂之類,卻被身體內那個鳩佔鵲巢的那個傢伙搶了先。

「哦呵呵,寧少爺今年貴庚?」「炎恩軒」看著手中的菜譜,頭都不抬。

「貴庚?十七。」寧哲訕訕地說。

「睛睛,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一點也不像你自己了。」明裡吸了一口手邊的果汁,故作輕鬆地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

「那是當然,在你們面前我要扮演好『小睛睛』的角色嘛。」「炎恩軒」突然放下菜單,兩眼直直地盯著明裡看,「你說對不對,申明裡?」

明裡被那犀利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刺得心裡發毛,身子僵了一下。

「睛睛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臉色蒼白,嘴唇有點哆嗦。

「就是你聽到的這個意思。」「炎恩軒」用刀子切開披薩,用叉子叉起來,微微一笑,「你就裝作沒有聽到好了。」

炎恩軒,你說話注意點。我不高興地提醒他,不要亂說話。

剛剛在鏡園他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工夫就變得這麼刻薄了?

只有你這個豬頭才會把她當朋友。「炎恩軒」冷冷地看了一眼我的精神體,藍睛你是個反應遲鈍的笨蛋。

你……

你什麼你,現在的身體是我作主,你看不過去就到一邊睡覺。「炎恩軒」自顧自地吃金槍魚沙拉,不再搭理我,把我氣得半死。

在一邊沉默已久的寧哲突然開口:「藍睛你和明裡在說什麼啊?為什麼你們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

「炎恩軒」燦爛地笑著,把一塊蘋果塞到嘴裡:「是啊,明裡,為什麼我們要說一些讓寧大帥哥聽不懂的話呢?」

明裡倒吸了一口冷氣,手一抖,打翻了果汁杯:「你都知道什麼了?」

「我只知道我為什麼會被班裡的同學叫做『醜八怪』。」

「什麼醜八怪!」寧哲突然激動地站起來,一張帥臉急得變了形,「誰這樣說的?」

「寧少爺,這也許與你有很深的關係呢。」「炎恩軒」笑得愈發燦爛。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最可愛的!真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寧哲語氣急促,不能自已地站起身,碰倒了手邊的玻璃碗。

冰激淋流得滿桌都是。整張餐桌立即變得慘不忍睹,冰激凌和果汁混在一起,沁透了桌布,順著桌腳往下流。我瞪圓了眼睛,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寧哲是在向我表白嗎?

明裡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謝謝你的表白。」「炎恩軒」把叉子放到餐巾上,眼輕輕一抬,淡淡地對寧哲說道,「你可以坐下了。」

「我,我喜歡你!藍睛!所以今天才特意讓明裡約你出來。」寧哲急得滿臉通紅,雙手用力地撐在桌子上,「從很早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我喜歡看你微笑的樣子,喜歡你推眼鏡的樣子,喜歡你認真讀書的樣子,連你臉上的青春痘,我也很喜歡!雖然你現在變了個樣,但我對你的心不變!以前的我太膽小了,一直通過明裡了解你的一切,但現在我再也不能忍受這樣的暗戀了!藍睛,和我交往吧!」

什麼?不會吧?聽他一口氣說完這麼多,我的耳朵都快被塞滿了。想不到我是「恐龍」的時候居然會有帥哥暗戀我。

可是我一點也不開心!

「表白也要看場合吧,你沒有看見我身邊這位對你一往情深、對我咬牙切齒的美女嗎?」「炎恩軒」懶洋洋地挖了挖耳朵,對寧哲冷笑道。

明裡瞪著眼睛,蒼白的嘴微微地張著,卻仍然沒有說話。她嬌柔的身體顫抖得像暴風雨中的枯樹葉。

「睛睛,對不起……」

「呵呵,申明裡,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炎恩軒」托起下巴,眯起眼睛,目光冷冽,「難道你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了?」

「對不起……」明裡快要哭出來了。

「對不起有什麼用?你知不知道由於你的原因,我和炎恩軒都差點死掉了?」

「對不起。」明裡的眼睛紅通通的,布滿了血絲。她的嘴唇已經被自己咬得快滴出血來。

「哼,翻來覆去都是這幾個字,難道你對我就沒有別的話可說了嗎?」「炎恩軒」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蹦了出來,「卑劣的賤女人!」

炎恩軒,不要說了!我再也聽不下去了。

明裡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他怎麼能隨心所欲地傷害她?就算她對我做過什麼,也一定有她不得已的理由!

你在一邊乖乖待著看好戲就行。我教訓完她自然會潛水。

不要!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欺負她。

我欺負她?是她欺負你吧。這種假裝柔弱的人我見得多了。

你胡說什麼!我真的生氣了,不希望他再利用我的身體對明裡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因此立即上前推開炎恩軒的意識,但炎恩軒巍然不動。

你不要突然躥上來!炎恩軒在腦子裡冷冷地說完這句話後,我的意識就被他狠狠地壓制住了,那種感覺就像從醫院剛醒過來那天的情景一樣,整個人泡在海中,想要拚命地浮出水面,但被無形的手摁住了頭。

炎恩軒,你讓開,不要再亂說話了!我再次嘗試從他的手中搶回自己的身體。

做不到!

接著,激烈的肢體衝突在我們的精神體之間展開。一會兒是我壓住他的意識體,一會兒是他壓住我的意識體。用形象的話來說,那場景跟在擂台上的兩個拳擊手互相搏擊差不多。幾秒鐘內,已經斗過了數十個回合,你來我往,不多時,兩個人的意識都遍體鱗傷。

但戰爭仍在繼續。

你這個笨蛋,我是為你好耶!還差一點申明裡就會自動說出真相!

我不要你找明裡的麻煩!

我找她的麻煩還是她找你的麻煩?難道你這個獃子到現在還不明白,寧哲喜歡你,申明裡喜歡他,所以……

這樣就能認定那個陷害我的人就是申明裡了嗎?明裡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失去她!我揪起炎恩軒的意識體狠狠地把他往旁邊扔去。

炎恩軒的意識也急劇地膨脹起來,他死命地拖住我:你把她當朋友,她把你當朋友了嗎?為她這種小人,你要跟我反目成仇?以前巫小琳的教訓還不夠嗎?你寧願相信這些居心叵測的女人也不願相信真心喜歡你的我?

我不要你管我!你根本不知道明裡是什麼樣的人!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她對我很好!

給你一本作業本就叫好了?炎恩軒猛地把我的意識體壓倒在水中:你給我清醒一點!

作業本?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難道……他在讀取我的記憶?

咳咳……你這個渾蛋!我在意識的海洋里嗆了幾口,現在又被他讀取了記憶,立即惱羞成怒,你知道什麼!很多人都不理我,覺得我是個無趣的書獃子,只有她肯主動走上來跟我說話……

我永遠記得十年前我和明裡相識的那天。穿著白裙子的小女生對著蹲在牆角哭泣的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你好,我是申明裡,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嗚嗚,我的作業本被搶走了。」我抹了一把眼淚。

「沒關係,我這裡有多出來的新作業本。」

「謝謝你,明裡。」我轉泣為喜。

「沒關係的。以後不要隨便哭了。」小女生的笑容就像春天的風一樣乾淨明晰。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

從那以後,接下來的每一天我們幾乎都在一起度過。一起上學、聽課、寫作業……一起討論喜歡的男生的類型(當然主要是她講)。一起逛各種商店,試衣服、賣小飾品……一起去小吃街掃蕩零食,一起參加同學的party。

可以說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明裡一起度過的,沒有她,我的世界將變得更加孤單……

這些是炎恩軒這樣的大眾情人不能理解的。他從小被人捧在手心,根本不知道像我這樣不起眼、總是被同學忽視和遺忘的小人物,心裡面有多痛苦!他一輩子都不會明白明裡的友誼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

這隻能怪你做人太失敗!在我的死命反抗下,炎恩軒有些吃不消了。這是當然的,這身體本來就是我的,不管他的意識體有多強大,打持久戰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我們的意識就這樣在腦子裡拼得死去活來。可惜寧哲和明裡看不到精彩的打鬥場面,在他們眼裡,頂多是那個叫「藍睛」的女生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而已。

「你沒事吧?」寧哲掏出面巾紙想替「炎恩軒」擦乾額上的汗珠。「炎恩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你的爪子拿開!」

「藍睛,寧哲同學只是關心你……」明裡輕聲說。

「你這個女人少給我假仁假義了!」「炎恩軒」對她冷哼一聲。

「炎恩軒,你下去!」我大吼一聲,意識浮出水面,反制住恩軒的意識體。

「睛睛?」寧哲和明裡嚇了一跳。

炎恩軒的意識已經快要控制不住我的身體,「他」此時皺起眉痛苦地捂住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體內呼之欲出的樣子,眼睛瞪得快要掉出眼眶。

腦子裡面的打鬥仍然繼續著。

嗚,不許破壞我和明裡之間的關係!我把恩軒的意識體壓到水面下。

我做不到,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不要有婦人之仁!你這個笨蛋,既懦弱又迂腐,怕得罪任何人,最後只會害死自己!你想過嗎?如果我以後不能陪在你身邊,你要怎麼辦?所以現在我必須把你身邊的害人蟲一一消滅!炎恩軒猛地抱住我的腿,又把我的意識體拖下了水。

「藍睛,你到底怎麼了?怎麼一個人在那裡胡言亂語?」寧哲擔心得不得了,但又不敢上前,只能在原地獃獃地站著。

「你給我住嘴!」「炎恩軒」吼了一聲,然後轉過身把面前的披薩扔到明裡臉上,「還有你,給我滾遠一點,以後再也不要靠近小睛!」

炎恩軒,你瘋了!我在腦子裡大叫。

我說過我喜歡你,我要看到你幸福,現在我只是幫你去除害蟲而已!事情都做到這個份上了看你還怎麼跟她和好!

你給我滾!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你對害你墜樓的幕後黑手還真是有情有義!

我和炎恩軒的意識繼續在腦子裡大吵大鬧,但在其他人看來就是一個女生突然發瘋了,一會兒掀桌子,一會兒摔杯子。

「那個中學生瘋了!」

「是不是三角戀啊?」

店裡膽小的客人叫嚷著逃開,膽大的則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在一邊猜測事態的發展。明裡咬住唇,淚水不斷往下掉。寧哲則完全傻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鼓起勇氣上前抓住「炎恩軒」的胳膊:「藍睛,你冷靜一點!」

「放開她!你這臭小子!」「炎恩軒」將他一把推開,然後跑了出去。

淚水不停地往外淌,分不清是炎恩軒的還是我的。不遠處,寧哲追了過來:「藍睛!你要去哪裡?」

「炎恩軒」聽到他的聲音更跑得更快了。

我的心口痛得要命。我和明裡,我和炎恩軒……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會這樣複雜?如果明裡不喜歡寧哲,如果寧哲不喜歡我,是不是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我還是受人欺負的書獃子,明裡還是喜歡收集帥哥資料的花痴,寧哲還是獨來獨往的校草,恩軒還是活蹦亂跳的火天使?可是,一切都已經亂了……

炎恩軒,你把身體還給我。我一字一句地對他說。炎恩軒怔了一下,居然聽話地潛伏下去。我終於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於是撒開腿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跑,不遠處是雲霄飛車,我又混進排隊的人群里。

對不起。沉默好一會兒後,炎恩軒在我腦子裡低聲說,是我太衝動了。可是我不忍心看著你繼續被申明裡玩得團團轉啊!

我抹了一把眼淚:炎恩軒,你是我什麼人,你認識我多少年,明裡認識我多少年,你有什麼資格管我和我朋友間的私事?

我……炎恩軒一時語塞,苦笑了兩聲,是啊,我算你什麼人,為什麼偏要在這裡扮黑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只能看見你的笑容,我能聽見你的聲音,再也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負你?

你不要說了,我不要聽!我流著淚跨上飛車,系好安全帶。

轟轟,飛車開動。

炎恩軒,你現在趕快給我回到你自己的身體里去!

你說什麼?炎恩軒的影像在我身旁坐著。英俊的臉上一雙桃花眼瞪得滾圓,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你回去吧。

你知道我回不去的,如果天使不……

那是因為你並不是很想回去。我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如果你的意志堅定,你的身體一定會蘇醒。

你是認真的?要趕我走?炎恩軒的眼睛開始濕潤,就是為了申明裡?

對。我咬咬牙。

你為了一個對你虛情假意的人而討厭我?

是啊,剛才在鏡園裡我沒有機會說,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很討厭你。你一直高高在上,一直是人見人愛的火天使,所以你成天自以為是,不管是對你媽媽或是對你的朋友,只要你高興你就毫不猶豫地去做,根本不管他們怎麼想。連對我也是這樣。你經常不經我的同意就突然佔據我的身體!

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我冷笑道,你突然對明裡翻臉,徵求過我的同意嗎?我是一個人!我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明裡對我做錯過什麼,我也會用我自己的方法解決,為什麼你要把我和她之間的關係逼到絕境?難道在你心中,我一無是處,非要仗仰你炎少爺我才能苟且偷生對不對?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炎恩軒攥緊拳頭,我只是擔心你太善良了,會被別人利用。

善良?炎恩軒,你其實是覺得我這個人很笨對吧?我承認我是很笨,我不懂怎麼識別好人壞人,我不知道怎麼和別人交往,我被人欺負了只會躲在被子里哭……但我是用真心去交往的!這樣也有錯嗎?只能換來別人的白眼、陷害,還有你的嘲笑?你可以操縱我的身體,但不能操縱我的心!

睛睛,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炎恩軒緊抿著嘴,苦笑了兩聲,看來你對我的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藉著申明裡的事,你想要把所有積累的怨氣全部都發泄出來,對不對?趕走我,你真的不會後悔?

不會。我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已經受夠了。你不要再來煩我了,你不需要用自己的聰明來證明我的愚鈍!

急速行駛的飛車突然翻了個身,不少遊客開始興奮地尖叫。我的淚水順風飄了出去,化成長長一道斜線。

炎恩軒,你走吧,如果你不走,我就走了。我從包里掏出一把小刀,開始割腰上的安全帶。

不要!炎恩軒驚慌失措。

我說真的。你也見過我墜樓的樣子,現在還想再看一遍嗎?我閉了眼睛,嘆了口氣。

炎恩軒立即慌了神:睛睛,你真的要我走?

我點點頭。炎恩軒在那一刻崩潰了。

好,我明白了。

飛車拚命地向前衝去,在抵達終點的時候,由於慣性作用,我的身體重重地撞擊在椅背上。身邊的炎恩軒的影像突然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那一瞬間,遊客們的尖叫聲戛然而止。我身體內的某個部分好像也被甩了出去。

炎恩軒?我喚了一聲。腦袋裡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迴音。

他真的走了?走了就好,一切都結束了。腦子裡的住客,柏拉圖式的關係,一切都消失了……

我打開安全帶下車,眼睛已經被風吹得睜不開了。

不要難過,藍睛,你只是恢復到一個人的生活狀態而已。少了他,你不會怎樣的。恩軒那種小心眼、沒事就捉弄人、破壞別人友誼的壞蛋早就不配待在你的身體里。

但我的心為什麼那樣痛呢?好像被別人生生地挖走了一塊似的。

「呼。總算完成了。」天使愛羽從地面上站起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咒語的反式還真是耗費體力。」

在一邊看著她做完整個反式的愛勤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愛羽真的是一個天才!身為尖子生的自己,現在都沒能學會的魔女技能,居然被他輕易掌握了!

「現在炎恩軒應該回到自己的身體了。」

「可是他還沒有醒來……」

「也許是詛咒的慣性作用吧,三天內他一定會醒過來。」愛羽胸有成竹地說,「然後他會快快樂樂地和藍睛生活在一起。哈哈哈,我的補考就可以過關了!」

「有這麼順利嗎?」愛勤低聲質疑。為什麼她的心中還是有不祥的預感呢?

3

「藍睛你沒事吧?」在街道上獨自傷感的時候,後面突然伸過來一隻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上。 我慢慢地扭過頭去,出現在眼前的是林沐風那張關切的臉。

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和諾翼剛好過來這裡玩,就看見你了。」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向我解釋道。

我點點頭繼續往前走。他拉住我的胳膊:「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看了看他沒說話,只是睜大了眼睛露出茫然而空洞的眼神。現在我又是一個人了,腦袋裡安靜得什麼都不剩了,連看人的視線都模糊起來。

「藍睛,我們正在找你。」寧哲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看到林沐風,他明顯地怔了一下,「這位是?」

我別過臉去不看他,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聰明的林沐風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緊緊地把我摟在胸前,挑釁地對寧哲說:「你找我的女朋友做什麼?」

「女朋友?」寧哲不相信地張大了嘴,「我從來沒有聽明裡說過她有男朋友。」

明裡,又是一個我現在不想聽到的名字。我抓住林沐風的衣角,輕輕地說:「帶我離開。」

他點點頭,扶著我的肩就往外走。

「等等,藍睛,你不要躲我,給我一個機會好嗎?」寧哲攔住我們。

「喜歡你的人是明裡。」我無力地提醒他。

「可我喜歡你。」寧哲挑著眉強調道。

「你喜歡我就可以隨便利用她?」

「我沒有利用她,是她自願待在我身邊。」寧哲挺起胸膛,振振有詞地說,「如果我們的關係讓你誤會,我可以疏遠她。真的,我發誓!」

「是嗎?」我無力地冷笑——

為什麼我沒有早一點看穿這個偽君子?如果在這次約會前明白他的心思,我就可以順利地解決整件事情了,怎麼可能和明裡、恩軒鬧到這種地步?

認識寧哲這麼久,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憎惡他!就因為別人喜歡自己就可以無條件地透支這份感情?我想我能理解明裡的感受。她是一個在自己喜歡的男生背後默默支持他不求回報的透明人,這種感覺讓她支撐不住了,於是她選擇把我作為發泄苦痛的渠道。而寧哲只是一個膽小鬼!

我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從他身邊走開。

蔚藍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陰雲密布,依稀下起了小雨。

「藍睛,你到底要走到什麼時候?」林沐風不遠不近地跟在我後面。

「不知道。」我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走了。」

過了一小會兒,林沐風才明白我說的是炎恩軒:「他為什麼走?」

「為什麼?因為我趕他走。」

我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定定地看著面前的「水天使」:「其實他也沒有錯。可是他為什麼偏要揭穿我的傷疤,讓我去面對我最信任的朋友背叛了我的事實呢?我不想去懷疑別人,我不想去憎惡別人,我不想去捉弄別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身邊的人不是欺負我就是背叛我,沒有一個真心對待我的人呢?」

我的淚水順著指縫蜂擁而出。林沐風站在我面前沒有說話,只是掏出面巾紙替我擦臉。

「我討厭這樣!我討厭把我的夢境撕碎的他!所以我趕他走!」

「你現在後悔啦?」林沐風輕輕地把我擁入懷中,來回拍打著我的後背。

「才沒有!我怎麼會後悔,管他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里,管他附身到小貓小狗的身上,管他……我才不後悔!只要他不待在我腦子裡就好了!」

林沐風用手指把我的頭髮撥到耳後:「你真的這樣想?」

「嗯。」我用力地點點頭。

「那就不要哭了。」林沐風俯身在我耳邊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跟我交往吧。」

「啊?」我猛地抬起頭,看到一對極其認真的眸子。

今天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我中邪了?碰到的男生都跟我說這句話?

「沐風同學?」

「我是認真的。」林沐風的嘴角綻開一個淡淡的微笑,眉間的紅痣因為雨水的沖刷顯得更加清晰。

「為什麼?」我擦乾眼淚,臉上只剩問號。

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地這麼突然?寧哲說喜歡我,炎恩軒被我趕走,林沐風提出要跟我交往?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林沐風明亮的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狀,「也許從你纏繞著紗布跑過來找我說話的時候我就已經動心了吧。」

「我沒有幽默感,獃頭獃腦,死心眼,濫好人……」我扳著指頭數自己的缺點,「還害恩軒躺在醫院里。」

「你的缺點在我看來都是優點。」林沐風低下頭,吻了吻我的額頭,「你身邊有真心對待你的人,比如我。我保證會讓你幸福的。」

「沐風同學……」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好好考慮,不要急著答覆。」

「可是炎恩軒……」

「說到恩軒,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林沐風想了好久,最後緩緩開口。

「什麼意思?」我的心猛然向下一沉,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你有沒有想過,住在你腦子裡的恩軒的意識,其實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啊?」

「就是說恩軒的意識從來沒有進入過你的身體。」

「可是之前你還相信炎恩軒在我身體里,還把他從我的身體里逼出來,還跟他說話,還讓他去醫院看自己的身體面對現實的……」

「我那樣做是為了照顧你的情緒,讓你對我產生認同感和信賴感。」林沐風痛惜地抱住我的頭,「你出院過後,我在學校觀察過你好一陣子,那段時間你的情緒和行為都很反常。我不敢輕易接近你,問過我的家庭醫生後才明白,你很有可能是在極端歉疚的情況下,從身體裡面分裂出了一個模擬炎恩軒的人格,安慰自己他仍然健在人世,以降低自己的負罪感。」

「不可能,沐風同學你在說什麼?」我轉身就要跑,「恩軒確實在我的腦子裡住過,我們現在就去醫院,讓他親口告訴你!」

「他還沒有醒。」林沐風的話像雷一樣劈中了我,「我剛才打電話去醫院問過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趕走了他,他一定會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啊!」

「你安靜下來好好聽我說……」林沐風抓住我的手,把我拖回到他胸口。

我捂住耳朵:「你不要說了!我不聽!」

「睛睛,面對現實吧,你腦子裡的恩軒,根本就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他是存在的,他幫我捉摸那些欺負我的同學,他幫我改變形象……」

「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呢?這些潛意識裡積壓下來的願望成了一股情緒能量,讓你形成了另一種你希望的人格。」

「不可能!我不信!你到底要說什麼?」我瞪大眼睛,低聲吼道。

「我是說炎恩軒他現在正躺在醫院里,你腦中的那個炎恩軒是你自己想像出來的。」林沐風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接受這個事實吧,這段時間你患上了人格分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