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龍龜09

正文卷

第九章 大龍龜09

晚八點整,節目組收工,嘉賓們休息。

鷹妮對著電腦愁眉苦臉,白天駱樓和苗豐的打架視頻素材太勁爆,她不知道怎麼剪,一個不慎,她的滿滿和落落就會被苗豐的粉絲黑成鴉。

「紅姐,駱樓為什麼這麼說話?這不成心刺撓人嗎?」鷹妮百思不得其解,她感覺到駱樓是故意的,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

「苗豐多內斂一人,落落劈哩叭啦一頓瘋,苗豐那個臉色呀,快嚇死我了。」她現在還在後怕,萬一落落的拳頭和他的嘴巴一樣瘋,或者他的武力不如情緒失控的苗豐,這就成節目事故了!

「厚積薄發,一夜爆紅,眾人追捧,讚不絕口,即便是再沉穩的人,也會飄起來。」紅姐沒有提名點姓,房間里的人都知道她在說誰。

「我也有過這個時候,感同身受。這個時候旁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她十九歲參加選秀,僅僅三個月,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

她成名的太輕鬆太容易,面上謙虛甜美,內心狂妄自大,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聽不進任何人的話,只傲慢地認為,人氣不如她的人沒有資格說她。

「就得有一個人願意做這個惡人,把飄起來的人踹下去。摔的疼了,也就聽進去了。」

她飄在半空中橫衝直撞,也僅僅三個月,被娛樂圈拒之門外。苗豐幸運,遇見了願意讓他清醒的人。

鷹妮:「苗豐和落落都把自己的錢給老婆管,他們一樣恩愛呀。」

蹲在旁邊默默吃泡麵的導演,這個時候開口了,「不一樣。」

鷹妮回想,安柔做的飯菜是苗豐喜歡的、老爺子喜歡的、小侄子喜歡的,唯獨沒有她喜歡的。安柔每天做的事情,是為苗豐做的、為老爺子做到、為小侄子做的,她沒有自己的時間。

苗豐的家事與駱樓無關,安柔的死也與駱樓無關,是他拜託滿滿和駱樓拉安柔一把。而滿滿和駱樓做到的,比他拜託的,多很多。

紅姐語氣沉重:「她沒有自己。」

紅姐:「你也不必討厭苗豐,這不全是苗豐的錯,安柔也有錯,她放縱了自己的行為。苗豐做錯了事,承擔錯誤後果的安柔不吵不鬧不糾錯,誰還能糾錯?可不得一條道走到黑。駱樓想要敲醒苗豐,說不定還被埋怨多管閑事。」

紅姐還沒有被纏煩,導演聽鷹妮的夾子音聽煩了,氣沖沖道:「你把錢存在銀行和存在你父母手裡,有什麼區別!都是信任!」

想明白了的鷹妮對苗豐有些耿耿於懷。

鷹妮氣悶就想搞事,把苗豐的那句「不關你事」反覆播放。

他喝葯沒指望別的,就希望多活幾年,干點人事,得個小龍龜碑。他不求來世大富大貴,不要再帶著記憶重生就好了,哪怕傻一點。

喝了葯的導演深呼吸,漸漸的心平氣和。

鷹妮想知道這個區別,纏著紅姐,還說自己知道了其中的區別才能更好的剪輯視頻。

他剛重生那會兒不喝葯,前世喝了那麼多也沒管用,這輩子就破罐子破摔了。昨天,他犯病,動靜有些嚇人,被滿滿瞧見了。滿滿讓他摸了摸姑奶的小龍龜碑。

導演想起了前世安柔的死,心裡難受,頭也跟著漲疼,背對兩人拿出藥片,懶得動,就著泡麵湯吞了葯。

龍龜村的夜晚安靜祥和,嘉賓們睡的香甜,失眠的只有苗豐,他看著妻子的睡顏想了很多。

紅姐和導演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這裡面的區別很是微妙,解釋起來有些麻煩。

鷹妮竟是秒懂,震驚了許久,氣弱:「他們看起來很溫馨呀。」

紅姐附和:「的確不一樣。」

紅姐引導鷹妮去思考:「拍攝了這麼久,你知道安柔喜歡什麼嗎?」

龍龜村的早晨吵鬧,嘰嘰喳喳,小雞搶食。

導演不耐煩:「那是安柔犧牲自己成就的!」

「我沒有缺胳膊斷腿!」苗豐的小侄子站在駱樓面前,攥著拳頭憋著一股氣,「我爸爸知道你打我大伯了!你等著!我爸爸會來替我大伯報仇!」

「那裡不一樣?」鷹妮虛心求教,「不都是信任嗎?」

「你確定讓你爸爸來報仇?」駱樓沒有一點欺負小孩子的覺悟,哼一拳,哈一腳,「你爸爸能打贏我?」

小侄子悄悄後退一步,挺胸:「我爸爸三歲進少林寺!習武三十年!學生無數!」

駱樓態度端正了,跟真正的練家子比,他還差點意思。

滿滿摸摸落落的背,撿起一塊石頭,伸到兩人中間,慢慢握緊。

石頭粉末從指縫間落下,周圍鴉雀無聲。

小侄子:……

「嗚嗚——」

「我爸爸做不到!」

絕望的小侄子哭的好大聲。

鷹妮急速靠近,無視嚎啕的小侄子,鏡頭懟在駱樓臉上。反正她都被滿滿維護落落的樣子甜到了,她不信他不蕩漾。

小侄子的淚珠有多洶湧,駱樓心裡的秋水就有多蕩漾,「我家滿滿呀~把我放在了心尖尖上~誰也不能欺負我~」

駱樓笑的燦如驕陽:「我家滿滿只用一根手指頭就能讓他爸爸認輸。」

小侄子的哭聲停頓了一下,瞬時傾盆大雨。

苗豐全家來哄小侄子,哄了半個小時才哄好。等小侄子平靜了,苗豐一臉嚴肅地帶著小侄子進入沒有攝像機的房間,關上房門談話。一個小時後,小侄子哭哭啼啼地走出來。

「嗚嗚——」小侄子哭著在駱樓面前彎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腰,「對不起!嗚嗚——」

駱樓瞥了眼苗豐。行吧,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安柔連發泄都無聲無息的想要保住體面留下後路,苗豐拐個大彎來道謝也是正常。直來直去的只有哭唧唧的小侄子,被派來做代表。

駱樓的大手蓋在小侄子的後腦勺上,微微用力,推著走到滿滿面前,扭頭刻意地瞥一眼苗豐,「道謝!」

「嗚嗚——」小侄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謝,可是他答應了大伯要聽駱叔叔的話,「謝謝!嗚嗚——」

小侄子團成一個球,哭的好像全世界都變成了大怪獸。

滿滿摸摸他的頭,磨了一個比他頭大的小龍龜給他。

小侄子哭著擺手,「謝謝,不用給我,我家裡玩具很多,姐姐還要賣錢呢。」

委屈巴巴又努力懂事的樣子讓駱樓稀罕地擼了把他的頭毛,駱家沒有這個型號的可愛崽。

小侄子任由駱樓擼毛,他認為這是懲罰,是他該受的。

所有人都離開了,小侄子擠到滿滿和牆角的中間。封閉狹窄的空間讓他感到安全。

「姐姐,我不是壞孩子。」小侄子眼睛紅彤彤,手指頭摳著小龍龜的殼,「我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幼兒園中班就會自己穿衣服自己洗腳了。」

「嬸嬸喜歡照顧我。」小侄子低頭,聲音微弱,「我也喜歡嬸嬸照顧。」

「我知道嬸嬸一直照顧人會很累。」小侄子急促道,「可是嬸嬸一個人時不開心,照顧我的時候會變開心。」

小侄子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他不知道怎麼辦,大伯說他做的不對,可是他喜歡嬸嬸,他想讓嬸嬸開心。

駱樓靜悄悄地趴在窗戶上,聽見小傢伙的哭訴,撓了撓下巴。

他沒想到這個小傢伙一臉憨相,卻和他小時候一樣敏銳,只是手段有些拙劣,沒有他小時候聰明。他小時候為了得到駱家重點栽培,那小心思都是一環套一環,直到現在,駱家老狐狸們還以為三歲看到老,他是個心軟重情好把控的人。

駱樓點評:「你初衷是好的,但論跡不論心,你在行為上走偏了路子。」

貓步靠近的鷹妮連連點頭,小時候有個男生總是欺負她,長大後男生說喜歡她才這樣,她被氣到了,見一次罵一次。他還想做她男朋友?有多遠滾多遠!她有病才去垃圾桶里撿男人!

「你還是個小不點,現在改正來得及。」駱樓從窗戶口跳過來,打算給小傢伙傳授經驗。

這種吸引注意力的事兒,他在遇見滿滿前是煩躁,在遇見滿滿後是煩惱。

他十幾歲時參加宴會,不想宣兵奪主,可無論他多想低調,他的臉都會讓他成為焦點。這群人或明目張胆,或暗暗打量。他能想到那些葷素不忌的男人和浪蕩輕浮的女人會怎麼垂涎。他想毀掉自己的臉就是這麼來的。

遇見滿滿後,他發現他在滿滿眼裡就是一個男的,沒有美醜。為了吸引滿滿的注意力,他很是煩惱了一陣。男士美妝和潮男時尚穿搭就是在這個時候學會的。學這些的目的就是讓那些花花草草自慚形穢,他才是配得上滿滿的美男子!

「你想吸引你嬸子的注意,你不能指使你嬸子幹活,你得主動幹活。」一個笨手笨腳的小不點去幹活,誰能放心?還不得提心弔膽地時刻盯著。

小孩子聽不懂複雜的人情世故,駱樓把行動具體化,「你試一試給你嬸子端水洗腳,我保證你嬸子會一直跟著你看著你。」

小侄子不哭了,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洗完腳呢?」

駱樓趕走鷹妮,向小侄子傳授絕技:「撒嬌!」

駱樓想了想小傢伙把欺負當喜歡的笨勁,保險起見,問道:「你知道什麼是撒嬌嗎?」

小侄子點頭,一屁股坐到地上,蹬腿:「嬸子,給錢!」

「你這是撒潑!」

駱樓嘆氣,他就知道會這樣,這孩子瞧著就和駱家長子一樣,被慣著長大的,要一朵花家人給一個花園,要一顆糖家人給一個工廠,哪裡需要撒嬌討要。

教小孩子就得事無巨細,耐心再耐心。

「你認真看,只示範一次。」

好人做到底!一切為了小龍龜碑!

駱樓歪頭,枕著滿滿的肩膀,扭扭肩膀,夾嗓子,「嬸嬸,你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被驅趕後偷偷爬到房頂拍攝的鷹妮睜大了眼睛。她知道落落在滿滿面前沒有光環,可落落也不能放棄自己呀,以後他的小迷妹們還怎麼正視自己的霸總情懷少女心?!

內心世界震裂的只有鷹妮一個,三個當事人都是平常心。

「學會了嗎?」

「學會了!」

小侄子去實踐,帶著一身強撐起來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氣。

鷹妮還沒有爬下房子,小侄子又回來了。

「姐姐,給你錢!你不要客氣,我有很多壓歲錢!」小侄子豪氣萬丈,把自己帶過來的現金一股腦地全給了滿滿。

小侄子吸一口氣,用力抱起小龍龜再次離開。這一次不再羞怯,小龍龜陪著他,他在做正確的事情!

一縷縷的幽怨飄呀飄。

「他有小龍龜,他走後門……」

「嗯。」

「你最愛的人不是我了嗎……」

「是你。」

「我也最愛你~」

「嗯。」

鷹妮:……這就好了?

她還以為他能多堅持一會呢。

小侄子抱著小龍龜進屋,導演神魂一震,驟然想到了前世的匆匆一瞥。

這個孩子死在安柔前面,車禍。

那……

安柔的自殺,是不是還有這個原因?

導演的心彷彿被架在火上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也許他看到的是虛假新聞,也許安柔沒有那麼愛這個孩子。

他像跟蹤狂一樣觀察著,心一點點地被灼疼。

安柔很愛這個孩子,旁人眼裡的無理取鬧,安柔甘之如飴。安柔把這個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來愛。

猶如失去了魂魄,導演僵直地走到滿滿面前,蹲下來看滿滿磨石頭,看了很久很久,蜷縮的四肢都沒有了知覺。

導演聲音沙啞,「那個小龍龜……」

「嗯?」

「是保佑平安的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