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稱帝（三）
敖三爺在笑，能看出來，他現在非常得意，猶如進行了一場上佳的演出，正在等待觀眾拍手叫好。
陳厭沒給他留面子，直接道：「你這一手做得不地道，之前說好將畫中關押的那些演神者交給我。但你一直推說自己的實力沒有恢複，不願意放人，現在你倒好，把人全都放走了，這讓我怎麼信你？」
敖三爺的臉色緩緩拉了下來，似笑非笑，「陳老弟，這裡沒有外人，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也無需裝傻，你肯定知道，之前姓裴的那女子沒有死，而是被我藏入了這畫中。
為什麼留她一命？是因為我有私心，我想暗中再培植一支自己的勢力……但之後我又深思熟慮了一番，這個姓裴的心計太深，跟她合作，遲早有一日會栽在她手裡。
不過抱著物盡其用的念頭，我便最後再利用她一次，讓她帶人前去攻打湖廣府的水寨，只要能將此地的工事拔除，天下何愁不定？
待她啃掉這顆硬釘子後，老弟再帶人黃雀在後，將裴仙玉等人與殘餘守軍一網打盡，豈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心計再深，也深不過敖三爺啊。」陳厭沉聲道：「答應給我的人你給了她，現在又讓我替你過河拆橋，看似是我得了便宜，可實際上，是我平白無故少了一批人手。鷸蚌相爭，最後得利的還是你敖三爺。」
敖三爺笑道：「陳老弟，你何嘗不是呢？事已至此，我也不怕再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我要利用你謀求天下，你何嘗不是想利用我攫取好處？我們都希望對方成功，但心裡又時刻提防，想方設法要致對方於死地。
這既是一場合作，同樣也是一場殘酷的鬥爭，只有最強的人，才能笑到最後！今日裴仙玉之事便是我的陽謀，老弟，你要怎麼選呢？你當然可以拒絕，那樣我便推裴仙玉上位，你往後面臨的對手就有兩個。
如果你接受，那裴仙玉與湖廣府便是你的戰利品……我想，聰明人應該都知道怎麼選吧？」
敖三爺的算計乍一看上去，雖然粗糙，但卻在大刀闊斧間直擊命脈。
但一想起幾天後世界就要毀滅，再聽到這些赤裸裸的人心鬼蜮，陳厭心中不免又感到一些滑稽，他道：「佩服，今夜我會帶人前往湖廣府。」
敖三爺愣了下，隨即拍手稱快，「好！好！陳兄弟啊，說心裡話，你跟我的交情不一般，畢竟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是真想與你相安無事，咱們到最後能各取所需，好聚好散。」
陳厭頷首道：「共勉。」
離開畫卷，二人回到宴會廳，眾人繼續歡飲。
關於軍機要務，敖三爺沒有直接宣布，只是與陳厭約定了發兵時間，剩下的細節便全權交由他把控。
眾演神者雖然有心向敖三爺靠攏，但起碼現在，他們還是更信任陳厭一些。
待酒足飯飽，所有演神者回到船上，陳厭將他們召集在一起，道：「今夜，奇襲湖廣府。」
湖廣府乃是軍事重鎮，免不了要遭遇一場血戰，眾人稍顯沉默。
陳厭見狀道：「夜裡我會先帶小隊人馬潛入水寨之中，尋到合適時機會發射信號，諸位先按兵不動，等看到示警後，再與我裡應外合。」
眾人紛紛頷首，如此一來，他們只需要見機行事，所要面臨的風險也會變小許多。
「那就有勞陳兄了！」
「有勞！」
陳厭擺手，讓眾人先行散去，等待他的指示。
只剩下曹春花幾人後，他才將敖三爺的計畫和盤托出。
聞言，婁火旺冷笑道：「這敖三是個人物……陳老弟，你真打算照他說的做？」
陳厭還沒開口，曹春花便道：「我看跟著這敖三不錯，我們現在要的，是快速攻破京城，奪取大量戰利品來提升自己，好能尋找機會熬過這場天災。風險越大，收穫越大。除了跟敖三合作外，我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沈夢曦則道：「那我們走了，小花怎麼辦？不能把她留在船上吧，太危險了。」
陳厭道：「帶上吧，到時候由你跟老婁負責照看。」
沈夢曦二人點頭，畢竟他們不適合近身拼殺，照顧一個孩子不妨礙他們在後方提供輔助。
春季的西南地帶陰晴不定，沒過片刻，跟天漏了一樣，轟隆隆暴雨降落，大江上跟炸開鍋一樣，臂長的雨柱噼啪砸進水裡，不停濺起杯盞形的長花，視野糜爛，世界模糊。
趁著暴雨，陳厭等人悄然脫離了船隊，急速向湖廣府行去。
……
湖廣府，漢、長二江交匯之處，一望無際的寬闊江面之上，水寨連營，戰船如魚，浩浩湯湯、氣勢雄偉。
風雨飄搖中，轉眼已是沉暮，天色漆黑，星星點點的朦朧火光在水寨中升起，猶如銀河墜地，別具幾分肅殺的美感。
因為西北戰事告急，早已辭官歸隱的浙直總督胡宗憲又披掛上陣，如今擔任兩江總督之位，坐鎮湖廣。
胡宗憲乃嘉靖帝親敕的大明五大高手之一，如今他雖已有一百多歲，但仗著強悍的武道修為加持，容貌與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無異。
水寨大營之中，胡宗憲與眾將都披掛整齊，圍繞一張地圖，正在商討軍事部署。
「部堂大人，關外反賊日益兇悍，我等難道就要在此坐等其發展壯大，不管不顧？」
「是啊，我看我們應該先下手為強，出兵剿滅反賊，徹底打消其囂張氣焰！」
看著眾將激奮，胡宗憲平靜道：「正如諸位所說，反賊如今已成氣候，先不講朝廷會不會同意我們擅自發兵。就算可以發兵，我等逆流而上，將士水土不服，定遭大敗。行軍打仗不能意氣行事。
反賊想要入關，西川府是第一道關卡，西川多山多水，有數道天塹加持，其中大將汝千江久戰沙場，即使反賊能夠攻破渝州，自身也必然損失慘重。到那時，我們再發動精銳水軍，定然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其剿滅。
打仗不是耍嘴皮子，如今國庫空虛，又連年遭遇戰禍，朝廷早已入不敷出，能夠守株待兔，便不要多費干戈。希望諸位以天下先，以陛下先。」
眾將聞言，嘆息聲連連，若不是朝廷一拖再拖，面對各地起義不管不顧，又怎會釀成眼下大禍？
胡宗憲相較於其他人冷靜得多，他知道，只要有渝州、湖廣兩處天險在，反賊雖然聲勢浩大，但絕對翻不了天。
他們現在要做的，是儘可能在內亂中保存實力，好迎接今後與其他三國曠日持久的大戰。
「好了諸位，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眾將聞言一拱手，鎧甲碰撞聲清脆，正要離開時，大帳中的光線突然變得妖冶無比，由昏黃轉變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紅。
他們一同看向桌上的油燈，只見那搖曳的火苗，此刻竟變成了一朵小小的荷花形狀，緩緩旋轉，然後飛速變大，其中蘊含著的狂暴力量令人心悸。
「散！」
胡宗憲率先反應過來，瞠目大喝一聲，轟一聲，眾人同時倒飛出去，寬敞的中軍大帳瞬間被撕得四分五裂，緊跟著，萬千鋒銳的紅粉色花瓣旋絞而出。
噗！噗！噗！
幾名將領反應稍慢，立刻被封喉，屍橫當場。
「敵襲！」
營帳外的士兵見有所異動，紛紛朝此圍聚而來。
夜幕，飄雨，蓑衣，削斷水珠的長刀，還有飛奔的士兵，剎那之間好似按下慢放鍵。
「避開！」
胡宗憲一句喊出，時間流速重回正軌，但隨著而來的，是一名名士兵被殺氣凜然的花瓣穿心而過。
剎時之間，數十人當場斃命。
湖廣水寨駐軍約有八萬，一發動全身，中軍大帳遇襲，示警的號角聲立刻在大江之上各處響起，巡邏的士兵紛紛朝此圍攏，各營帳也沸反盈天，大軍魚貫而出。
就在這個時候，像是地震一般，不知從哪裡來了一股偉力，讓一片片水寨像是紙張一般，快速波動起來，江中的魚類也如發狂般，爭相躍出，見人便咬。
一時間，水寨大亂，慘叫聲不絕於耳。
砰！
胡宗憲落到木柵之上，神情緊繃，他環顧四周不斷湧現的詭異現象，忽然抬手拋出一塊白色玉璧。
那玉璧一飛入空中，便像一輪皎潔的明月般高掛懸停，柔和似紗的銀白月光隨著雨線的折射，很快將世界映照得熠熠生輝。
人群之中，有些人一接觸玉璧所散光芒，身上便流轉出一層與他人截然不同的光彩。
「果然是這些人。」
胡宗憲暗自點頭，在從京城出發前，他曾被皇帝密詔，二人有過一番深談，主要是關於軍機要務。
但在談話即將結束時，有一神秘人加入了進來，並向他闡述了有關天外「神人」的大量消息。
並在他臨走前，交給了他這塊玉璧，說將來定有大用。
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放眼望去，軍士中夾雜著的神人數量並不多。
胡宗憲心下一沉，就這麼點人，便敢突襲大軍營地，他們是瘋了不成？
正想著，身後忽然傳來殺意，他猛地回身揮出一掌，雨水受到掌力壓迫，瞬間化作一張布滿尖刺的巨網，朝來人籠罩而去。
那演神者面對這輕飄飄的掌力並不放在眼裡，一心想要取他這主帥的項上首級，手中大刀左右一劈，將那巨網撕開碩大豁口，正想鑽出時，巨網陡然破碎，變成漫天的釘子快速砸在他身上。
這掌力好似萬千岩漿，瞬間將其融得千瘡百孔。
「啊……」
一聲慘叫過後，該演神者瞬間化為滿地碎肉。
但與此同時，更猛烈的殺意又從四面八方襲來。
胡宗憲身軀一震，罡氣如波，漫天席捲，四五名演神者剛從地下飛出，瞬間被震得朝遠處飛去。
「死！」
但也有一道持劍人影，將罡氣劈開一道溝壑，飛快持著長劍朝其眉心刺來。
裴仙玉面容冷淡，平靜看著胡宗憲，已將其當成了必死的獵物。
此人乃當今大明王朝的柱石之一，殺死他，不光是為了給敖三爺效命，同樣也能給自己家族帶來不少好處。
只要胡宗憲一死，大明西南軍務會立刻癱瘓，到時各大家族便能順理成章搗入王朝腹地，再無強硬阻攔。
至於敖三？這跳樑小丑也會被兵多將廣的義軍碾為齏粉。
敖三想利用她，豈不知，自己也是在設法利用他？
裴仙玉飛到半空，手中長劍便化為一朵絞肉機般的蓮花，將阻擋在前方的層層罡氣全部攪碎為破棉絮，朝胡宗憲寸寸緊逼。
胡宗憲心中凜然，面前此女的實力，不容小覷啊！
他雙拳往下一壓，從喉頭處發出一聲猶如滾雷般的悶喝，砰砰砰，一聲聲牛筋崩碎的響動猶如鞭炮一般，在他全身各處炸開。
其身所穿鎧甲瞬間分崩離析，裸露在外的肌肉似墨水陡然變得一般漆黑，高隆出皮膚三寸的青筋已經演化為蒼龍形狀，遍布他身體上下。
神武術練的是肉體，練到最高境界，可讓身體產生種種神奇變化。
而胡宗憲所練神武術，名為萬龍替身，到他這個層次，已然每根筋肉都是蒼龍，身體強度已堪如金剛鐵石。
忽然他一腳踹在木樁上，抬掌凝爪，徑直朝裴仙玉所捧蓮花拿來。
若論爆發力，裴仙玉自詡自己不弱於任何人，看胡宗憲面對自己的攻勢竟然渾然不懼，也不由一怔。
「既然想死，那我也不擋你……」
裴仙玉發出一聲嬌喝，速度再次拔高，眨眼之間，蓮華與胡宗憲的大掌相撞。
蓮華崩碎，化成億萬細密如毫的劍氣鋪天蓋地籠罩胡宗憲全身，並朝四周擴散，被誤傷的軍士與演神者不計其數。
胡宗憲身上叮噹作響，堅硬的軀體被扎出不少傷口，但同時，密集的龍吟聲從他皮膚下發出，一條條純粹由鮮血聚集而成的蒼龍奔騰而出，五爪撕咬，與綿綿不絕的劍氣不死不休地爭鬥。
一時間，二人陷入僵持狀態。
與此同時，周邊廝殺聲衝天。
這次隨裴仙玉而來的演神者約有五六十人，雖個個都身負奇異神通，但軍中的武道好手也比比皆是。
之前突襲，他們還能靠著隱匿行蹤制勝，但此刻在玉璧的照耀下，他們的行蹤暴露無遺，在眾將士的圍剿下，快速陷入頹勢，根本抽不出手幫裴仙玉格殺胡宗憲。
裴仙玉此刻身軀輕顫，她沒想到，這胡宗憲的身體強度竟然如此驚人，她這一招很可能殺不死他。
倘若失手，她自己很可能也要折在這裡。
正當蓮花的攻勢漸漸陷入頹靡時，裴仙玉驀地一怔。
忽然之間，她眼前胡宗憲的身子竟然從中間被劈開，一分為二，緩緩朝地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