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野望

正文卷

第191章 野望

敖三爺忽然鬆弛下來,「兄弟說得對,既然都活過來了,過去的事就無須再多提了,人嘛,要多往前看。」

「敖三爺這話恕我無法贊同。」陳厭駁道:「有些事能忘,但有些事不能忘,比如說,承諾。」

敖三爺大笑,「兄弟!你剛才也看到了,我敖三已經放出話去了,你就是我的結拜兄弟。你恐怕還不清楚這句話的分量,今後你放膽在江湖上行走,沒人敢不賣你七分面子!」

說完,他抬手一招,那幅猛虎下山圖像是有靈性一般,倏地飛到了他手上。

陳厭知道,這畫是件絕頂的寶物,不敢有所不防備,暗中將那燈盞取出來藏在袖中。

敖三爺沒有注意他的動作,雙手抓住木軸,像是穿衣一般往後背一披,霎時,這廳堂內像是自成了一方小天地。

屋樑上烏雲匯聚,淅瀝瀝下起小雨;地板上花香四溢,萬物野蠻生長。

那幅圖畫,轉瞬間,竟變成了一件繪有潑墨山水的大氅,被敖三爺穿在了身上,與此同時,一聲猛虎咆哮震動渝州。

碩大的吊睛白額猛虎從屋頂的雲層中躍出落到地上,威風凜凜四下環顧一番,最後踱步至敖三爺身前,慵懶地蹲在地上。

敖三爺臉上的褶子像怒花一般盛開,他放聲大笑,得意地撫摸猛虎額頭,「那些庸人敗類,他們又怎能發揮這虎腹圖千分之一的威力。我這猛虎一出世,能吞千山萬川!蒼空大地!拿來做囚人的牢籠,當真是暴殄天物!兄弟,我之前已經說過,待出來,便將你那些朋友放還給你,又豈會食言!不過……」

陳厭時刻提防,「不過什麼?」

「兄弟應該還記得,之前我說過,要跟兄弟一起做件大事。」

「敖三爺武力蓋世,又是江湖名宿,我就這點斤兩,又能做得了什麼大事。」

敖三爺見陳厭有意疏遠,也不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兄弟過謙了,你們的本事可大著呢。這些日子,老朽可天天聽說各位的名號,就連那皇帝老兒也忌憚你們三分。我知道,你們是天人下凡,來此界,無非是想索求些機緣、寶物,那你知道,這天下間哪裡寶物最多嗎?」

不等陳厭開口,他又自問自答,「當然是大明皇宮,皇帝老兒的藏寶庫里。」

陳厭心神微動,什麼意思,這敖三爺難不成想要造反?

「明人不說暗話。」敖三爺微笑道:「咱袍哥會,把持著渝州這一水路通衢。守,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攻,可以順流而下,直搗黃龍。那韓本實在小家子氣,暗中控制了袍哥會這一把利刃,卻不思上進,竟然要給朝廷當狗。白白錯失了奪鼎良機,使得當今天下群雄並起。

重活一世,老朽想明白了,要做,就做一番大事業!我準備舉兵南下,趁陝府各路反王還未舉兵入川時,一舉定鼎中原。然後再趁其他三國內亂之際,橫掃天下,一統寰宇。兄弟則作為神人魁首,助我做成大業,然後這天下寶物你任取一半,然後颯然離去,你看如何?」

陳厭忍不住發笑,這敖三爺的野心可真是大到沒邊了,一統天下從他嘴裡說出來,倒像是兒戲一般。

不過真能做成的話,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壞處。

「敖三爺,不愧是一代梟雄,吃人不吐骨頭,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做你的馬前卒,替你衝鋒賣命。」

敖三爺咯咯一笑,「兄弟的話雖然不好聽,卻也是事實,不想賣力就想吃肉,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但就怕,狡兔死,走狗烹;飛鷹盡,良弓藏。」

敖三爺頷首,「這話不假,歷史上過河拆橋之事比比皆是。可兄弟應該還聽過一句話,富貴險中求。我跟你合作,可也擔著風險呢。」

陳厭稍作沉默,權衡此事的利弊。

在當今大亂的世道里,他勢孤力薄,尋棵大樹乘涼未必不是條取巧的門路。

此刻他身在大明,如果想在亂世中分一杯羹,能投靠的勢力只有三方。

一是朝廷,二是起義軍,三是那些演神者世族。

當然,以他現在的地位,無論投靠哪方,都是在最底層幫他們賣命。

敖三爺雖然陰險、表裡不一、殺伐果斷……但自己又何嘗不是?

說白了,想在人心鬼蜮的世道上干出一番事業,倘若沒有些手段,只能成為別人的墊腳石。

任何一個掌權者,都不是良善之輩。

既然都是吃餅,不如找一個餅畫得最大的。

考慮完畢,陳厭心念已定,開口道:「你這幅畫兒不錯。」

敖三爺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此畫雖是至寶,但跟天下比起來,不值一提。待打下金陵,這幅虎腹圖就歸兄弟了!」

「現在該把我那些朋友放出來了吧?」

「這是自然。」敖三爺嚴肅起來,「這也在我計畫之中啊,兄弟孤身闖關,救你這些朋友於水火,此乃再造之恩,他們定然信服於你。兄弟雖然有一身好本事,但畢竟是孤身一人,需要有些勢力。」

說完,他一拍猛虎頭頂,不知默念了些什麼。

那猛虎「嗷」地一吼,咧開巨口,往外吞吐起了一片片金色光華。

那是一張張剪紙樣式的人形壁畫,跟陳厭在盤腸洞中看到的別無二致。

一共飄出了十張,然後那猛虎立刻閉上了嘴巴。

敖三爺搖頭晃腦道:「誒呀,老夫還是沒休息好啊,剩下的人,只能明天再交給兄弟了。」

陳厭知道,這敖三爺對自己也有著忌憚,害怕一併將人全放出來,自己會對他突然發難。

十張剪紙躺在地上,天地間的靈氣匯成小型漩渦,湧入其體內,接著便像氣球一樣,快速膨脹變為立體的人形。

「咳咳……」

眾人復甦後,紛紛坐起來,咳出濁氣,面色蒼白。

陳厭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也注意到了他。

「陳厭,陳老兄啊!多謝相救之恩!」

忽然有一大漢站了起來,朝陳厭抱拳道。

「他就是陳厭?」

「陳厭!」

見眾人交頭接耳討論自己的名字,陳厭稍微感覺有些意外,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出名了?

他現在在持國,的確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

先是在霧都奪魁,收穫了一筆名聲,隨後又在天王山坊市中痛歐周家公子,更是讓他聲名大噪。

這些低階演神者大都是這兩件事的親歷者,能一眼認出他倒也不奇怪。

十人一同起身,向陳厭拱手。

陳厭回禮道:「大家都是初來乍到,互相幫襯是應該的。」

敖三爺靜觀其變,見陳厭好似在這些神人中頗具威望,不禁暗自點頭。

他忙起身,拱手笑道:「在下敖三,不才,袍哥會的總把頭是也,初次見面,望諸位多多關照。」

眾人聞言面色不善,敖三的名諱當然不用他親自介紹,來渝州城雖然不久,但這個名頭他們已經聽得夠多了。

而且現場有不少人,就是被袍哥會給拿獲的。

敖三爺見狀不以為意,解釋道:「前幾年,老朽不幸遭奸人陷害,三魂七魄同諸位一樣,被鎮壓於畫卷之中,倘若不是有勞陳兄弟相助,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魂飛魄散了。害諸位深陷囹圄的,乃是朝廷,與袍哥會並無瓜葛。」

眾人之前在畫中,看到了陳厭助敖三收服那持燈小童,現在又聽其解釋,雖未表態,但暗中也信了三分。

「既然如此,那就請三爺將其他人也放出來吧,我等還有不少兄弟都困在那畫里呢。」

敖三爺仍是那一套說辭,「老朽剛剛復活,體力不支,待到日後,定當完璧歸趙。」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陳厭,見陳厭點頭,他們也不再說什麼了。

「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啊!老朽重返人世,諸位兄弟又久別重逢,我理當設宴款待!來人!」

敖三爺沖門外大喊一聲,其聲剛出,就從院外閃進一人來,不是別人,正是風二娘。

風二娘看到屋內變化,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廳內懸掛的那幅猛虎下山圖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威武猛虎,還有十個陌生人。

如果她猜的不錯,這些人跟陳厭一樣,都是從畫里蹦出來的。

「原來這些演神者都被關在畫兒里,倘若如此,那豈不是……」

風二娘一驚,忙向敖三爺拱手道:「啟稟義父,丫頭有要事彙報!」

敖三爺揮手,一縷勁風襲掠,砰一聲,將廳堂大門關閉,沉聲道:「在場的都不是外人,儘管說,什麼事?」

風二娘蹙眉道:「啟稟義父,之前渝州府衙鬧出了大動靜,又是什麼刺客,又是什麼義軍,熱鬧得不行……女兒手下的探子已查明事情緣由。先說那義軍,只不過是各路反賊安插在渝州城中的探子,人數不多,現已被全部剿滅。再說刺客……應該是演神者,大約有上百人,一同衝殺入渝州府衙,可到現在,這些人沒有一個出來,而府衙秩序已恢複正常。」

眾人聞言愣住了,上百名演神者一起衝擊渝州府衙,難道全軍覆沒了?

陳厭心想,這些演神者應該跟自己一樣,前往府衙是準備救人的,但這麼多人匯聚在一起,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區區一個渝州府衙都沖不過去,看來是遭了有心之人的算計。

敖三爺聞言頷首,開口卻岔開了話題,「二丫頭,這麼多兒女中,為父最器重你,為父要帶著你去做一件大事,你敢不敢?」

風二娘心下一喜,趕忙抱拳,「女兒願為義父赴湯蹈火!」

「好。」

敖三爺平靜點頭,他心中已經在謀劃著取天下的第一步了。

他看向陳厭,「兄弟,我這幾日聽了不少那曹閹狗與這傀儡的密探,按照我的推測,你們那些衝擊府衙的朋友,十有八九已經遇害了,那裡本來就是陷阱,正等著你們自投羅網呢。」

眾演神者聞言怒不可遏,忽然,一人道:「陳厭,我們演神者中有不少內奸!這些內奸給朝廷的走狗當走狗,用盡手段將我等騙入他們聯合設下的天羅地網中,很多人都是因為輕信了這些內奸的話,才被關入了這畫里!你說,去了渝州府衙的那些兄弟,會不會也是上了這些內奸的當?」

陳厭頷首,「極有可能。」

一時間群情激奮。

「不除了這幫奸賊,那我等將永遠惶惶不可終日!」

敖三爺點頭道:「各位壯士說得不錯,咱這大明朝,就是毀在這群豬狗手裡了!陳兄弟與我有八拜之交,他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倘若現在去府衙救人,說不準還來得及。二丫頭,你傳我命令,暗中召集袍哥會中的心腹兄弟,把守住各個城門、關卡,一個人都不準放出城去。」

「遵命!」

「另外,向曹公公送一封拜帖,說我馬上前去求見。」

既要封鎖關卡,又要去渝州府衙,敖三爺這是想幹什麼?

風二娘隱隱感到事關重大,同樣也忍不住興奮,事情越大,那自己能得到的好處也就越多。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容不得半分猶豫,抱緊敖三爺這棵大樹准沒錯。

待風二娘離去後,敖三爺笑了笑,道:「敢問諸位,敢不敢與老朽同去闖一闖那龍潭虎穴啊?」

眾人又看向陳厭,此刻他這天降奇兵,已然成了眾人的主心骨。

陳厭心下思索,這是個好機會。

他清楚敖三爺準備幹什麼,如果這票做成了,他在演神者中的威望將會進一步拔高。

「敖三爺這把年紀都敢深入虎穴,我等又有何懼?」

見陳厭開了口,敖三爺滿意一笑,「好!今晚便是我等起事的第一步!倘若能做成,不愁今後大業不成!」

這時,又有人道:「那渝州府衙有重兵把守,就我們幾個,恐怕太過勢孤力薄吧?」

敖三爺搖頭,「兵不在多,在奇、在精,我等足矣。不過在走之前,還要委屈一下諸位,先在這老虎肚子里躲上一躲。今晚咱們干票大的……血洗渝州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