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正文卷

深秋的草原越發粗獷,空曠。

大片的白樺林孤傲的立挺著,白的是樹榦,如同刷了白色油漆般,金黃的是葉子,一陣風過,地上便是一層金色。

放眼望去,層林盡染,煞是好看。

蘇夏坐在草地上,風吹的她藍衣黑髮肆意飛舞,不停在虛空旋轉,躍動,那麼歡快。

良久,她將目光從遠處的白樺林那邊移開,抬頭仰望天空。

不多時,有大雁成群結隊飛過,在天邊劃出漂亮的痕迹。

蘇夏微微睜大眼睛,眼尾彎了一些,將那抹美景盡收眼底。

來這裡大半個月,還是第一次看到大雁往南飛。

蘇夏不自覺地喃喃出聲,「冬天快來了啊……」

她垂下眼帘,有幾分傷感,時間過得很快,記憶卻跟不上,還總是會停留於過去的某個時間段。

無法像刪除文件,清理回收站一樣,只能任由那些畫面永久刻在腦海里。

宛如一塊好不了的惡性傷口,沒辦法去揭痂擠膿,甚至連碰一下都疼的受不了。

蘇夏伸手去撥腳邊的草,它們在她的指間輕輕晃動,有韻律的跳舞。

草原視野開闊,空氣清新,不像荊城那樣喧鬧,擁擠,沉悶。

她身處這裡,感覺大自然離自己很近,觸手可及。

那種心情難以言喻,美好到令蘇夏感慨萬千,多次渾然不覺的露出笑容。

可她還是做夢,夢到那些人凄慘的哭聲,恐慌的喊叫,也會夢到爺爺,夢到母親。

他們出現在她的夢裡,血淋淋的,猙獰著臉看她,沒有人說要原諒她,一個都沒有。

蘇夏抱著胳膊,下巴擱在膝蓋上面,目光觸及草地,眼神漸漸渙散。

她左手腕上還戴著藍絨晶手鏈,據說可以改運,所以她一天二十四小時戴著,從來就沒取下來過。

命不由自己。

蘇夏閉上眼睛,在胳膊里蹭蹭,將那些濕意蹭去。

她想過,獨自離開荊城,離開家,離開沈肆,不再和白明明聯繫,而自己會四處漂泊,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生活,牢記和別人保持疏遠客套的距離,不交心。

可她放不下。

明知會有可能傷害愛她的人,還是不肯走。

太自私了。

蘇夏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她甚至自我催眠,離開他們,也是一種傷害。

所以她的決定是對的。

那樣的借口很拙劣。

風勢漸漸大了些,茂盛的青草大幅度搖晃,猶如一圈圈的綠色波浪。

蘇夏弄開拂到眼前的一縷長發,沈肆幾天沒跟她聯繫了,不知道荊城那邊是什麼情況。

她刷手機的時候,從來不留意新聞,也許是害怕,怕看見自己不想知道的消息。

家裡也沒通過電話,起初還是有的,後來父親說李蘭情緒很不穩定,對著她嘆息,滿是無奈。

蘇夏提供不了任何意見,即便是有,她也不會說。

對李蘭來說,蘇夏最大的幫助就是走的遠遠的,離開蘇家,最好離開荊城。

蘇夏攏了攏微散的深紅色披肩,她離開了。

以後李蘭怎麼樣,是好還是不好,都不會再算到自己頭上。

皆大歡喜。

有羊群的叫聲從左側傳來,伴著風,很清晰,蘇夏從草地上站起身,聞聲遙望。

少年郎趕著羊群,他慢慢悠悠的,羊也是,和這裡的生活一樣,愜意自由。

蘇夏不自禁的拿手機拍照,記錄下來這一刻。

後面的蒙古包里,陳玉在寫詩,一邊寫,一邊哼著民間小調,她甩了甩鋼筆,發現沒墨了。

「小夏?」

沒有回應。

陳玉自言自語,「還沒回來?」

話音未落,帘子被一隻手掀開,楚成遠低著頭進來,帶入一身灰土和濕氣。

「你回來的剛好,」陳玉說,「幫我找一下墨水,我記不清放哪兒了。」

丈夫沒吭聲,很不正常。

陳玉瞧出他的臉色不太好,「怎麼,出事了?」

楚成遠摘下帽子,抓抓軟趴趴的頭髮,「沈家發生了內亂。」

陳玉驚叫,「啊?」

她趕緊擱下筆過去,「成遠,現在沈家是什麼局勢,你跟我說說,」

「當家的還是沈肆,不過……」楚成遠停頓了,他脫掉汗濕的皮鞋。

一股腳臭味散了出來,陳玉有潔癖,這會兒也沒顧的上訓斥楚成遠,她關心對方的後半段話,「不過什麼?」

楚成遠吐出一口濁氣,「聽說內部有人雇凶,沈肆受了很嚴重的傷,生死不明。」

陳玉嚇了一跳,「生死不明?」

「瞎嚷嚷什麼?」楚成遠拽住陳玉的手臂,「小點聲,別讓小夏聽見了。」

陳玉狐疑的問道,「你不會是想瞞著小夏吧?」

見對方沉默,她瞪眼,「楚成遠,你是不是腦子不清楚?」

「沈肆受傷了,現在還傷的那麼嚴重,這麼大的事,小夏是他的妻子,有知情的權利。」

楚成遠繃著臉,「小夏什麼情況你不了解嗎?」

「當初沈肆給我們打電話,他在電話里就說了,要小夏來散散心,不能受刺|激。」

陳玉噎住,頓了頓,她的表情凝重,「成遠,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沈肆真出事了,小夏被蒙在鼓裡,哪天知道了,會恨我們。」

楚成遠皺著眉頭,「我這邊繼續托朋友打聽,再等等。」

陳玉輕輕的嘆口氣,「希望只是捕風捉影。」

外面,蘇夏立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她手足無措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去摸手機。

電話第一次無人接聽,第二次才響起聲音,聽著那頭的呼吸,蘇夏激動的眼眶溫熱。

她握緊手機,聲線綳的很緊,帶著顫音,「你受傷了?」

沈肆說,「只是一點皮肉傷。」

蘇夏愣怔住了,這跟舅舅說的不是一回事,她蹙緊眉心,「我要看看。」

下一刻,視頻接通。

男人的臉出現在視頻里,消瘦了些許,更加冷峻,凌厲。

他穿著不是病服,而是一件條紋襯衫,外搭鐵灰色西裝馬甲,一貫的一絲不苟。

蘇夏盯著手機屏幕里的人,從他的眉骨,鼻樑往下,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她忽然問,「你在幹什麼?」

沈肆動手解開西裝馬甲,又去解襯衫鈕扣,「給你看。」

蘇夏無意識的撇了撇嘴角,解個扣子解那麼慢,動作擺的優雅,沉穩,肯定是故意的。

她的視線里,男人露出胸膛,僅僅用眼睛描摹,都知道有多精實。

從胸口到腹部,每塊肌肉線條流暢,不過分噴張,蘇夏看著看著,發現不對。

「傷呢?」

沈肆捲起右邊的袖口,小臂上有一道劃傷,似是匕首留下的,傷口已有明顯癒合的跡象。

蘇夏的眼睛往男人胸膛上瞟,嘴裡嘀咕,「你傷在胳膊上,有必要脫那麼多?」

沈肆開口道,「我以為你要看。」

蘇夏,「……」

「是不是還有別的傷?」她的眉心沒有舒展,「不準騙我。」

沈肆挑眉,手按在皮帶金屬扣上,似乎是要給蘇夏看個清楚。

蘇夏出聲阻止,「我信了!」

還能逗她,不像是受重傷的樣子。

既然沈肆沒事,說明是有意放出風聲,她不懂什麼陰謀算計,也就沒自作聰明,只是說,「你小心點。」

沈肆看著視頻里的女人,「好。」

蘇夏一副叮囑小朋友的語氣,「別逞強。」

沈肆抿唇,「嗯。」

蘇夏還是不放心,認真道,「遇到突發事件,不行就逃跑。」

沈肆,「……嗯。」

蘇夏嚴肅道,「身上不要帶槍。」

她又說,「還是帶著吧,但是你不能隨便開槍,知不知道?」

沈肆應聲,「知道。」

蘇夏收了收緊張的神色,語氣也放緩了,「好了,我說完了。」

她湊近點,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沈肆看的入神,直到蘇夏又問了一遍,他才回過神來。

「要好好吃飯,按時吃,不要吃涼性食物。」

蘇夏,「……」話怎麼變的這麼多了。

她從鼻子里發出一個哼聲,「你怎麼還不把扣子扣上?」

沈肆問她,「不看了?」

「……」蘇夏被他逗笑,露出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個有意識的笑容,「不看了。」

沈肆捕捉到了,他壓了壓唇角,哦了聲,將襯衫扣子一粒粒的扣上去,包括領口那粒,呈現出的禁慾高冷和前一刻是天壤之別。

「你的生日快到了。」蘇夏說,「快點來接我,我給你準備了別的生日禮物。」

她話裡有話,希望沈肆順利解決掉那些麻煩的人和事。

沈肆,「好。」

過去那些年的生日,他都不看重,從今年開始,往後的每一年都期待。

蘇夏突然打趣,「王義跟周三是不是好上了?一天天的窩在馬背上不下來,還同騎一匹馬。」

她咳一聲,「那畫面什麼樣,你能想像的出來嗎?」

沈肆,「……不能。」

草原另一邊,兩匹馬耷拉著腦袋在草地里嗅著,不時啃兩口。

周三沒來由的後背發涼,「義子,你有沒有發覺,氣溫下降了?」

一旁的王義打了個噴嚏,「發現了。」

他搓搓胳膊,「趕緊回去吧。」

周三也不待了,「走走。」

倆人跟著蘇夏過來,小日子舒坦多了,偶爾很當地人學學騎馬,套馬,趕羊,又是看夕陽,又是看日出,差點都忘了自己的任務是保護蘇夏。

王義跟周三一道回去,迎接的是蘇夏怪異的眼神。

他倆看看自己,又互相打量,「大少奶奶,有什麼不對嗎?」

蘇夏吃了塊奶貝貝,「好好玩,就當作是來旅遊。」

等人走了,王義還沒想通,「我怎麼聽著,覺得大少奶奶有別的意思?」

「該不會是她在怪我們沒把荊城的動向告訴她吧?」

周三攤攤手,露出一口白牙,「你都不明白,我一個連中文都說不準的外國佬就更不懂了。」

王義自顧自的說,「如果真是那樣,我們可就此竇娥還冤。」

「什麼鵝?」周三舔嘴,「有沒有烤全羊好吃?」

王義白了周三一眼,「當我沒說。」

之後他就跟家裡通電話,報平安,妹妹給他介紹了一個女孩子,各方面都不錯,唯獨差點感覺。

王義覺得就那麼放棄,有點可惜,打算回荊城了,找時間約出來吃個飯。

家事處理完了,王義彙報工作,聽到大少爺問大少奶奶有沒有騎馬,他見怪不怪,這個問題每次都必問。

雖然他不太明白,來草原住一住,順便騎騎馬,不是很普通的事嗎?

好像在大少爺那裡,大少奶奶騎馬是一件異常嚴重的事。

「沒有。」王義說,「大少奶奶不敢上去。」

沈肆問,「食慾怎麼樣?」

「這幾天不太好。」王義如實回答,「大少奶奶喜歡吃那個奶貝貝,最近總抱著吃。」

沈肆沒再多問,「照顧好她。」

敲門聲後,是大發粗厚的聲音,「大少爺。」

沈肆將手機放到一邊,門打開,田箐樺出現在門口,她並沒有立即進來,而是遲疑了幾秒。

她在畏懼。

看見沈肆跟個沒事人一樣,完全不是外面傳的那麼慘重,田箐樺一點都不奇怪,她早就料到了,也只有那幾個腦袋進水的人才會去信以為真,迫不及待的掉褲衩。

田箐樺停下腳步,「有話直說。」

沈肆坐在沙發上,手裡有一根煙,「他的病情如何?」

這句話一出,田箐樺的臉色就變了。

兒子這段時間一直在跟劉單接觸,情況很不好,這人突然在她面前提起,絕不會是好意。

可以出手對付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沈肆將煙送到唇邊,深吸一口,再緩緩吐出一團白霧。

「讓他回英國。」

田箐樺的眼睛一閃,果然是為這事,「我的話要是有那麼大的作用,他早就不待在荊城了。」

兒子也不會把自己搞成那樣,思維連個正常人都不是。

除了鬼迷心竅,田箐樺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沈肆彈了彈煙身,「我不是在跟你商議。」

田箐樺倒吸一口氣,一時答不出話來。

她知道,沈肆敢明目張膽的叫她來,就說明不怕她把對方的傷勢泄露出去。

「你弟弟已經在接受治療了,他會好的。」田箐樺說,「我保證他以後不會再纏著蘇夏,對她有別的想法。」

沈肆的面部神情被白霧遮蓋,模糊不清,嗓音穿透氣流,極度冷硬,「你拿什麼保證?」

田箐樺再次僵住。

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一點點從小狼狗長成豺狼。

他明明跟沈峰年輕時候有幾分相像,田箐樺卻非常討厭,看在眼裡,彷彿看到那個無論在哪兒,都能輕易吸引到男人注意的風塵女子。

「我好歹是你名義上的母親,至於這麼咄咄逼人?」

煙霧淡去,沈肆撩了一下眼皮。

田箐樺屏住呼吸。

直到沈肆搭下眼皮,她才將那口氣喘了出去。

「我會想辦法。」田箐樺這次沒再把話說死,「不確定是哪天,我儘快讓他回英國。」

沈肆將煙摁斷,闔上了眼帘。

田箐樺轉身離開。

她必須儘快說服兒子,否則等到沈肆親自出面,局勢對他們只會更加不利。

可是,要兒子放棄蘇夏,是田箐樺迄今為止遇過的最大難題。

田箐樺在劉單那裡找到兒子,她找到機會單獨問劉單,「今天怎麼樣?」

劉單沒立刻回答,而是道歉,帶有自責,「田總,很抱歉。」

他捏了捏手,「我有個同學,叫張一,跟我的工作相同,我們經常碰面,交流起來很愉快,幾乎是無話不談。」

田箐樺冷聲道,「說重點。」

劉單覺察出對方的異常,在哪裡受了氣,更多的是壓力,他三言兩語把事情的原委說了。

本來客戶的資料是保密的,但他跟張一聊的一直不錯,有時候話匣子打開了,顧慮就自然而然的消失。

關於沈穆鋅的情況,他跟張一討論過,誰知對方轉身就告訴沈肆,把他賣了。

沈肆的人找上門的時候,劉單才猜到原因。

嘆口氣,劉單說的態度真誠,「田總,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

田箐樺的臉色很難看,難怪沈肆會找她。

沈肆知道了穆鋅的病情,不是一個月半年就能治癒的,更有可能永遠好不了,所以才叫她帶穆鋅離開。

他不想再看到穆鋅出現在蘇夏身邊。

「一個醫生,竟然連起碼的保密工作都沒做到,」田箐樺冷哼,「要不是看你還有點作用,我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劉單抿嘴,「多謝田總寬宏大量。」

田箐樺想說什麼,餘光抓捕到兒子的身影,她將那些話咽下去,抬腳走了。

劉單長舒一口氣。

回去的路上,田箐樺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穆鋅,聖誕節快到了,跟媽去國外過聖誕吧。」

沈穆鋅側頭,眼中有著困惑。

田箐樺少有的露出服老的姿態,「媽老了,日子過一天少一天,想讓你多陪陪媽。」

沈穆鋅正要點頭說好,卻在要做那個動作的時候停滯住了。

「他找過你?」

田箐樺的眼皮一跳,「穆鋅,你指誰?」

「沈肆,」沈穆鋅臉上的神情陰沉下去,「媽,別明知故問。」

田箐樺面不改色,「沒有的事。」

「你也不想想,現在的形勢那麼複雜,沈肆怎麼可能找媽。」她又說,「而且他還身受重傷,生死不明。」

見兒子一聲不吭,田箐樺說,「媽就是想跟你出去旅遊,過過聖誕節。」

沈穆鋅諷刺,「身受重傷?媽,這你也信?」

田箐樺的臉僵了一下。

沈穆鋅不給她再說話的機會,「媽,我再說一遍,我不會放手。」

田箐樺心裡一沉,兒子這哪是在治療當中,根本就是跟之前沒區別。

以劉單的膽子,不至於會騙她。

那這是怎麼回事?

「穆鋅啊,劉單都問了你哪些東西,怎麼跟你說的?」

沈穆鋅閉口不答。

田箐樺只能作罷,心裡亂如麻,軟的不行,難道真要她把兒子綁上飛機嗎?

幾天後

沈穆鋅在畫廊看到沈肆。

牆上的畫還在,沈肆背對著沈穆鋅,沒有人知道他是用什麼情緒在看這些畫。

沈穆鋅懶懶道,「真是稀客。」

他拉開椅子坐下來,隨意散漫,不見絲毫緊張。

「你已經一聲不響的把你爸送去島上了,現在輪到我了是嗎?說說,給我準備的是什麼地方?」

沈穆鋅支著頭,皮笑肉不笑,「我猜猜,是來叫我永遠不要再回國,對嗎?」

「張佩欠下那筆巨額債務,是你設的局。」

隨著沈肆的聲音響起,那個名字出來,周遭氣壓驟然降低,一再低到極端。

沈穆鋅垂了眼帘,細長的眼眸里有什麼閃過。

他挑起的唇角也緩緩的收了回去。

動作並不明顯,甚至細微到幾不可查,卻是透露那個名字對他造成的影響,不是在聽到陌生人的時候會有的。

「你在看戲,想看的精彩。」沈肆說,語調沒有起伏,「你想讓外界人知道,我沈肆的生母是一個沉迷毒品的人。」

沈穆鋅笑出聲,他的呼吸卻在這一刻出現了紊亂,轉瞬即逝,「笑話,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沈肆的話語像一根刺,「因為你自卑。」

沈穆鋅不笑了,他的面色陰暗到了極點,放在扶手上的手神經質的動了動,握成拳頭。

「你嫉恨我從小到大都處處壓著你。」沈肆面無表情道,「你覺得我輕蔑於你,所以你不會放過看到我難堪的機會。」

瞳孔緊縮,沈穆鋅換了個姿勢,他嗤笑,「繼續。」

「沈源無意間發現了,他怕有一天東窗事發,我會跟你計較,就去找張佩,給了一筆錢叫她走,但是他沒想到張佩胃口那麼大。」

畫廊只有沈肆冰冷的聲音,「他為了蓋掉你的事,不想被我發現你參與過,一次次滿足張佩,最後決定鋌而走險,在張佩毒癮發作的情況下讓她簽了一個協議,以為沒了我,沈家就是你的。」

沈穆鋅一言不發。

沈肆眯了眯眼,「那晚他幾次強調,叫我不要遷怒到你,就是算到我有一天會查出事情的真正緣由。」

「不是你,沈源不會走上自己開車自殺這條路。」

「不錯。」沈穆鋅拍拍手,「故事真是精彩。」

他笑起來,眼底全是駭人的陰霾,「說完了就可以滾了。」

沈肆轉過身,淡淡道,「帶著你的這些畫離開荊城,我會對你過往不究。」

「沈肆,你的權勢再大,也不可能隻手遮天。」沈穆鋅漫不經心道,「你信不信,就憑我一個畫畫的,也有辦法讓你過不上安穩日子?」

半響,沈肆從口中蹦出一句,「蘇夏懷孕了。」

椅子倒在地上,沈穆鋅猛地起身,他過去,一把揪住沈肆的衣領,陰森森的問,「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