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組大廳里。
龍剛已經許久沒說過一句話了。
昨晚到現在，他一共睡了三個小時。
眼睛裡有不少血絲。
這場紅藍對抗比以往任何一場都要令他更為關注。
他看出了李正想幹什麼。
但是，現在他不能提點溫朝暉。
作為觀摩成員，他只能看，甚至不能接入導演組的判定工作。
藍軍的兵很多已經被「陣亡」收容。
現在的藍軍就如同一輛行駛在陡峭下坡路上的車，偏巧剎車有些失靈，踩不住的感覺。
李正的打法是一種類似於切香腸的打法。
從一開始就不斷給白鷹旅設置陷井。
你踩了第一個，想從裡頭抽出腳來發現自己又一腳踩進了第二個陷阱里，而且有時候，為了從第一個陷阱里拔出腳來，你還不得不明知道旁邊還有個陷阱也要嘗試冒險踩上去——
不踩，死定。
踩吧，看似還有一線希望。
實際上，沒有……
一個才三十多歲的旅長，怎麼看起來這麼老到？
不可能！
龍剛忍不住回頭，望向了自己的師兄嚴肅。
嚴肅朝他禮貌地笑笑。
嚴肅身旁坐著的是莊嚴。
倆人看起來很輕鬆，也沒有那麼疲憊。
幾個小時前，白鷹旅突襲433旅油料倉庫的時候，倆人就離席了，直到十分鐘前才重返導演部綜合大廳。
估計是餐廳吃點東西然後回招待所那邊美美地睡了一覺調了鬧鐘起床然後洗個澡再施施然過來了。
可見，倆人對李正似乎已經非常放心。
他很想去問嚴肅，李正那些看著一點都不正常的履歷背後隱藏的是什麼。
他隱約猜到也許和一些實戰任務有關。
但又是怎樣的實戰任務能鍛鍊出這樣一位如同死神般冷靜果斷又思維極其縝密到可怕的指揮員呢？
保密條令讓他最終還是壓制住了這種慾望。
雖然他是個部長，正J級，但有些事不涉及他的範疇，不能說的還是不能說，同校師兄弟也沒情講。
小看李正了。
龍剛有了這種感覺。
老首長就是老首長。
邵先勇看中的人，也許真的不是那麼簡單。
白鷹旅的無人機集群開始起飛並前往天鵝嶺方向企圖轟炸433旅油料補充車隊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的是，沒等433旅的防控雷達發現這些無人機——其實很難完全發現，為了避免雷達監控溫朝暉讓無人機集群低空飛行。
除了一些大型無人機，小型攻擊型無人機低飛其實很難被捕捉到信號，它們在雷達上看起來就像一隻飛鳥，反射面積極小。
不過，姜熅負責的信息情報搜集大隊卻從白鷹旅的通訊系統里發現了端倪。
在短時間內，旅部和無人機營之間的通訊連急劇增加，這引起了姜熅的注意。
在反偵聽過程中，433旅也對白鷹旅進行了同樣的信號特徵搜集和偵聽工作。
畢竟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這是任何人都會做的事。
白鷹旅自以為自己拿到了433旅的核心機密，拿到了所有通訊特偵和電磁特徵——這些特徵是經過三個月不遺餘力的搜集，然後人工加AI一起分析過，理出來的特徵。
比如說，在訓練場上433旅的一營的通訊特徵和常用代碼，二營的通訊特徵和常用代碼，又或者他們通訊分隊的代碼和特徵，旅部指揮部的特徵。
這些都會在海量的信息里進行篩選和分類，並做出標註。
破譯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是捕捉電磁特徵和通信代碼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只要事先已經有了相關的對應資料，那就很快能判斷出對方是什麼部門和什麼單位之間的溝通，再加上位置移動上的變化，就能簡單推斷出對方大約接下來要進行怎樣的調動。
何況，在白鷹旅的指揮系統里，還隱藏著姜熅埋設下的後門。
只不過李正叮囑過姜熅，這個後門要在最後用，用就是H彈級別的武器，用的時候，就是讓白鷹旅徹底絕望，好他們攤牌的時候。
這三個月來，按照李正的指示，姜熅設計和偽裝了許多虛假的信號和代碼，讓幾個合成營故意跑到距離鯉魚門足夠近的4號高地訓練場上，故意釋放出去給那台蒙在鼓裡的白鷹旅偵聽車進行搜集和偵聽。
甚至好幾次，姜熅擔心那台偵聽車的範圍和功率不行，還主動把通信分隊也調過去，在偵聽車偵聽範圍內故意「演習」，讓他們聽個足，聽個飽。
三個月下來，那台偵聽車餵了一肚子足足好幾個大容量硬碟的資料，以為收穫頗豐，實則是中毒頗深了。
按照這套假資料區監控433旅的動向，白鷹旅吃虧上套也就是順理成章的結果。
「老李。」
姜熅還是一副笑臉過來找李正。
這時候的李正和姜熅已經不在指揮車上了。
所有的部隊已經進入了G314地區。
此時的李正在督促各單位進入相應的位置。
李正的指揮所也早就準備好了，不在033，在033後方一個隱蔽的凹地里，支援營的工兵們在那裡挖出了一個地下掩體，鑲嵌上了厚厚的鋼板，做足了防禦後完成覆土偽裝，各種防紅外泄露措施做到極致，還用自己的無人機在頭頂飛了一次，確定看不到這個地下指揮所，這才算放心。
一切都很順利。
相關旅指揮部進入後，各人立馬各就各位展開工作。
李正在喝茶。
一路過來沒合眼。
李正要喝茶提神。
「老薑你這麼多年是一點沒變，啥事都藏不住。」
他指指自己的臉，對姜熅說：「啥事都寫在臉上了。看你這樣，肯定有好消息了吧？」
「白鷹旅又押重注了。」姜熅笑開花了。
他是個技術專家。
學以致用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沒誰喜歡一身本事然後在機關里在後方看別人建功立業。
這回能上一線，他就是要驗證自己的水平。
真實的實戰水平。
這一驗證可把他高興壞了。
覺得自己還行！
「他們是不是去炸我們的油料車隊了？」李正呷了一口茶，笑了。
姜熅說：「對，被你說中了，他溫朝暉還真是被你吃得死死的。」
李正說：「那是你的功勞，沒你的情報輔助，我再厲害也不能處處牽制他。」
姜熅聽了，心裡美滋滋的。
他很敬重李正。
以前大家一起當兵的時候，他敬重是因為李正訓練好，槍法太神。
現在李正已經是一旅之長了，已經不是一個兵了，他敬重李正的是那份指揮若定的穩重和犀利。
「我們是不是按計畫進行？」
「嗯，跟他再打個交換比。」李正說：「通知賀副旅長，吃掉他的無人機力量。」
姜熅信心十足地回答：「是！」
忽然又道：「老李。」
「咋了？」李正問。
姜熅說：「我忽然感覺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溫朝暉會被你逼瘋的。」
李正說：「他是磨刀石，專門磨紅軍的，反過來，我也是他的磨刀石，對他也有好處。」
「我知道了。」
姜熅走後，李正走到電子沙盤前，盯著上面的兵力部署看了一會兒，心裡又敲定了接下來的計畫。
天鵝嶺方向。
紅軍油料車隊。
防空警報聲響起。
車隊立即離開了公路，就近尋找樹林隱蔽。
沒多久，天空掠過一架架低空飛行的攻擊型無人機。
一時之間，雙聯式的35高炮和紅旗-17A防空導彈騰空而起。
黑暗的天空中，一道道火紅的彈鏈構成了一張張火網。
無人機彷彿不要命一樣朝地面發動攻擊，小型的攻擊型無人機攜帶炸彈直接沖向了油料車，而其他機型略大的則進行投彈。
而少量的偵察無人機則開始向自己的指揮部發送這裡的車隊坐標，協助定位後引導火炮打擊。
這是一場悲壯的自殺式衝鋒。
也是集中了白鷹旅最後一點空中力量進行的一場豪賭。
白鷹旅的指揮車上，監控屏幕中不斷有代表無人機的綠點熄滅。
無人機減少的速度堪比板載衝鋒。
地面上，投下的炸彈也不是沒有收穫。
許多躲入樹林的油料車在紅外掃描模式下還是露出了馬腳，被直接炸成了廢鐵。
公路邊上，對空射擊的防空車也一輛接一輛被炸掉。
最後，當所有的無人機損失殆盡後，戰場損傷評估出來了。
甘麒將報告送到了溫朝暉手中。
後者看著報告，止不住地肉疼。
自己損失可真大。
不過通過報告可以看到，這一切付出似乎是值得的。
油料車隊損失高達三分之二，伴隨防空武器沒了一半。
自己重傷，433旅也吐血。
這個吐血還不是一般的吐血，意味著抽調了433旅這頭裝甲巨獸體內的血液，現在的433旅看似兵力和裝備都佔優，實際上只是一頭貧血的怪獸。
只要拖延到一天半，他們的油料就會告急。
而自己這邊油料充足，防空力量也還算完整，李正要麼拿出空中力量和自己打交換比，否則只要自己按部就班推進，頂住損失的代價，一天半後當433旅的油料告急之時，就是自己的翻身時刻！
「不錯，不錯……」
溫朝暉長長地鬆了口氣。
「命令各部隊到達G314後在外圍停止前進，就地建立防線，尤其要注意做好防空，433旅吃了那麼大的虧，我想他們一定會藉助自己現在空中優勢對我們發動一波反撲，記住，通知防空部隊，他們敢來就讓他們付出慘重代價！」
「是！」
待甘麒走後，溫朝暉這才拿出了手帕，在額頭上擦了擦汗。
之前等待空襲結果的時候，他一直很緊張。
他擔心的是433旅的油料車隊的防空單位是否足夠強勁，如果足夠強，那麼自己的無人機集群未必能突破對方的防控網而取得好的戰績。
假若只能損毀不到一半的油料，這場仗還是非常難打的。
因為一旦433旅油料車隊一半燃料被炸，他李正又不是傻子，會馬上組織突擊自己的部隊，趁自己剛進入G314地區範圍立足未穩的時候給與快速猛攻，力求以最快速度解決戰鬥不至於被拖到燃料見底。
一半的燃料夠他們組織猛攻至少三天。
三天自己是很難頂住的。
現在空襲太成功了，效果太好了。
433旅如今除了三個行軍方向的車隊自帶的一些補給燃料外，後續補給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這意味著，只能維持他們一天半的用量。
一天半……
溫朝暉目光死死盯著地圖。
心想，這一天半，自己還是能頂住的吧？
最後要擔心的就是今晚了。
雖然奔襲行軍了將近一天，但現在不能合眼，再困也要頂住，估計李正很快就會派人來反撲了。
「小李，給我沖杯咖啡！」
頓了頓又道：「要雙倍的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