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軍之所以如夢初醒，是因為他忽然發現首長剛才跟自己說的那番話里是在有著很大的坑。
而自己居然還真就踩了，還信了。
首長說一連是士官連，不收新兵，王軍也聽說過。
許諾說讓他明年去參加選拔，這也已經是特例了。
畢竟明年自己只不過是個上等兵，按說是沒那資格的。
所以當時的王軍聽了很是興奮，就差沒當場喊首長萬歲了。
回來路上細細想想，發現自己還真就是嫩了。
首長的話裡有話。
說是同意自己去考。
可自己現在在哪？
在白馬坡神仙班！
那是能學到特戰專業的地方嗎？！
那裡一個個天殘地缺個個身上帶傷的老兵，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哪還能帶自己？
這事還好解決。
畢竟不是還有個石班長嘛！
不過場地呢？
剛才看看一連那個訓練場，多專業？
各種獵人障礙、特種障礙，各種攀登樓CQB訓練場。
白馬坡有啥？
庫房倒是有，除此外就是籃球場和一片空地，啥都沒了。
上哪訓去？
「石班長，求你個事了。」
他的語氣頓時軟了下來，幾乎是哀求了。
石明遠說：「別介！你一說求我，我就害怕。你之前也求我帶你去一連，你瞧瞧你都幹了什麼？我可沒功夫跟你瞎折騰，你好歹是個烈屬，特殊照顧對象，我可是犯了錯誤被下放的，剛才你知道把老子嚇得多緊張嗎？就你剛才幹的那事，不得挨處分啊？！我還指著這安安分分在神仙班訓練一下，明年找機會回一連呢，你可別把我一起拖下水！」
王軍說：「不不不，這回我求的不是這事，我是想讓你帶帶我，教我特戰專業，否則……首長說讓我明年去參加選拔，可我啥都不懂呀！他就是在忽悠我！剛才我是沒想明白，這回想明白了，沒有人教我專業，我憑什麼選上一連去？！」
石明遠一聽，樂了，回頭想想，首長的話還真是個大坑。
也沒攔著不讓他王軍去一連，只說憑本事讓他去參加選拔，但事實上正如王軍說的，這小子剛從新兵連下來，特戰專業可謂是兩眼一抹黑，別說明年了，就算再待個五六年，都去不了一連。
「我教你？我怎麼教你？」石明遠問。
「我聽說你的狙擊專業特別厲害，我就學這個……」王軍說：「狙擊手在特種分隊里的位置很重要，我把它學好了，一連鐵定要我！」
「哈哈哈哈哈！」
石明遠聽了，頓時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王軍問：「石班長你笑什麼？」
石明遠斂起笑說：「別，我可不是你班長，老萬才是班長，你可別以為喊我一聲班長我就得教你專業。我說王軍你以為去一連這種百突連就靠一個狙擊專業就能行了？你知道我當年是怎麼選上的嗎？」
王軍問：「怎麼選上的？」
石明遠說：「光是在一連考核的專業科目就有十幾個，從體能到專業都要考，考完了達到一連的選定標準後還要進行獵人生存訓練，一共為期七天，七天時間裡要進行耐寒、耐餓、耐疲勞、反審訊、高強度行軍、偵察、滲透、標定作業等等考核，我那年參加選拔的時候，全旅一百多號人最後就留下了七個，你以為就學一手狙擊，靠槍法好就能進一連？你真是想得太美了！」
石明遠的話讓王軍如墜冰窖。
他以前從未想過會這麼複雜。
有些事，他連聽都沒聽過。
一百多號士官，最後淘汰剩下七人補充到一連。
這個淘汰率，十分之一都不到。
難怪譚首長剛才說讓他明年去考，有人敢攔著不讓參選就去集團軍里找他告狀。
這嘴上如此痛快，原來是根本不可能的任務。
不過，這反倒激起了他心底里不服輸的那股勁。
好哇……
都坑我是吧？
都把我當照顧對象是吧？！
都不想讓我去一連是吧？
我偏要去！
拿定了主意，王軍跟自己拗上了。
他決心明年一定去參選，既然首長給了特殊的照顧，那也別辜負首長。
自己偏要明年參選，還一定要選上去，就看看李正臉上是啥表情！
「石班長，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個很厲害的特種兵，老萬都跟我說了，你是一連最好的狙擊手，其他方面也是最強的，都是一等一的，啥都會，你肯教我，明年我一定能選上，你人又帥，心又好，樂於助人……」
「等等！停！停！夠了！」
石明遠忙不迭地打斷王軍的馬屁。
「別吹！你再拍我馬屁我也不會教，你一個第一年兵，想去一連？做什麼夢呢？！你知道咱們旅多少人想去一連嗎？那些士官排隊排到退伍了很多都排不上，你一列兵，明年上等兵，你就想進一連？」
說到這，石明遠看到王軍的臉色迅速垮了下去，黑得跟鍋底灰一樣，心裡頓時有些不忍。
說起來，王軍這人雖然鬧騰，但不討厭。
就像他自己說的，如果要舒服，去自己哥哥原部隊一定很受照顧。
偏偏他選擇來這裡，為的就是躲開哥哥的光環，要想靠自己闖出一番成績來。
按說這也是個硬骨頭的小夥子。
自己這樣潑他冷水，好像有些殘忍。
於是口氣放軟了說道：「王軍，不是我不想幫你，是我也沒辦法，你看看咱們倉庫，哪有什麼場地？我就算想幫你，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王軍聽了，不再說話，默默坐在那裡，像個被斷了電的電動人偶似的。
石明遠見狀，知道他心裡難受，也不好勸，也不知道怎麼勸，嘆了口氣轉過身去，繼續蹬車回倉庫。
等到了倉庫，卸了潲水，又喊上王軍一起挑去豬圈那邊，餵了豬，又給雞餵了飼料。
幹活的過程中，王軍還是一直保持沉默，一句話都不說了。
石明遠想找點話題，可是想來想去，也清楚說啥王軍都沒興緻了。
來當兵要當特種兵，這是他的理想。
人最怕就是理想破滅，有時候比物理上殺死他更難受。
石明遠本以為這事慢慢過去之後，王軍終歸有一天會想通。
畢竟暫時的頹廢不代表軍旅生涯全程頹廢，不是有句老話說嘛，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能治癒一切。
不過那天之後，事情似乎並沒有往著石明遠預測的方向走。
從一連回來後，王軍好幾天都很消沉。
老萬問過石明遠，說那天你們去幹啥了？王軍那小子回來之後就跟沒了魂兒似的，你們見鬼了？
石明遠也不瞞了，於是將那天王軍去攔首長要求參加一連選拔的事說了，臨了還跟老萬說，首長說是答應了，可留給了坑，咱們這裡沒場地沒設施，他學個毛特戰專業啊？
老萬恍然大悟，噢了一聲說：「行吧，就讓他冷靜冷靜吧，給他點時間。」
老萬這麼說，也是這麼做的。
大家當沒事發生一樣，平時該怎樣還是怎樣。
不過三天剛過，王軍忽然又活蹦亂跳起來了。
老萬和石明遠看了心裡頓時也高興起來，覺得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就跟失戀一樣，前幾天要生要死，過幾天就雲淡風輕該幹嘛幹嘛去。
沒想到，老萬也想錯了。
王軍來找他了。
「班長，我想跟你請求一件事。」
老萬見王軍重新抖擻，心裡正高興呢，人一高興呢，嘴巴就大了：「說，你說，只要班長能幫你的，一定幫！」
說完，立馬感覺有些問題。
果然，王軍見老萬一口應承，頓時雙眼放光：「班長！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忽悠啊！」
一旁坐著的老兵們一看，知道老萬這是掉坑裡去了，都捂著嘴等著看戲。
石明遠則苦笑不已。
老萬這人，心好，人直，心裡沒彎彎繞，結果把自己繞進去了。
「我是說，我的能力範圍內哦……」
老萬趕緊補充了一下。
王軍說：「絕對在你能力範圍內！」
老萬有些發虛地問道：「你說……說說看……」
王軍十二分堅定地說：「我這兩天想清楚了，也想明白了，就算首長挖了個坑讓我踩，又有什麼問題呢！？人生本來到處都是坑，有坑，我就填坑嘛！」
「對！有道理！」老萬也被感染了。
王軍接著說：「所以我決定！我還是要去參加一連明年的選拔！」
老萬的笑容頓時冰柱了。
旁邊的石明遠差點笑出聲來。
搞了半天，還是沒死心。
王軍說：「我知道你們這些老班長以前都是所在連隊的里的專業好手，比如萬班長你，你就是個傘降教員，對不對？」
老萬笑容僵硬，只能點頭。
王軍又來到丁猛面前，說：「丁老兵你是全旅有名的突擊手，我沒說錯吧？」
丁猛看了看自己的那隻殘手，也只能點頭：「可是我的手現在廢了，還談什麼突擊手……」
王軍來到崔成功面前，說：「崔老兵，你以前是爆破手，我也聽說了，你爆破和拆爆專業是一等一的！」
老崔笑嘻嘻地指指自己的那隻假眼球：「一等一的還會這樣，把自己眼球崩掉了一個。」
王軍繼續對另一個老兵說：「王老兵，你是個攀登高手！對不對？」
老王看了一眼自己的哪條粉碎性骨折過的腿，苦笑點頭：「以前的事了……」
王軍一個個問過去，一個個點出每個老兵曾經的專業和輝煌。
大家都很奇怪。
所有人都沒跟這小子說過。
他肯定是從大家平時對話里聽來的，居然都記住了？
看來是個有心人。
點完了所有老兵的專業，又好好拍了一頓馬屁，王軍最後回到老萬面前。
「班長你說話算不算？」
「算……」
「那好，我請求你和其他老兵，教我你們最拿手的專業！」
老萬看怪物一樣看著面前這個列兵。
他在王軍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閃光。
曾經，自己新兵的時候，眼中也是這種光……
「可是，我們這裡沒場地，比如說傘降，你不說得有架直升機吧，至少你得有地面訓練設施，比如跳台，比如吊環，比如模擬機艙和滑道，再簡單點說吧，傘包，你有嗎？我們沒有！」
他本以為這樣能嚇住王軍，可沒想到，王軍卻異常堅定地回答：「沒有我可以自制！傘包我可以去借！是不是只要有這些，你們就教我？」
所有老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都覺得這簡直就是個天方夜譚式的幻想。
自製？
這小子以為這些東西是沙綁腿之類的自製訓練裝具呢？
老萬知道自己沒法勸服王軍，見他這麼異想天開，於是乾脆順水推舟答應道：「行，有種你自製，你能做出來，我們就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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