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他的漫長故事

正文卷

第164章 他的漫長故事

回去的路上,傅硯臨心情煩悶。

他點了一根煙,開了車窗,迎著風燃著煙。

車輛滑入隧道,燈光明滅快速閃過他的面孔,一半陰翳,一半冷峻。

這時,徐讓初打來電話。

傅硯臨接了起來,語氣沉沉,「喂。」

徐讓初問,「你人呢?今天這場合,你能不在?」

傅硯臨不羈道,「你倒是想看好戲,讓你失望了。」

「我幸災樂禍得很明顯?」徐讓初笑說,「你是我兄弟,你的修羅場,我怎麼好缺席?」

傅硯臨沒什麼心情跟他貧,正準備掛電話,徐讓初又說,「剛才我看見傅舟你叔把許家人請到樓上去了。」

傅硯臨只嗯了一聲。

徐讓初聽著,明白他已經知曉兩家的打算,繼續道,「你心裡要有點數,你父親可是出了名的鐵血手腕,單憑你自己的力量反抗,怕是不夠。」

「知道。」說罷,傅硯臨掛斷了電話。

這下心情更差了。

他何嘗不知道傅裕和的決定反抗起來頗有難度。

看來,有些事情得提前跟聞笙說了。

回到悅湖的公寓,傅硯臨沒立馬去找聞笙,而是先回了自己家。

他怕聞笙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快速洗了個澡,刷了牙,換了乾淨的衣服,這才上樓去。

摁下門鈴後一會兒,聞笙來開門。

她洗過澡了,穿一條居家的棉布長裙,款式寬鬆簡單,但因為她纖瘦,又是白色,有種飄飄的仙氣。

黑髮吹乾後,隨意地挽了起來,用一隻墨綠色的抓夾把頭髮盤起在後腦勺,露出修長的脖頸,額前留了兩縷碎發,龍鬚似的,修得一張巴掌臉更加精緻好看。

清麗的臉上白皙細膩,一點化妝也無,只在唇上抹了點唇蜜,看起來潤澤飽滿。

聞笙笑起來露出幾顆皓齒,眉眼彎彎,一雙小鹿眼裡全是歡喜,「快進來。」

說著,又從柜子里拿出拖鞋來給他。

傅硯臨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雙嶄新的男士拖鞋。

她平日里除了和祝清嘉往來,不會有其他人進家門,那麼,這雙鞋是聞笙特地給他買的。

想到這裡,傅硯臨心裡很是滿足。

這場景好像他們是已婚的小夫妻,夜裡她點燃一盞燈,等他下班回家後接過外套,遞上衣服,溫柔如水的一句問候:你回來啦。

傅硯臨只覺得自己心都融化了,所有疲憊和煩躁在聞笙的笑容里消失無蹤。

「餓了嗎?」傅硯臨伸手去摸她的臉頰,愛不釋手,眼底都是寵溺。

聞笙點點頭,「下午回來和嘉嘉吃點了零食,這會兒有點餓了。你呢,吃了嗎?」

「沒,想和你一起吃。」

「那我們現在出去嗎?」

「家裡做。」傅硯臨換了拖鞋,牽她去了客廳,邊說,「我叫了送菜上門,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他回來的時候就想好了,要來聞笙家裡做飯,在路上就把菜提前訂好。

話音剛落,門鈴又響,傅硯臨開門,正是自己在外賣軟體上訂的菜來了。

他提著塑料袋去了中島台,把東西一一拿出來。

聞笙跟著過去,坐在吧台椅上看他,竟然連圍裙、調味品都自己買來了,準備格外充分。

當初搬進來,這裡頭都是祝清嘉給捯飭的,祝老師知道她不喜歡燃氣的味道,也極少做飯,便只在西廚這裡安裝了電磁爐,做飯足夠了。

但搬進來之後還一頓都沒開過,忙完了周年慶,又飛去雲城,今晚算是新家開火第一頓。

傅硯臨買了筍殼魚,黑虎蝦,還有蘆筍跟廣東菜心。

都是聞笙喜歡的。

聞笙撐著下巴,見他熟練地把筍殼魚清洗乾淨,改刀後用蔥姜稍微去腥,放入盤中,放了兩片姜再送進嵌入式蒸箱里蒸。

等魚開蒸後,他開始處理黑虎蝦,拿了平底鍋出來,用黃油和海鹽煎。等蝦變了色,忽然就很有食慾,看著就很香。

之後傅硯臨又煎了蘆筍,炒了菜心,這時筍殼魚也蒸好了,他嫻熟地調了白灼汁,放上青翠的蔥絲,淋上熱油。

那一聲滋啦,聞笙覺得特別有煙火氣。

傅硯臨行雲流水的動作也讓聞笙明白,他這不是臨時抱佛腳學來的菜譜,而是操練過很多次的熟稔。

他有一手好廚藝。

怪不得之前在出租屋那邊,幾次三番他想下廚做飯給聞笙吃。

長這麼大,除了父親聞亭書之外,聞笙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對一個男人有依賴感。

高中走讀開始,她就鮮少有這樣感受人間煙火溫馨氣息的時候,後來大學去了燕京,吃了幾年食堂,工作後也是外賣為伴,祝清嘉也忙,沒空做飯,兩閨蜜聚會不是餐廳就是外送,或者微波爐煮泡麵。

看著傅硯臨系著圍裙忙碌的樣子,聞笙忽然覺得和這樣一個人長久的生活在一起,也不錯。

將魚盤放到中央,傅硯臨解下圍裙,看向一旁早已驚呆的聞笙,「可以開飯了。」

聞笙豎起大拇指,稱讚道,「傅同學,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傅硯臨面上保持傲嬌,可唇角儘是藏不住的笑,「你嘗嘗看。」

聞笙嘗了一塊筍殼魚,只覺得嫩滑無比,鮮掉眉毛,全然不輸給粵菜餐廳的大廚。

得到聞笙的誇獎,傅硯臨第一次覺得自己在美國學來的廚藝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聞笙很是好奇,問他廚藝是自學的嗎?

「無論是擺盤還是色香味,你這都是專業水準!」

傅硯臨嗯了聲,「在紐約的一家粵菜餐廳打工時,跟廚師學的。」

「打工?」

「嗯。」傅硯臨擱下筷子,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著聞笙,溫柔的語氣裡帶著幾分請求,「阿笙,我的故事可能有點長,你慢慢聽。」

聞笙想起在雲城時,傅硯臨說有機會的話,會告訴她一些故事。

大概今晚就是那個機會。

她用膝蓋都想得到,傅硯臨從機場被接回傅家後,應該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細細看了眼傅硯臨,發現他雖然面上無波無瀾,但眼底有些化不開的憂愁。

聞笙點點頭,「好。」

她很願意傾聽,也很願意從他的故事裡,了解他的過去,了解他這個人的全部。

兩個人對坐在中島台上,頭頂是一站暖色的吊燈,微光撒在二人肩頭,無端添了幾筆溫馨和靜謐。

在這樣溫暖舒適的氛圍里,傅硯臨打開了話匣子,緩緩道出塵封在心底多年的往事。

「小時候我跟著外婆長大,七八歲之前,我沒見過我爸媽,每次我問外婆我爸爸媽媽呢?外婆就說我媽去外地打工了,等我長大就回來。但絕口不提我爸爸去哪兒了。八歲那年,我媽回來過一次,但她只陪了我一個下午就走了,我問她我爸呢?她也沒回答我,只要我好好聽外婆的話,不要淘氣。」

「那次見面之後,我再見我媽,隔了七八年。那時候的我正叛逆,也不愛學習,就和街上的小混混一起玩。有一次,我和別人打群架闖了禍,砸破了別人的腦袋,住院了,傷得挺嚴重的,對方家長要求賠五萬塊錢,我外婆沒辦法,就把我媽叫了回來。」

「她回來爽快付了錢,帶著我去醫院給人道歉,對方家長數落我媽說不能慣著孩子不學好,有媽生沒媽教。我媽聽了這話,拉著我離開。從醫院出來後,我媽給了我一巴掌,問我為什麼這麼不聽話?不好好學習,還學人打架,為什麼這麼不爭氣?我反問她,為什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和別人打架?」

傅硯臨想到當初稚嫩莽撞的自己,不由地輕笑了笑,繼續說,她還真問我為什麼?

我說,他們罵我是沒爹沒媽的野種。然後我媽就沉默了,看著我眼淚掉下來,她哭著跟我道歉,說她不該打我。等她要伸手來摸我臉問我疼不疼的時候,我拍開她的手說,他們說的沒錯,我和野種有什麼區別?

「那次過後,我媽在嘉州留了有小半年吧,我以為她不會再走了,當然,我也不問她我爸是誰,那時候我已經懂事了,許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問,我已經知道答案。不過後面她還是走了,走之前帶我去買了雙球鞋,讓我別恨她,她是愛我的,只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當時覺得很可笑,把那雙球鞋扔進了青衣江里。」

「我覺得她是這世上最自私的女人,我問她為什麼要生下我?她也說不出答案。我問她那個男人有什麼好?對方有老婆,有孩子,你為什麼這麼不要臉?她抬起手要給我一巴掌,但手掌懸在半空中,始終沒打下來。」

傅硯臨抬眸看著聞笙,臉上的表情很是破碎,「那天青衣江邊風很大,吹得我媽的頭髮遮住臉頰,但我還是看見她眼裡全是淚水,她說,阿硯,總有一天你會理解媽媽的苦衷。」

「阿笙,你應該早知道了,我只是傅裕和的私生子,一個上不了檯面的身份。」

面對聞笙,傅硯臨毫無保留,把那個藏於冷漠皮囊背後的自卑、脆弱又敏感的靈魂展露在她面前。

聞笙想要說點什麼,可這時候,她覺得什麼詞語都是無力的,只是伸手過去,握緊了傅硯臨的手。

傅硯臨反握住她的手,自嘲地說,「我媽走後,有一段時間我竟然天真的以為只要我調皮闖禍了,她肯定會回來,留在我身邊,我嘴上說著恨她,但心裡卻無比渴望她留下。不過她是真的狠心,那次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看過我。」

那時候的傅硯臨不過十五歲,最倔強、最叛逆的時候。

他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足夠調皮、足夠闖禍,就能換回江令儀的母愛。

所以他不學習,成天打遊戲,和外面的小混混拉幫結派,自暴自棄。

成功的讓所有人覺得他無藥可救。

包括外婆,包括表姐顧斯宜。

但唯獨一個人,輕而易舉看穿了他的本質,他的聰明,他的心機。

那個人就是聞笙。

前面有講過,那時候傅硯臨為了接近聞笙,打著請教學習的旗號去找聞笙講題,卻被聞笙懟了回去。

「同學,請你不要浪費我時間。」

他哪裡是不會做?

他根本就是故意錯的!

聞笙那樣智商超群的學霸,一眼就看出來傅硯臨故意繞錯,所以才嫌棄他故意找事,浪費時間。

也是那時候,傅硯臨內心震驚不已,這世上竟然有人能一眼看懂他。

也是第一個,對他的放肆和霸道無動於衷的人。

傅硯臨繼續道,「高三那年我在學校門口出來的巷子里傷了人,那人報了警,我在九十天誓師大會當天被警察帶走,到了警察局才知道,那個人失血過多在ICU搶救,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聞笙愣了愣,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聞笙覺得,傅硯臨那時候雖然是自暴自棄的調皮蛋,但不至於故意傷人,其中肯定有什麼原因。

傅硯臨抿唇笑了笑,「這個不重要。」

兩個人從島台那邊轉移到客廳的地毯上坐下,傅硯臨擰開一瓶賓得寶,倒了兩杯,將其中一杯遞給聞笙。

聞笙接過抿了一口後,把水杯放在一邊,抱著雙腿認真地看著傅硯臨,聽他繼續講。

「那天晚上我和那個人發生爭執時,我的確是帶了一把可摺疊的瑞士軍刀在身上,也拿出來嚇唬了他,但我根本沒有捅傷他。他為什麼會受傷大出血?」

傅硯臨眉頭擰了擰,眼眸沉了幾分,「那人被搶救過來後,指認我捅了他,還清楚的說出了我用的什麼刀。後來警察的確從我書包里找到那把刀,從上面提取到了他的血跡。」

「我被認定為殺人未遂,外婆沒辦法,只好聯絡我媽。」

傅硯臨說到這裡,眼底的憂鬱更濃了,「沒過兩天,忽然有個女同學去警察局報警,說我猥褻她,發生了關係,她的例假兩個月沒來,去醫院檢查是懷孕。」

人在局裡坐,鍋從天上來。

傅硯臨根本沒幹過那種事情!

他甚至都不認識那個女同學!

傅硯臨心想,自己沒做過的事情,不可能把罪名強行安在他頭上。哪怕女生把時間、地點、過程都說得天衣無縫。

可結果,警察從女生藥物流產後的東西里提取出來的DNA,的確和傅硯臨吻合,一下子就坐實了傅硯臨強女干未成年的罪名。

那時候傅硯臨根本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麼倒霉?

傅硯臨回憶道,「我媽從江州回來,跟著她一道來的還有傅裕和的管家傅舟,以及傅氏集團的法務部總監,當天我就從局裡出來了,和外婆在警察局外面見了一面後,就被押著送來了江州。」

傅硯臨被送來江州後,直接去了傅家老宅。

「那是我第一次見傅裕和,他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他坐在沙發上盯著我,那雙眼睛很厲害,看著我的時候有種說不出的威嚴。」

「傅舟讓我叫他爸爸,說以後我就在傅家住下,嘉州不再回去了。」

「我不肯,我媽扇了我一巴掌,還讓我叫坐在傅裕和邊上的女人母親,那時候我恍然明白,那就是傅裕和的老婆宋錦西。」

傅硯臨平靜地說,「我怎麼可能叫呢?宋錦西也說,不要勉強孩子,我也不是她生的,這麼叫不合適。」

「然後我媽就給宋錦西跪下,當著一屋子人的面,她就那樣乾脆地跪在宋錦西面前,跟宋錦西保證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想要什麼名分,會老老實實住在外面,求宋錦西接納我,讓我留在江州繼續上學,她可以給宋錦西做牛做馬,什麼都聽宋錦西的。」

「我當時就很恥辱,無法接受,轉身要離開傅家,回嘉州去。我媽匆忙從地上爬起來,一巴掌扇在我臉上,問我為什麼這麼不懂事?難道闖的禍還不夠多、不夠大嗎?」

「我錯愕地看著我媽,向她怒吼,為什麼問都沒問過我,就確定那些事情是我做的?我媽沒理會我的反抗,又是一巴掌打在我臉上,她說過去的事情不許再提,現在立刻給宋錦西跪下,以後宋錦西就是我媽,我是傅家的幺子,和她沒關係。」

「而我媽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傅裕和就在一邊看著,他只留了一句話給宋錦西,說:你看著辦。然後接了個電話走了。」

「他走之後,我媽給宋錦西磕頭,叫她傅太太,然後一手一個巴掌扇在自己臉上……」

說到這裡,傅硯臨不由地哽咽,眼底有水霧氤氳。

那天晚上,在傅家老宅的花廳里,當著一眾傭人的面,江令儀拉著傅硯臨跪在宋錦西面前,一巴掌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懺悔自己下賤,覬覦傅家的富貴和權勢,勾引了自己的老闆傅裕和,又不停宋錦西的安排打掉孩子,偷偷生下來。

宋錦西當時就問江令儀,「江秘書,你話不好亂說的,當初你有了身孕,老太太最注重香火,喜歡家裡子孫滿堂,我雖然不喜歡你,但也沒叫你打掉孩子吧,還不是順了老太太的意思,在江州給你買了別墅,還請傭人伺候你,你怎麼現在反過來說我叫你打掉孩子?江秘書,我知道你從小地方來,家教不嚴,但空口白牙的,你胡說八道就沒意思了。傅家家大業大,你就算生三五個,我們也是養得起的。況且,先生在外頭又不止你一個女人,你也不是他在外頭的第一個,我要是這點都受不了,早做不了這傅太太啦。」

「是你自己放著好日子不過,忽然偷跑掉,還把孩子扔在嘉州不管不問,我都不曉得你是怎麼想的……想靠這一招來叫先生跟我離心,你真失算,呵……這麼多年你把孩子扔下,缺乏教育,疏於管教,才叫他十八歲不到就敢殺人耍流氓,我們傅家可沒有這樣的例子。」

「當初你要是把孩子留在傅家養大,也不至於在窮鄉僻壤學了壞毛病。你十幾年不好好當媽,如今倒是做出一副為了孩子死也願意的樣子,那我倒是要問問你,當初你既然生下他,又為什麼丟了他,跑回江州來和我先生糾纏不清十幾年?還瞞著這孩子的存在……要不是這次他捅的簍子太大,你還不肯說這孩子是我家先生的吧?你到底是自私了些。」

宋錦西字字句句戳在江令儀痛處。

她根本無法和宋錦西正面剛,無論宋錦西怎麼顛倒黑白,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江令儀只能打碎了牙往肚裡咽。至於當年為什麼偷偷跑掉,江令儀提都不敢提。

最後,宋錦西答應了江令儀,接納傅硯臨,他的戶口也很快從嘉州挪到江州傅家。

為此,宋錦西還特地準備了一場晚宴,向圈子裡的人介紹傅硯臨的身份,同時也給他慶祝十八歲成人禮。

也就是在晚宴當天,傅硯臨被那些富二代羞辱,罵他一個私生子,有什麼資格和他們一起玩?

那天晚上,傅硯臨收到無數陌生人異樣的眼光和笑裡藏刀的羞辱。

可江令儀卻覺得一切都值得。

傅硯臨和江令儀吵了一架,他不理解江令儀難道不清楚宋錦西為什麼要舉辦這樣一場晚宴嗎?

江令儀閉口不提,只紅著眼說,阿硯,無論如何,你的身份被承認是最重要的。

母子倆爭執激烈,被傅裕和撞見,傅裕和只對他說了一句話,「男子漢,凡遇事,有靜氣。心有靜氣,則攻無不克、事無不成。」

傅硯臨當時氣上心頭,就覺得他在放屁,直接抄起了茶盞砸到他身上,怒吼,「你他媽給我閉嘴!」

傅裕和巋然不動,只問他,「發怒斥人能改變結果?傅硯臨,你已經十八歲,該成事了。只有無能的人,才會用發怒來泄憤。如果你只會發怒,那麼他們不光現在看不起你,以後也看不起。」

傅硯臨覺得傅裕和的話說得對,但又不對。

他質問傅裕和憑什麼教育自己?他配嗎?

江令儀怒斥他說,阿硯,不許你這麼和你父親說話。

傅硯臨冷笑問,「你問問他自己配當爹嗎?」

傅裕和氣定神閑,「你再不願意承認,我也是你爹。」

最終三人不歡而散。

傅硯臨頂著一肚子氣出來,正是鬱悶煩躁的時候,偏偏好巧不巧遇上姜十方這麼個二愣子,上來就問他是不是傅家傳說中那個私生子,聽說你媽是傅董事長的秘書?

這下好了,撞槍口上了不?傅硯臨直接給他腦瓜子幹了個窟窿。

而那些慫恿姜十方上前打招呼的富二代都看傻眼了。

那晚的宴會,自然成了豪門圈子裡的笑柄。

他住在傅家,可傅家上下,誰當他是一家人?都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影帝影后。

傅家給傅硯臨找了江州最好的學校入學,但傅硯臨都沒去報道,宴會那晚的富二代不少都在這間學校。

他怎麼可能在學校呆得下去?

傅家是承認了他的身份,叫他認祖歸宗,但那樣的晚宴,誰不曉得他私生子的身份?他去學校幹什麼?給人添樂子么?

宋錦西這麼安排,不就是為了故意羞辱他?

後來,江令儀求了宋錦西,傅硯臨就被安排去了美國。

傅硯臨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天下午,江令儀是怎麼求得宋錦西同意的。他只知道,江令儀是下午進去的宋錦西的卧室,到夜裡八九點才出來。

出來的時候,江令儀是被傭人扶著走下樓的。沒和傅硯臨說一句話,就被送出了老宅。

到了美國之後,傅硯臨被送去了一所寄宿制高中,那裡都是花錢塞進來的國人,在國內犯了事,家裡給丟出來避風頭。

他們根本不需要學習,也沒人學習,全都是在這裡混天度日的。

那時候傅硯臨的叛逆到了巔峰值,很快就和那些紈絝混到一起,學了很多壞習慣,喝酒,抽煙,蹦迪,後來還沾染上毒。

如果不是有一次半夜酒醒了出去露台抽煙,傅硯臨還不會發現平素和自己交好的孫姓同學是傅家人安排來帶他墮入地獄的。

傅硯臨那時候才發現,自暴自棄、自甘墮落的自己,是多麼愚蠢,多麼幼稚。

他的放縱和墮落,正中別人下懷。

可他不過十八歲,能做什麼?

傅硯臨衝到洗手間,站在花灑下,開了冷水,足足淋了半小時,才徹底把那個渾渾噩噩的自己給弄清醒。

那是第一次,傅硯臨覺得自己再這麼下去,整個人人生都完蛋了。

他忽然想到聞笙,想到她說,你何必掩藏自己的聰明?

鬼使神差的,傅硯臨在去美國後第一次登錄了QQ,打開聞笙的空間,去刷她的最新說說。

最新的那條說說,是祝清嘉在大一那年去燕京找聞笙,倆人在海淀公園的KFC吃炸雞,拍了合照上傳空間。

傅硯臨才知道,聞笙上了燕京大學。

他給聞笙點了個贊。

他喜歡的女孩子,可真棒啊,即便傅硯臨早就知道聞笙一定會順利去燕京大學。

那天晚上,傅硯臨枯坐在馬桶上,做了下改變他人生的決定。

此後,他學會了偽裝,學會了拚命,在所有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拿到了藤校的錄取。

聞笙的眼光沒錯,他本身就是聰明的,不過是自暴自棄、自甘墮落。

當消息傳回國,傅裕和還叫傅舟親自去了趟美國,給他一張卡,不限額。

傅裕和希望他選擇金融專業,再讀個MBA,日後好學成回國,在傅氏集團工作。可傅硯臨無論說什麼,也要選擇計算機專業。

傅裕和見他不聽勸,也不多言,隨他去了。

但某些人怎麼可能看他日子好過?

一場抄襲風波,讓他失去了最喜歡的教授的信任,也失去了進研究室的資格。

傅裕和一怒之下,斷了他的經濟,否認他的全部,覺得他還是個混賬羔子。

他追著那個反咬他一口的韓國棒子,才得知對方是收錢辦事,至於幕後人是誰,棒子也不清楚。

棒子說自己也是被逼無奈,父母十分不容易才移民美國在唐人街賣泡菜,對方抓了他們的把柄,他只能服從,只能跟傅硯臨say sorry。

傅硯臨決心要揪出那隻黑手。

他不知道是不是宋錦西,或者說,除了宋錦西之外,還有沒有別人?

「但對方根本沒有給我喘息的幾乎,就迅速出手置我於死地。」傅硯臨冷笑說。

聞笙的心情起起伏伏,跟著傅硯臨的故事一路起落,她急忙問,「後來發生了什麼?」

「我從唐人街離開回了學校,坐在湖邊思考我從嘉州回傅家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到深夜,我準備離開學校回家時,忽然被人撲進湖裡。那時候是美國的初冬,湖水冰冷,我不會游泳——」

聞笙聽到這裡,心也跟著揪起來。

這不是殺人滅口么?

什麼年代了,還有人幹這種事情。

「但我命大,當晚遇見了徐讓初,好巧不巧,他是江州市青少年冬泳冠軍,他聽到呼救聲後跳下去救了我。」

傅硯臨說,「徐讓初在哈佛醫學院讀研,當晚在實驗室做完解剖,想說去散散步,結果就聽見我落水。」

「再來後,通過徐讓初,我認識了宋毓恩。他倆是高中同學,畢業後一起到了美國念大學,住一塊兒。」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

那一場落水,傅硯臨認識了這輩子最鐵的兩個兄弟。

也因為那一場落水,傅硯臨克服了怕水的毛病,跟著徐讓初學會了游泳。

他不允許自己再被人害一次。

更不允許自己被人挑釁、威脅,只會束手無策。

因為傅裕和停了他所有的經濟,為了學費和生活費,傅硯臨只能勤工儉學,幫人修剪過草坪,餐廳做服務生,替混學業的富二代寫過論文,最長久的一份工作是在市區一家粵菜餐廳做工。

那家餐廳不大,老闆是潮州人,到美國三十多年了,經營潮州菜,生意蠻好,但夥計不多,傅硯臨除了要洗碗,還要跑堂點菜,後來還親自上手炒菜。

也就是那時候,傅硯臨跟著老闆學會了一手粵菜手藝。

那兩年,老闆對他很是照顧。

後來他進了矽谷一家有名的公司實習,餐廳的工作就不做了。

辭職那天,他給老闆買了一條中華,感謝他的照顧。

那老闆笑盈盈地收了煙,卻罵他死撲街,謝什麼謝?你打工我給你發工錢不是應該的啦。

在餐廳打工的兩年,傅硯臨基本上學會了菜單式的所有菜式,今晚給聞笙展示的,只是其中三四道。

他會的,還有很多。

他會在今後的漫長歲月里,慢慢的,一一的,做給聞笙吃。

聞笙聽到這裡,內心無比愴然。

她發現,傅硯臨這些年似乎和她一樣,都是一個人。同樣,她身邊有祝清嘉,傅硯臨身邊有徐讓初和宋毓恩。

聞笙忽然有些眼眶酸,主動挪到傅硯臨身邊去,伸出手臂,將他寬闊的肩膀擁入懷中。

傅硯臨心裡又暖又甜,釋然一笑,捏了捏聞笙的臉頰說,「傻瓜,都過去了。」

說罷,傅硯臨摟著聞笙,叫他靠在自己臂彎。

「阿硯,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