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過橋庵

正文卷

接受自己的失敗這件事,就像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用盡了一個人終身的信仰和希望,奮力一搏的勇敢,最後卻得到一個令人失望的結局。

任喬安想,她現在就是在經歷人生中最大的一場失戀,她和她的信仰分道揚鑣。

汪思悅的小樓里,現代化的設備一樣都沒有落下,電腦平板網路覆蓋,甚至還有一個專門供她玩遊戲的電競房。

前好幾天,任喬安都待在這個小樓里,不出門。

一開始她拿著手機,試著玩她以前沒有玩過的遊戲,後來單機遊戲難不倒她,網路遊戲又吸引不了她,她又開始看和網上的人一樣,刷劇追星。

打開播放軟體,不管是什麼電視劇她都看,可是她運氣不好,挑到了一個醫生專業的職場電視劇,而裡面最主要的情節,居然是談戀愛,甚至為了談戀愛置病人的病情於不顧,最後敢違規操作沒有受到處罰,只因為那是主角。

任喬安看不下去了,男明星的臉她也不喜歡,她承認因為周楚對她的影響,導致她對男人的審美,已經不再是瘦就行,沒有健康的身體肌肉,任喬安是一點都欣賞不來他們虛弱的帥氣。

打遊戲不上癮,刷劇不喜歡,任喬安在房間里蝸居了一個禮拜,吃飯都是靠生理飢餓提醒,而不是看時間吃飯。

整整一個禮拜,她的手機處于飛行模式,任喬安不想曾經,不聯繫任何人,任性到底直接失聯。

在某一天的清晨,任喬安睡醒之後,看著窗外山林升起的白色煙霧,萌生了走出去逛一逛的想法。

這個村莊比她想的還要祥和一些,雖然留下的都是年老的人,他們照顧著蹣跚學步的孩子,適齡的孩子背起家裡人做的布書包,成群結隊沿著石板路步行上學校,老人們身體健碩,趁早上天還不熱,扛著農具去田地裡面幹活。

在這裡,吃的主食和蔬菜大多數自給自足,小商店裡賣著很多任喬安小時候才能吃到的小零食,沒有什麼大牌,卻都是孩子們開心的笑容。

任喬安在村莊里閑轉了兩天,遇到了五個女孩子結伴去上學,她跟著那些說地方話的孩子走,走了半個小時,一路走去了另一個小村莊。

這裡有一座學校,樓房是比較老舊的磚頭房,總共只有六個教室,據說是一個年級一個教室。

操場是平坦的土地,一個旗杆屹立在最中央,上面的紅旗伴隨著孩子們的讀書聲飄揚。

這裡的留守兒童比任喬安想像中的少,就像汪思悅說的那樣,有一點能力的年輕人都帶著孩子進入城市,只剩下沒能力的和想留在故土的老人生活。

任喬安在外面聽見他們上音樂課,飄出來的歌聲充滿了力量,充滿了對祖國繁榮的嚮往,隨時準備好走出這座山林。

放學後,孩子們回家,任喬安還是跟著她們走,或許是因為早上跟著她們一起來,孩子們對她熟悉了以後,會主動用不太熟悉的普通話和她說話聊天,一起走回家。

她們嚮往外面的世界,任喬安和她們講自己的經歷,講的多了不免透露自己是個大學生。

夜晚的時候,幾個女孩子抱著書,跑來任喬安家裡,問任喬安功課。

孩子們圍坐在院子的桌椅上,面前放著著書,專心寫作業。

第二天,那些孩子們又結伴而來,手裡還提著一個自己手編的竹籃子,裡面裝著自己種的瓜果蔬菜,走進來就送給任喬安:「姐姐,我奶奶說,這是送給你的謝禮,雖然不值錢,但是我們不能白白麻煩你,請你不要嫌棄,吃完了我家還有很多。」

看來是前一天任喬安給她們輔導功課,家裡的老人送給她一點「學費」,讓孩子今天繼續來。

老人們不認識字,有時候說話也是地方話,任喬安聽不懂,但她們懂得讓孩子們抓住所有的學習機會,汲取任喬安身上的知識。

院子里的燈是汪思悅設計的氛圍的燈,燈光不夠明亮,任喬安第二天特地在小商店裡買了亮一點的燈泡換上,晚上孩子們讀書寫字也能看得清楚一些。

「姐姐,外面的城裡汽車是不是五顏六色的?房子是不是特別漂亮?會不會和電視里說的一樣,牆面都可以反光?」寫完了作業,孩子們沒有立刻走,圍著任喬安吃今天新摘的枇杷:「我媽媽說了,讓我好好讀書,等我上初中了,就接我過去讀初中。」

這裡的學校也只有小學,六年級畢業之後,放在她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走出去繼續讀書,二是留在家裡種地。

到了年齡再出去打工,最終的歸宿都差不多,十八歲開始議親,村裡有一些二十歲的姑娘孩子都抱在懷裡了。

「我也想去,可是我媽媽說外面的世界很花錢,一件衣服就要好幾百塊錢呢。」一個叫做月牙的小女孩兒說:「我還覺得我這身衣服好看,這可是我奶奶親手給我做的衣服,上面還有她給我繡的小白羊呢。」

任喬安看著小女孩兒身上的裙子,那是很簡單的淺藍色棉麻布料,卻被她奶奶做成了精緻的連衣裙,裙角綉著卡通羊的圖案,看著不是商品,但卻很漂亮。

她沒辦法告訴她們,外面的人,不止一件衣服幾百塊,動輒上百萬的衣服也有,周亦彤一個蝴蝶節的發卡成千上萬塊,可是在任喬安眼裡都比不上小女孩的衣服。

「等我好好讀書,一定能和城裡的孩子一樣,以後也能出息,到時候就能和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一起生活了。」孩子們開心的暢想未來,唯有任喬安感覺到控制不了的悲哀。

她們自己沒有想過,能夠帶走弟弟生活的父母,為什麼會把女兒留在家裡。

可任喬安也不能戳破孩子的美好嚮往,連她自己好好讀書,都沒有出人頭地改變未來,這些孩子要怎麼才能改變?

……

又給孩子們教了一周的功課,任喬安收穫了更多的禮物,孩子們戲稱為「學費」。

她聯繫了學校的校長,在學校里給孩子們講過幾節衛生課程,讓她們知道,就算穿衣服可以不好看,但是自己的個人衛生一定要注意,這關係到一個女孩子的身體健康。

小孩子們都很喜歡她,她的學費不曾斷過,樣式也很多。

比如月牙奶奶親手拿製作的粉紅色繡花鞋,連鞋底都是一針一線縫製而成,上面綉著紅白色的花朵,花瓣像刺一樣尖細,任喬安不認識是什麼花,但是鞋看起來很漂亮。

老奶奶眼光毒辣,目測了任喬安的腳,就能做出適合任喬安的鞋。

作為回報,任喬安借用了許多布料,給這些孩子做了很多頭花,樣式和現在的小女孩流行的頭花很像,有幾個就是按照周亦彤的頭花樣式來做。

這一天,半山上的過橋庵有廟會,安靜的村莊熱鬧起來,商人騎著三輪車早早擺攤叫賣,吃的用的一用俱全。

今天孩子們放假,各自跟著家人去趕集,任喬安早上跟著人群往前走,走過那座石橋,橋下的水清澈見底,平時來不及回家,大家都在這裡洗菜洗水果。

從山腳下到廟裡,一直要上台階。

上山的人拿著香火,一路上到那間房子里,人們拿著香火拜觀音大士,拜完了會給一些香油錢,庵里只有一位年邁的師太,笑容和藹可親的和鄉親們打招呼。

大家在庵門口買一條紅布,寫上自己的願望,將布條掛在過橋庵院子里的一顆老枇杷樹上。

枇杷果已經成熟,樹上的果實只留下樹頂的那些摘不到的部分,剩下的樹枝上都掛滿了紅色的平安布條。

任喬安沒有信仰,但也不反對這些信仰,她沒有跟著信徒進去拜觀音,只是站在院子里,粗略地看了一看樹上的平安布條,大多是希望兒女平安,父母團聚。

她無兒無女,父母沒有牽掛,看不見布條上的祝福,只看得見枝椏後的遠山。

「你也許個願吧?」

任喬安正望著樹杈後的風景,身後響起一位老奶奶的聲音,任喬安回頭,來人是健朗的老太太。

她認得她,她是月牙的奶奶。

月牙奶奶一個人獨居,手上拿著一條紅色的平安布條,放到任喬安手裡的道:「許個願吧,給你求個好姻緣。」

求姻緣?

任喬安莫名想起周楚,他們現在的狀況,大概算是分手了吧?

布條握在手中,任喬安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寫什麼內容,她不期望自己和父母團聚,也不設想自己有個好的姻緣。

許久之後,任喬安拿起筆,寫了一行字。

姚若君和兮兮,一路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