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First blood
周日的這個時間，南鑼鼓巷不遠的三糧店，店裡是人頭攢動，那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
外頭也有四條長長的隊伍從糧店裡排了出來，從門口打著彎兒一直到了街尾。
李峰看著這麼多人，也有些發怵，這不是一家老小都齊上陣趕著休息來進貨來了。
「你那戰友擱這三糧店上班！那敢情好，以後就不會給陳糧了。」
劉茵臉上閃過一絲興奮，摩拳擦掌，帶著李楠走在前邊，準備沾沾兒子光，走走「vip特殊通道」。
「你們先排著吧，我先問問人在不在，別沒上班，那咱就只能老老實實排隊了！」
李峰推著自行車，看著這麼多人，本來也是想打退堂鼓的，可是想了想家裡空蕩蕩的米缸，為了不至於餓肚子，也只能來了。
「成，你先去問問，把車子停門口，等搬完米，正好放車後面馱回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李峰點點頭，留下先排著隊的倆人，推著自行車走到了三糧店側邊的山牆，鎖好了車鎖。
「吳老六，三十三斤棒子麵，五斤地瓜，齊了，趕緊搬走，別佔地兒！」
「下一位！」
「五錢香油，三兩豆油，趕緊的，下一個！」
站在門外，都能聽著裡面忙活的熱火朝天的聲兒，不過售糧員們還是在有條不紊的情況下，安排好一位位客戶需要購買的東西。
「勞駕，讓一讓！」
剛進門，就看見一位中年漢子，紅著臉，踩著腳步沉重的從糧店裡走了出來，李峰趕忙讓開了身子，讓背著米面的這位先出來。
「同志，買糧油得去後邊兒排隊，這兒可不行插隊！」
李峰剛進了店裡，排著隊伍的人，看著一身軍大衣的李峰走了進來，還以為是不守規矩插隊的，趕忙沒好氣的提醒道。
「孫姨，楚恆今兒上班了沒！」
看店裡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李峰跟他們擺了擺手，然後朝著裡邊的眼熟的一位嬸子喊道。
排隊的人一看，這樣子像小夥子是來找人的，沒有插隊的跡象，也就把頭轉了回去，該幹啥幹啥去了。
「菜籽油一錢，剛剛好，恆子，伱戰友找你！」
那邊給群眾打著油的孫姨，聽著李峰喊了自個名字，抬頭瞄了一眼，直接朝著後邊兒的屋裡嚎了一聲。
「誒，來了！」
……
「就為這事兒？糧票你明兒來拿，糧食我來給你親自裝！」
糧店後門，楚恆跟李峰倆人蹲在地上，美滋滋的瞅著李峰貢獻的華子，眯著眼睛問道。
「可不就這點兒事兒，你這嘛情況，這抽支煙搞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李峰瞟了一眼躡手躡腳，正準備把地上那罐華子摸走的楚恆，咳了聲嗓子，好奇的問道。
「別提了，談個對象，煙煙不給我抽，酒也不給我喝，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楚恆雙眼無神的望著天空，頗有種英雄氣短，湎於兒女情長的感覺。
李峰翻了翻白眼，耙耳朵就耙耳朵，呸。
「小姑娘家受不得煙味，人是你自己選的，遭多大罪，你也得受著，得了，你拿著吧，我回頭再從廠長那裡弄去！」
站起身，把抽煙的煙屁股給熄滅掉，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你這傢伙，不聲不響的提幹了，都混上股長了，就一罐煙就給我打發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手上可一點都不遲疑。
楚恆轉頭望了望，後面沒來人，再想到自家倪妹子這個時候應該沒空，直接把剩大半罐的華子，給揣兜里了。
「呵，你還欠我頓飯，說好的一塊單著，你先找了對象，還好意思找我蹭飯！」
說完打開了後門，把他給推了回去，自個走回山牆把自行車給推到了糧店後門。
「媽，楠楠，別排了，趕緊走，他今天人在的，咱直接去後邊兒！」
重新走回到隊伍跟前，李峰悄咪咪的把劉茵還有妹妹給拽了出來，朝著後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哎呀，哪個天殺的賊吶，我這口袋怎麼被劃開了，我的糧票還有糧食本沒啦！」
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在人群中炸開了鍋，原本整整齊齊的隊伍一下被這則消息衝擊成歪歪扭扭不成樣子了。
出於好奇，李峰、劉茵、李楠幾乎同時回過腦袋，朝著發出喊聲的那方向看了過去。
畢竟，對於這個年代的人來說，糧票糧本如果被偷了，那就只能挨餓到下一個月了，至於能不能撐過去，那就無人知曉了。
劉茵也停了下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發現沒丟，神色沒那麼緊張了。
「快，肯定沒走遠，你剛才身後的是一個穿黑色衣服的小夥子！」
出現了騷亂的眾人，在檢查過自己口袋沒事兒後也隨之鬆了一口氣，然後也有剛才排在她身後的人，好心的給她提醒道。
看著前邊兒鬼哭狼嚎的中年婦女，眾人也知道事關重大，這可是涉及到一家子的事情，前些天就有位教師，丟了家中才領的糧票，最後實在找不到了，掛了繩子一死了之。
「真喪良心吶，這年頭誰家糧食也不夠吃吶！」
「我看見那個黑衣服的人往那邊跑了！」
聽到還有人看到了竊賊的逃跑方向，圍觀的一圈兒人迅速在她手指的位置散開了一條缺口，中年婦女連滾帶爬站起身來，朝著糧店山牆那邊看了過去。
正好看到一道黑色的背影，消失在糧店的山牆邊。
……
「給老子閃開！」
山牆前，李峰看到了，剛才脫離隊伍走過來時見著了一位。
他也是中途脫離了隊伍，李峰才捎帶注意了一下，剛才還見他小步慢走，到聲音喊起來之後已經進入衝刺狀態，直愣愣往自己這邊沖了過來。
這情況八九不離十，跑的跟狗攆似的，這不擺明他偷的么。
劉茵也看出了情況不對，想把兒子女兒護在身後，只是胳膊剛張開就被李峰給扒拉到後邊去了。
「別扯能，不然給她們捅倆窟窿放放血！」
看著前邊的李峰身高馬大，害怕他阻攔自己，黑衣服的竊賊沉聲威脅道，畢竟，自己手上有傢伙什，年輕人拖家帶口，總會有點顧及。
面對著對面衝過來這位，竟然還敢威脅自己，李峰迅速把手伸進大衣里，捏住了大寶貝，準備看情況，來個美式居合。
「沒人攔你，但是，我也不是怕事人！」
來人本來看李峰一身軍大衣還萬分緊張，聽到說的話，神色稍微鬆懈了一點，回頭瞅了瞅身後追過來的失主，以及看熱鬧的人，盯著李峰警告道。
「趕緊滾！」
說完，就要和李峰這一大家子擦肩而過，往山牆裡邊兒的巷子里跑去。
「站住，別放他走，我的糧票都被他偷啦！」
丟了糧票的中年大媽，追到了山牆入口，看到小偷就要從李峰一家身邊逃走，又是撕心裂肺的一道吶喊聲，寄希望於那位年輕人出手攔下。
李峰的注意力緊盯著這位「佛爺」，畢竟肩負著後邊兩位的人身安全，這種事兒本來就是能幫就幫，沒必要搭上自家親人的人身安全。
見他眼中閃過的一道狠意，李峰也很直接，掏出了腋下的大寶貝，在空中一推一拉完成了單手慣性上膛。
竊賊本想亮亮手上刀子，逼退一下李峰，免得這個不知好歹的年輕人聽了外邊人的話再追自己，可剛轉過身子，就聽到了身旁傳來槍支上膛的聲音。
瞬間毛骨悚然，汗毛都豎了起來，自己昨兒好不容易放出來，想開個張，沒想到竟然碰到了硬茬子了。
一個利索的前滾翻到了巷子丁字路口左邊，糧庫後門的巷子里，從李峰的視野中消失了。
「都想放你走，還不老實！」
李峰吐槽著，剛把劉茵李楠安頓好，就聽見糧庫後邊兒傳來一聲：「你幹嘛……握草！」
「不會是恆子吧！」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李峰一下就急了，這楚恆幫自個忙，別他媽給後門送糧食時候給撞到了，給折進去就欠大發了。
「小峰！」
劉茵看竊賊跑了，那懸著的心剛放下，就見自家兒子甩開自己抓著的手，朝竊賊消失的地方跑了過去，那心又給提溜了起來，大聲喊道。
「你們先出去，千萬別過來！」
李峰面色非常難看，顧不得安撫暫時安全的兩人，腳不沾地的朝著糧店後門方向跑去。
「李峰！」
剛閃身出了巷子，就看見楚恆躺在地上，剛才那位竊賊，正壓在了楚恆的身上。
楚恆雙手死死的握住竊賊的雙手，竊賊猙獰著面龐，手中握著的尖銳匕首，離楚恆的眼珠只有半指的距離，兩人都在咬牙切齒的拼力氣。
明顯身下的楚恆比較吃虧，臉已經憋的通紅，歪著腦袋朝著巷子口這邊，正好看見拎著大寶貝，過了轉角的李峰，頓時喜出望外。
「你TM的就這三腳貓功夫！」
「你跑不掉了，趕緊住手，再不鬆手，我開槍了！」
「老~子~也~是~服~了!」
楚恆聽著李峰這時候還不忘嘲諷自己，氣的牙齒都在打哆嗦！
竊賊一看，李峰還真拎著傢伙什跟了過來，聽他身下壓著的人話中意思，兩人還認識，怪不得不讓自己搶自行車，這下再被抓進去可不得吃花生米，眼珠子更是通紅，上頭了。
馬路上追過來的群眾，看著巷子里李峰拿著槍，側著身子對著裡面放聲喊話。
大部分都停下了腳步，有些猶豫不敢上前。
只有幾個膽子大的知道李峰是幫忙抓賊的，按捺不住好奇心，湊上前來看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數3聲，趕緊鬆手，3~2……」
「此時，讓我們意念合一，大寶貝」眼看楚恆即將小命不保，李峰念叨著主角必須要有的台詞，半眯左眼，三點成一線。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徹在三糧店的後邊兒，山牆邊上巷子里的群眾聽著裡面的槍聲，更都是蹲下了身子，有人著急往外竄，有人怔怔的看著巷子裡面。
「佛爺」沒想到，追過來的人也沒想到，身下被壓的結結實實的楚恆也沒想到，李峰竟然沒數「1」，數完「2」。
他竟然，就~開槍了。
開完槍後的李峰，直接朝後門的巷子里跑了過去，剛才親眼看他開槍的幾位渾身打著哆嗦，咽了咽口水倚著牆滑溜了下來。
「都停下，都停下！」
眼看眾人要破壞犯罪現場，李峰張開了雙手攔住了眾人。
「都別過來，糧店有電話，先叫公安同志過來！」
「你tn的，呼~！」
楚恆擦了擦臉上被濺著的血跡，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旁邊被子彈慣性帶翻的「佛爺」此時一動不動躺在地上。
「死了沒？」
「不知道，不動彈，這一看就是死了！」
圍觀群眾看著地上的番茄汁，嗚嗚喳喳起來，後面的人聽到小偷在裡面不動彈了，危險接觸，推著前邊兒的人可勁往裡鑽。
聽到後院響起的槍聲，糧店的人員也從後門竄了出來，愣愣的看著一片狼藉後院巷子。
「孫姨，快打電話給公安，tm的這小子竟然想刀了我！」
緩過勁來的楚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無力的指了指後門捂著嘴的孫姨。
「好，我去！」
「這tn怎麼回事？」
李峰拿起劉茵手中的麻袋，給地上躺著的那位給蓋上。
「我推開門就看見這小子想騎你自行車跑，我拽著就不讓他走，誰知道他直接掏刀子了！」
楚恆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
「恆子！」
一聲鶯啼聲兒響起，之間後門衝出一位佳麗，如乳燕歸巢，一下撲到在楚恆的懷裡哭了起來。
「沒事，沒事兒，你男人命大，這小子碰見他是他今兒走背字兒！」
楚恆拍著懷中哭哭啼啼的倪妹子，語氣溫柔的安慰道，抬起頭，還挑釁似的跟李峰挑了挑眉毛。
「你有沒有受傷，我看你一臉番茄汁吶！」
倪妹子緊張的捧著楚恆的臉，左右看了起來。
「我屁事兒沒有，這都是他的！」說著指了指地上蓋著麻袋的那人。
看著倆人在那你儂我儂，李峰抽了抽嘴角，這是硬往自己嘴裡塞狗糧吶。
「公安同志馬上來！」
報完警的孫姨又回到了後門，聽著圍成一圈的眾人講著來龍去脈，難以置信的看著楚恆這位不顯山不漏水的戰友。
「大家都看著了，我跟這位小夥子這是拔刀相助，幫助大媽抓賊，只是這小賊狗急跳牆竟然想鯊人，剛才看著的幾位先別急著走，都是四九城爺們兒，麻煩諸位給作個證。」
「我~我糧票還在他身上！」
這時，那位中年大媽，顫顫巍巍的試圖走過來，拿回自己丟的東西，只不過看著那邊麻袋蓋著的人，自己也不敢上去。
「大傢伙都看著的，只要在他身上就丟不了，您在巷子口跟我說的抓賊，不能您拿回東西就走了，等公安同志來說清楚。」
李峰此時說話也有些顫音，腎上腺素在那一陣過去後，著實有點兒犯噁心，正強撐著跟大媽回著話。
楚恆也哆嗦著掏出了那罐華子，給李峰也扔上一支，兩人當著眾人面，擦找火柴，吞雲吐霧了起來。
這次，倪妹子沒有攔著楚恆了。
「你，你要把我嚇死了！」
劉茵死死的拽著自家兒子的胳膊，臉色慘白。
「媽，李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