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紙上談兵（22）
死定了？誰們死定了？
高階祭司卡特當即就是一愣，傻敷敷地看著嘴角翹起了嘲弄笑意的拉莫洛克。
「不用在意，我就隨口一說，繼續念吧。」
後者似乎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伸出食指在桌面上輕輕划過，憑藉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將其扭曲成了一幅地形圖。
一幅與蘇米爾主峰那間指揮室中的沙盤一模一樣，除了蘇米爾方的兵力分布沒有標記出來，精細程度甚至還要更勝一籌的地形圖！
「是，大人。」
高階祭司卡特定了定神，然後便繼續念了起來：「據可靠信息表明，攻山部隊的負責人盧修斯·萊斯特蘭奇高階祭司於今天上午九點三十分左右發現不知名波動，來源為蘇米爾主峰東側山腰處，經一位具有空中偵查能力的斥候反饋，那裡似乎駐紮了一支高度疑似聖教聯合遠征軍的隊伍，人數大約有一千人，主要由聖騎士與隨軍牧師組成。」
合上雙眼似是正在假寐的拉莫洛克微微頷首，輕聲確認道：「一千人左右？」
「是的，大人，至少這上面寫的是大約有千人左右。」
卡特重新掃了一眼手中的羊皮紙，正色道：「而且經盧修斯高階主教確認，那支隊伍里至少有太陽、曙光兩大教派的人，其中還包含至少一名史詩階神職者。」
拉莫洛克剛在桌面左上角那寫有『蘇米爾主峰』花體字的標識處添上了一抹金色，聞言卻是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這條消息是怎麼得到的？」
「唔」
卡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那份情報，找了好一會兒才緩聲道：「似乎是因為那位斥候在百米之外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一道【凝光矢】擊落了，所以經盧修斯高階主教判斷，能做到如此程度的至少也要是史詩階神職者。」
「凝光矢么？」
拉莫洛克屈起手指抬了抬眼鏡，只用了一秒鐘便想起了有關這個技能的全部資料，隨即沉吟道：「能通過這種最下位的基礎神術精準地鎖定並擊落一個高階騎士，而且中間還有著上百米的距離呵，真能做到如此程度的話，他為何不直接瞬發一招【聖言術·光瀑】或者【聖裁之劍】直接擊殺掉那個斥候呢？」
卡特並沒有接話，他很清楚拉莫洛克剛才那句看似是在提問的話其實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只是後者在思考時下意識地喃喃出的自言自語罷了，要是自作聰明地說出一個不知所謂的回答反而不妙。
果然，在短暫的幾秒鐘後，拉莫洛克忽然笑了起來，抬頭對卡特眨了眨眼：「我想到答案了，你呢？」
「屬下愚鈍。」
卡特不假思索地給出了中肯的回答，畢竟在戰略領域上，站在拉莫洛克前的自己卻是擔當得起『愚鈍』二字。
「其實只要換個角度思考，把『能如此擊墜斥候的人肯定是史詩神職者』變成『為什麼史詩神職者會留那斥候一命』，這個問題立刻就變得簡單明了了。」
拉莫洛克輕輕敲了敲桌面左上角那代表著『蘇米爾主峰』的地方，輕笑道：「可能性一共有三個，首先，那個擊墜了我方斥候的人並非史詩階，甚至未必是曙光教派的神職者，那場不幸的空難完全只是個意外，佔兩成；其次，那位曙光教派的史詩階神職者因為某種原因想要留那斥候一命，所以故意手下留情了，佔七成，至於第三嘛」
他賣了關子，笑盈盈地抬頭看著卡特：「你覺得呢？」
卡特這次倒沒有直接說自己愚鈍，而是在沉吟了片刻後不是很確定地說道：「難道是斥候的情報有誤？」
「很漂亮的回答。」
拉莫洛克微微頷首，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你很聰明，卡特，而且還很清楚如何用這份聰明取悅別人，這可和『愚鈍』二字沾不上半點關係。』」
卡特立刻有些惶恐地搖了搖頭：「您過譽了，大人。」
「呵，你說是就是吧。」
拉莫洛克倒也沒有堅持誇獎一下對方，只是重新將視線移到身側的那幅地形圖上，輕笑道：「順便一提，我可沒說你猜對了。」
卡特愣了一下，然後便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恭謹地看著拉莫洛克。
「事實上，比起『斥候的情報有誤』這一猜想，我個人更傾向於.」
拉莫洛克輕輕敲了敲蘇米爾主峰所在的位置，玩味地說出了自己的第三個猜想：「那個斥候本身有問題，很大很大的問題，這個可能性佔一成。」
「斥候本身有問題？！」
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的卡特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地看著拉莫洛克：「但但是大人這怎麼可.」
「這當然可能，親愛的卡特。」
拉莫洛克溫和地打斷了他，悠然道：「誠然，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包括你在內的所有人都會在首次『洗禮』後無條件信奉我們的『主』，就算懷揣著再多私心，也絕對不會做出任何背叛行為，而那個斥候既然能被接納進盧修斯·萊斯特蘭奇所在的攻山部隊主陣，最差也得是受過洗禮的准教徒，所以按理說他背棄吾主的可能性很低。」
卡特聽著拉莫洛克那幾乎可以被稱之為褻瀆的闡述，一邊狂流冷汗一邊低聲道：「那大人您剛才為什麼說」
「因為絕大多數情況並不是『所有情況』，可能性很低也不是『可能性為零』。」
拉莫洛克聳了聳肩，然後竟然抬手指了指自己：「比如說我這種異界人，就不會受到任何形式的思維干涉，還有一些天生就意志堅定的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禦這種『三觀篡改』，比如那個就連埃登大主教都控制不了的湯姆·萊斯特蘭奇，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吾主的榮光』在其心目中的地位一定很靠後。」
「大，大人.」
幾乎被冷汗浸濕了後背的高階主教卡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干聲道：「您所說的『異界人』究竟是」
「別裝了。」
拉莫洛克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不甚在意地說道：「我可不相信派你來輔佐、監視順便調查我的人會隱瞞這件事，所以還不如乾脆把這個部分挑明，這樣大家都能輕鬆一點，還是說.」
他張開自己那雙總是眯成兩道彎月的眸子，眼中那毫不遮掩的、讓卡特雙腿發軟的殘虐慾望宛若深海底層般平靜而暴戾。
「你打算堅持自己對我的情況一無所知？」
「.」
幾秒種後，恍惚間看到了自己溺斃於屍山血海中的卡特猛然驚醒，顫聲道：「我我很抱歉，拉莫洛克大人。」
「你不必感到抱歉，畢竟這種程度的欺瞞還不至於讓我感到不快。」
拉莫洛克擺了擺手，示意卡特可以放輕鬆一點，淡淡地說道：「現在讓我們繼續紙上談兵的遊戲，來分析分析那個我個人覺得至少佔有七成可能性的推測，也就是那位史詩階強者故意留了那斥候一命的原因~」
卡特有些茫然地看著拉莫洛克，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但是大人，您剛才不是還說那個斥候可能有問題么？」
「是啊，十分之一的概率有問題。」
拉莫洛克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語氣風淡雲輕：「如果我是東北教區那支攻山部隊的指揮官，自然會在掏出那個斥候調查到的所有情報後將其處理掉，或者利用他做一些頗具針對性的布置，但問題在於盧修斯·萊斯特蘭奇並非拉莫洛克，所以我們大可以暫時將整個問題擱置，專心考慮那些可能性更大的揣測。」
卡特打了個冷顫，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與面前這個男人置身於格里芬王朝北境的那段日子
當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男人出現在戰場時，無論他所處的是何種位置，無論他掌握的是一個士兵還是一個軍團，所有的一切都將在他那宛若利劍般鋒利的指揮棒下起舞，鮮血與哀嚎將被精心編織成一個個惡毒的音符，譜寫出一曲名為【勝利】的交響曲，響徹在堆砌著屍山血海的大地之上。
他或許會不溫不火地蠶食著敵人視野之外的一切，並在某一個稀鬆平常的瞬間露出獠牙，將那些早已被打上死亡標籤的人往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他或許會在一開始就將節奏拉到極致，用一條條冰冷的命令高聲頌唱絕望，碾碎任何膽敢阻攔在其面前的一切，直至最後一個敢於舉起武器反抗的可憐人滲入大地。
他更會使用一種被稱之為『凌遲』的手法玩弄對手，憑藉他那永遠先對方一步完成的計算死死地將敵人釘在一個地方，然後編織出一個個惡毒的陷阱，以希望為餌，無數次讓那些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就能逃出生天的敵人萬念俱滅，並在後者失去戰意甚至跪地投降後毫不猶豫地下達絕殺令。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的人，亦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出現在戰場上的人。
卡特從很久以前就聽說過很多類似於『慈不掌兵』的理論，但他可以拿自己的靈魂發誓，面前這個名叫拉莫洛克的男人絕非『不慈』那麼簡單，事實上，那些足以將任何一個人底線壓垮的殘酷命令，那些除了痛苦與絕望之外根本不存在任何意義的冰冷決定，那些簡單有效卻毫無道理的殺戮，根本就是拉莫洛克為了取悅他自己而刻意引導出的結果。
敵人也好，自己人也罷，其實那個彬彬有禮的惡魔根本就不在乎，他想要得到的僅僅只是同類的痛苦而已。
因為他的底線是『勝利』，所以他從未失敗過，這也是教國如此重視他的原因。
但在那一連串奇蹟般匪夷所思的勝利背後，卻是一份份刺眼到就連月影大主教都不敢輕易翻開的血色答卷，亦是拉莫洛克至今都鮮少出現在前台的核心原因。
對於東南教區的核心層來說，對這位神眷者的每一次任命，都是一場與魔鬼的交易，完全無法衡量究竟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得多的交易。
如果如果格里芬王朝真如拉莫洛克所料想的那樣掀起一場戰爭，一場足以席捲整個東南大陸的戰爭，以月影大主教為首的長老會還能像現在這樣忍住不動用拉莫洛克么？
答案恐怕是否定
僅僅因為拉莫洛克隨口一句話就陷入了極度恐慌的高階祭司卡特緊張地繃緊了身體，被自己剛才那瘋狂的猜測嚇壞了。
而拉莫洛克似乎並沒察覺到卡特的恐懼之情，當然也可能是他察覺到了卻並沒有在意，只是在短暫地停頓後繼續說道：「那麼，假設敵人是故意留下那個斥候一命的，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呢？這同樣不是什麼複雜的問題，結合那份報告，我有九成把握斷定，對方想要達到的目不外乎『威懾』二字。」
「威懾？」
好不容易回魂的卡特蹙起了眉頭，試圖跟上拉莫洛克的節奏。
「沒錯，就是威懾。」
後者微微頷首，莞爾道：「斥候報告上的內容是蘇米爾主峰出現了大量聖教聯合麾下的戰士，這就是他們需要讓那位盧修斯大人看到的內容，而這無疑是一種威懾，尤其是對於那些謹小慎微、生怕吃虧的人來說。」
卡特反覆思量著拉莫洛克的這番話，似乎有所明悟，卻又並未完全參透。
「呵呵，真是一步好棋，如果這份計畫是對方那位指揮官在參考了東北教區這段時間的作戰方針而訂製出來的，那這次落子實屬精彩絕倫，不過.契機呢.契機又是什麼？」
拉莫洛克有些興奮地站起身來，雙手撐在身前的桌面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的地圖，嘴裡念念有詞
「聖教聯合很難在短時間內進行大幅度兵力轉移，哪怕是一千人，想通過東北教區的監控範圍繞到蘇米爾主峰也絕非易事。」
「三個點三個點.不現實.也就是說那是假的？」
「原因呢？如果是故意的話，他們這麼做的理由又是.」
「等一下，這個地形，如果拉出一條斜線.比如通過某種巧妙的手段.」
「完美的分割，但這需要前提，那個傢伙絕對不是一個莽撞的人，風險如此巨大的事他做不出來，所以.」
「關鍵要素，是什麼促使他下定決心的，是什麼讓他突然胸有成竹的，聖教聯合？不，不對，他們應該是即將被捲入的一方，所以只能是」
「呵，顯而易見.」
拉莫洛克的右手輕輕按在了地形圖上標註著『吹雪峰』的位置，猛地抬頭看向卡特，得意地笑了起來：「就是這裡。」
「什麼？」
「東北教區的增援部隊被發現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