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8章 計畫提前

正文卷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作為一個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人,馮大司馬的精神和肉體是不可分離的。

所以爽要平等,平等地爽。

平等過後,馮大司馬四仰大叉地躺在榻上,看著屋頂,緩緩地說道:

「孫權的身體,恐怕已經出問題了。」

「不是說早就出問題了么?」

右夫人臉上紅潮未褪,懶洋洋地眯著眼,膩在馮大司馬旁邊:

「正旦的時候,就已經病得不能起來,還讓太子代替自己前去宗廟祭祀求平安。」

說著,又哧地笑了一下:

「這吳國的太子,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在宗廟等待祭祀的間隙里,居然還有心情抽空去了一趟姻親家裡。」

大一點的說法,就是心意不誠。

小一點的說法,就是不知規矩。

若是換了平時,在孫權面前認個錯,再到宗廟裡謝個罪,說不定也就過去了。

心意不誠,那就在宗廟裡多跪幾天,以示誠意。

不知規矩,那就在宗廟裡多跪幾天,以習規矩。

偏偏這一次不同往日,這個吳國太子前去宗廟祭祀,還帶有給正在生病中的孫權祈求平安的任務。

如此無知胡來,只要吳國太子的對手不是蠢笨如豬,稍稍在孫權面前提一句:

太子別有異心,看似心意不誠,不知規矩,實則是不欲陛下痊癒也。

莫說是帝王,無論是換了誰,大多都會勃然大怒。

你家阿翁打拚了一輩子,這才有了這些家業。

讓你當太子,意思就是遲早都會傳給你。

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如此不孝,就這麼心急火燎地想讓你家阿翁去死?

正所謂天子之怒,浮屍百萬。

朕給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給你,你不能搶!

雖說孫權膽大妄為,居然敢僭越與大漢天子並稱東西二尊。

但依眼下而言,也算得上是割據一方的諸侯。

浮屍百萬做不到,但誅殺百千十人,那還是很容易的。

這一次只把太子禁足在宮裡,讓他反思,不讓他與百官相交。

至少從表面上看來,算不上是多麼嚴重的懲罰,只能說是中規中矩。

「不一樣,我說的問題,是指孫權的生死大事,他的身體,可能出了大問題。」

馮大司馬看待此問題的角度,與右夫人不大一樣。

「任由另一子孫霸詆毀太子賓客,公然與太子相爭。」

「只要不瞎,都可以看出孫權在太子孫和與魯王孫霸之間,猶豫不定。」

「若是孫權覺得自己尚有春秋,又何須如此?昔日孫登在時,你看孫權諸子,誰敢與之爭太子之位?」

不但不敢爭,就算是孫登主動把太子之位讓出去,都沒人敢說要。

甚至孫登帶領百官,阻撓孫權立步氏為後,如此公然挑釁,孫權都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想要換太子的意思。

而孫和呢?

從一開始就有孫霸與之並列。

前後兩位太子的待遇,可謂是天差地別。

說著,馮大司馬把右夫人攬到懷裡,撫著光滑微潮的後背,繼續道:

「除了宮中鬧得不可開交,宮外也是不得安寧。吳郡四姓,張氏且不說,早已是退出吳國朝堂。」

不但退出了吳國朝堂,而且這些年大力在交州荊州推廣甘蔗,乃是大漢在吳國的最大代理商之一。

「陸遜在吳國的身份自不必說,單單是剛拿下襄陽不久,就被召回建業,作為眾臣之首,居然在朝堂上被當眾斥責,病倒在榻,此可謂是羞辱耶?」

「依我看啊,這不但是羞辱,而且還有鳥未盡,弓已藏之意。」

說到這裡,馮大司馬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冷笑,還是譏笑:

「還有那顧雍,兢兢業業,幫孫權打理了一輩子的江山,哪知這剛一死,兩個兒子就馬上被孫權發配到交州。」

「吳郡四姓,在江東的勢力何等煊赫?短短數月,就剩下個朱氏沒有被孫權挑刺打壓。」

想起朱氏的代表人物朱據,馮大司馬又是「嗤」地一笑:

「恐怕這其中,還有朱據統領吳國唯一一支騎軍的緣故,所以你道孫權為何突然變得這般著急?」

世人會說孫權年老昏聵。

但對暗中對吳國做了這麼多事情,掌握了這麼多線索的馮鬼王來說,年老昏聵並不足以解釋得通孫權的這些舉動。

有些昏昏欲睡的右夫人,聽到馮鬼王如此篤定的語氣,頓時猛地睜開眼睛,同時撐起半個身子,白花花,哦,不,是亮晶晶。

亮晶晶地看著馮大司馬:「孫權要死了?」

馮鬼王聽到右夫人這麼一問,頓時就是失笑:

「我又不是鬼帝,如何能定孫權的生死?」

然後悠悠說道:

「我想說的是,吳國這一場內亂啊,恐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多年夫妻,右夫人聞弦而知雅意,軟綿綿的身子壓到馮大司馬的胸口,氣息急促:

「阿郎已經有所打算?」

「時間緊迫啊……」馮大司馬的指尖,滑過光滑的背脊,撩起右夫人的陣陣酥麻,「魏賊吳寇,主動給了我們這麼大好的機會,我們豈能不好好把握?」

右夫人的眼睛,越發亮晶晶,火熱的氣息噴在馮大司馬的脖子上:

「阿郎,終於要動手了?不是說,糧草不足么?」

馮大司馬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

「光靠關中和涼州,糧草自然是不夠的,但這不是還有蜀地么?」

事實上,蜀地才是大漢如今最大的糧食產地。

「蜀地?」

右夫人一怔,「阿郎終於打算把蜀地的糧食運過來了?不賣給吳國了?」

「賣啊,只是比往年賣得少一些罷了,當然價錢也會高那麼一點點。」

馮大司馬理所當然地說道,「以前大漢不缺糧,所以可以隨意賣。但現在大漢不是缺糧么?」

事實上,糧食的貯存,也需要大量的成本。

而且以這個時代的技術,在一般條件下,穀子和麥子,大多只能存個三年,再多也不會超過五年,就會開始逐漸變質。

黍的保存時間能更長一些,但缺點就是,產量稍微有些低。

這些年來,大漢糧食的產量不斷增長,沒有必要全部貯存起來,也沒有那個條件。

所以把多餘的糧食賣給吳國,不是什麼壞事。

但自收復關中與并州以來,蜀地雖仍是供應大量的糧食給荊州,但增長的速度接近於零。

而此時,馮某人甚至已經打算開始削減對荊州的糧食供應。

「大漢的糧食,肯定是要先供給大漢,然後才會考慮賣給別人。」

「阿郎會不會著急了一些?」興奮過後的右夫人很快就冷靜下來,「妾覺得,暫時不要改變眼下的情況,繼續麻痹吳國,會不會更好?」

「世間豈有那般多的兩全之法?」馮大司馬搖頭,「我固知繼續麻痹吳國會更好,但……」

「我去了一趟雒陽之後,才忽然發現,有些事情,或許我們沒有必要想得太過複雜,甚至已經可以提前進行了。」

用九原的銀礦跟朝廷交換了青銅,圓鼎的鑄造成功率,已經提高了不少。

但數量還是少了些。

因為實在太耗銅了。

原本是想再等等。

如今看來,似乎沒有圓鼎,也可以試一試?

「阿郎的意思是……」

右夫人的身子撐得更高了。

馮大司馬不語,眼睛只是盯著某個地方。

亮晶晶……

——

延熙七年的夏糧還沒有到入庫的時候,漢吳仍是親密的戰友。

拿下了雒陽之後,不說魏國與吳國的反應,漢國朝野,已是歡欣鼓舞。

特別是長安城,相當於東面又多了一個厚實的屏障。

春日未遠,夏日初近,大漢的帝都長安城,被寬闊的章台大街一分為二。

但此時最熱鬧的,不是權貴聚集的章台大街。

而是東西二市,因為那裡,才是長安專門買賣的地方。

街頭巷尾,商鋪林立,人群熙熙攘攘,各種服飾的行人絡繹不絕。

有錦衣華服的貴人,也有衣著簡樸的百姓,更有衣著不倫不類的胡人。

叫賣聲、交談聲、鼓掌聲、歌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美妙的交響曲。

賣各類小件貨的小商販,滿面紅光地站在街頭,高聲叫賣著他們的東西;旁邊的地攤上,有來自西域的商人,正在兜售著他們的奇特商品,他們的語言和表情都充滿了異域風情。

而他們身後的食肆里,有說書人,正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某些傳說。

大街上某些地方,時不時有排成隊列的黑衣人經過,正是維持秩序的巡卒,他們嚴肅的面孔,讓人感到一種安詳和寧靜。

商鋪挑起的幌子,似乎是被大街上的熱鬧浪潮衝擊,在空中時不時地搖曳著,訴說著這裡的繁華與熱鬧。

一位身著華服的漢人,正無比好奇地東張西望,時不時發出驚嘆。

就算是以前的雒陽易市,也是遠遠不及眼前的長安易市。

別的不說,光是貨物的豐富程度,雒陽易市就根本比不過。

雖說在文皇帝時期,魏國就重新設置了西域長史府,但從西域來到雒陽的商隊,還是太少了。

因為從西域到雒陽,一路上並不算太平。

哪像長安這裡,漢胡參雜,酒肆里甚至有胡姬在招攬客人。

兩相對比之下,曹苗心裡不由地又是嘆息:

從文皇帝到平皇帝,即使是國力緊張的時候,也要征民夫,興土木,建宮殿。

聽說漢國天子,直到現在,都是讓人翻新清理前漢時的宮殿,少有新建宮室。

再觀兩國民間,漢國百姓就算不是家有富餘,至少也能說是人心歡悅。

而大魏,從平皇帝時,就已經是徭役繁重,百姓有怨。

兩國交界之處,百姓由東逃西,日漸增多,並非無因啊。

由上到下,由朝堂到民間,大魏皆難匹敵大漢,阿弟確實是比自己有遠見。

曹苗漫步在街道上,看著這般熱鬧非凡的市集,看到琳琅滿目的貨物,有些痴迷不已。

心裡不住地讚歎:「這就是大漢啊……」

「這就是大漢啊,世間恐怕再無比這更繁華的地方了。」

曹苗只是在心裡感嘆,免得被人當成鄉巴佬。

但身邊傳來一聲充滿驚嘆和感慨的話語,卻是道出了他的心裡話。

轉頭看去,但見一人站在不遠處,嘴裡說著讚歎之語,但臉上和眼中,卻滿是感嘆。

此人看起來有些類似胡人,但身高八尺,英俊魁梧,氣度不凡,再加上又是身著漢服,一口流利的漢話。

讓曹苗不由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大約是感受到了曹苗的目光,那人也轉過頭來。

曹苗雖是一身華服,但久在鄉下耕種,面容有勞作之色,與身上的衣服格格不入。

讓人一眼就覺得他是從鄉下入城來的土財主。

而對方雖看起來有些像胡人,但風采被服,卻是要遠超曹苗。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曹苗似乎是覺得被發覺自己打量對方,不打聲招呼不太好意思,於是上前兩步,拱手行了一禮:

「我觀這位郎君器宇不凡,又面容卓殊,故而失態觀望,莫怪,莫怪。」

董卓之亂時起,大量的匈奴等胡人就流竄於中原,先是參與扶助天子,後又劫掠河東河內,甚至參與中原諸侯混戰。

對融入了漢文化的胡人,漢人接受還是比較高的。

曹苗主動打招呼,倒也不算是突兀。

倒是對方,被喚作「郎君」,竟是頗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拱手還禮:

「拓跋沙漠汗本粗陋之人,不敢當君如此贊語。」

曹苗似乎沒想到對方如此卑謙,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

「拓跋郎君可是來自塞外?」

「不敢瞞郎君,某正來自塞外的鮮卑胡。」

拓跋沙漠汗解釋完這一句,又看向那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的市集,他的目光,再起泛起莫名的感嘆。

這是在草原上永遠不可能看到的場景。

更別說遠在草原北邊的部落,物資本就匱乏無比,光是這個市集上的物資,就算是傾盡部落的全部牛羊馬匹,那也是根本換不完。

怪不得,南下的那些草原部落,會服服帖帖聽漢人的話。

自己來到長安已有大半年,可是卻如無頭青蠅一般,根本尋不得門路,與漢國的權貴相交。

想起族中欲助魏攻漢,再看到漢國如此強盛,拓跋沙漠汗日愁一日。

故而看到長安易市內,漢胡參雜,相互交易,和平相處,這才滿是感嘆。

曹苗不知拓跋沙漠汗心裡所思,聽到對方自道來歷,不由地驚嘆道:

「想不到塞外亦有拓跋郎君這等雄異之士!」

拓跋沙漠汗連忙又謙虛道:

「郎君過獎了,某當不起。」

「某姓張,名苗,拓跋郎君可喚我嘉德。」曹苗作了自我介紹,熱情地說道,「初至長安,是前來投奔姻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