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讓風暴席捲

正文卷

一周後,歐博科技有限公司在北城CBD最高的大樓里,舉行了一場盛大的產品發布會。

各界名流和媒體匯聚,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台上正在接受媒體採訪的男人,歐博科技年輕的掌權人——孟汀洲。

江錦聽見一旁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碰完杯之後,壓低了聲音說:「你說,這六爻系統的功能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這麼神奇?」

另一個人的口氣帶著點酸溜溜的味道:「不過是依託了腦激光圖的成果,再加上大數據時代的便利罷了,這小孟董倒是幸運。」

話音剛落,兩人就感覺到身後深沉的注視。

第一個人警惕地往四周掃了一眼,看見江錦後愣了一下,或許是見她面生,又不甚在意地扭回頭去跟同伴說話了:「是啊,如果沒有江氏夫婦,沒有孟憲,他孟汀洲能有今天?」

「行了行了,這個就別說了。孟憲退出歐博,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麼情況。」

兩個人又嘀咕兩句,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江錦仗著自己常年混跡實驗室不在公眾場合露面,也不怕被認出來,再次從旁人的口中聽到自己的父母,她一時有些發怔,直到一個女聲突然在她身旁響起。

「江特助,孟總叫您。」

江錦驀地回頭,是一個穿著一襲白色禮裙的女孩兒。她不過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眼神還帶著初出茅廬的衝勁和熱情,是上次在醫院見過的付言的新助理。

「好……不過,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那女孩兒受寵若驚地合攏雙手置於胸前:「兩個月前,北城大學,我去參加了宣講會!」

江錦皺眉想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舉手發言說一直很仰慕孟總,並且以後想來歐博工作的那個女孩兒。」

女孩兒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邊的髮絲:「是,我叫孫朵,我已經得到了實習的機會,我會努力的。」

屬於歐博科技未來的,年輕的血液。

江錦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又說:「趁我還能說上幾句話,如果你在付教授手底下待著不順心……」

「多謝江特助!不過還好啦,付教授雖然為人不太和善,但是也不會無緣無故罵我。」

孫朵這樣說了,見她也沒有很勉強的樣子,江錦只好笑笑走開了。

孟汀洲看見江錦,遞了一杯香檳給她。

兩人碰杯,孟汀洲看著她,神色柔和:「你的辭呈,發布會之後我會受理。」

「好。」

「這次多謝你了,發布會前對外公開表示將相關研究成果授權歐博使用,穩定了軍心。」

「畢竟,我也想看著六爻系統順利面世,不過那也還是要感謝孟總個人魅力無窮,私生活和研發成果同樣令人矚目,我一走過來,好多女孩兒都在往這邊看,也是個神奇的現象。

「在場的商業精英都不知道我是六爻的總工程師,但是這些名門淑媛卻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曾經的。我估計她們都在嫉恨我,怎麼你都宣布跟我解除婚約了,我還巴巴地往上湊。」

江錦說得起興,忽然看到了孟汀洲的表情。

他看著她,極為專心,像是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又似乎被什麼禁錮住,或許是筆挺的西裝,又或許是扣到喉結處的紐扣,除了不真實以外,還有一份潛藏的危險。

她不由得尷尬地咳了咳:「我只是想活躍一下我們倆之間的氣氛,畢竟雖然有一句話叫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我還是希望,六爻系統能給歐博科技帶來另一個高峰。」

香檳見底,江錦將杯子放在一旁,向周圍各色意味不明的目光點頭示意,正要離開之際,忽然聽見孟汀洲說:「小錦,一定要離開嗎?」

她腳步頓了一下,沒回頭。

孟汀洲繼續說:「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你鐵了心離職還有什麼意義呢?六爻系統的推廣和後續實驗還需要你……我也,還需要你。」

「我只是想在能好聚好散的時候離開。」

「是想要離開這裡、離開我,還是——想要去什麼人身邊?」他的語調冷了下來,用詞甚至有幾分偏激。

周圍是西裝革履的男人,亦夾雜著些許嫵媚的女人,偶爾照相機交錯的快門聲甚至壓過了觥籌交錯的熱絡。發布會現場布置得高端大氣,高科技的細節比比皆是,香衣鬢影,言笑晏晏,無不彰顯著這個科技帝國的龐大。

她轉過身,在這一片浮光中顯得格格不入:「汀洲,我很感謝你在我最迷茫的時候一直陪在我身邊,但或許是因為我遺忘了我們之間的所有,現在的我,一點都不愛你。」

她的聲音很輕,擦身之際,好像有什麼在這一刻,徹底變了質。

徐蕙指揮著秘書室的人搬走了文件和電腦。

「江小姐,您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江錦點了點頭,徐蕙的眼角睨了一眼沙發上閉目養神的男人後,面無表情地離開了。自從江錦提出辭職並和孟汀洲「分手」後,徐蕙每次都只會用冷若冰霜的下頜弧線面對她和肖澹,江錦既無奈又好笑。

辦公室明顯空了一半,她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左右轉悠著,還有些不適應。窗外黃昏的光影,城市的路燈漸漸地亮了起來。

她該下班了。

悠悠地嘆了口氣,江錦起身從架子上拿下兩個人的外套,伸出腳碰了碰睡得一臉安詳的某個男人。

「喂,走了。」

肖澹沒有任何反應,江錦懷著莫名的心思,彎下腰,端詳著他。

金黃色的餘暉中,美景如畫,男人的五官被光影磨去了凌厲的稜角,顯出幾分潛藏在囂張與傲慢之下的俊美來。

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沒有絲毫睡意,彷彿自始至終他都僅僅是在閉目沉思而已。

肖澹只是看著她,什麼也沒說,江錦的臉就火燒般熱了起來。

「醒了就別睡了,今天是我們倆最後一次來這裡上班了。走,我請你吃點好的。」

「欲蓋彌彰……」

意味深長的四個字,江錦權當沒聽見,伸手把他的外套丟在了他的臉上,扭頭就往門外走。

就在江錦的腳尖踏出辦公室的一剎那,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孟汀洲打來的。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他的聲音難得帶著焦急:「小錦,宋敏雅從醫院里失蹤了,她聯繫過你嗎?」

「她自行出院了?」

「是,徐蕙今天報告給我的時候人已經不見大半天了。她住院情況特殊,發布會的熱度還沒散,我很擔心。」

江錦迅速說:「我知道了,我也幫你們找找看。」

她掛斷電話後立刻就給宋敏雅打電話,意料當中,打不通。總歸是沒有關機,她一時也想不到好辦法,還要再打。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扣住了她的手機。

肖澹看著她,忽然問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問題:「宋敏雅知道你會辭職嗎?」

「什麼?」

「那你今天見過付言嗎?」

怎麼又突然問起付言?起初,江錦沒有明白,等到想明白了,她的臉色逐漸嚴肅起來:「你是說,宋敏雅會去找付言……報復?」

肖澹頓了一下:「不是報復,但……算了,跟我走。」

太陽完全消失在天邊,雲彩呈現出一種灰濛濛的層次,月亮才剛剛升起,銀輝並不透亮,彷彿逢魔時刻,妖魔將出,大行其道。

隨著員工們紛紛下班,歐博科技大樓里逐漸空蕩起來,江錦跟著肖澹坐上電梯,看著他按下按鍵,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你——」

「噓。」肖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沒過幾秒鐘,電梯門開了又合攏。

下了電梯,兩人眼前是一條昏暗的長廊。自從付言被江錦撞破私自實驗之後,這一層的實驗室就都被封了起來。這裡平常除了研究人員本來就鮮有人至,此刻更顯得陰森森的,像是鬼片里常出現的場景。

一隻手搭在了江錦的肩上,她寒毛倒豎,險些驚叫起來——如果沒有被另一隻手捂住的話。

肖澹站在她身後,一手放在她肩上,另一隻手捂住她的嘴。

這個姿勢,江錦幾乎被他半攬在懷裡,男人的聲音在她耳旁低低響起:「我怎麼不記得你膽子有這麼小?」

暖風入耳,江錦只覺得渾身顫抖了一下,她偏了偏頭,連忙從他懷裡退出來,一派色厲內荏:「誰讓你突然嚇唬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倆做賊心虛呢。」

將她的不自然看在眼裡,肖澹哼笑了一聲:「我是讓你看那兒。」

盡頭的一間實驗室,門縫裡隱約露著光。江錦意識到,他們想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江錦提步走過去,手腕又被拉住。

「小心一點,跟在我身後。」說著,肖澹極為自然地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實驗室沒有鎖,一推就開了。

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看到眼前的情形,江錦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猛地向前邁了兩步,身前卻被一片玻璃擋住,指尖的涼意喚回了她的理智。

這間實驗室有化學藥劑,因此實驗室裡面還有一層玻璃窗,中間兩扇玻璃門鎖著,隔著巨大的玻璃壁,宋敏雅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她手中拿著針管,裡面的藥水澄明清澈,卻透著難以言喻的詭異。她身旁,付言被堵住了嘴,綁在椅子上,宛如那一天的情形徹底顛倒了過來。

看見兩個人進來,付言激烈地掙紮起來,口中含糊地嗚咽著。宋敏雅瞟了兩人一眼,臉上絲毫沒有慌張之意。她將針管舉到眼前,手指用力,豆大的未知藥水溢了出來。

江錦連忙伸手敲了敲玻璃以吸引宋敏雅的注意力:「敏雅,你冷靜一點。」

隔著玻璃,宋敏雅臉上只剩冷冰冰的涼意:「你來了,你怎麼才來呢……」

當然是才發現她這個「真兇」了!江錦氣得想罵人,但深吸一口氣,還是冷靜下來。付言不是什麼好人不假,但不能讓他在歐博出事。

她企圖安撫宋敏雅:「我已經說過了,我可以幫你,你有什麼要求為什麼不肯跟我說,非要行事這麼極端?」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背在身後的手捅了捅肖澹,示意他趕緊出去找人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肖澹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氣得在心底罵人。

所幸宋敏雅沒有發現她的企圖,整個人沉浸在一種既亢奮又緊張的情緒里。

「你幫不了我任何事,你甚至幫不了你自己。你如果能早一點醒悟過來,你就會知道,你這個六爻系統的總工程師的位置有多可笑。你知道付言他們背著你做了多少實驗嗎?現在,我就讓你看看——這就是其中之一。」

說著,針尖狠狠地刺入付言的手臂。

宋敏雅的動作狠絕,江錦根本就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看著付言瞪大眼睛,抽搐了起來。

儀器錶盤上的數值飛快地跳動起來。

江錦心底一涼,腦中霎時閃過了許多駭人的實驗室事故案例。

「砰」的一聲。

實驗室外的門又被人撞開,在江錦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就被肖澹拉了一把。緊接著,她眼前晃過了一道暗光。

一柄消防斧劈了下來,持斧的人用力揮舞,玻璃門碎成了蜘蛛網狀,再踹一腳,便徹底被破開了。

魚貫而入的保安立刻衝進去制住了宋敏雅。

江錦顧不得看宋敏雅的情況,疾步走進去解開了付言,在他哆哆嗦嗦之中,扒拉了一下他的眼皮:「宋敏雅可能是給他注射了某種使人神智渙散的藥物,他需要立刻送醫院。」

等處理完一切,已經是深夜了。

沈辛安走過來,一手還拎著方才用來劈玻璃的消防斧,一臉玩味的神情:「孟總,這就是你承諾過的,歐博科技是一家備受信賴的科技公司?您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孟汀洲臉上溢出一絲苦笑:「警察已經把宋敏雅帶走調查了,媒體或許會聞風而至,之後的事情,還要靠你們公關了。」

「應該的,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嘛。」

沈辛安儘管穿得人模人樣的,說出來的話卻帶了幾分痞氣:「但是還需要孟總把事情的原委跟我講清楚,不明不白的活兒我不幹,我也不是什麼錢都拿的。」

「應該的。」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孟汀洲顯然分身乏術了,他看了一眼江錦,甚至都沒來得及跟她說些什麼,就帶著沈辛安匆匆離開了。

相關部門的員工很多被叫了回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忙碌與緊張,歐博科技大樓內,重新燈火通明,可沒有人向江錦交代歐博科技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

她看著滿地的玻璃碎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肖澹帶著點兒探究問她:「不打算去看看?」

「調查宋敏雅的目的有公安局,付言的身體健康有醫院,清點損失有財務部,公關有公關部,還有一個沈辛安,我在不在都一樣。」

說到這裡,江錦回頭看向肖澹:「是你讓沈辛安這時候過來的?」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麼。

肖澹自然地「嗯」了一聲:「你手無縛雞之力,我又得保護你,當然要有人出面解救付言。」

「我是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辛安這個時間會在歐博?」

穿過破碎的玻璃門,白熾燈的光線隱隱地在她和他之間畫出了一道灰和白的模糊界限。

她不依不饒,肖澹按了按太陽穴,安撫性地開口:「沈辛安是不是我一早叫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外人看到了這一幕,他還是你們的合作夥伴,孟汀洲就算是想瞞也瞞不了了。付言和宋敏雅的事情無論是誰報復誰,細究起來,都是付言學術不端,德行有虧造成的,所以,付言不可能再留在歐博科技了,你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見江錦臉色稍緩,他不由得笑了笑。

「你不如關心一下,宋敏雅到底想做什麼。看宋敏雅那副病態的樣子,你該不會真的相信,她僅僅是為了報復吧?」

「我也覺得裡面有古怪,不過你怎麼會知道宋敏雅有問題?」

「她一早就露了,不論是之前蓄意接近你,還是之後引著我發現付言對她的控制,都太刻意了。你沒注意到也正常,畢竟這不是你的專業領域。」

江錦撇撇嘴……瞧不起誰呢這是?

上一秒還自我陶醉的傲慢男人,下一秒突然伸出手,放在她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江錦,這件事情已經解決了,我要走了。」

那隻手在她的頭頂短暫地停留了一下才離開。

江錦伸手抓住他的袖口:「等一下,之前你拷貝的監控視頻在哪兒?」

肖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U盤遞給她。

「謝了,也算沒有白做我的助手一場。」她伸手去拿,可是他攥著U盤的尾端不鬆手。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以為,我把你當作什麼人才這樣幫你?」

空氣莫名有些黏稠。

江錦一陣心慌意亂,手上用力,將U盤摳了下來,胡亂地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謝謝你還不行嗎?」

「怎麼謝?」

「雙倍酬金。」

他的目光依舊在她臉上:「我不要這個。」

「那你想要什麼?」

「跟我在一起。」

肖澹以一己之力,重新讓氣氛變得奇怪起來了。

「你突然發什麼瘋?」

看見江錦雙手抱胸後撤了一步,肖澹愣了兩秒鐘,而後幡然醒悟:「哦,你誤會了,我不是讓你做我的女朋友,我只是讓你跟我在一起。」

江錦不解其意,在一起,但又不是女朋友?該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渣男!

「做夢!」

不明白江錦為什麼陡然變了臉色,肖澹輕咳一聲:「你現在不明白不要緊,不過等你明白的時候,我的條件可要加倍了。」

說罷,肖澹又上前一步,重新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重複道:「我真的要走了。」

江錦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知道啊,這麼晚了,我也要回家了。」

「我是說,我要離開北城了,下周六。」

屋內一片狼藉,門框邊上,搖搖欲墜的碎玻璃碴晃悠了一下,掉了下來。

江錦沒說話,甚至臉上的表情也沒有改變。

偌大的房間內,只有肖澹的聲音:「你知道我的來歷。兩年前,我因為一個案子從一線退了下來,由於案件特殊,我離職之後行動一直受限。可是就在上周,我的前同事們破獲了這個案件,所以……我自由了。」

「哦,恭喜你。」

「我走了……」

「嗯。」

她看著他轉身,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江錦定定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向下看去。

樓太高,城市燈火太璀璨,地面之上什麼都看不見。天空中也沒有星星,夜晚的歐博,從來都看不到星星。

醒來的一年間,江錦漸漸懂得了一個道理,要是有人想離開她,就讓他離開。

她嘆了口氣,也提步準備離開。今天她十分疲憊,此刻只想好好回家睡上一覺。

江錦剛扭頭,目光卻被地上散落的紙張吸引了。有一頁實驗記錄字跡朝上,讓人想不看見都不行。

她走過去撿了起來,不過幾眼,她的臉色逐漸嚴肅起來,這不是關於隱私權的實驗。

她從來沒見過這些實驗樣本。

江錦半是猶豫,半是不可置信。

這更像是,有關神經系統方面的實驗。難怪宋敏雅要給付言注射藥物,如果實驗對象心理抵觸的話,以藥物模糊他的神智的確是最快捷的解決辦法。

宋敏雅自從來了歐博科技,就一直是付言的助理,協助他做一切實驗。那麼……付言之前的實驗到底是想做什麼?

眼前猶如迷霧聚集,似有什麼穿破烏雲,到達蒼穹邊界,卻只能窺見一道暗光。

三天的時間,足夠江錦將U盤所有的監控快進看過,第四天下午,她洗了把臉就奔向歐博科技。

「我要見孟汀洲。」

沒有了員工卡,她被攔在了大堂。

前台的小姑娘和保安自然認識江錦,讓她進不符合公司規定,不讓她進又覺得過意不去,左右為難之際,徐蕙僵著臉下來了。

「孟總知道你來了,要見你。」

江錦沉默地跟上,她以前怎麼從沒有注意到,孟汀洲對歐博的掌控已經到了纖毫畢現的地步,她不過踏進大門不到五分鐘,他就已經知道並且讓她上去找他。

她或許從來都不了解孟汀洲。

六爻系統的總控室。

徐蕙將江錦送到門口,便陰沉著一張臉離開了。江錦伸手欲要敲門,卻發現自己的指紋依舊能打開這道門。

總控室內,一個機器人移動過來,送上一杯冒著熱氣的紅茶。

角落裡,孟汀洲戴著眼鏡,伏案寫著什麼,一切依稀如昨日。

聽見聲音,他抬起頭,擠了擠眉心:「小錦,抱歉,我這兩天太忙了,本來想要忙過這一段時間再去找你的……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江錦沒有坐,也沒有去拿那杯紅茶,她站在孟汀洲的桌前問他:「宋敏雅的事情處理完了?」

似乎沒察覺到她語氣之中的怪異,孟汀洲輕輕頷首:「六爻系統剛進入推廣期,我們決定不追究宋敏雅的責任,讓她賠償實驗室損失之後就讓她離開了。本來有媒體得到風聲想趁機做不實報道,但多虧了沈辛安公司幫忙,風波平息了下來。」

「那付言呢?」

「自然是開除了,現在哪怕是董事會想保他也保不住了。」

江錦點了點頭,又問:「那你呢?你是否覺得可惜?」

孟汀洲皺起眉:「小錦,你在說什麼?」

她攥起了拳,聲音由於激憤而隱隱地顫著:「付言正在進行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為了更新系統而進行的隱私權實驗——我不信你一點也不知道。」

沒有預想之中的否認或是慌亂,孟汀洲僅僅只是抬頭,平靜地注視著她,反問道:「你說說看,不是隱私權實驗,那是什麼?」

孟汀洲那張熟悉的臉,彷彿突然之間就看不清楚了,江錦激動的情緒冷靜下來,她今天來這裡,是有目的的。

「有個人說,許多事情細節方面我沒注意到也正常,畢竟不是我的專業領域,所以我回去反省了一下自己。我看過了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監控後發現,自從裝上監控系統,你一次也沒有到過六爻系統的總控室,你雖然不止這一處辦公室,但這太刻意了。我又聯想到,也是你給了付言所有實驗室的許可權。你看,只要有心,沒有察覺不到的異常。所以孟汀洲,我今天來是要跟你攤牌的。」

她從未如此針尖對麥芒般同他說過話,孟汀洲眼睛下垂,周身的氣氛逐漸沉悶得無以復加。

「小錦,你闖到我的地方說了這麼多話,又不肯聽我的解釋。不如直接說吧,你想做什麼?」

「我已經不信任你了。我不知道在我相信著你的那些日子,你究竟想利用六爻做些什麼,所以……」頓了頓,她鄭重其事地說,「孟汀洲,停止推廣計劃吧!」

良久,江錦忽然聽見他笑了一聲,那聲音輕到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帶著點古怪的譏諷。

「你知道的,這不可能。」

金屬裝修風格的室內,處處都是反射出來的銀白色的光,清清冷冷地投射在孟汀洲臉上,往日的柔光在撕裂了溫和的表象後,終於露出了凌厲的一角。

「在我失去了我的未婚妻、失去了我最優秀的同伴的時候,我也不曾產生動搖。六爻系統的推廣,沒有人能阻止,你也不可能。」

江錦硬聲問:「所以,你是否承認,你瞞著我指使付言進行了危險的實驗,甚至……甚至已經修改了六爻系統的程序。」

孟汀洲沒有否認:「實驗研究沒有不危險的。」

「那就不能推廣!這已經不僅僅是隱私權的問題了,涉及精神類的實驗更應該小心謹慎,一不小心,使用者就有可能出現精神問題。」

孟汀洲看了她一眼:「不會有問題,我也只是希望更好地了解我們的用戶。而且在未來,隨著研究推進,我們一定會有辦法能產生正向的導向。你試想……原來的六爻系統只能幫助人了解自己,而未來的六爻系統,甚至可以按照使用者自己的意願改變自己的思維模式。」

「是按照研發者的意願吧。當你想做一件事,卻分不清這是出自本心,還是出自私利,你不覺得這太可怕了嗎?」

「小錦,你太極端了!」

兩個人針鋒相對,江錦心中湧起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孟汀洲已經陷入自己的邏輯中,根本就說不通。

孟汀洲俊秀的臉由於情緒翻湧而微微潮|紅,緩和了好一會兒,他才向江錦走過來,伸手搭在她的肩上:「小錦,有些事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但如果是從前的你,一定會贊成我的決定。」

江錦退後一步,甩開他的觸碰:「說得好像我失憶了十年八年一樣,不過一年而已,我對自己有最起碼的信任,我是我爸媽認真教出來的孩子,我不會做出和你一樣的決定。」

「既然我勸說不了你,我只能說——你已經離開歐博了,就不要再參與六爻的事情了,你阻止不了。」

脫去了昔日溫情的外衣,站在她對面的男人顯露出幾分上位者的模樣。

江錦沉默了一會兒,再抬頭的時候,神色已經堅定了許多:「不,我可以。」

「你說……什麼?」

「我說,我可以阻止。你還記得嗎?六爻有一個摧毀指令,如果你不停止,我來替你停止,到時候六爻不復存在,你便連修正的機會都沒有了。」

孟汀洲皺起眉頭,審視般看著她,像是在揣測她話里的真實性:「但是存儲了自毀軟體的設備已經丟失了。」

「我知道在哪兒,我爸媽死前告訴我了。」

「你不是已經忘記了你父母死前的情景了嗎?」

「我做過一個夢,我媽高喊著讓我去一個地方,找一個東西,說那東西對六爻十分重要。」

有些荒唐的說辭,但孟汀洲信了。

「你竟然……小錦,我從沒想過,你會用這樣的態度和我說話。」

江錦不語,執拗地看著他,一定要聽到一個回答。

孟汀洲慢慢地走向門口,一邊按下了什麼按鈕,一邊說:「如果你下定了決心,那麼我也沒辦法了。」

江錦察覺不對,扭頭要往門口走,吳成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攔住了江錦的去路:「江特助,請留步。」

吳成光倒是沒對她做什麼,只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堵住了門,用意十分明顯。

江錦驚怒:「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孟汀洲嘆了口氣,走上前來試圖拉她的手:「小錦,我們馬上將會在十個一線城市建立試點,接受志願者報名,替他們做晶元植入。這個時候,你聽話一點好不好?這是無數人的心血,不能被你毀掉。」

「所以你就選擇讓我閉嘴?你明知道……」

孟汀洲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攬過來,在她耳邊認真地說:「小錦,我會向你證明,你的堅持是錯的。未來之所以叫未來,科技之所以令無數人不斷探求,是因為,它能不斷地打破人們的認知。你怎麼知道,今天我對六爻系統做出的改動,不會讓它成為明日人們賴以生存的核心。

「科技,有時候也可以成為新秩序,不是嗎?」

他的眸中閃爍著不正常的狂熱,令江錦心驚。

孟汀洲很快就走了,推廣計劃穩步進行,他作為領導者自然不僅僅是坐在辦公室里就行的,和睦的氣氛蕩然無存之後,他似乎再也不吝於向江錦展示他的野心。

吳成光走過來:「走吧江小姐,孟總讓我送您回家休息幾天。」

「他是不是還囑咐你盯著我,不能讓我到處跑?等他騰出工夫來,再想辦法從我口中套出自毀軟體的下落。」

吳成光不語,只是僵硬的姿態表明了一切。

衡量了男女體能的差距後,江錦沉著臉走在了前面。兩個人從消防通道離開,路上沒碰上一個歐博的員工。

吳成光亦步亦趨地將江錦送上了車,自己坐上了駕駛位。兩個人畢竟共事多年,替孟汀洲限制她的自由,吳成光還是顯得有幾分無措:「江小姐,後座有水,您渴了可以喝。」

這時候還粉飾什麼太平。

江錦心底冷笑著,眼風不經意間掃過後座——兩瓶礦泉水旁邊,還放著半瓶花露水。

這麼早就有蚊子了?不過或許……某個念頭在她腦海中迅速閃過,還沒等她想好具體如何實施,手已經先於頭腦做出反應。她佯裝傾身去拿水,卻握住了旁邊的花露水。

「吳成光。」

在他轉頭的一剎那,江錦拔了瓶蓋,將整瓶花露水劈頭蓋臉地澆在他臉上。趁著對方捂臉緊閉雙眼之時,她拉開車門下了車。

臨走前,江錦撈過一瓶礦泉水扔進吳成光的懷裡,諷刺地說:「自己好好洗洗吧,別年紀輕輕就瞎了。」

江錦飛快地從歐博大樓的周邊離開,看著街上川流不息的車流人群卻犯了難。孟汀洲幾乎知道她的一切,她能去哪兒呢?

江錦終於意識到,此刻自己竟然不知該如何尋求幫助,又該去尋求誰的幫助。

驀然,她腦中浮現出一個男人的身影。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他似乎早就預料到,她很快會需要他的幫忙。

肖澹。

肖澹說,他會在周六離開,今天是……星期五。

江錦不免又想起他說這話時漫不經心的神情,以及那一句「跟我在一起」。

不是讓她做他的女朋友,僅僅是讓她跟他在一起。

這個關頭,江錦竟然認真地思索起來了。

肖澹長得俊俏,自己好像也……不吃虧。

一個小時後,在月亮剛剛掛上樹梢之際,江錦站在肖澹的家門前,做了一個深呼吸,重重地叩下了門。

敲了幾下,門開了,半敞的門縫後,露出了肖澹既警惕又疑惑的臉:

「江小姐,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突如其來的客套?

哪怕已是仲春,樓道里捲來的夜風還是吹得江錦一哆嗦,似是怕自己會後悔,她的語速有點急切:「你的要求我答應了,現在就帶我走。」

「……」

肖澹不知是沒聽懂還是在考慮,一時沒有反應,只是抵著門,低頭盯著她,沒說話。

江錦狐疑地看著他:「怎麼,你想反悔?」

生怕他把自己關在門外,江錦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就往後推。

肖澹沒防她有這一手,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腳下一踉蹌,跌跌撞撞地往後倒去。

兩個人從門口一直退到玄關處。

門「砰」地關上了。

江錦直勾勾地盯著他:「說話啊,你是不是想反悔?」

被人揪住領口的感覺並不好受,可肖澹還是就著這個姿勢往身後的牆面上一靠,一點都沒有反抗的意思。

「你壓著我,讓我怎麼說話?」

「就這麼說!具體的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門路,帶我離開,我們今晚就走。孟汀洲對我有了防備,我繼續留在北城只會被控制。」

男人抿了抿嘴,表情有些猶豫:「可是……」

江錦鬆開手,一掌拍在肖澹耳側的牆面上,語帶不滿:「可是什麼啊!你自己說的,讓我跟你在一起,怎麼翻臉不認人了?」

「咳咳……」

某處忽然傳出了做作的咳嗽聲。

江錦一愣,僵硬地轉過頭向屋內看去——二十來平方米的客廳內,五六個人坐在沙發周圍,此刻臉上都一片驚愕。

江錦:「……」

有點尷尬。

莫名覺得這幾個人眼熟,可江錦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們,不過其中一個人她的確認識。

沈辛安笑眯眯地沖江錦擺了擺手:「我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

再扭頭看見自己的姿勢,江錦連忙站直,耳朵有些發熱。

肖澹整了整衣領,笑了一聲:「我這裡有客人,剛才就想跟你說來著,可惜你沒給我這個機會。」

看到江錦紅著耳尖,卻力圖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肖澹不免覺得好笑:「好了,先過來坐吧。」

江錦坐在了肖澹身邊,為了表現自己真的不尷尬,她還姿態優雅地喝了一口水,冷不防——

「那是我的杯子。」

肖澹僅僅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絕對不帶一點嘲笑,可江錦卻從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看出了戲謔。

無處發泄,江錦於是找了個看似好欺負的出氣筒。

「沈辛安,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的語氣有點沖,沈辛安卻彷彿習以為常,甚至還露出點兒懷念的樣子,直到肖澹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他才有所收斂,笑眯眯地回答:「哦,我來串門呀。」

江錦一皺眉,這孩子怕不是有點傻吧?

「沈總挺閑啊。」她忍不住又嫌棄地看了一眼沈辛安。

沈辛安像聽到了誇獎,照單全收。

還是肖澹看不下去,輕輕拍了拍江錦的手背:「本來就不太聰明,你別折騰他了。說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我……」她有所顧忌,抬頭看了一眼。除去沈辛安之外的五個人,她都不認識。

肖澹安撫性地笑了笑:「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你有話就直說吧。」

孟汀洲此時一定得知了自己的逃走,而且她想要阻止六爻系統的推廣也絕對不是一個人就能做到的,她需要幫助。

想到這裡,江錦逐漸鎮定下來。肖澹覺得這些人可信,那她就姑且信他。

「現在發布的六爻系統有致命的缺陷,推廣絕對不能舉行。」

肖澹的手指在沙發的扶手上有節奏地叩了叩:「什麼缺陷?」

「孟汀洲瞞著我私下在六爻系統里加入了一些別的東西……具體是什麼,我還不知道,但可以確認的是,加入的這一部分,會對使用者的神經系統產生影響。

「六爻系統的運作核心是腦激光圖和分析能力,腦激光圖可以快速地對大腦進行細胞級的掃描和鑒定——這個速度遠遠超過你們的想像。六爻系統還可以通過研究它的圖譜,分離出不同波段,透過這些波段,得出不同信息,被分析的對象在六爻系統面前根本毫無秘密可言。

「所以,在它的研發過程中,本身我們就對隱私方面極為看中,百分百確保用戶隱私不會泄露,甚至要做到就連我們內部人不經使用者授權也無法查閱的地步。可是孟汀洲似乎,不僅僅是想要窺探,而是……干預。

「雖然,歐博科技現有的水平不足以支撐他的想法,但是在這一代六爻系統里,我能確定他已經留下了窗口——也就是說,一旦日後他研發出升級版,只要在總控中心操作,就可以直接控制用戶植入的晶元。我沒辦法想像出他一旦成功的後果,因為沒有人知道,升級後六爻影響使用者的上限究竟在哪兒。」

江錦一連說了許多話,正有些口渴,旁邊已經自然地遞上一杯水,她喝了一口,突然覺得自己說的是不是有些過於細緻,畢竟這是鮮有人知的專業領域,對普通人來說難免晦澀了一些。

可是她往周圍一看,那幾個人都聽得一臉認真,屋內恍惚充滿了濃郁的學術氛圍。

總有一種古怪的感覺揮之不去。

見對面的幾個人神情嚴肅地小聲交流著什麼,她忽然扭頭看向肖澹:「你早知道孟汀洲……有問題?」

肖澹「嗯」了一聲:「我早就跟你說過,我知道的遠比你想像中要多,而且,你會需要我的幫助。」

「那就幫我找到自毀程序的軟體。」

「好。」肖澹往前湊了湊,「不過……這可不是我逼你來的,而是你自投羅網。」

瞧瞧,明明是他總是話帶歧義,卻老一本正經地說她想歪。江錦暗自下決心,今後絕不讓肖澹牽著鼻子走了。

「你注意言辭,『自投羅網』這個詞可不是這麼用的。」

「誰讓你剛才一進來就撲住我,不像是求助,倒像是想拉我私奔。」

她瞪了他一眼,不甘不願地又靠近了一些:「我們今晚就走?」

「嗯,今晚就走。」

說罷,肖澹雙手抱著肩,歪起腦袋打量著她,連連點頭:「好……這下更像私奔了。」

肖澹的行動力驚人,當江錦反應過來的時候,所有人已經乘坐兩輛車上路了。

他的車已經掠過北城大學的門前,看著夜色中模糊不清的學校大門,江錦忽然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幾個人了。

她扭過頭,旁邊坐著新認識的小夥子小夏,五官俊朗,十分討喜。

「小夏。」

「什麼事啊江小姐?」

「你們上次去北城大學抗議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長相挺英氣的,一米七多。」

「沒有啊。」小夏毫無心機地撓了撓頭,一臉疑惑,「英氣的女孩子?用我幫你打聽打聽嗎?」

江錦沒再說話。

肖澹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後座的兩人,小夏冷不防對上他平靜的目光,忽然僵住了身子。他看向江錦,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尷尬地別過了頭。

江錦也看著車窗外,車窗外光怪陸離的世界都不屬於她。

她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迅速地跳動著,像是在問,她來找肖澹,是正確的決定嗎?本以為肖澹是跟她的世界完全扯不上關係的人,她憑藉著一點膚淺的識人技巧就認定他是個可靠的朋友。

可是現在看來,被蒙在鼓裡的,只有她。

開了五六個小時的車,中間還進了一次休息區,再上路的時候,已經只有他們這一輛車了,小夏也不見了。肖澹沒有說其餘的人去了哪裡,江錦也沒有問,這種古怪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車開到北城附近的一個小縣城—— 一元縣。

一元縣地處三個大城市的交界地帶,但因種種原因,經濟一直沒有發展起來。不過這裡的山川輪廓,竟給了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車趁著夜色開到一個小區時,已經深夜三點多了。

這裡路燈稀少,天上的星星卻因此亮得驚人,藉著月光,周圍的居民樓影影綽綽地顯現出灰突突的輪廓。

老舊、偏僻。

這是一個和肖澹以及沈辛安的氣質都不大相符的小區。

樓梯間里的感應燈跺了好幾下才亮,樓梯陡峭,還堆積著雜物。肖澹掏出一把鑰匙,擰了好幾下。終於,門鎖裡面隱隱傳出生鏽了的金屬低啞的摩擦聲,他用力一拽,門開了。

肖澹一手扶著門,讓出路,回頭看她:「要進來嗎?」

「我都走到這兒了,你問這個不是廢話嗎!」說完,江錦提步走了進去。

雖然不解他怎麼來了這麼一個地方,但安頓好後,她還有許多疑問需要他來解答。

鞋子踏在老舊的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看不清前面,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肖澹也走了進來,她一回頭,昏黃的燈光下,男人的身形近在咫尺,凌厲傲慢的五官也因柔光顯出幾分柔和,總令人有幾分將心緒剖開展露的衝動。

「咳咳!」沈辛安做作地咳嗽一聲,「那個,我們要不先進去吧,抓緊時間還能在天亮前睡幾個小時。」

肖澹還垂頭看著江錦,並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只說:「不方便。」

「好嘞。」沈辛安答應得痛快,語氣甚至有點興奮,「那你們好好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明天我再過來。」

沈辛安離開的時候還貼心地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