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己之力

正文卷

海市公安局。

姜黎用鉛筆在畫紙上飛快地畫著。

周圍圍觀的三個刑警則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不僅對於姜黎的記憶力和觀察能力感到不可思議,更讓他們不敢相信的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居然在畫板上將她看到的犯罪嫌疑人畫出來。

只有沈哲一直都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姜黎畫畫,因為他曾經在姜黎家看到過姜黎畫的畫,畫中女人那逼真的神態和惟妙惟肖的表情至今都讓他記憶猶新。

十五分鐘後,姜黎將鉛筆放在畫架上,然後從畫架上取下畫紙,遞給沈哲。

沈哲接過畫紙,看了一眼畫中的男人,很像,真的很像。他打開電腦,找到哈里斯的證件照進行比對,沒錯,畫中的男人就是哈里斯。

「是他嗎?」姜黎問。

「對,就是他,你來看看,再幫我確定一下。」

姜黎來到電腦面前,彎下腰看向了電腦屏幕,一張白人男子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她閉上眼睛,再一次回想在樓梯上和她擦肩而過的男人。「怎麼樣,是他嗎?」沈哲問。

「是他。」姜黎睜開了眼睛。

沈哲站起身,走到了那三個刑警面前,他說:「調取案發現場的監控,配合交警隊全城搜索犯罪嫌疑人哈里斯,另外,一定要找到黃色牌照的黑色的摩托車,牌照為海A76542。」「明白。」

三名刑警離開後,沈哲將門關上,然後來到姜黎的身邊坐下。

姜黎的臉色很憔悴,他擔心地問:「姜黎,你還好嗎?」

姜黎沒有作聲,只是低著頭盯著地面。

沈哲給姜黎倒了一杯水,姜黎沒有接,沈哲只好將杯子硬塞給姜黎。

姜黎緊緊地握著杯子,她突然問沈哲:「為什麼……這個叫哈里斯的白人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

「他在來中國之前曾經因強|奸罪坐過牢,」沈哲拍了拍姜黎的肩膀,「相信我們,我們很快會找到他的。」

「可是人已經死了,」姜黎那雙淚汪汪的眼睛讓沈哲一陣心疼,「這樣的洋垃圾為什麼能堂而皇之地跑到這裡來,為什麼!」

「姜黎,」沈哲握住了姜黎的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為什麼……」姜黎再次哭了起來,「為什麼他要這麼兇殘,為什麼這種人渣會成為大學里的外教,」姜黎將頭埋進了沈哲的懷裡,「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沈哲的心裡很難受,他無法解釋姜黎的疑問,更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姜黎,他只是抱著他,他用他的肢體語言告訴姜黎:有我在,別害怕。

此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姜黎連忙擦掉了眼淚,從沈哲的懷裡離開。

沈哲喊了一聲「進來」,隨後劉克便推門而入,他在門口對沈哲說:「沈隊,我把人帶過來了。」

「我知道了,你先把人帶到審訊室,」沈哲對劉克使了個眼色,因為他不想讓姜黎知道這件事情,「我馬上就過去。」

劉克看了一眼沈哲,又看了一眼姜黎,隨後便心領神會地笑了笑,隨後關上了門。

劉克離開後,沈哲問姜黎:「姜黎,有幾件事情想要問問你,當然,你不用緊張,只是例行公事。」

姜黎以為沈哲問的是關於她姑姑的事情,她說:「沒關係,你問就好,只要我知道就一定會告訴你。」

「是與前幾日的兇殺案有關的事情,」沈哲頓了頓,「死者之一是你們公司的總經理林安。」

「林安?」姜黎心裡一驚,「林安……他死了?」

「嗯,這件事情是按照你們董事長的要求所以才暫時沒有公開。」

「那麼……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李家康。」

「李家康?」

「林安生前的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李家康的。」

「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是你……就是你出車禍那天。」

「大約是幾點。」

「凌晨一點零五分。」

「凌晨一點零五分……」

「姜黎,你實話告訴我,四天前的凌晨一點到凌晨三點之間,李家康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姜黎在那一瞬間突然猶豫了,她清楚地記得她那天是在凌晨零點四十六分回到的家,也就是說,她無法提供李家康的不在場證明,但是她真的要如實說明嗎?她不相信李家康會和林安的死有任何的關聯,但如果她如實相告,肯定會給李家康帶來麻煩,可如果她說謊,又覺得太對不起沈哲的信任。

她看著沈哲真誠的目光,最後還是說出了實話:「沒有,我那天是在凌晨零點四十六分回到的家,之後我也不清楚李家康去了哪裡,大概是回家了吧。」

「你對他的家庭有什麼了解嗎?」

「我只知道他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姐姐。」

「姐姐?叫什麼名字。」

「謝衣。」

……

沈哲讓劉克開車送走姜黎後,他便一個人來到了審訊室,此時,李家康正坐在審訊室里,兩眼空洞。

李家康在看到進來的人是沈哲後,不禁露出笑容,他說:

「沈警官,咱們又見面了。」

「嗯,又見面了,」沈哲在李家康對面坐下,「劉總監,受傷了?」

「嗯,剛才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哦,這樣啊,」沈哲可以很明顯地判斷出李家康臉上的紅腫淤青並不全是今天才有的,但是他並沒有點破,只是說,「你不要緊張,今天叫你來是有些事情想要問問你。」

「什麼事情,你儘管問。」

「是關於林安的。」

「林安?」李家康一臉驚訝,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林安死了。」

「他死了?怎麼可能……」

「屍體是在四天前發現的,死亡時間在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所以,」沈哲頓了頓,「我想問問李總監,四天前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一日的凌晨一點到凌晨兩點之間,你在哪裡。」

「十二月二十一日……」李家康若有所思地看著沈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姜黎那天差一點開車被你妻子撞死,對吧。」

「對,沒錯。」沈哲知道李家康是故意為難他,所以臉色有些不好看。

李家康在看到沈哲的反應後心裡有些得意,他知道,那件事情是沈哲心裡一輩子的坎,以他對沈哲性格的判斷,他想,沈哲永遠都會在姜黎面前抬不起頭來,想到這裡,李家康莫名地放鬆了下來。他看著沈哲,然後用略帶挑釁的語氣說:「我那天晚上一直都和姜黎在一起。」

「是嗎?」沈哲不動聲色,「但是我問過姜黎,在你把她送回家之後你就離開了,而姜黎是在凌晨零點四十六分回的家,也就是說,那天的凌晨一點到凌晨兩點之間,姜黎並不能為你提供不在場證明。」

「是嘛。」李家康本以為自己能搪塞過去,沒想到沈哲居然準備得這麼充分,這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李家康,請回答我的問題。」

「那天送姜黎回家後,我也跟著回家了。」

「是嗎?有人能為你證明嗎?」

「當時我姐姐在家。」

「哦,你姐姐,你姐姐叫什麼名字。」

「謝衣。」

「謝衣?」

「嗯,她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

「這樣啊,還有嗎?」

「這還不夠嗎?」

「我們還需要除你姐姐之外的證人。」

「沈警官,」李家康往前湊了湊,他臉上掛著笑,眼睛裡卻滿是憤恨的目光,「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吧,我連林安的死訊都不清楚,我怎麼可能會殺了他。」

「問題是,你怎麼證明你沒有殺害林安呢?」沈哲站起身,將林安的通話記錄單放到李家康面前,「這是林安的通話記錄單,我們從林安的通話記錄單上發現,他在生前的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你的,時間為凌晨一點零五分,和這之前的一通電話間隔了整整四個小時,所以我請問,你和林安在電話里都說了些什麼。」

李家康愣住,他眼睛看著面前的通話記錄單,心裡想的則是他該如何搪塞過去。

「其實也沒什麼,」李家康終於抬起了頭,「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到底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讓林安在凌晨一點給你打電話,可以具體跟我說說嗎?」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最近渤海集團出了一些問題,林總就是問問我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僅此而已。」

「為什麼不在公司里說,而非要在那麼晚的時候在電話里說。」

「這我怎麼知道。」李家康無辜地聳了聳肩。

「你知道林安的屍體是在哪被發現的嗎?」

「不知道。」

「『渤海灣』,你們渤海集團的一個爛尾工程的建築工地里。」

「是嘛。」李家康面帶驚奇。

「凌晨一點,林安在一個建築工地里給你打電話和你討論公司里的事情,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

「按正常的思維來講,他這通電話應該不是在和你討論公司的事情,或者說,我可以猜測,他是想把你約到一個什麼地方,比如說,『渤海灣』。」

李家康面無表情,但心中頓時一凜,他咽了口唾沫,又抿了抿嘴唇,手下意識地攥成了拳頭。

沈哲接著說:「何況,從通話記錄來看,你和林安的通話時間只有五十八秒,短短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你們能說些什麼呢?如果要談工作的話,這短短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恐怕是不夠的吧。」

「沈警官,你把我搞糊塗了,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李家康強迫自己扯動嘴角笑了笑。

「我懷疑,」沈哲逼視著李家康的眼睛,「你那天或許也去了『渤海灣』。」

李家康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當然,這僅僅是我的猜測,」沈哲突然笑了,「你沒有不在場證明,我也沒有你的在場證明,一切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但是你和林安的這通電話是始終都繞不開的坎。」

「沈警官,凡事都要講究證據,無端猜測可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李家康的情緒突然有些激動。

「那你剛才為什麼要說你當時和姜黎在一起,如果我沒有從姜黎那裡證實的話,你是不是就會搪塞過去。」

「我只是不想給自己添太多的麻煩!因為林安的死我根本就不知道!更不可能跟我有任何關係!」

「好,你不要激動。」

「我沒有激動!」李家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沈警官,我很忙,可以走了吧。」

沈哲站起來說:「當然可以,我想問的都問完了。」

李家康憤憤地朝審訊室的大門走去,在走向大門的途中,李家康故意撞了一下沈哲的肩膀,他在沈哲的耳邊小聲說:「沈警官,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公報私仇,姜黎走得跟我近,所以你就心生嫉妒,對嗎?」

「李家康,你想多了,」沈哲笑道,「我已經結婚了,而姜黎在我眼裡一直只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真的能給她幸福,我也會衷心祝福你們。」

「那樣最好,但是沈哲,你不要忘了我那天跟你說的話,如果你不想再讓姜黎受到傷害,那就請你離她遠一些,上一次是姜黎命大,下一次,如果你們家的那個神經病女人還要傷害姜黎,我想姜黎恐怕不會像上一次那麼幸運了,所以我警告你,離姜黎遠一點,越遠越好。」

沈哲沒有說話,當李家康走到門口拉開門的時候,沈哲卻突然叫住了李家康:「李家康,我可以遠離姜黎,但是我警告你,請你也不要傷害姜黎,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還有,我依然會將你跟林安的這起命案聯繫在一起,直到你徹底洗清嫌疑。」

「那你隨便吧。」

李家康走後,沈哲將門關上,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他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林安和劉健的死一定與哈里斯無關,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而那個真正的兇手則是在殺完人後為了嫁禍給哈里斯,所以才會在林安和劉健的屍體上刻下了『6』和『7』兩個數字,但是那個兇手沒想到的是,哈里斯居然再次犯案。

沈哲拿起了屬於李家康的那份通話記錄單,他剛才之所以沒有將這份通話記錄單拿給李家康看就是為了證實他心裡的某些猜想,現在看來,李家康的確是在說謊,而且他在刻意隱瞞一些事情。

他再次看向了李家康在凌晨一點五十一分時給他的姐姐也就是謝衣打的那通電話,通話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分多鍾,但這足以說明許多問題,比如說,李家康在案發時根本就沒和他的姐姐在一起。他不禁在想,李家康在刻意隱瞞著什麼,難道他真的與林安的死有關?還有李家康和他姐姐謝衣的那通電話,為什麼他會在那個時間給他姐姐打電話,他將姜黎送回家後的那段時間又去了哪裡。

沈哲聽到了敲門聲,他喊了一聲進來,一個年輕的刑警從外面走了進來。

「沈隊,」刑警說,「摩托車找到了,但車主不是哈里斯。」

「不是哈里斯?你的意思是,那輛摩托車是哈里斯偷的?」

「沒錯,我們找到了失主,失主證實,他的確在兩天前丟失了一輛摩托車,而且他也已經報案。」

「哈里斯找到了嗎?」

「他曾在淮安路的酒店裡住過一段時間,隨後便不知所蹤。」

「我有一種預感,感覺他今天可能會再次犯案,所以今天必須要把他找出來,」沈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現在立刻就向上級請示,就算是把海市翻個底朝天我也一定要把這個畜生給找出來!」

「明白。」

刑警剛要走,沈哲卻叫住了他:「等等。」

「沈隊你說。」

「讓相關部門查一查李家康的詳細資料,對了,還有他那個同母異父的姐姐謝衣。」

「明白。」

年輕的刑警走後,沈哲便立刻打電話向上級領導請示。上級領導對此事高度重視,並表示會立刻與海市相關部門取得聯繫,沈哲也立馬錶態,他說他這一次一定要將兇手繩之以法。

沈哲掛斷電話後鬆了一口氣,他有一種預感,今天晚上應該就能收網。

就在此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皺著眉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起了電話。

「哪位。」

「請問是沈哲先生嗎?」電話那端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海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護士,你的妻子胡靜擅自離開了醫院,目前去向不明。」

「什麼?」

沈哲的手一抖,手機應聲落地。

……

姜黎心裡很亂,所以她並沒有回家。

她將車停在了海邊,然後在在一個長椅上坐下。

剛剛發生的那血腥而又殘忍的一幕讓她現在都有些心驚。

為什麼,為什麼兇手連她的姑姑都不放過。

她想起了關於姑姑的許多事情,但大多數都是不太美好的回憶。

她問自己,她現在還恨姑姑嗎?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可以騙得了別人,但是騙不了自己。自從姑姑瞞著她賣掉了她們家的房子之後,她就已經對姑姑的所作所為忍無可忍了,可當她看到姑姑在姑父以及孟瑤離世後的絕望神情時,她的心裡其實就已經原諒了姑姑,並不是說她認為姑姑遭到了報應,所以才會心生憐憫地原諒了她,而是她在那一刻突然恍然,姑姑是除她那不負責任的母親之外唯一的親人了,更重要的是,姑姑已經認識到了她的錯誤,她甚至將賣掉姜黎家房子的錢還給了姜黎。

可當姜黎真的放下怨念時,姑姑卻去世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地離開。

先是她的媽媽,然後是她的爸爸,再然後是沈哲、沈警官、姑父、李潔、孟瑤、姑姑……

想到這裡,她不禁紅了眼眶。

她想,難道真的如孟瑤所說,她就是一個掃把星嗎?她就只能帶給別人霉運嗎?

此時,她聽到了手機的鈴聲。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李家康。

她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接起電話,因為她現在心裡很煩,不想和任何人說話,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原因,她不是很想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李家康,彷彿是不想讓李家康知道自己的隱私一樣。

可這又算是什麼隱私呢?她為什麼就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李家康呢?

她將手機放進了包里,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她想起了剛剛在姑姑家裡的時候,她瑟縮在牆角,身體因為恐懼而開始顫抖,她當時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聽不進去,彷彿失去了知覺一樣,直到沈哲叫她「小虎牙」時她才從失神的狀態中驚醒。

小虎牙。

這三個字就像是有魔力一樣,每一次她聽到這三個字時,她的心總是會變得柔軟,接著便產生一種無比溫暖的感覺,這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十四年前的許多事情,那個時候,當沈哲第一次叫她「小虎牙」的時候,她大概也是這種感覺。這麼些年過去了,她居然一直都沒變。

姜黎在海邊坐了好久,等她從長椅上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涼風習習,她的身體都被吹得有些發涼。

她用雙臂抱緊了自己,然後上了車,朝家的方向駛去。

二十分鐘後,姜黎將車開進了通向自家小區的小巷。

無意中她注意到了一個穿著病號服的長發女人在寂靜無人的小道上搖搖晃晃地走著,她的手裡拿著一瓶酒,看來她是喝醉了。

她看不清女人的臉,當女人走到路燈下時她才終於發現,這個女人居然是沈哲的妻子胡靜。

胡靜?這麼晚了她怎麼會在外面?她的身上又為什麼會穿著病號服。

姜黎猶豫了,她想下車把胡靜送回去,但一想到上一次胡靜想要撞死她的那件事情時便有些心有餘悸。她想了想,還是先給沈哲打一個電話吧。

正在她準備給沈哲打電話的時候卻突然看到從胡靜身後開過來一輛車,那輛車在胡靜身邊停下,然後從車裡躥出來一男人,在路燈光下,姜黎看到那個男人穿著深藍色的羽絨服,黑色的運動長褲,白色的球鞋,黑色的棒球帽。

姜黎一個激靈,因為她立刻想到了她在樓梯上遇到的那個白人,那個叫哈里斯的白人,也就是殺害她姑姑的兇手。

就在她愣神的時候,哈里斯突然從胡靜的身後抱住了她,而此時已經有些不清醒的胡靜不但沒有掙扎反抗,反而在傻笑,哈里斯則立刻將毫無反抗的胡靜抱進了車裡。

姜黎回過神的時候,哈里斯已經關上了車門,隨即他便踩下油門將車開走了。

姜黎心想不好,她知道胡靜已經處在了極度的危險之中,所以她想都沒想便開著車跟了上去。

車外突然下起了雨,雨勢也在瞬間突然加大,最後變成了瓢潑大雨。

姜黎一直緊緊地跟著那輛車,她跟著他七拐八拐地拐進了一條小道,然後她看到哈里斯將車停在了一個廢棄的居民樓的樓前。

她在離哈里斯的車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將車停下,她看到哈里斯下了車,然後將被綁住手腳的胡靜從車裡抱下來,這一次,胡靜顯然是清醒了,她在他的懷裡死命地掙扎,可是她叫不出聲,因為她的嘴裡被塞進了東西。他在將胡靜抱進居民樓前還特意微笑著看向了姜黎這邊,顯然姜黎早已被發現了。

姜黎慌張地從包里拿出了手機,然後撥通了沈哲的電話,幸好電話很快便被接通,姜黎一聽到沈哲的聲音便急忙說:「沈哲,我找到他了。」

「誰?」

「你們要找的那個兇手,那個叫哈里斯的白人,他現在和胡靜在一起。」

「什麼?胡靜?」沈哲的聲音在抖,「你確定?」

「我不知道這是哪裡,而且我這輛車上暫時沒有定位系統,現在,沈哲,準備好紙筆,我說,你記,快點!」姜黎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好好好,姜黎,姜黎,你說,我記。」

姜黎閉著眼睛回憶道:「沿著淮海路一直往前走,在杭州路和大沽路的交叉口上高速,下了高速之後,沿著中山路一直往前走,當看到一家名為惠民的小超市時往左拐,繼續往前走,途徑鎮江路、登州路,在看到一家名為振華的五金店時往右拐,拐進一條小道,沿著小道一直往前走,小道周圍全都是準備拆除的廢棄的居民樓,然後在第三個路口時往左拐,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頭便能看到我所在的這棟廢棄的居民樓。」

「好好好,姜黎,姜黎,你不要輕舉妄動,我們馬上就趕過來。」

「我要去救她。」姜黎睜開了眼睛。

「姜黎,你要幹什麼!」

「胡靜她有危險,而且兇手已經看到了我。」

「姜黎!胡靜是我的妻子,我比誰都著急,可是你貿然過去只能是送死,你懂嗎?你難道不知道他有多兇殘嗎?」

「可是我不能等了,再等就來不及了。」

「姜黎!你聽我說……」

姜黎掛掉了電話,然後將手機扔到旁邊的副駕駛上。

她從車裡下來的時候,雙腿一軟,差一點摔倒在地上。

畢竟她面對的是一個變態到極致的兇殘的歹徒,所以她也會恐懼,但是她沒有退路,如果她真的選擇原地等待,或許她會平安無事,也或許等到沈哲他們趕到時那個兇殘的歹徒會被逮捕,只是那個時候,胡靜恐怕早已經遇害。

她想到的不僅僅是胡靜,還有李潔、孟瑤、姑姑以及其他受害的女性,她不想讓這個人渣的手裡再多一條人命,更不想胡靜被這個畜生蹂躪。

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麼,她只知道,她不能坐視不管。

她走到樓前,深吸一口氣,在走進去之前看到了地上的一枚銹跡斑斑的長釘,她彎下腰,將長釘揣進了衣兜里,然後走了進去。

樓里一片漆黑。

姜黎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了照四周,除了地上的各種垃圾以外,她什麼也沒看到。

她屏息凝神地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彷彿這棟樓里只有她一個人一樣,但是她知道,有一雙邪惡的眼睛正在黑暗中對她虎視眈眈。

她往前走去,看到了樓梯,在上樓梯之前,她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棍子,然後她踩著木質的樓梯一級一級地往上走,每走一級,這年久的木質樓梯便會發出清脆的聲響,讓姜黎不由地擔心這樓梯會不會塌下去。

這是一棟六層的居民樓,每一層都有兩戶。

姜黎先是來到了二樓,她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其中的一戶,裡面什麼都沒有,然後她從這戶退出來,接著便走進了對面的一戶,依然什麼都沒有。

接著便是三樓、四樓、五樓,每一層的每一戶她都進去看過,但是她沒有發現胡靜和那個兇手。

她最後終於來到了六樓。

她站在六樓的樓層上,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兇手一定藏在其中的一戶里。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走進了右手邊的屋子。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踱,在拐進其中一個房間時,她看到了一個敞開的衣櫃,衣櫃里塞進了許多東西。

她走過去,來到衣櫃跟前,然後在手機的照射下,她看到衣櫃里塞滿了包括胸罩、內褲、絲|襪在內的女性衣物,她立即便意識到,這些衣物可能就是之前的那些被害女性的。

她彎下腰,在這些衣物里扒拉了一下,接著便看到了女性的手提包以及手機,手機和手提包各有六個,她在其中分別找到了李潔、孟瑤和姑姑的手機以及手提包。

她捂著嘴,身子因為驚恐而往後退了一步。

突然,她聽到不遠處穿來某種怪異的聲響,再仔細聽,聲音消失了。

她的身體一哆嗦,攥著棍子的手越來越用力。

她緩緩地離開房間,淚水在不經意間從臉頰上滑落,這淚水既是為那死去的六個人而流,更是為她自己而流,因為她知道她將要面對的可能會是相同的結局。

她離開了這間屋子,然後來到了這棟樓里的最後一間屋子。

她站在屋子的大門前,深吸一口氣,然後拉開了早已經壞掉的木質大門。

屋子裡靜悄悄的,但是她明白,那個變態一定隱藏在這間屋子裡的某個角落中,但是她現在首先要找到的是胡靜,她必須確定胡靜是生還是死。

她慢慢地走進屋,每走一步,木質的地板便會發出「吱嘎」的聲音,而每一次「吱嘎」聲的響起都會讓她膽戰心驚。

廚房、衛生間、以及客廳里都沒有發現胡靜和兇手的身影,最後,她來到這間屋子裡唯一的一間卧室的門前,她看著緊閉著的卧室的門,她知道,危險正在裡面暗暗地醞釀著,她即將面臨的是她迄今為止最為嚴峻的考驗。

她握緊木棍,在推門之前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衣兜里的那根長釘。

她深吸一口氣,最後終於推開了門。

在手機的照射下,她看到胡靜正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像是睡了過去,不知是生還是死。

姜黎緊張到了極點,她四下望去,然後在胡靜的身旁看到了一個緊閉著衣櫃門的大衣櫃。

她死死地盯著那個衣櫃,她可以很肯定的是,那個兇手一定也只能藏在裡面,他在等著她,就像是布下誘餌的獵人,等待著獵物的上鉤。

她在猶豫,不知是主動出擊還是被動等待。如果是主動出擊,以她的力量來說,可能根本就不是兇手的對手,反而會讓她陷入更大的危險中。如果是被動等待,對方會以為她已經放鬆戒備,這樣反而可能給她主動出擊的機會,但是這在一定程度上比主動出擊更加危險。

她的手在抖,但她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她認為兇手一定會在她靠近胡靜的時候出手,他不會也不可能等待太久,她唯一的機會便是在兇手出現的一剎那給予兇手沉重的一擊,然後趁著兇手驚慌的間隙,用手中的木棍不停地對其進行擊打,直至讓其喪失還手能力。

雖然難度很大,但是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姜黎慢慢地走過去,看了一眼衣櫃,然後背對著衣櫃蹲下去。她試了試胡靜的鼻息,好在,胡靜還有呼吸,或許只是昏睡了過去。

她一邊檢查著胡靜的傷口,一邊留意著身後的動靜,然後她在胡靜的後腦勺上摸到了血。

突然,身後的衣櫃發出了微不可聞的聲響,在這空蕩蕩的房間里,任何細小的聲響都會被人捕捉到。

姜黎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回頭,等待,等待,再等待。

就在這時,身後的衣櫃門突然被推開,與此同時,姜黎迅速站起身,她握著手中的木棍回身便掄了過去。

她不清楚對方的身高以及位置,她僅憑著自己的直覺進行賭博式的攻擊,幸運的是,那根木棍不偏不倚地正中哈里斯的頭部,只聽哈里斯一聲慘叫,然後往後踉蹌一步,接著便跌坐進了衣櫃里。

姜黎乘勝追擊,她高高舉起木棍再次掄了下去,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當木棍掄到哈里斯的身上時居然斷了。

姜黎頓時心裡一涼,那一瞬間她便在想,如果她手中的不是木棍而是鐵棍,那她肯定不會給這個畜生任何機會,但現實是,這木棍已經斷了。

當哈里斯聽到木棍的斷裂聲時便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他一躍而起,在姜黎準備轉身逃離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姜黎的胳膊,然後迅速地掐住了姜黎的脖子。

姜黎本能地開始掙扎。

她的指甲不停地在哈里斯的臉上抓撓,可是哈里斯居然不為所動,他只是一邊衝著她微笑一邊用力地掐著她,而且他的手越來越用力,姜黎幾乎已經快要窒息。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柔軟無力,她以為自己真的就要死了,可她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了沈哲那張微笑著的臉。

姜黎在絕望中用自己僅剩的力氣踢向了哈里斯的要害部位。

哈里斯一聲慘叫,他的手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失去了力氣,他鬆開了姜黎,然後捂著褲襠跪在了地上。

姜黎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邊不停地咳嗽,她彎著腰,腦子一陣暈眩,她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最後還是跌坐在了地上。

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哈里斯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寶貝兒,你可真夠辣的。」哈里斯的臉上露出陰森而又恐怖的笑容。

他揪著姜黎的衣服將她拉起來,然後在她的臉上狠狠地扇了四個耳光。

姜黎覺得天旋地轉,耳朵里嗡鳴不斷。

緊接著,哈里斯用膝蓋狠狠地撞向了姜黎的腹部。

一下……兩下……三下……

姜黎跪在了地上,痛苦地將身體蜷縮成了一團。

她艱難地抬起頭,看到哈里斯正在戴白色的橡膠手套,而他的腰間則別著一把刀。

哈里斯戴上手套後便將刀從腰間抽出,他慢慢地往這邊走,此刻,在他的眼裡,姜黎只是一隻毫無還手之力的待宰的肥美的羔羊,他已經想好了,在殺了她之前,他要好好地享用她的身體,他想她的身體一定會很美味。

他站在姜黎的面前,彎下腰,將姜黎從地上提起來。

他看著她,用一種既欣賞又惋惜的表情看著她,他陰笑著說:「在你死之前先讓你爽一次,怎麼樣?」

當他準備用他手中的刀割裂姜黎的衣服時,他突然聽到了外面的警笛聲,他並沒有慌亂,只是心裡異常的氣憤,因為姜黎破壞了他的遊戲規則,在他的遊戲規則里,他是一切的主宰,像神一樣地被人崇拜,沒有人能發現他面具後的真面目,更沒有人敢於向他挑戰,而這種莫名的優越感和自信是在來到中國之後形成的,在來到中國之前,他只是一個被人唾棄的人渣而已。

「該死,你居然報警了?」哈里斯再次掐住了姜黎的脖子,「你這個賤人,你破壞了我的遊戲!」

「遊戲……已經……」姜黎悄悄地從兜里掏出了那枚長釘,「結束了……」

「啊——!」

哈里斯一聲慘叫,他低下頭,看到了那枚插在他心臟上的釘子,血正從傷口裡汩汩地流出來。

他抬起頭,表情猙獰而又痛苦,手也從姜黎的脖子上鬆開。

他往後退了一步,身體的痙攣讓他開始發抖。

他全身的痛覺彷彿都集中於他的的心臟,那種激烈而又掙扎的痛苦是他從未體會到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輸給了一個女人,在他的眼裡,女人只是任他擺布的玩偶,他怎麼可能輸給一個女人呢?

可眼前的事實卻是,他的確是輸了,而這一次的失敗意味著他的毀滅與消亡。

他的生命正從他的身體里漸漸地離去。

他再次看向靠著牆大口喘著氣的姜黎,她的眼中居然沒有恐懼,有的只是憤怒。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會這樣……

他不甘心,即使他即將要死去,他也不能讓這個女人活下去,因為他不能輸,他也永遠都不會輸。

此時的姜黎已經徹底放鬆了警惕,她只是看著眼前的惡魔在她面前漸漸地死亡,她在等待著,等待著他倒下的那一刻,只是,當她注意到了那把仍握在他手中的刀時,一切已經晚了,因為他已經用盡餘生最後的一點力氣將刀捅進了姜黎的腹部。

姜黎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然後跌坐在了地上,與此同時,臉上掛著的得逞之後的微笑的哈里斯也應聲倒地。

他的身體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在抽搐了幾下後,他終於歸於安靜。

惡魔終於消失了。

姜黎將插在腹部的刀拔了出來,血瞬間便汩汩地涌了出來。

她捂著傷口,氣喘吁吁地看著眼前的屍體,突然間,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緊接著便是急速的上樓的聲音,在她即將倒地的時候,她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小虎牙!」

她眯著眼睛,看到一個人影正朝她這邊跑過來。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只是那身影她卻無比熟悉,當他走近時,她終於看清了他的臉——是沈哲。

沈哲,在死之前能再看到你,真好。

姜黎閉上了眼睛,然後便躺在了沈哲的懷裡。

……

海市某醫院。

「姜黎……姜黎……你醒醒……你醒醒……不要睡過去……姜黎……你看看我……我是沈哲……不要睡過去……求你了……不要睡過去……」沈哲一邊流著淚一邊跟著擔架車跑,躺在擔架車上的姜黎眯著眼睛,意識在清醒和不清醒之間徘徊。

在跑到手術室門口時,沈哲被護士喝止住。

沈哲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手術室的大門被緊緊地關上,他雙腿一軟,差一點坐到地上。

他踉踉蹌蹌地坐在旁邊的排椅上,眼神獃滯地盯著白色的牆。

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只是覺得自己很無力,因為無法保護任何人,他保護不了胡靜,保護不了姜黎。他信誓旦旦地認定哈里斯今天終會落網,甚至找到了多名目擊者,可他又怎能料到,胡靜居然被哈里斯劫持,而姜黎居然為了救胡靜而義無反顧地和哈里斯拚命。可是他呢?他只是也只能在車裡加足馬力朝案發地點衝過去,可當他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當他看到表情痛苦、身受重傷的姜黎時,他的心都碎了,他恨不得挨刀子的人是他,恨不得能替姜黎承擔所有肉體的痛苦,恨不得將躺在地上的哈里斯千刀萬剮,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不能做。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血流不止的姜黎躺在他的懷裡,漸漸地,漸漸地閉上眼睛。

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戴著口罩的護士急匆匆地從門裡出來,她打量了一下沈哲後便問他:「你是病人的家屬嗎?」

沈哲站起身,他毫不猶豫地答道:「是,我是。」

「病人失血過多,現在急需B型血,請問家屬,你的血型是什麼。」

「我是B型,我是B型,」沈哲擼起了袖子,「抽我的,抽我的。」

「好,你跟我來。」

抽完血後,沈哲跟著護士回到了手術室門前,他站在原地看著護士走進了手術室,然後大門再次被重重地關上。

他再次坐在排椅上,後背靠著牆,眼神再次變得空洞起來。

此時,手機突然響了,他將手機掏出來,看到屏幕是黑的,他這才想起來,他在離開案發現場的時候,順手將姜黎車中的手機也拿走了。

他在另一個衣兜里掏出姜黎的手機,然後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來電顯示上有兩個字——家康。

是家康,不是李家康,更不是李總,這有些曖昧而又親密的稱呼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難道李家康已經走進了姜黎的心裡?

沈哲沒有接,只是愣愣地盯著手機看。

一分鐘後,手機沒了聲音,但僅僅過去了不到十秒鐘,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這一次,沈哲接起了電話。

沈哲一接起電話,李家康便問:「姜黎,你在哪?」

沈哲沒有說話。

「姜黎?姜黎?你在聽嗎?姜黎?」

沈哲終於開口說:「我是沈哲。」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許久之後李家康才開口道:「為什麼是你。」

沈哲默然。

「說啊!為什麼是你!」李家康咆哮道。

「姜黎在醫院。」

「什麼?」

「姜黎受了重傷,正在醫院里搶救。」

「怎麼回事!」

「姜黎為了救我的妻子而和兇手搏鬥,在搏鬥的過程中,姜黎受了重傷,現在在醫院里搶救。」

「沈哲……你……」李家康憋著憤怒,他咬牙切齒地問,「在哪家醫院,告訴我。」

半個小時後,李家康急匆匆地趕到了醫院,他站在手術室門口愣了愣,然後便看向了低著頭坐在排椅上的沈哲。

他攥緊雙拳,走到沈哲面前。

「你,站起來。」李家康冷冷地說。

沈哲沒有動,也沒有抬頭。

「站起來。」

沈哲依然沒有動。

「你給我站起來!」李家康憤怒地揪著沈哲的衣服將他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面色蒼白的沈哲用一種茫然無措的眼神看著憤怒的李家康。

「沈哲,」李家康揪住了沈哲的衣領,然後將沈哲拉到了他的面前,「你還記得我剛才對你說的話嗎?我讓你離姜黎遠一點,讓你那個神經病妻子離姜黎遠一點,難道你都忘了嗎?」

沈哲當然記得,他一直都記得,他知道自己會給姜黎帶來麻煩,他也在主動地遠離姜黎,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姜黎仍會遭此橫禍。

他自責,他內疚,他悔恨。

如果他當初不與她相認,那麼一切就都不會發生,如果他早先便能預見如今的一切,他一定會將姜黎當成陌生人,即使是與她擦肩而過,他也不會叫住她。

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如果,他和她相認了,然後她接二連三地被他拖累,如今,她正在搶救,歸根結底也都是因他而起。

沈哲默然地看著李家康,他不想說話,也不想解釋,只是想讓李家康打他一頓,狠狠地打他一頓。

李家康沒有讓他失望,他掄起拳頭便向沈哲的臉上砸了過去。

沈哲沒有躲,因為他不想躲,只是閉著眼睛等待著拳頭落在他臉上的那一刻。

可是李家康的拳頭在離他的臉只有幾毫米的地方停下了。他睜開眼睛,先是看到了李家康的拳頭,然後便是李家康的一隻眼睛,那隻眼睛裡目露凶光,那凶光彷彿恨不得變成一把銳利的劍,刺穿他的眼睛,刺穿他的喉嚨,刺穿他的心臟。

李家康將拳頭放下,但是他的手依然死死地揪著沈哲的衣領。

「你已經把姜黎害得夠慘了,」李家康一字一句地狠狠地說,「求你,求你不要再出現在姜黎的世界裡,還有你的妻子以及關於你所有的一切,行嗎?從今以後,不要再在姜黎的生活里出現,我會保護她,我會守護她,明白嗎?」

沈哲看著李家康那近似於哀求的眼神,他的心裡突然一陣鈍痛,淚水在眼眶裡漸漸地漫漲。

李家康鬆開了手,往後退了幾步。

「你走吧,」李家康冷冷地說,「我不打你並不是因為原諒了你,而是我現在沒有這個心情,但是,沈哲,」李家康逼視著沈哲的眼睛,「如果……如果……如果……姜黎真的有什麼……意外……那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如果姜黎真的出現了什麼意外,」沈哲在與李家康擦肩而過的時候低聲說,「我會自己結束自己,不需要你動手。」沈哲拖著沉重的腳步朝前走去,這長長的走廊似乎沒有盡頭,這大概是他到目前為止走的最艱難的一段路。

他來到了胡靜的病房,走進去,看到胡靜還在睡著。

他在椅子上坐下,在病床上摸索著胡靜的手,摸到之後便緊緊地握住。

胡靜的頭部受了重擊,造成了嚴重的腦震蕩,目前的昏迷狀態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至於什麼時候醒過來,醫生也不能確定。

他撫摸著胡靜頭上的紗布,心裡疼得要命。

他不敢想,如果不是姜黎挺身而出,那麼胡靜會遭到怎樣非人的折磨。

他對不起胡靜,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絕情,胡靜也不會從醫院里逃出來,更不會遇到那個惡魔,終歸他還是害了她。

胡靜……姜黎……

他欠了這兩個女人太多,他們沒有任何的過錯,錯的只是他,他才是所有一起的罪魁禍首。

「小靜,」沈哲將胡靜的手背貼在他的臉上,「快醒過來,好不好……好不好……」

……

……哈里斯,男,五十一歲,歐洲某國人,曾在歐洲某國因強|奸罪被判入獄五年,刑滿釋放後來到中國,後成為海市B大外教。任職期間,哈里斯認識了同樣是來自歐洲某國的斯威夫特,兩人共同殺害了三名女性,在斯威夫特被捕後,哈里斯又獨自殺害了另外三名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