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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 季枝遙換了身淡青色的襦裙,同玉檀一起去了那老人家的醫館——春杏堂。

老人家睡得少,到時他已經在一筐筐藥物往外搬。餘光瞥見前幾日來過的女子, 並未停下手中動作, 也不理會她。

玉檀輕蹙眉,正欲說什麼, 被季枝遙抬手攔下。將帶的書卷放在玉檀手中, 她挽了挽袖, 上前主動幫他。

來回數次,老者終於肯開口, 可說出來的話卻不甚好聽。

「我這裡不收嬌滴滴的貴小姐,走吧, 別礙手礙腳的。」

季枝遙被他側身擋開, 往後退了兩步, 輕撞到他的書案。不輕不重的一聲響, 她側目看去。

老者的書案上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石頭, 有幾塊中間用刀切開,內里看似是有光澤的珠玉。而在這一堆東西里,隨意平卧著一塊磕崩了角的長柱狀石塊。

季枝遙遲緩地低頭, 把腰上系著的授章取下來, 湊近比對。

雖然存在差別,但也能看出他那一塊同樣是太醫院的授章, 或許是朝代不同, 她看不出來, 卻知道這位老者曾經在宮中待過。

說完,這婢女打算直接將錢付給季枝遙個人。

老頭行醫說到底也是為了生計,平白丟了這麼個掙銀子的機會,自然是有些不樂意。

「老頭醫術高明,我雖懂醫術,卻並非春杏堂的醫者,這個忙,我實在幫不上。」

他將桌上那枚授章拿走,揣進自己褲袋中,」趕緊走,莫耽誤我接診了。「

果然,待她走進春杏堂,她便目光直白地將這裡打量了個遍。不知到底在檢查什麼,但看了許久後,似乎對這裡頗為滿意。之後,她直接轉身看了季枝遙一眼,語氣極其張揚:「你,去馬車上給我家夫人瞧瞧病。」

被接連拒絕了這麼多次,玉檀在旁邊光是聽著就覺得委屈,可季枝遙卻還是沒有放棄,她搬了張凳子,坐在他院子中自己翻看醫書。

老人抬頭上下打量她一眼,尤其在她那雙眼處定了許久。細細看後, 又收回目光,語氣仍然同剛才那般冷淡:「老夫只是不想引火上身,如今櫟朝你這般年紀的貴人屈指可數,動動腦想一想就知道你是誰。」

「你且去給那夫人看病,都是春杏堂的人,不至如此生分。」

馬車很寬敞,裡面的主人卻遲遲沒有下來。季枝遙在一旁觀察許久,才終於見門帘動了動。

確有一女子掀開門帘走了下來,看上去卻更像是這車主的貼身丫鬟。

她笑意加深,「既如此,就聽師父的。」

玉檀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主子幹了什麼。這麼巧來了位不方便老頭看病的女患者,又這麼巧對方出手闊綽,老頭捨不得丟失賺銀子的機會,季枝遙便順理成章地成了他春杏堂的人了?

婢女顯然不耐煩,「讓你看病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嶺南說富不富,說窮不窮。除卻流放之地,大部分百姓還是同別處一樣,做買賣的走街串巷,紈絝子們日日流連花樓戲台。季枝遙才在門口默背了幾條條文,便見有一駕車轎停在醫堂門口。

「我並非您口中說的那種人, 來這裡我便是想重新開始的。」

「你們一個醫館還分家?」婢女轉身,視線煩躁地盯著那老頭,「夫人的病不許男子瞧,我家姑爺家財萬貫,不怕沒錢付診金。我看你也還湊合,不找春杏堂便是了。」

老頭在後面整理藥材,擦乾淨桌子後,回頭見那丫頭還是不走,下定決心要賴在這兒,他忽然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情緒,見狀,便不著急趕人,且看她究竟要做什麼。

聽到此處,急忙站起身,走到季枝遙跟前,「不過是方才說了你兩句,你便要同我劃清界限?」

季枝遙眉眼一彎,意味深長地看向他。

季枝遙拿著醫藥箱,已經走上那駕馬車。裡面時不時傳來女子的低聲對話,聽著覺得她身子十分虛弱,偶有疼得低泣,讓外面站著的婢女都有些擔心。

玉檀在一旁皺了下眉,頓時有些不高興。在宮裡若有人敢這樣跟殿下說話,那是一定會被拔舌頭的!

可季枝遙卻不惱,只淡淡回一句:「我能否去給你主子瞧病,還須得過問那老頭子的意見。」

「你輕些!莫弄傷我家夫人了!」

「休要無禮.」

眼前的這位應當是方生產完的女子,聽她描述,她一生完孩子便被婆家灌了許多上好的補品,以至於漲乳,氣血不通,只過了兩日,便疼得她根本抬不起手來,十分折磨。

「你這是乳癰,須得內服外治方可治好。」

夫人又疼又難過,哭著低聲說她夫君見她這般,已經幾日不曾來看她,甚至說出要尋短見的話。

季枝遙摸了她的脈象,左關脈郁,顯然也有產後氣鬱之症,只是她身體素虛,表現得並不明顯罷了。

「待喝幾服藥,再外用膏藥治療,你自然便不疼了,身體好受些,心情也會好許多。」她輕輕摸了摸夫人的手背,思慮許久,才再開口道:「莫要讓男子成為你生命中的全部,你也可以有精彩的生活。」

「真的嗎?」夫人聽完後,眼眶更紅了,抽抽噎噎說從未有人這樣同她說過。

季枝遙輕拍她的後背,再低聲安慰幾句,便小心翼翼地替她衣服理好,隨後讓婢女拿著藥方去春杏堂尋人給她配藥。

這婢女待她主子極好,萬事都十分仔細。季枝遙雖被她凶了幾句,卻並未掛懷,反而有些為那夫人高興。

轎中女子看著便嬌弱,她的夫君要做什麼決定,以她的性子定然是無法阻攔什麼的。只希望今日的開導真的對她有用,免得她真的哪日想不開尋短見,便太可惜了。

婢女出手確實大方,在桌上放了三個金錠。

季枝遙直接拿走兩個,老頭嘖一聲,道:「你是春杏堂的醫者,所得錢財理應先全部交由我,月末再發月錢。」

她想了想,直爽道:」沒問題啊。「

老頭嘴角的笑意還沒揚起來,季枝遙接著說:「只是你需要同我簽好工契,我接診一個病人所得有多少獲利、若是我在接診時意外被人弄傷當如何賠償、無故提前將我趕走,需要賠付多少倍的月錢,你通通羅列好,白紙黑字畫押,我便可安心將這些前先交給你。」

「.」

老頭在她這占不到任何好處,心裡正琢磨這要怎麼打壓打壓她的氣焰,便又聽到她講:「你身為一個男子,只有極少的機會能接診女患者。而如今女子患病者居多,你若是不好好想當如何與我分成,我大可自立門戶,根本不需要依仗你,屆時別說一塊金錠,你便是半塊也拿不著。」

「你這小丫頭精得很。」老頭皺眉又氣又無力辯駁,低哼了聲,道:「便不那麼麻煩了,你在我春杏堂接診的病人,每次診金分我三又一,其餘的你全部拿走,這總可以吧?」

「有午膳么?」

老頭嘖一聲,「你這丫頭——」

季枝遙笑了兩聲,故意拖長音調,「那就謝謝師父啦。」

「.」老頭盯著她許久,氣極反笑,「許久未見你這般性子的人。」

她笑著承下,當作是句誇讚。

-

「她就靠這一招,順理成章的成了春杏堂的醫師,別說啊,經由那伯夫人的讚頌,尋她看病的女子越來越多。」陳觀坐在桌前翹著腳,又在啪嗒啪嗒地嗑瓜子,「而且反饋都很好,她開的方子確有奇效。」

裴煦靠在長榻上,手中正翻閱嶺南城中官員的名簿,對陳觀的話充耳不聞。

「.」

陳觀:「雖然伯夫人是婦科病去看診的,卻也引了不少男人去找她,你就不擔心你夫人被人搶走了?」

裴煦這才將書卷壓低了些,語氣勝券在握:「她連孤都不喜歡,可見天下沒什麼人能如得了她之眼。」

「笑話。」陳觀看不慣他這幅自信的樣子,直接破了一盆冷水,「她對你無情義是因為你無情又冷漠,將她看低一頭,不尊重她。若是她遇到了能做好這些的人,甚至無需要爵位,普通布衣便足矣。」

「她敢!」

「她為何不敢?」陳觀同他較上勁了,皺著眉一直嗆,「你和她又不是夫妻,她根本沒答應和你成親,也不是你的皇后,不過是被人刻意安排有了身孕才不得已再在宮中待了一段時間.」

說到這裡,陳觀突然沒了聲音。低頭掰碎瓜子殼,不再多言。

刻意安排。

此事他辦得隱秘,甚至險些騙過了自己。

裴煦將手裡的書放到一邊,打開桌上的一個匣子。裡面是一張特製的□□,換上後便可易容成另外的面孔。

「要去看她?」

裴煦不應聲,卻繞到屏風後換了一身衣裳。穿上後,他抬起袖子聞了聞,「去外頭找些香料,除了才沉香都可以。」

陳觀知他的習慣,回自己房中拿了一罐檀香,隨手扔進香爐中。靠在邊上每個正形,「你為了她還特意改了習慣?」

「她熟悉我身上的氣味。」

輕飄飄一句,莫名把陳觀脆弱的心傷透了。

陳觀雖然有過不少女人,沒回真心付出都不會被好生對待。對方不過是對自己有所圖,莫說她們聞不聞得出自己身上的氣味,恐怕換身衣裳,她們便需要反應許久。

裴煦和陳觀去時,迎面撞上季枝遙和玉檀從春杏堂離開。

她抬頭看了眼前兩人一眼,便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錯身時,裴煦聽到她在和玉檀討論今夜晚膳吃什麼。

他下意識想停下回頭,被陳觀一把勾著肩膀帶向前。他壓低聲音提醒:「你再不自在些,便是直接把『我是裴煦』寫在臉上了。走你的路,做賊心虛。」

「.」

果然陳觀放開他不久,季枝遙於拐角處又多看了他們一眼。那兩人直接拐進了花柳巷,季枝遙才將方才那陌生男子複雜的眼神當作是見色起意。

她們兩人消失在這條街巷時,陳觀和裴煦又從那條人潮擁擠的花柳巷子折返,徑直往回走,走到春杏堂。

裡面的老頭習慣早出晚歸,還在架子前收拾藥材。

一轉頭,盯著門口那雙眼不消多久,他便頓時紅了眼眶。

裴煦拉著陳觀進了春杏堂,將門口鎖上,才復又抬頭與那一雙蒼老的眼睛對視。

「煦」他只冒出一個字,陳觀便拉開劍柄,刺眼光閃了一下,立刻被裴煦反手壓住。

可老頭也察覺到自己言出不妥,迅速調整後,規規矩矩叩地行君臣禮。

「老身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陳觀在一旁反應了好久,才陡然眼中一震。

這人行的是.南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