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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冬藏回來了, 同季枝遙見上一面後,她便跟以前一樣站在了門口。

見到許久未見的人,季枝遙其實有很多話想問。既然冬藏還在, 那春生呢?國安寺的動亂後, 她們就再也沒有任何音訊,雖不知裴煦為什麼不讓她們與自己接觸, 可若是能聽到她的一些近況也是好的。

可惜, 冬藏不能說話, 也不怎麼和自己說話。她性子冷冷的,只聽裴煦一個人的命令。

原本她很期待在宮中第一個能好好過的新年, 沒料想到除夕夜會出那樣的事情,一整個年裡宮中的氣氛都很壓抑, 靜悄悄的, 絲毫沒有喜慶的感覺。

聽說有的大人提出為公主設宴, 慶祝喜得龍嗣。但裴煦想了想還是駁回了, 他不能再讓任何意外出現, 若是宴席上混進來歷不明的人,便又將季枝遙推進麻煩中。

裴煦能這樣想,她覺得挺意外的。如今她不能不顧自己腹中的孩子, 宮中水深火熱, 唯一能護住她們二人的只有裴煦。因為這個緣由,她也只得暫時將之前的怨恨放下, 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晚膳時候, 裴煦又過來了。

得知她有身孕後的每一日, 裴煦都會來月漣居陪她用膳, 若不是季枝遙堅決不同意他一起睡下,他興許每夜都會宿在這裡。

「陛下, 長門宮離這裡有些距離,你每日這樣來會不會累著自己?「

「而且……你後宮裡又不是沒有人,找她們睡去。」

「過、不、去。」

裴煦一天都沒怎麼笑過,見她這樣,展顏將人擁入懷裡,輕吻了一下她的脖側,聲音滿是疲憊後鬆懈下來的溫柔,「我沒有碰她,尋個人給孤抄經書而已。」

季枝遙往後靠了靠,「我這是怕你待在這碰傷我和孩子。」

「明日就是上元節了。」季枝遙見他不坐,便自己坐到位置上歇著,伸手按住他的手,以防他提問醫理。

季枝遙故意同他反著來,道:「那不行,趕走了誰給你抄經文?」

「……」

「不和你說了!」

「說得好像你沒有找似的。」她小聲揭穿他,低下頭,錯過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過不去了是吧。」他笑著捏了捏她手背,溫熱的吐息落在耳畔邊,季枝遙又往旁邊躲了下。

季枝遙說他莫名其妙,從他懷裡出來後,便讓玉檀去傳膳。回來後,裴煦已經走到書桌前,隨手翻動桌上的書。

「你那時候才從西瀾回來,碰上這麼多倒霉的事情,孤想著找人給你抄點經文送到佛寺去,這不正好有人送上門來了。」

「別人都說你留宿了,誰知道你到底有沒有……」

「信旁人都不信我,真的有些傷心了。」裴煦失落地低頭埋進她頸間,似乎還故意蹭了蹭,惹得季枝遙好癢。

在裝傻這方面,她算是見到了一個大能人。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激她的。

他裝傻,問:「孤何時有找,怎麼聽不懂你說的話?」

季枝遙「嗯?」了一聲,疑惑地扭頭:「什麼意思?」

「現在這樣就很好。」過了許久,裴煦再次開口,說得很慢,手緩緩撫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到時候將後宮的人全都趕回去,總歸清凈些。」

裴煦聽完面色都變了些,有些控訴的意味在裡頭:「原來你也知道心疼孤,若真不想累著我,夜裡就不要趕我走。」

裴煦直接不動了,很不高興的樣子,「找她們做什麼,不過是充數的。」

原以為他要沒耐心了,可等了半天,只等到他的笑。而且,他好像真的很高興。

裴煦一眼就看出來她在怕什麼,看她眼中期待,沒有掃興,柔聲問:「想出宮啊?」

季枝遙點點頭,又怕他不同意,連忙補充說:「在宮裡待悶了……孩子也偷偷告訴我想出去玩兒。」

他目光自然地順著看到她小腹上,眸中的溫柔是任何人都沒見過的。

「本來就打算帶你去逛逛,只是上元節街上熱鬧,須得暗中帶人保護。」

「好!有你陪我就好了。」

說這話時,玉檀正好端著飯食進來。撞見兩位主子的甜蜜時候,她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東西便匆匆出門去。

季枝遙本來還想吩咐幾句,見人走了就沒開口。視線轉回來,裴煦目光直白地看著自己,一瞬都沒離開過。

她一下覺得有些不自在,低下頭攥緊衣袖,「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好看,孤想多看看你。」

猝不及防一句,她更羞得不行,直接將人推開,說話都磕巴,「吃,吃飯了。」

裴煦看她快速逃開的模樣,心中暖意橫生,一天的陰霾瞬間被掃空。

用膳時,季枝遙無意提到之前貓的事情。

裴煦:「貓是宋明風的手下送的,至於放貓到你院子里,是宮女私自做的決定。」

季枝遙點點頭,正準備再追問,裴煦便打斷,讓她多吃些蔬菜。

他大抵是不想和她描述相關細節,既是擔心她聽了害怕,也應了李影兒說的不可見血光之災。眼下他只希望她和孩子平安,其餘的一點都不想管顧。

夜裡,陳鈞收到幾封百里加急的信件,在他們快睡下時遞進來。

季枝遙坐在梳妝台前打理長發,他就站在她旁邊將信看完。說是百里加急,可裴煦看完後沒什麼反應,直接將信挪到火上燒乾凈,好像只是看了一封沒什麼意義的東西。

「不是說百里加急嗎?陛下要不要去處理。」

裴煦搖頭,「小事而已。」

小事還百里加急?他應是有所隱瞞,不過季枝遙懶得跟她計較這些,轉身便往床榻上去。

好不容易說服季枝遙讓自己留下來歇息,裴煦才不會讓公事耽擱了。放下簾帳躺在她外側,鼻尖嗅著那股熟悉的淡花香,感覺安心許多。

季枝遙白天睡的多,現下其實沒有很困。她有些無聊地抬起手看自己衣服的料子,聽說這也是新進宮的好東西,原本宮中的資源便向臨安公主傾斜,眼下這個情況更加嚴重。宮妃貴人合起來得的貢品,還沒有季枝遙一人的一半多。

裴煦:「新做的寢衣?」

季枝遙點頭:「最近每日都有人往我這裡送東西,到現在還沒將新衣裳穿遍。」

「這不是挺好的么?」裴煦對衣裳沒興趣,只喜歡衣下的這個人,「枝枝就應該用宮中最好的東西。」

「可是旁人見了會不平衡的。」她如實道。

「那便挖……便滾出宮去。」裴煦原本想說的不是這個,開口一瞬想起如今不合適,才及時改口。

季枝遙笑出聲,側身面向他,伸手捏了捏他耳朵,「陛下,可不能事事都這樣暴力解決。」

「不這樣他們便不長記性,不知道在宮中到底該尊重何人。」

他的回答讓季枝遙有些愣住,許久沒說話。裴煦皺了下眉,以為她遇到了什麼事,「是不是又有人來煩你了?」

季枝遙搖頭,「沒有,我只是……在想明日去吃什麼好。」

「饞貓。」他沒有計較她的分心,將人輕擁著,很快身側人呼吸便變得平穩。

睡夢中,季枝遙能嗅到很淡的沉香氣息。他摯愛沉香,多少名貴的香料都沒能讓他改變習慣,便也逐漸讓這味道成為他的標識。只要聞到,她就第一時間認為是他來了。

迷迷糊糊間,她尋著味道湊過去。她靠過來時,裴煦手中拿著第二封密信,下意識將手抬高了些,既是怕她碰著,也下意識地心虛,怕她看到信中內容。

上面只寥寥數句,讓裴煦心中少有的產生遺憾愧疚之感。

「寧樂二年,二月十三,縉四公主曾前去丞相府。陛下所尋之人應是四公主隨侍,人海茫茫,恐難尋覓。」

前些時日,他讓陳栢親自操辦此事,要將當年施恩之人尋到,無論付出任何代價,生見人,死見屍。然須臾數年過去,縱使如今身居高位,也再也找不到當年之人。

有時他也會站在現在,回望過去的自己。那時候天真,相信世間總是善多一些,可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打擊。偶爾會覺得當年那個女子多此一舉,若是沒有救下他,他就那樣死在冬末,不見得是壞事。

可再低頭看此時懷裡躺著的人,他又覺得這血肉白骨鋪來的路十分值得。一個能相伴一生的人,嗷嗷待哺的小兒,位及癲頂的權力,他還有什麼不滿足。

既然找不到她了,那便將這段恩銘記在心,不再總去糾結。幼時太傅便教導過自己,捨得放下,方能把握當下。

他將信揉成一團,隨手扔到地上。明日總歸是他先醒,季枝遙不會有機會看到。

有身孕以後,季枝遙夜裡總是睡不安穩,起夜的次數也比往常多。

她輕輕起身,繞過裴煦下床。玉檀悄聲扶她到外頭,過了會兒回來,裴煦還在睡著。以前他聽到很細微的聲響就會驚醒,可自從和季枝遙一起後,他夜裡都比以前睡得沉。加之屋裡燃著安神的香,裴煦沒有醒。

季枝遙輕手輕腳走回床側,正準備回去休息,無意一瞥,余光中見到一團揉皺的信紙。

燈燭被微風吹得搖晃,她重新翻身上床,卷著被子背對他,平靜地閡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