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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遠遠看著她們二人面帶笑意地在談話, 誰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只以為是姐妹寒暄。

只有張小福知道方才聽到的話有多嚇人。

季枝遙絕沒有旁人看到的如此簡單,利用起旁人唬人的事情做的毫不猶豫。而就是這樣無奈, 張小福自知她說的是對的。如若真的把季枝遙一人留在西瀾, 她自己獨自一人回去的話,那麼恐怕才下馬車, 她便會人首分離。

她咽了咽喉, 假意微笑, 手微微抖著觸碰上一旁的弓。拿在手上分明不費吹灰之力,但她還是有意露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手往下一沉,再費力地抬起來。

笨拙的模樣看起來哪裡像是會射箭, 讓她提一桶水都夠嗆。

旁邊的崇恩方才沉默, 現在卻突然開口說:「父王, 清河郡主看上去並不通箭術, 讓她與阿臨安公主比試很不公平。」

國君知道兒子在想什麼, 若不及時制止,讓清河郡主射出那一箭,她必輸無疑, 那麼季枝遙便能在這個賭注下更加暢通無阻地回東櫟。

眼下的狀況, 他們西瀾人是一撥的,崇恩希望季枝遙留下, 就算裴煦百般不願, 他現在也是天高皇帝遠, 暫時管不到這邊的事情。

國君捋了捋鬍子, 笑得和藹:「臨安公主,寡人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此才能, 不愧是東櫟唯一的公主!」

正巧這時候玉檀慌慌張張地從後院跑出來,面色煞白,遠遠看去嘴唇都在抖。

一進門,季枝遙就感覺小腿邊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溜過。她雖是被嚇到,卻克制著沒有做出很誇張的反應,只是稍作停頓,看這四處亂竄的小東西,側身問:「這是哪位貴人的寵物?」

季枝遙微愣了下,沒說什麼,回頭看了陳鈞一眼,從容地走進去。

季枝遙笑了笑,沒有刻意推進這項比試,轉身走回到桌邊。

「怎麼了?你怎麼如此慌張。」季枝遙站起身,盡量顯得臨危不亂。

張小福站在遠處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支撐身子走回來,明明季枝遙就在她鄰座,可她一眼都不敢多看。她萬萬沒想到季枝遙會直接搬出裴煦來壓自己,從前那個懦弱草包竟然消失了,不禁令她眉心緊皺,不甘心又無力抵抗。

再往門口看,宮門已經被他們關上了。季枝遙叫了陳鈞兩次,他都沒有應答,心中的恐慌升至頂點。

若是有機會,她真想看這季枝遙再次跌落到泥潭。

這邊的建築風格與東櫟不同,盆中種植的許多植物都是她沒見過的。剛一進門,她就沒忍住伸手擋了擋鼻子。

她抬不不緊不慢地進到宮中,將搖著尾巴的小傢伙抱起,「奴婢將她抱走,殿下不必驚慌,只是一隻小狗而已。」

季枝遙見那下人語氣古怪,總覺得言語間有旁的意思。但陳鈞說過在此處盡量不要輕舉妄動,她便沒有多想,帶著玉檀進了院中。

玉檀很快也有了反應,皺眉道:「殿下,這屋裡什麼什麼味道?」她伸手在空中揮了揮,許多塵埃飄起,抬眼滿去渾濁得很。

季枝遙應下,在外面的小石桌邊坐下時,眼皮一直在跳動,直覺這裡有些不對勁。

「這裡多久沒人住過了?也不開開窗子」說這,玉檀走到旁邊想把窗子推開通通風。

比試結束,大家興緻缺缺,崇恩便提出讓大家回去休息,明日再好好體驗西瀾的風土人情。

一路回住所,季枝遙遇到了幾位宮中妃嬪,之前崇恩同自己說西瀾一夫一妻的說法不攻自破。她心底冷笑了聲,只覺得可笑。

「殿下,這屋裡都窗戶都從外面鎖上了,裡邊塵土重,您現在外面歇一歇腳。」

「奇怪.」她用力往外推了兩三次,這窗子都紋絲未動。再看旁邊兩扇都是如此,看樣子是有人從外面將窗子鎖住了。

他們最是知道一個女子期盼的愛情家庭是如何,便以此設下陷阱,誘哄著人踏進牢籠,最後才發現這些男人和外邦的沒有分別,該如何壞還是如何壞。

走著走著,領路的宮女在一處院落的門口停下,聲音響亮道:「公主殿下,這裡便是您的住所了。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我們,我們隨時在外面同您的侍衛一起。」

宮女彎唇一笑,「噢,那是我們公主養的小狗。公主不喜歡自己的寵物被圈養著,便總是放任它四處跑。今兒個是沒看住,跑到殿下這裡來了,公主見諒啊。」

只聽玉檀哆哆嗦嗦道:「殿、殿下,後面的假山,假山,有死人!!」

季枝遙眉心一跳,連忙先將玉檀拉到自己身邊,讓她在此處坐著休息,若是見到陳鈞,便將他叫來。

玉檀搖頭,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殿下.別、別去。」

季枝遙反過來安慰她:「我見過的死人還少嗎?別怕,我只是遠遠看一眼,你快些去尋陳鈞。」

「是,是!」

玉檀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試圖忘掉方才看到的畫面,可是實在過於震撼,腦海中每時每刻都是那具陳腐的屍體和刺鼻的臭味。

她一步三回頭地留意著季枝遙的狀況,她在拐角處停頓了片刻,隨後步履不停地繼續往前。一直到她走出來,玉檀都尚在不斷地發抖,而陳鈞還是不知所蹤。

「殿下,怎麼辦啊?奴婢剛才想開門,卻發現這門從外頭鎖上了.」

季枝遙有些惱,「將使臣鎖在院中,這便是他們的待客之道。」

「可是現在陳大人也不在,殿下,我們不會再也出不去了吧?」

「如若他們真敢這樣做,便只好等著東櫟鐵騎踏平這裡。」

此刻並無外人在,玉檀說話便直白了許多。她好像真的被嚇到了,拉著季枝遙的衣袖哭道:「可是陛下既然讓您來西瀾,他便是也無意開戰道。之前我朝將士便因為內戰折損不少,若真要打起來,我們應當沒有勝算的。」

季枝遙正要說話,耳朵極度靈敏地聽到旁邊有枯枝葉被踩斷的脆響。剛才過來時,她多看了一眼。這院子邊上便是他們宮中的園林,門口有許多侍衛看守。就說為何一座園林需要如此多侍衛,原來這些人是來看自己的。

既然隔牆有耳,季枝遙刻意笑了聲,大聲回答:「是我不讓阿煦打仗的,這些年王朝更迭,士兵臣子死的死,傷的傷。他的名聲本就被流言蜚語敗壞不少,若再外戰,便會引起民心動蕩。」

季枝遙嘆了聲:「是我執意不讓他出戰,他才勉強鬆口,所以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玉檀眨了眨眼,仍然有些不信:「可是.陛下看上去不是會在意自己名聲的。」

「他不在意我還在意呢。」她默了默,隨後笑著安撫玉檀緊張的情緒,「畢竟我可不想落得一個暴君夫人的名聲。」

玉檀聽到「夫人」二字時,面上表情有些驚訝。可後面想一想,他們二人早就夜夜共寢,這在宮中根本不是秘密,殿下都不是「夫人」,還有誰當得起這個名號?

季枝遙:「總之你不要太擔心了,若是半個時辰後他們還不來開門,我自有辦法聯繫上陛下。」

她語氣加重許多,眼神有意無意地往後邊的角落瞟,「屆時,這便會像當初他攻進皇城那般,血流漂櫓,屍橫遍野。這裡所有宮殿、樓宇,都會變成斷壁殘垣。」

玉檀聽著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外人覺得誇張,可她作為經歷過這些的人,是寧可死了也不想再看到這些場面。

無數昔日的好姐妹,因為一根筋不順從新帝,圓潤的腦袋就掉到地上,被當皮球踢過來踢過去。當今的陛下,不是個能惹能激的人物。

「好,奴婢聽殿下的。」

「嗯。」季枝遙輕飄飄地應下,坐在石桌邊悠閑自得地欣賞遠處的風景。玉檀在一旁站著,眼神卻仍然四處看,顯然還是很擔心。

畢竟同她相處了這麼久,玉檀從沒見過主子的這一面。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也無人知曉。

但是過了一會兒,事情的轉機真的很湊巧地來了。

陳鈞從外面回來,輕易將門推開,隨後便在門口讓公主快些離開這裡:「方才有人引錯了路,這一座宮苑不能住人,因為——」

季枝遙與他一同回答:「這裡死了人。」

他有些錯愕,略有些驚訝道:「殿下怎知?」

「我看到了,屍體就在後院的假山處,已腐爛得爬滿蟲蠅。」

她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說出如此驚悚的事實,陳鈞斂眉往前一步,「殿下,西瀾皇城中危機四伏,屬下覺得有諸多蹊蹺之處,殿下必須小心些。」

季枝遙點頭,「稍後你同玉檀一起進殿中,別讓人攔在外頭。」

「是。」

西瀾有許多奇怪的規矩,給他們換了新住處後,季枝遙想讓陳鈞進內院都被西瀾宮人幾番阻撓。最後是季枝遙沒耐心了,直接帶著怒火將人斥責走,她們才不敢造次。

「陳大人,今日我進院子後,你去何處了?」

陳鈞俯身回答:「今日殿下進去後,就有西瀾的侍衛要來搜查我的武器,道西瀾宮中不準外人攜帶武器。」

他這樣說,季枝遙才發現他從不離身的兩把大刀被收走了。季枝遙心亂的很,彷彿那根定海神針陡然撤走,覺得瞬時沒了安全感。

陳鈞立刻察覺到,低聲安撫:「殿下安心,屬下自有辦法。」

季枝遙抬頭,正巧與他視線碰上。只是陳鈞立刻將頭低下去,不與她有更多的視線交流。

她沒當回事,叫玉檀在寢宮旁收拾一處能休息的位置,用屏風阻隔,供他們歇息。

若是在東櫟,有任何下屬敢和主子同寢而卧,都是去慎刑司領板子的。但此行特殊,西瀾的宮殿每一座之間都有很遠的距離,若讓他們住在偏房,季枝遙出事他們都無法及時趕到。再有午時那樣的怪事警告,她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

一切都整頓好,眼看著天邊的日頭也落下了,便叫廚房備下飯食。

季枝遙翻著臨行前從裴煦書架上隨手拿的一本醫書,隨意學些醫理。可不知什麼緣由,天邊突然響起三聲沉悶悠遠的鐘聲,像寺廟裡的聲音,卻更加沉重,冷風陣陣中,顯得格外陰森。

陳鈞警惕地走到門邊,盯著外邊已經黑透的夜色。沒察覺到異樣,等來了送餐的宮人。兩個面帶笑意的老嬤嬤一人手裡捧著一個托盤,笑著走進殿中。

季枝遙原本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也回以淡笑,目光追隨第一位嬤嬤,看著她把手中的菜放到桌上。

可當抬頭,看到第二位時,她的面色實在沒有控住。

她們兩人都笑便算了,可若是連笑容都幅度都如出一轍,便叫人心中生疑。

看著兩個人沒有離開的意思,陳鈞直接發話:「我家殿下不喜用膳時有外人打擾,你們出去。」

兩位嬤嬤站在門兩側,動作僵硬卻同步地朝一個方向搖頭。

陳鈞語氣更生硬,季枝遙甚至從中聽到了殺意:「我不說第三遍,出去!」

聽到如此強硬的態度,她們倆才動作一致地抬起右手捂著嘴,嘿嘿嘿笑了三聲,再轉身看向季枝遙。

只加深笑意,不出聲。像有所安排一般停頓了一盞茶地時間,才同步轉身,推門,跨出門外,再關門離開。

所有的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錯位。像被同時操縱的提線木偶,在異鄉夜色里格外令人驚恐。

季枝遙被嚇慘了,她們人一走,她便往旁邊癱軟地靠著,喉中不時湧起股難忍的噁心。

陳鈞將門關上鎖好,隨後從袖中拿出一根銀針,利落地在所有碗碟中測了一遍,沒有發現下毒。

玉檀:「殿下要不還是吃一些吧,一日舟車勞頓應當累壞了——」

陳鈞卻在觀察後出聲制止:「殿下不要碰桌上的東西。」

他拿了一雙筷子,將每一道菜上用作裝飾的菜葉花瓣挑開,隨便夾起一塊肉,湊近鼻尖嗅了嗅,之後便將東西扔回菜碟中。

玉檀不解地問:「陳大人,你這是何意啊.就算你是陛下的近侍,也不當如此輕視公主。」

陳鈞俯身解釋:「殿下,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屬下五感比旁人靈敏,這些菜,不,是整座西瀾王宮都有問題!」

玉檀一下渾身汗毛直立,往季枝遙身邊靠:「什、什麼啊!你不要嚇人.」

陳鈞沒說旁的,只指了指盤中的飯菜:「這些膳食中有腥血氣味,嗅著不像獸血。」

季枝遙聽完倏爾抬眼,看向遠處書桌後的窗戶。

有一道黑影飛快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