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故人
029/故人
文/楚天江闊
次日, 藍汐早早的就醒了過來,而駱時晏還在睡。
怕把人吵醒,藍汐躡手躡腳的走去衛生間, 對著鏡子照了照。
她臉上的紅腫消了一大半, 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
藍汐理了理頭髮,用頭髮擋住臉頰, 這下就更看不出來了。
洗漱完, 藍汐抓起昨天換下來的禮服悄悄的離開了。
她今天得回滕白嶼那一趟,確認一下滕白嶼的情況。
此外, 她得把禮服還給滕白嶼。
說到禮服, 藍汐皺了一下眉。
因為沾了水, 禮服已經皺的不成樣子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恢複成最初的模樣。
找個洗衣房問問吧。
***
藍汐顫唞著手開門。
喝完,他抬手撩開藍汐的頭髮,輕顫著聲音問:「還疼嗎?」
她沒有收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這樣頹廢的滕白嶼,藍汐從未見過的,她吃力的將人挪到沙發上,而後手忙腳亂的倒了一杯蜂蜜水,送到他的唇邊:「哥哥,這個解酒,你喝點。」
但罪魁禍首依舊混的風生水起,甚至在離婚的幾個月以後,迎娶了一位比他小十歲的富家女,繼續為他的事業錦上添花。
滕致遠但凡有一丁點在乎自己的家人,他當年也不會在藍家瀕臨破產之際逼迫藍婉淑離婚,甚至逼藍婉淑簽下凈身出戶的協議,不然他就眼睜睜的看著藍家破產,絕不施以任何援手。
滕白嶼出車禍了嗎?
原本貴氣的車看起來慘不忍睹,整個車頭直接陷進去了。
哥哥沒事吧?
一定沒事的!
毫無疑問,藍汐對滕致遠的做法嗤之以鼻。
滕白嶼眼神渙散的看著藍汐,順著她的動作,乖乖的將杯子里的蜂蜜水都喝光了。
***
學校附近就有一家洗衣房,藍汐滿懷希望的踏進去, 老闆卻很是惋惜的告訴她, 這件禮服的布料比較特殊, 著水即廢,已經沒辦法恢複如初了。
最後一家店的老闆開解她說:「別太難過, 至少沒『死無全屍』。」
所以,滕致遠在事後去見了滕白嶼,發泄自己不滿的情緒。
可好好的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更可笑的是,滕致遠二婚婚禮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那就是有人故意把事捅到了滕白嶼面前。
藍汐看著毀了的禮服苦澀一笑, 也不知道哥哥得賠多少錢。
怔愣片刻,藍汐快步走到滕白嶼面前,將他從堆滿了酒瓶的地上扶了起來。
藍汐完全能猜透滕致遠的心思,他肯定覺得——如果不是滕白嶼給她來舞會玩的機會,他就不會受那樣的憋屈。
昨天在場的眾人當中,只有滕致遠和滕雨萌對她和滕白嶼的關係心知肚明,所以只有他們兩個可以第一時間把事捅到滕白嶼面前。
門還沒徹底推開,一股濃重的酒氣就從屋裡沖了出來。
不撞南牆不回頭, 藍汐又走了好幾家洗衣房, 總算死心了。
藍汐有些難過,在街頭站了好一會兒,才打車回去滕白嶼那裡。
出了小區, 藍汐並沒有直接去洗衣房,而是先回宿舍換了一身得體的衣服,又順手把沒寫完的作業帶上了,以防今晚不能返校。
對於車損壞的原因也有了些許的猜測。
所以,哥哥肯定沒事的吧……
藍汐還沒踏進小區就隔著圍欄看見了滕白嶼的車,人都恍惚了一下。
滕致遠就是這樣一個人,□□而又冷漠,兒女對他只是工具,好無情感上的意義。
坐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應該報答一下駱時晏,於是給他定了一份早餐。
不過,滕白嶼能這麼快知道這件事,只有一個可能。
雖然滕白嶼很有錢,但也是他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 不該浪費的。
但滕雨萌一向不敢招惹滕白嶼,那麼這個人只能是滕致遠。
***
抵達目的地。
毫無疑問,滕白嶼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
藍汐心想。
當然,藍婉淑被騙了,藍家也沒有逃脫破產的命運,最終被所有人遺忘。
藍汐立即緊張起來,下意識加快腳下的步伐。
這個人幾乎不用猜,肯定是滕致遠。
將門完全推開,藍汐所有的聲音都賭在了喉嚨深處,怎麼發不出來。
只是速度快的有點超乎藍汐的預料。
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
她將臉輕輕貼上滕白嶼的掌心,溫聲回答:「哥哥別擔心,已經不疼了。」
又是這樣。
從小到大,藍汐遇到任何難事都不主動和他說,他知道以後,藍汐反而安慰他不要擔心,說一切都沒事了。
但怎麼可能沒事呢。
這麼漂亮一張臉,被打成這樣。
滕白嶼覺得自己昨晚做的還不夠狠,他不應該只砸東西,應該直接把滕致遠打進醫院!
酒勁太大,滕白嶼越發自責,最後竟然哭了出來,像個幾歲的小毛孩,嘴裡還不停的重複同一句話。
「對不起,是哥哥的錯,哥哥沒保護好你。」
藍汐蹲在他面前,替他擦眼淚:「哥哥,這不是你的錯,你做的已經足夠好了。」
醉了的人聽不進去任何話,只是固執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不停的重複這句話。
不過,滕白嶼一夜沒睡,加之酒精的催化,他很快就躺在沙發睡著了。
藍汐不太會安慰人,滕白嶼睡著於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藍汐緩緩鬆了一口氣,給滕白嶼調整了一個舒服的睡姿,又替他脫了鞋,蓋上了毯子。
窩起來的姿勢似乎不太舒服,滕白嶼總是不安分的扭動,於是藍汐又給滕白嶼調整了一下睡姿。
折騰完人,藍汐又開始折騰這沒法下腳的屋子。
她先將散落在地上的空罐子撿了起來,而後才進行下一步。
在藍汐有條不紊的動作中,房屋又恢複了乾淨整潔的模樣。
其實,這些雜七雜八事完全可以交給每天都會過來的許阿姨去做。
但藍汐不想讓外人窺見滕白嶼失意的模樣,便自己動手了。
打掃好屋子,藍汐總算有了喘熄的機會,她將禮服掛了出來,而拿出沒寫完的作業,趴在桌几上寫了起來,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滕白嶼的情況。
寫到一半,藍汐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駱時晏在半個小時前給她發了三條消息。
【幾點走的?】
【這會在哪?】
【你給我定的早餐?】
藍汐打字回覆。
【六點左右走的,這會兒回哥哥家了。】
駱時晏回的很快。
【怎麼不叫醒我?】
藍汐。
【看你睡得實,就沒叫。外賣還合口味嗎?】
她不知道駱時晏喜歡吃什麼,但考慮到是早上,就給他定了一份養胃的粥、一份鮮肉小籠包和一些其他的小菜。
駱時晏。
【還可以。不過相比於粥,我更喜歡咸豆花。】
藍汐。
【記下了。】
藍汐記性不好,甚至有點差,所以她習慣性將一些特殊的事記下來。
藍汐起身進了滕白嶼特意給她留出來的房間,從抽屜里拿了一張方方正正的卡紙。
她在卡紙上寫下「駱時晏愛吃咸豆花」這幾個字以後,就將卡紙折成千紙鶴,放進了桌角的罐子里。
這樣做,雖然不能事事都回憶起來,但她只要一看見罐子,還是能夠回想起一些往事。
比如,她每次看見罐子里那隻純白色千紙鶴,總能想起第一次手術前遇見的那個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於她而言實在是太特殊了,就像在這個世界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
初次見面,她很快就發現小男孩被同一間病房裡的人孤立和排擠了,而他自己似乎也不願意接觸這個世界,寧可孤零零被恐懼折磨,也不願尋求心安的依靠。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這樣,但藍汐很清楚被孤立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上小學的前夕她被查出心臟病,身體也開始出現異常特徵,所以一踏進小學,她就成為了同齡人眼中的特殊存在。
開學第一天,老師怕小朋友鬧起來沒有深淺,就特意囑咐班裡的小朋友不要嚇她、也不要欺負她,要友好相處。
不知怎麼回事,事情慢慢演變成了誰也不敢靠近她。
至於為什麼變成這樣,藍汐很快就有了答案。
某天放學,她偶然聽見同學的家長說。
「寶寶,千萬離你們班那個有心臟病的小孩遠點,要是把人碰壞了咱們可賠不起。」
從那一刻起,藍汐意識到自己被孤立了,她大概率無法在最童真的年齡交到任何一位朋友了。而邢爍家裡條件好,被邢爸爸送去了市區上小學,藍汐自然而然就更加孤單了。
太了解孤獨,所以藍汐一在醫院見到那個小男孩就湊了上去。
哪怕被凶,也依舊死皮賴臉拉著他玩。
其實,她那時候的想法很單純——陪陪他,不想看他隻身一人。
不過,換成現在的她,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子也做不出同樣的事了。
或許是越長大越敏[gǎn],失了兒時的無畏與天真。
但她從不後悔那樣做,因為她後來看見了那個小男孩燦爛的笑,如暖陽一般溫暖。
可惜,她至今也沒弄清楚那個小男孩的名字。
他到底是叫「駱圈根」,還是叫「羅圈根」呢?
只是圈根這名字也太抽象了吧……
藍汐自己都想笑了,她將罐子重新封了起來,就回到了桌几旁。
她又看了一眼手機,駱時晏大抵是在忙,那句話過後就沒在發消息了。
為了專心致志的寫作業,藍汐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屏蔽所有來自外界的干擾。
***
臨近中午,許阿姨踩著點來了。
看著比平日里更加整齊的屋子,許阿姨震驚了一下,再一看伏在桌邊的人,許阿姨心裡有了猜測。
怕自己丟了工作,許阿姨有些緊張的說:「姑娘,打掃房間這種事交給我就好,你不用自己上手的。」
「順手就做了。」藍汐放下筆,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人,走到許阿姨的身邊,小聲說:「許阿姨,中午您做點清淡飯菜吧,哥哥昨天應酬喝多了,怕是沒什麼胃口。」
滕白嶼的應酬確實很多,許阿姨沒起疑,直接進了廚房。
看著廚房的門被關上,藍汐臉上的笑蕩然無存,只剩下對自己的厭惡。
她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會說謊了。
簡直像個十足十的壞孩子。
所以,誰會去愛一個壞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