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自相矛盾的命運
早在很久之前，當倪克斯第一個發現彼斯拉齊的公主伊娥消失在世界盡頭後，萊恩就已經在等待今天了。
沒有哪個凡人能夠在原始神的面前憑空消失不見，如果有，那要麼證明她不是凡人，要麼就只能是世界本身所為。
然而能被宙斯欺壓的伊娥明顯不是什麼隱藏的大人物，所以依照著後世的傳說萊恩很輕易的鎖定了唯一的結果。既然九界的存在證明虛空中並不止卡俄斯一個世界，那神話中本就關係緊密的另一個神話體系自然也有著出現的可能。
那位凡人公主已經先一步前去了，而諸神也即將緊隨其後。雖說萊恩並不覺得他們真的會像伊娥一樣進入那個世界，但至少諸神能把他帶到赫麥努的大門前。
「我想起來了，你是說過這件事。」
「『當百首的巨獸攻上奧林匹斯，眾神四散逃亡』……這算是你的又一個『預言』嗎？」
「我也不知道，也許時間會給出答案吧……不過，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她曾經親眼見證了伊娥的消失，自然也很清楚這件事的困難。先不說萊恩要如何確定到底哪一位神靈會前往所謂的赫麥努世界，就算他成功預見了命運的節點，可他真的能跟在對方的身後找到前往其他世界的道路嗎？
「顯而易見，命運和卡俄斯的秩序，發生了無可迴避的衝突。」
明明是眾神逃亡的危機關頭，她不僅絲毫不慌張，甚至還有花時間換了身衣服，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前者自然是因為早有準備，後者則單純是這個年代的所謂『戎裝』有點奇特，看起來十分不符合女神的審美。
「命運與秩序的衝突？」
「唔，這個提豐……有點強，我打不過它。」
沒有追問，同樣回望了一眼領域的深處，倪克斯無所謂的搖搖頭。
那就是他們的目標，只是相比起清晰可見，有著長河環繞的卡俄斯，這個世界看起來就像隱藏在陰影下面一樣。
在日常服飾這方面，前有倪克斯與世同生的黑裙，後有萊恩於靈界中傳播的種種知識，所以總的來說，它們的設計其實已經比較『近代化』了，但相比起來，其他的那些就依然符合著古希臘的傳統文化。
相比起萊恩，她才是第一個發現了詭異消失的伊娥，也是她主動來找萊恩尋求的解釋。不過這麼多年沒有動靜，倪克斯早就已經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至於諸神……」
這很正常，虛幻世界一行，雅典娜早就從那些繁複的典籍中看到了關於提豐之戰的記載。雖然那裡的很多內容和現實大相徑庭，但女神倒也不是很奇怪。
因為無論怎麼看，那個虛幻世界都是源自宙斯，而且裡面的很多歷史看起來也不太真實，簡直就像是一個以宙斯為主角的劇目。
點點頭，見倪克斯想起了這件事，萊恩也就省下了些解釋。
「……發生了什麼？」
站在一處隱蔽的山谷中，雅典娜遙望著那邊的景象。
「我知道了，是你所說的那個異域世界……不過你要怎麼『跟著』他們？」
黑色的風暴還在神山上肆虐，此時還是眾神剛剛逃離不久的時候。
若有所思，倪克斯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確實，如果卡俄斯已經佔據絕對的上風，那自然可以把諸神投入其中，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但現在卻是兩國交戰，一方雖然丟城失地，但核心卻完好無損，這個時候把兵力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投入對方腹心，能不能造成破壞不知道，反正去的人本身大概是回不來了。
「你還要做點什麼嗎？」
不過這種感覺恰恰證明兩人前行的方向沒有問題，於是隨著自身力量一點點的復甦，兩人也加快了速度——直到某一刻，那根源的碰撞與摩擦聲轟然傳來。
流光繼續穿行，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虛空的『存在』終於又漸漸清晰起來。只是相比起卡俄斯世界周圍，這裡卻帶有了少許異域的氣息。
當然，在這個軌跡中，他大概是沒有機會了。
「那就……嗯？」
「那伊娥呢？」
「他們來的太早了，倪克斯，我們世界的時間比原本的命運要早了很多年，也許是幾千年，也許是幾萬年——沒人知道具體早了多久。總之原本應該已經快被徹底吞噬的異域至今還留有相當程度的反抗之力，而命運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黑髮少女此刻早就沒有了那副一身戎裝的打扮，在她的身上只有一席綴有淡金色紋飾的白色長裙。柔順的長髮從頸肩滑落到纖細的腰部，看起來絲毫沒有慌忙逃離的樣子。
平時出於種種原因，她不太好接觸大洋神夫婦，而且俄刻阿諾斯恐怕也未必真的有多在乎兒女親情。但如今宙斯自身難保，大概發現不了她的行跡，而就算沒有親情，可雅典娜的手上還有利益不是。
這一刻，從卡俄斯到赫麥努世界之間出現了一條存在又不存在的通道。世界的偉力從『無』中定出了『有』，而雅典娜則和其他神明一同出現在了道路上，然後在偉力的推動下不斷『前行』。
「就是這回事。」
他就像天命之主，從無敗績，哪怕萬妖之王也只能通過盜取他的武器來獲勝。即使是前代神王也被宙斯正面擊敗，然後永遠的囚禁起來。
嘴角微揚，雅典娜多少有一點點開心。她撫了撫右手的袖子，心中暗暗稱讚了下自己的手藝。
猶豫片刻，萊恩淡淡的說道。
在世界力量的作用下，一個凡人都可以在無聲無息間消失在她面前，甚至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對方的下落，又何況這一次消失的是神靈。
沒有反抗，沒有掙扎，無聲無息間，雅典娜的身形就被一寸寸的抹去。在某種無上的力量下，她存在的位置被瞬間改換了。
這就是赫麥努，或者說它的名字也正源自它與眾不同的世界結構。它的主體共分四層，由里到外，每一層都有正負兩個面。它們合稱『赫麥努』，也被世界裡面的智慧生命叫做『八元神』。
很快，永夜之地再次回歸平靜。只有恆定不變的夜色，與微光下影影綽綽的生靈。
「……所以說，就像現世不希望執掌權柄的真神進入祂控制以外的深淵，卡俄斯也不希望法則的代行者們進入自己還沒有徹底掌控的異域——因為這很可能會有去無回？」
再加上提豐誕生的著實有點急促，宙斯戰敗的也太快了一些，以至於直到萊恩找上門來，她都根本沒把這件事和那個人類公主的失蹤聯繫起來。
做出決定，雅典娜準備等提豐離開就前往東海。但下一刻，她突然後退一步，臉上露出警惕的神色。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剎那，雅典娜又有了一種在窺探記憶時誤入虛幻世界時的感覺，而且這一次前所未有的強烈。
命運的軌跡在運轉，但同時又在被撕裂。時間的流速開始混淆，甚至已經開始影響到了虛空的另一端，卡俄斯世界現世的穩定。而與此同時原本籠罩在諸神身上的力量出現了少許的縫隙，內外之間出現了少許的聯繫。
「是的，秩序與命運的衝突。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卡俄斯諸神並不會真的進入這個世界裡面——不是不能進，而是世界不會允許他們進去，而現在這一幕也證明了我想的沒有錯。」
「……沒什麼可做的，就算有，也不需要我來做。」
在虛空中止步，倪克斯望向遠方。
在那裡，好像有著什麼無限大又無限小的東西存在著，但她又看不到任何實際存在的東西。
又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雅典娜努力試著睜開眼睛。但在幾番嘗試後，她終究沒有成功。
他們本應直接扎進那黑暗不可測的深處，但現在卻都止步在這裡。
······
奧林匹斯山外。
只是念頭一閃，倪克斯頓時想起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雅典娜其實也想看看，沒有了那個叫赫爾墨斯的神，這一次的宙斯要怎麼脫困，然後反殺提豐。反正作為世外的妖魔，堤福俄斯不可能一直在現世肆意妄為。只要現在躲著它一點，拖到後面去就可以了。
相比於世界以內，無論從前進的速度上還是給人的氣勢上看，此刻的萊恩和倪克斯都下降了不止一籌。這倒不是消耗過大的因素，只是因為在這裡，世界的『存在』無疑顯得很微薄。
就算一直跟在奧林匹斯諸神的身後，恐怕在他們同樣消失的那一刻，兩人也根本不可能察覺到對方究竟去了哪裡。而在世界以外的虛空中，沒有目標的探索是毫無意義的。
萬妖之王正抱著殺死神靈的希望摧毀神山上的一切，而宙斯那被骨頭釘在立柱上的身影依稀可見。
對此倪克斯沒有什麼太多的反應，因為每一次世界命運節點的時候，那裡都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她只是擺了擺手，然後先一步消失在領域內。
微微偏頭，黑髮少女看向東方。那是大海的方向，也是她外祖父所在的地方。
在後世的東方古典哲學思想中，素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說法，但如果連『道』都沒有了那建立在其上的很多東西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你不是『命定』的神靈嗎？」
點點頭，在萊恩周圍的虛空中，有著點點閃爍的光團，那就是卡俄斯諸神的所在。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如果沒有提早了這麼些年的話。然而現實沒有如果，就在諸神的位置已經接近赫麥努世界範圍的那一刻，萬物在同一剎那靜止了下來。
在這種情況下，古希臘的戎裝……只能說懂得都懂。以此延伸一下，假使原本軌跡中的雅典娜一天天就是這麼穿著到處跑，那匠神赫菲斯托斯突然獸性大發好像也不難理解。
就像遊戲里的人物脫離了遊戲本身，那就只是一堆無意義的代碼，所以當世界的『存在』削減，那建立在世界規則上的一切自然也會跟著弱化。只是相比起身旁的倪克斯來，萊恩多少還要好一點，因為他自己有著部分可以錨定存在的力量。
虛空中，兩道流光快速閃過。
刷——
「我知道，哪怕凡人的靈魂源自於我，可我也依舊感知不到那個人類公主的所在。不過人是這樣，神卻未必，在奧林匹斯諸神中剛好有一個與我關係匪淺的存在。有著她的存在，我或許無法窺探轉移的方式，但一定能夠鎖定她轉移後的位置。」
「畢竟倪克斯，你看，既然赫麥努世界尚且猶有餘力——那我又要怎麼進去呢？」
變幻不定的面紗下，夜女士好像挑了挑眉毛。
但現在可不是這樣……所以執掌智慧的少女輕易的將之歸到了『未來的一種可能』上面。那些所謂的歷史可以信一部分，但絕不能全信。
「而且既然出現了問題……他們難道會就這樣一直僵持在這裡？」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時間對於這種力量沒有意義。在命運書寫的劇本里，諸神本應在一個恍惚間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與卡俄斯不同，但早已被祂的力量所侵蝕的世界。他們將在這裡吞噬同化本土的神明，幫助卡俄斯完成這一場世界級吞噬的收尾。
萊恩見此緊跟而上，他們需要先前去世界以外，但仍舊有世界錨定『存在』的虛空中，然後再跟著路標找到位置。
這一瞬間，所有神靈都失去了意識，他們的思維還定格在上一刻。除了擁有類似經歷的雅典娜外，沒有人察覺到絲毫先兆。而在他們後方，兩道身影也跟著開始了移動，他們同樣順著這條世界力量錨定的『道路』不斷前進，追逐著前方的諸神。
迷濛與黑暗中似睡非睡的雅典娜依稀聽到一個好聽的女聲問道。
在那裡，她三相化身中的一個正在釋放著自己的力量，只不過不是在她的控制下釋放的。
「冥府是不能去了，不知道為什麼，那裡現在給我一種很危險的感覺……星空可以當做備選，浩瀚無垠的星域比大地還要廣袤，躲在那裡沒人能發現，但也只是躲避罷了。」
……
「至少我就從沒有看到過關於神王被提豐大卸八塊，掛在奧林匹斯上面的記載。」
諸神確實不朽，但前提是他們的對手不是另一個世界。
「伊娥是凡人，雖然在命運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但她的存在與否並不會對世界造成什麼影響。」
對著神山的方向看了一會，雅典娜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力量與它還差的很遠。甚至哪怕是虛幻世界中實力暴漲的自己，也絕不是它的對手。
「甚至在這中間，九界的融入還加劇了這一問題。畢竟從長遠的角度看，九界殘骸確實會加強卡俄斯的體量，但就短期來說，它反而導致世界不得不分出相當多的力量去消化這一份收穫。」
所以與它對抗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她該想想下一步做些什麼了——反正不會是拯救神王就是了，宙斯還用不著她去拯救。
在這種情況下，從外往裡看，能注意到的自然只有虛無與黑暗，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
「……」
咔嚓——！
某種源自根源的摩擦聲轟然響起，在空無一物的虛空中傳盪。這似乎是世界本身的撞擊，但卻不是兩個不同世界間的，而是卡俄斯自己和自己的。
「……」
隨口解釋，萊恩沒有更進一步說明的想法。他看了看開滿安眠花的寂靜夜景，最後確認道。
在這個世界的最外層是『絕對虛空』，象徵世界力量可以輻射到，但本身並沒有存在的虛空；第二層是『無垠黑暗』，可以理解為包裹世界的表層，阻止一切內外的交互；第三層是『無限空間』，即使承載世界內一切的虛空，與外界的虛空一體兩面；而最里一層是『原初之水』，整個世界的物質與神靈就是在原初之水上面誕生的。
她想要做點什麼，但實際上卻什麼都沒來得及做。時空在這一刻凝固了起來，思維都停止了轉動。
這確實是個問題，萊恩可以肯定，他靠自己是突破不了那片『無垠黑暗』的。於是談話之間，萊恩把目光投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光團。
那就是他一路前來的路標，智慧與勝利的雅典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