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試煉
世界是存在多級結構的，而且這往往是一種普遍性的常態。在絕大多數的神話里，世界都一分為二，既有象徵陽面的界面，也有象徵陰面的界面。
甚至隨著神話的延續，這種對世界的細分還會進一步發生。一如東方的三十三天，西方的天堂地獄，這似乎都反應了一個問題：就像隨著人類的發展，社會結構越加複雜一樣，世界應該也是如此。多層級的結構有助於它內循環的增長，以及世界本身的穩定。
所以之前萊恩所做的，其實就是類似的事情。他試圖在第五層靈界的中心處製造一圈【內層界】，它們的構成不涉及信仰，而是單純由元素構成：而像【七丘天堂】這樣由情緒、信仰和部分元素能量一同構建的界面，則是【外層界】，嵌套在第五層靈界的外圍。
一里一外，以立體的環形錨定混亂的時空，進而讓這一層界面可以支持生命活動——哪怕是天族那樣的超凡生命。
然而這一切雖然構想很好，卻在一開始就失敗了。萊恩預想中的【內層界】應該有六個，【地】【水】【風】【火】分列四個方向，將世間絕大多數的元素力量分門別類。那些難以劃分的，就按照它們的傾向分出【正能量】和【負能量】兩個純粹的能量界面，位居上下兩個方向。
六個層面呈立體的菱形將第五層靈界的核心裹住，進而支撐起界面的時空與將來的外層界遙遙對應。在未來，信仰神靈的國度和虛幻星辰就夾雜在其中，形成完整第五層靈界。
然而想法是好的，但輪到實際上面，萊恩卻發現這完全行不通，不僅是因為靈界對於火元素以外的掌控本就沒有那麼完整，更因為世界的底層邏輯就是如此。
正如生和死並不平衡，地水風火之間同樣有高有低。存在明顯差距的循環無法構建，除非萊恩能夠像生死互化那樣，找到讓四大元素跟著相互轉換，維持平衡的辦法。
這並非完全做不到，理論上他要是給四大元素位面換個位置，放到第四層靈界去，那麼藉助【輪迴之井】完整的循環之力是可以維持穩定的。可萊恩之所以要建立元素位面，本身就是為了完善五層靈界而來，又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選擇。
「相比起來，果然還是正負間的轉換更容易平衡。哪怕只靠【輪迴之井】自然發散出的循環之力，配合【創世法典】加持下的界面秩序，應該就足以完成這一步。」
不過這裡終究是靈界內部，看著搖搖欲墜的正能量界面雛形，萊恩像之前一樣牽動了輪迴的部分力量與界面之力。而正像他預想的那樣，在急劇閃爍了幾下之後，在遠方天堂山雛形的隱隱影響下，這處新生的能量界面終於穩定了下來。
搖了搖頭，萊恩只是稍稍驚訝了一下，旋即就沒有在意。現世本能的希望更多智慧生命存在，因此施加了些隱晦的影響也是有可能的。
這同樣適用於其他界面。如果九獄之主能給九獄的每一層尋到一位有足夠『潛質』的領主，完善魔鬼自然誕生的機制，甚至讓不同層面地獄間的主體力量能夠產生配合，那他的力量也能跟著上漲，進而擺脫現在偉大墊底的狀態。不過地獄的根基和體量終究遠遠比不過靈界，所以這種上漲也不會有萊恩這麼高就是了。
不過看情況，萊恩還需要在這裡多待一些年頭，直到雙方的力量在循環的作用下被拉近一部分，他才可以徹底放任它們自行運轉。
「呼——真是麻煩。」
畢竟對方能背刺蓋亞，也就可以再背叛別人，雖然萊恩不是很怕手下的背叛，但與其把這麼一個傢伙留在身邊，他還是對金蘋果樹原本的意識更有興趣一些。
在這種情況下，她能夠從莫安達這本教材的身上學到什麼，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甚至嚴格的說，對方是金蘋果樹本來的意識，就如同天生的神明那樣。萊恩幫助對方覺醒智慧，接續被蓋亞中斷的成長，這固然可以做到，但想要更進一步的直接對她做什麼，還是力有未逮的。
雖然隨著世界的發展，這一先天上的差距被部分彌補了，但它依然存在。所以當正負能量完成匯聚，只是安穩了很短的一會，那散發著正面能量的光團就輕微抖動起來，似乎已經不堪重負，無法與它『下』方的負能量界面對立存在。
如果記憶的交互正常發生，那個初生的意識將會被莫安達複雜的記憶所感染，變成一個和對方相似但又有些不同的存在，這並不是萊恩希望看到的。所以他單方面阻止了這一切，只是讓對方的靈智醒來，然後讓她靜靜的待在金蘋果樹的體內，分享著莫安達看到和感知到的一切，卻又沒有受到對方思維的干擾。
地母的果園內發生的一切，他當然不可能沒有關注，只是對於那個叫莫什麼的寧芙，萊恩其實並沒太放在心上。
畢竟原本的命運軌跡是註定的，所以現世的存在感顯得死板的僵硬不少，但面對地底世界這種原本命運以外的地方，祂還是能夠表現出少許的傾向性的。
這不僅是因為靈界本身對正能量的涉足就不深，更因為在卡俄斯世界中，雖然生命強大，死亡衰弱，但從整體上看，負面反而是大過正面的，甚至原始神的數量都很清晰的表現了這一點：這個世界存在夜與暗兩位原始神，晝與光卻只有強大神力誕生，甚至白晝女神還是被前者的本體孕育出來的，雙方間的差距不問可知。
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終於輕鬆了下來。維持正負能量界面的穩定雖然需要他待在這裡，但並不是什麼太耗精力的事情，萊恩也終於有空關注起剛剛發生的事情。
「不過說起來，我還以為那個精靈會去找宙斯，甚至最後找到我的頭上……和厄瑞玻斯撞在一起，可真是有些意外。」
當然，那依然只是少許。原始神還有選擇人格化的可能，世界本身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機會。除非世界毀滅，然後誕生一個如同【血肉母樹】一樣的禁忌生命。
長出一口氣，但感受著更加完整了一分的靈性象徵，萊恩還是覺得這一切很有價值。靈界就是他力量的體現，靈界覆蓋的範圍與整體的強大，就是靈性象徵在世間擴張的表現。在他的預計中，哪怕沒有其他的收益，僅僅是剩下幾層界面的完善本身，每一層就足以給他帶來可以等價為一級的象徵上漲。
而與之相對應的正能量，則來到了萊恩『上』方。不過相比起下面那些，它就顯得十分稀少了。
莫安達自己沒有注意到，甚至以為自己的轉生就是如此，可實際上，既然她『看』到了金蘋果樹自誕生以來的所有過程，那為什麼那個意識卻沒有分享到她的記憶，反而依舊如此懵懂而迷茫？一切都不是沒有原由的，因為這種記憶層面上的交互被單方面的阻止了。
伸手一指，萊恩掌中的黑芒就擴散開來，落到了他的『下』方，那正是世間負能量的部分顯化。與此同時，靈界中原本就具備的負能量也跟著聚集過來，與它一同開始演化一個純粹由能量構成的小型界面。
沉吟少許萊恩最終放棄了一步到位的打算。看來想要理清後兩層靈界的秩序，還是需要一點一點的完成。
作為地母的侍女，金蘋果園的看守，對方唯一的作用就是充當一個工具人，以此避開蓋亞留在金蘋果園裡的布置，除此之外她存在的價值就是當一個教材。
「何況還有這份『贖金』……就讓她待在那吧。」
看了眼那剛剛形成不久的負能量界面，萊恩選擇順水推舟的默認這一點。反正對方正在做的事情，也正是萊恩想要的。
創造一個能在地下世界繁衍的生命種群，莫安達確實很合適。對於這個剛剛出現不久的地下世界，靈界表層都還沒來得及覆蓋過去，想要讓那裡也存在生命，確實需要有個人好好努力一下。
······
現世，奧林匹斯。
地下的事情，尚且處於神王陛下的盲區，畢竟他現在連地上都還沒有徹底統治。
當雷光划過天空，他匆匆返回神山，直到回到了這個現世枷鎖不在的地方，身體中瀰漫的神力才讓宙斯重新找回了點信心。
阿爾忒彌斯的事情姑且只能如此，等他完成部分儀式再說不遲，現在，他需要考慮的是另一件事情。
阿波羅，他的長子，他需要對方用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成為他身旁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可以隨意調遣的助力。不過如果要完美的做到這一切，神王還需要一個『好幫手』。
「赫拉，也不知道她現在還在不在神山上，我大概還要把她找……嗯？」
剛剛落到宮殿前，宙斯正準備召來西風之神問問情況，然而他卻意外的發現，一臉無奈的風神正和赫拉一起等在這裡。
事實上，他都已經做好赫拉無視他的命令，憤而離去找勒托麻煩的準備了，不過現在看，自己的天后多少還是懂得顧全大局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意識到事情的不可挽回。畢竟阿波羅已經誕生，無論她做什麼都沒有了意義。
「赫拉，我的摯愛，你今天怎麼想起過來了？」
心思百轉，臉上卻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宙斯只是揮了揮手。
看到這個再明顯不過的示意，仄費羅斯急忙化風而去，將這裡留給神王夫婦二人。
「何必裝糊塗呢，宙斯，【生育】的神權我比你使用的更加得心應手，就算那不是我的後代，也不代表我就不知道他們的降生。」
冷笑一聲，不過赫拉終究還是等仄費羅斯離開才開口。她看著面前的神王，原本平復下去的心情再次惡劣了起來。
如果給無恥劃分一個等級，赫拉覺得，宙斯才應該是世間最最強大的原始神，甚至可以和世界比肩。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赫拉，事情正如你知道的那樣，勒托為我生下了孩子，可這一切已經不能挽回。神王的長子並不比其他神高貴，他繼承不了我的任何事物，你也完全不必為此氣憤。」
像是沒聽到赫拉的諷刺，宙斯笑了笑，不顧對方反對的握住了赫拉的手。
「勒托遠遠不能和你相比，你才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我之前就願意跟伱分享我的權柄，甚至在不久之後，我還會再次宣告你高過眾神，與我平齊的地位，這是獨屬於你才有的殊榮。」
「你說什麼？」
有些意外，掙動的雙手止住了動作，赫拉本以為宙斯又會說些好聽的話，可沒想到的是，對方居然會給出這樣的承諾。
「是的，其實這也是我早就有的打算。」
「正如我所說，神庭諸神間的地位原本並沒有高低之分，哪怕是神王之子也是如此，大家都依照原始的規則，以各自的力量劃分等級，但這是不對的。不該是神明擁有力量而擁有地位，而應該是神王授予地位的神，也必將擁有與地位等同的力量，這才是權利真正的體現。」
神色鄭重，至少這一刻，宙斯的話是出自真心實意。
「我將設立十二位高於眾神之上的主神，和我一同治理人間。而你，則是唯一和我平齊的那個人。」
「……所以說，你是在用這種方式勸我息事寧人？看來對勒托你確實很上心。」
嘴上再次諷刺道，不過現在，赫拉的心裡已經沒有那麼生氣了。宙斯願意和她分享權柄，現在又願意和她地位等同，雖然她知道名義上的平等並不代表真正的對等，可這還是讓她感受到了對方的心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勒托到底不是凡物，甚至不是地域神——對於這兩者，天后還能真正的報復一下，可作為真神，對方本就不死，而自己無論做什麼，其實也終究無關大局。
不過為防對方下次再犯，赫拉還是不打算輕易鬆口。她正準備再曆數一下對方之前的『豐功偉績』，然而下一刻，宙斯的話卻讓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我不是要你息事寧人。恰恰相反，你可以派出手下，在幾年後去襲擊勒托和那個孩子。」
神色平靜看著赫拉驚詫的表情，宙斯淡淡的說道：
「不過襲擊只是暫時的……在那之後，我要你讓那個襲擊者前往德爾斐，它傷害了我的子嗣，那它也就要在眾神的神殿前被他殺死。不過無論如何，你的氣也出到了，不是嗎？」
有些無言，赫拉沒想到宙斯會做出這種決定。雖然她之前也很討厭勒托，但這一刻，她竟然為對方感到了一瞬間的悲哀。
錯誤的選擇帶來的錯誤的下場，這就是保育女神的可悲之處。不過那到底只是一瞬間，天后很快就回過神來。
別人如何，那是她們的事情，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何況破壞別人婚姻的人，也理當擁有這種下場。
「這可是你說的，宙斯，那你之後可不要後悔。」
將手抽出，赫拉輕哼一聲，轉身離去。不過從腳步可以看出來，她是比來的時候愉快了不少。
「當然，她又怎麼能和你比呢，赫拉，你才是天后，是我的唯一。」
在她的身後，看著天后離去的背影，宙斯又站了一會。少頃，赫拉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他也就返回了自己的神宮。
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宙斯伸出手，取出了神王的權杖。這鑲嵌有三枚寶石的神器依然如此弱小，彷彿證明著第三代神王虛弱的權柄。
相比起自己的王權，神王確實沒有那麼在乎勒托，或者說，他和勒托間的關係甚至不是源於心動，因此他對對方也沒有什麼愛意可言。不過今天他之所以提出那個建議，其實另有原因。
他沒有將事情完整的告訴赫拉，因為對方腹中還有未降生的另一位神子。如果他說了，赫拉一定會要求神王把這份機緣留給她的孩子，可宙斯不想等了。
只要等阿波羅長大成人，在眾神都有力量駐留的德爾斐神諭所面前宣示他的存在，然後得到自己給他的力量。當自己在眾神的面前以最盛大的方式將他迎回神山，順便將最美的女神嫁給他，到了那個時候，就算阿波羅原本對自己這個父親心有怨氣，也只會煙消雲散。
而藉此機會，宙斯也能宣布他設立十二主神的計畫，然後直接把那場冊封的典禮化作儀式的一部分，成就屬於他的半個【王權】。
「真是感謝你們的付出……不過這個世界上，果然還是不擇手段的人過得最好。」
輕聲低語，這一刻，宙斯的腦海中，那曾經給他帶來無限陰影的巨大身影好像晃動了一下。那個在過去讓他感到萬分絕望的『父親』，似乎離他也沒那麼遙遠了。
「父神……也不知道你現在去了哪裡。死了？我不相信。」
「不過無論你去了哪，只要我統治了這個世界，我終究會把你找出來。到時候，我會告訴你，你教給我的東西，我不僅學的很好，還會把它們再還給你。」
「還有蓋亞……眾神之母，每一代神王的更替都有你的身影。既然你這麼不安分，那就用你，來做我的第一塊踏腳石吧。」
【王權】在於服從，十二主神也好，其他從屬的神靈也罷，無論他們是出於什麼原因敬畏自己，那都能進一步增強神王的力量。
現在，宙斯已經不再怎麼害怕蘇醒的老祖母了。或許她的醒來，反而是一件好事也說不定。
······
光陰如水，人間無事。於是自阿波羅與阿爾忒彌斯降世之後，時光匆匆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