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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圓

正文卷

舌尖發麻, 唇也紅腫泛疼。除了齒間的薄荷微甜,實在算不上好體驗。

岳靳成說這話是故意刺激。

付佳希不會像以前,對男女之事總有幾分羞赧,她挑出重點, 平靜反問, 「你是蓄謀已久,早就想這麼做了。」

岳靳成無言, 不否認。

她大方伸出手, 掌心白皙細膩, 指腹有微微一層薄繭,「這個薄荷味很好吃,給我一顆嘗一嘗。」

岳靳成難以形容這一刻的感覺,他生硬地轉回頭,「沒有。想嘗就再親一次。」

付佳希輕輕一笑, 「那算了, 不太想。」

岳靳成又把臉轉向她, 目光沉了沉, 像投入湖心的石塊。

付佳希傾身越過中控台, 髮絲垂垂落於他大腿間,似有若無地撩撥。

她伸手,夠著駕駛位左邊的鍵, 自己開了車鎖。

幾秒鐘,來不及反應,她已推門下車。

岳靳成喉結滾了滾,明明聞的是淡香, 卻如喝了一杯高度烈酒, 心悸不已。

不過分開兩月, 她對男女間的歡愉信手拈來,不再羞赧膽怯,反客為主,竟也學會了主動進攻。

是俞彥卿教會她的嗎?

猛然冒出這個念頭,不必求證,就已讓岳靳成窒息心梗。

滿苑落得清凈,管家劉叔隨行一塊去了寶殿,只有一位做了幾十年的阿姨在家。她熱忱關心,詢問兩人要不要喝碗湯水。

付佳希本就肚餓,笑著道謝。

阿姨歡天喜地,廚藝被分享很是滿足,「等著啊,我就去給你們盛。」

「誒,麻煩您。」付佳希輕聲,「他的那一碗,別放蔥。」

岳靳成不由將手捏緊成拳,目光深重,也困惑。

兩人相顧無言,各自喝完湯水。

付佳希拭了拭嘴角,也順手遞給他兩張紙巾,「下午沒事吧,我們出去走一走?」

津城CBD地心,節日氣氛濃厚,出來玩耍透氣的人多,南里街做了一場主題活動,各種特色小攤應接不暇,吃的玩的小玩意都有,還有求新求變的套圈遊戲,獎品是肥美的大白鵝。

付佳希覺得新奇,往人群里擠。

她身板瘦,穿著羽絨服也顯纖細。

岳靳成雙手護著,擋在她兩側,為她生生圍出一條路來,她是看高興了,他的麂面鞋被踩得污漬一塊塊。

付佳希躍躍欲試。

岳靳成沒問,主動掃碼付款,把三十個圈遞到手中。

結果當然沒套中,也幸虧沒套中。

岳靳成不敢想,一隻鵝待在車裡,會是怎樣的銷魂體味。

兩人跟著人流繼續向前。

煎餅果子攤,爆米花,小糖人,還有穿著漢服的小姐姐們,派發紅紙,在紙上許願,一定很靈。

岳靳成和付佳希並肩同行,俊男美女實在惹眼,每人都被塞了一張心愿單。

盛情難卻,也圖個好彩頭。

付佳希手一揮,不作猶豫,寫到是:

-

成為更好的自己

她伸頭,想看岳靳成寫的。

他正好收筆,筆鋒銳利,寫的是:

-

所願如願

她問:「是我嗎?」

岳靳成淡聲,「出於道德立場,我選擇回答,不是。」

付佳希瞥他一眼:「說得好像剛才在車裡,誰幹了大好事似的。」

岳靳成微微蹙眉。

她已施施然向前邁步。

付佳希逛得悠然自得,尤愛工藝小擺件。

捏泥人的手藝吸引她注意,細緻精湛,傳承非遺。

岳靳成看她對一對兒小泥娃很有興趣,看了一次又一次。

那小人兒惟妙惟肖,顯然是一對。

「怎麼,姓俞的竟也喜歡這東西?」岳靳成語氣涼颼,與這歡悅氣氛格格不入。

付佳希仔細端詳,不疾不徐反問,「姓俞的那麼多,你指哪一個?」

岳靳成:「還有幾個姓俞的追求你?」

付佳希點了下頭,「不僅有姓俞的,百家姓里我能選出好多個,比如……」

她適可而止,偏頭,若有似無地看著他。

岳靳成咽了咽喉嚨,像被羽毛撓了癢。

「嘉一媽媽,原來你竟有這嗜好。」他略微提聲。

「嘉一爸爸,原來你也有這種嗜好。」她風輕雲淡地回擊,「既覺得我新交了男朋友,還熱衷於在車裡冒犯。」

岳靳成:「……」

很好,多久不見,牙尖嘴利上了幾個台階。

俞彥卿真不是東西,都教了她什麼破銅爛鐵。

他心情明顯低落,之後沉默寡言。

付佳希只有在他不注意的時候,眼底才流露出濃烈情緒。

臨近約定接人的時間,劉叔打來電話,說是明天有誦經祈福的法事,周小筠和岳嘉一想留宿一晚。

空出來的時間,夜色漫漫,何其長。

付佳希把街邊小吃吃了個遍,沒給晚飯留餘地。

岳靳成想,她是不想和自己共進用餐,真可笑,曾經最親密的愛人,連一張桌子都不願再坐。

兩人各懷心事,遊盪到晚七點,天太冷,這才目標一致地往回走。

燈影綽綽,紅燈籠應景,冬雪積厚,夜不似夜,像將亮的晨曦。

付佳希亦步亦趨,走得隨心所欲。

岳靳成不由緊張,每每在她步伐踉蹌不穩時,下意識地伸手相護。

「哎。」她忽然駐足。

岳靳成迅速收回雙手,佯裝若無其事垂落腿側。

付佳希說:「我買的那對泥娃娃忘記拿。」

就是那一對兒,她嫌重,不想拎著。老闆說,先隔這裡,等她逛完了再來拿。

她忘記了,幸虧走得不算遠,轉頭回去不過三五分鐘。

付佳希剛要轉身。

側臉挨了燙,被滾熱的力氣阻攔動作。

是岳靳成,伸出的手。

他不讓她轉身走來時的路。

「別回頭。」岳靳成沉聲似霧,「新年了,你就一直往前走。」

付佳希安靜聽話。

在他回來之前,始終維持這個姿勢。

又逢雪落,這新年,白雪皚皚,覆蓋萬物,凍結塵垢,好讓來年春風化雨。

「好了,拿回來了。」岳靳成很快折返,氣息微喘,怕她久等挨了凍。

「走吧。」他說。

付佳希卻如鉚釘一顆,定在原地不肯邁步。

「怎麼?」岳靳成疑慮。

付佳希輕聲,「我沒有回頭,我也沒有往前走。」

聽著像是對他剛才的話的回應收尾。

岳靳成嗯了聲,「乖。」

付佳希仰著臉,目光落於他眸間,「因為我一直在等你。」

岳靳成怔然。

腦子高速飛轉,若要理解成,上一句話的延伸,也勉強能夠。

正當他斟酌思考之時,付佳希扎進了他懷抱。

後來的發生,不講道理 ,無法剋制。

或者,某種程度上,彼此都已迫不及待。

滿苑已算遠離市中心,在回程途中,岳靳成輕車熟路,開入一條杳無人煙的小道。四周樹木作掩,鮮有人煙,尤其這春節夜晚。

兩人在車裡就進行了一次。

分不清誰主動,亦或是,不分上下。

付佳希的腿最後不是腿,是麵條,垂垂落於男人強勁的手臂上,又如盪鞦韆,隨著他低頭的頻率而搖曳。

「……岳靳成。」她揪緊他的發,迫使他從糖水裡抬起頭。

「不喜歡這個?」他聲音嘶啞,如重症感冒患者,「那就換一個。」

他稍稍起身,身影傾蓋。

依舊低頭,只不過不是照顧身下的人,而是照顧自己的身下。

幾秒後,付佳希嗚咽。

岳靳成的嗓音,隨之起伏,「這兒沒人,可以出聲。」

寂寞乾涸的花園,在滋潤里抽出新枝。

「滿苑就別回了吧。」付佳希一把勾住要起身的人,在他耳邊微喘低哼,「那有祠堂,禮佛清凈地,會褻瀆神靈的。」

所以她的意思,就在車裡。

幸虧這車底盤穩,車身重,多大的動作,從外觀也察覺不出異樣。

岳靳成被她弄得背脊發酸,眼底被歡愉熬紅。

他心裡莫名,自己這算是什麼?

偷情的姦夫?

對俞彥卿,竟生出了幾分愧疚。

「你車裡怎麼有這個?」付佳希頭髮散亂,口紅蹭出唇瓣,似漸變的花,借著車外的微光,顯得別樣魅惑。

一盒安全套,拆得暴力,迫不及待。

「隨手放的。」岳靳成啞聲。

付佳希扯出最後一隻,當著他的面,慢條斯理地撕開鋸齒口。

岳靳成頭皮一緊。

她說:「拆都拆了,就別浪費了吧。」

瑞雪豐年。

車內的人生幻景也同樣精彩。

落雪簌簌,夜深無人煙,哼吟聲交織,成了迎新的第一首讚歌。

回到滿苑。

岳靳成獨自在浴室待了許久。

他裹著一身熱氣出來,地板上烙下一隻只未乾的腳印。

付佳希覺得不太舒適,索性躺著在床畔看書。

「對眼睛不好,坐起來。」岳靳成說。

「坐不起來了,腰疼。」

他眸色又深了一分。

本想咽下去的話,還是沒能堵住。

「付佳希。」岳靳成走近床邊,「我們好好談一談。」

他深吸一口氣,「我要確認一件事,你和俞彥卿,是不是在談戀愛。」

付佳希說:「只談戀愛嗎?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岳靳成心口如砸重鎚。

是指,結婚嗎?

他收斂情緒,愈發迫不及待,咬牙切齒地應,「行。就當你們奔著結婚去的。」

付佳希眼神無辜,圓溜溜地盯著他,靜待下文。

「所以你要怎麼處理我?」岳靳成問:「像剛才在車裡那樣,每個月有空了就召我去?還是定個地方,定好固定時間?」

付佳希問:「你可以?」

岳靳成默然,目光像割裂的瓷片。

連付佳希都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分過。

就在她快要繳械時,岳靳成說:「我可以。」

付佳希愣了下,饒有興緻地繼續盤問,「你是怎麼個可以法?」

「時間地方你定,怕被人發現,就來H酒店,是柏豐旗下的產權,我打聲招呼,頂層套間歸你。」

「可我現在的工作,經常要出差,國內國外到處跑。」

「你的業務,應該去北上廣居多。」岳靳成說:「這三個地方的企業活動常有邀請函,我讓焦睿留意。」

付佳希又問:「那俞彥卿那,你打算怎麼隱瞞?」

岳靳成的耐心似已到了極限,又一聽此人的名字,簡直快要爆炸。

他忍下一口氣,「隨便!發現了他就打死我吧!」

付佳希再也忍不住,嗤聲笑了起來。

岳靳成恨不得將她揉一頓,男人做到這份上,夠他媽不要臉的了,她還笑。

「很危險的誒,媒體曝光,柏豐總裁當小三。」

「放心,我一力承擔,不會讓任何人拍到你。」

付佳希笑意慢慢淡下,輕聲問:「所以岳靳成,你後悔了嗎?」

岳靳成蹙眉,「哪件事?」

「不批我離職。」

「不悔。」岳靳成執拗,「你都要離開我了,我又不是男菩薩。你也不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做不到審時度勢,百忍成金。」

付佳希問:「還有嗎?」

岳靳成一時的情緒翻湧得以宣洩,又覺得無力,他低聲說,「佳希,我還是後悔的。其實,忍一忍又怎樣,我明白,你當然有選擇的權利,無論人生,婚姻,家庭,還是事業。你該保持一份清醒的『自我』,你也有權利到達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地方,哪怕過程中,會有『排他』的犧牲。我理解,我都懂,但我還是失控和貪心了……我想成為你『自我』的其中之一,而非『排他』里的捨棄物。」

付佳希愣了愣,慢慢的,眼底湧出潮意。

「你都不跟我說這些的。」

「已經犯了一次錯的人,言多必失,我也不想再遭嫌棄。」

「所以你就放棄了,心甘情願當『小三』,也不願低頭?」

「不是不願意。」岳靳成片刻無言,懊惱自己的失策,「我就沒想過,俞彥卿這麼能耐,一個多月就能打動你。」

他咬字酸澀,喉間似梗,「確實一表人才,優秀出眾,他給我的危機感,從第一面起就一直存在。」

女人直覺犀利,男人也同理。

「這樣啊……」付佳希尾調輕悅上揚,對方才的剖心明志似是滿意,只是有一件事她仍不得解,「俞彥卿是怎麼跟你說的?」

怎麼又提起這人?

岳靳成不耐道,「他會放過這絕佳的,耀武揚威的機會嗎?」

「昨天他在這兒待了也沒多久,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你陪奶奶去祠堂抄經,他要去餵魚,就在院外的那道長廊里。」

長廊?

付佳希忽然想起。

她失笑,問:「你不記得了嗎?去年,春節,年初一,也在長廊下,你做過什麼事。」

岳靳成眉心微皺,「我當然記得,你親我的每一次,我都有賬本。」

「胡說,哪次都是你親我。」付佳希微惱,「我就該讓你再急幾天,別想過個好年。」

岳靳成聽出話外之音,「嗯?」

「你去年故意氣俞彥卿,當著他的面故意親我,讓他沒過一個舒坦年。他這種級別的操盤手,忍耐力無人能比,黑名單記得清清楚楚,這不就報了仇,與你扯平了?」

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光彩事,兩個三十歲的男人差不多幼稚,付佳希都懶得說。

「……」

岳靳成真想給姓俞的立塊碑,親手縫一面錦旗。

付佳希舒坦了,被冷了一兩個月,心裡也不痛快。

她從床上起身,半跪於床面,伸手去捏他的臉,「什麼表情,要吃人吶?」

「不吃了,太多了,吃飽了。」這話聽著像答非所問,不像正經話。

付佳希仍在回味,由衷感慨,「岳靳成,你的道德底線,低到我不敢想誒。」

岳靳成睨她一眼,「嗯,長見識了?要怎麼感謝我?」

「自然要謝,那就……以後每兩月見一次,在岳總的H酒店頂層套間,記得,安全套自費。」付佳希狡黠眨眼。

岳靳成失笑,敗陣認輸。

他看著付佳希,「一月一見可以,半年一見也行,復婚與否,取決於你,佳希,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

付佳希聲音有些顫,「這麼縱容啊岳總。」

「這些都不算什麼,你要越來越好,過你想過的生活,走上坡路,別回頭。」

岳靳成低下頭,揉了揉她頭頂的發,目光像緩緩流淌的蜂蜜,「你選擇結婚生子,不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有後顧之憂,如果在自己想做的事情面前,還需瞻前顧後,猶豫不決,那就是我這個做男人的無用。」

付佳希鼻尖一酸,眼裡的淚水像霧氣。

岳靳成的指腹像粗糲的紙,按了按她濕潤的眼角,「佳希,我是真的愛你。我不需要你為我洗手作羹湯,也不願你成為任何人的附屬品。你這麼好,這麼這麼好,你應該去體驗更多的人生可能。或許會遇到萬象更新,也會吃虧於人性斑駁,沒關係,你隨時回頭,隨時有我。」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大霧散盡時,歧路者見高山。

你不該止步,而應盡情的,再追一次月。

作者有話要說:

註:【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引用於《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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