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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吻

正文卷

「你們都來了啊。」付佳希說話時, 舌頭彷彿捋不直,「這麼巧,那中午一起吃飯吧。」

岳靳成和俞彥卿,都看著她, 都沒有應答。

袁宥最會見風使舵, 岳靳成有錢有權,他巴結都來不及, 「別啊姐, 姐夫大老遠趕過來, 你都不請他去家裡坐坐嗎?你不請我請。」

他熱情迎向岳靳成,也沒忽略俞彥卿,「這位哥,一起啊。」

付佳希以為,按俞彥卿的性格, 他會拒絕。

「好啊, 打擾了。」他卻說。

客廳一下變得擁擠, 悶得慌。

「吃, 吃水果。」許芳局促, 重複這話好幾遍。

袁定國也拘束,甚至不敢直視岳靳成。

其實,岳靳成對他們一直都沒什麼架子。和佳希還沒離婚時, 每回來,都是禮數周到,親厚隨和。但他的家世,氣質, 實在懾人。在第一次聽說他公司的名字時, 袁定國還讓兒子偷偷上網查過。一數市值後邊的零, 驚訝得一宿沒睡著。

「這位是……您,您吃個蘋果嗎?」

付佳希連忙介紹,「這位是俞彥卿,是我們的合作方。這是我舅舅,舅媽,表弟。」

俞彥卿笑著說,「叔叔阿姨好,給你們添麻煩了。聽說新茶景色很美,今天一來,果然名不虛傳。」

付佳希意外,對他刮目相看。

望向他的眼神彷彿在說,原來你是會講中國話的。

「新茶的文旅開發做得系統規範,幕後的團隊很年輕,負責人跟你年齡差不多,感興趣的話,可以約來一起吃飯,方便俞老師詳細了解。」岳靳成平靜道。

「年齡跟我差不多?這話說的,岳總你也不年長,別把自己說老,我們是同輩。」俞彥卿淡定答。

付佳希低頭,冷不丁地一笑。

可以,又回到了她認識的俞彥卿了。

再抬頭,才發覺兩個男人的目光都落向她。施壓、負重,布滿深沉的疑惑。

「那個,我去買菜,家常便飯別嫌棄。」許芳作勢找錢包。

「不了舅媽,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辛苦。」付佳希說,「我們去外邊兒吃吧。」

袁宥自然樂意,「好……」

袁定國用力拉住他,狠狠瞪眼。

許芳笑著接茬,「那希希,你就好好陪他們,我們去買點乾果,待會回家坐。」

出了家門,三個人的禮貌微笑,幾乎同時消失。

一時安靜很徹底。

岳靳成先開口,「去口春樓,那裡的鹽水鴨味道不錯。」

付佳希:「哪裡還有什麼口春樓,早兩年就拆了。」

岳靳成無語。

俞彥卿輕笑出聲,某人裝熟失敗,他倒是非常舒坦。

「菌菇湯,鹽酥雞,烤鴨也來一份吧,還有這兩個熱菜,粉蒸肉是新鮮的吧。」付佳希點完菜,又跟老闆確認,「菌菇湯不放蔥,還有這兩道也別放。」

岳靳成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桿,微抬下巴,有意無意地掃了眼俞彥卿。

這裡誰不吃蔥,他不說。

小鎮飯館做不出擺盤多精緻的菜肴,但份量感人,口味也偏重口。

岳靳成吃不了幾口,放下筷子。

付佳希說:「你嘗嘗這個,看著辣,其實還好。」

岳靳成對吃有點挑剔,「看著辣的我也不想吃。」

「那你重新點個菜。」付佳希盡地主之誼,慷慨道。

岳靳成卻以為,這是對他獨有的包容。

很快,付佳希加了道什錦蔬菜,還要了一道松仁蝦。

「一個就夠了。」岳靳成說。

「另一個他愛吃。」付佳希看向俞彥卿,「我記得你家冰箱里,有很多盒鮮凍蝦。」

俞彥卿點頭,「嗯。」

「對了。」付佳希叫住老闆,囑咐說,「松仁蝦里也別放蔥,他不吃蔥的。」

岳靳成冷聲,「俞老師也不吃蔥?」

俞彥卿點了點頭,「對。」

付佳希挽起衣袖,滿意菜的口味,「真巧,你們倆還挺像的。」

岳靳成和俞彥卿同時打量對方。

眼神、目光,像東邊和西邊兩座雪山上淌下來的冰水。

沒覺得巧,也沒覺得像,只有彼此不服和不認。

岳靳成的筷子都快捏折,這頓飯吃得,忒不暢快了些。

晚飯用過後,付佳希說:「我去找酒店,給你們開房。」

岳靳成說:「不辭辛苦開車到這裡,俞先生辛苦了,是該早些休息。」

付佳希聽出他話里的端倪,皺眉問,「你難道不住酒店?」

「我……」

「別說你想睡舅舅那兒?」付佳希義正言辭,「不現實。舅舅腰不好,床不大,你會擠著他不能翻身的。打地鋪也不行,袁宥占著地兒呢。」

「……」

俞彥卿附和,「她說得也對,我們做客的,不好總打擾主人,岳總,咱倆一個酒店,早餐還能有個伴。」

岳靳成背在身後的手,悄然握緊成拳,但面容仍是溫和的,「俞先生的性格原來如此開朗,那不如開個雙人間,你在新茶這兩天,必定步步不離,早中晚都有吃飯的伴。」

這哪是飯搭子,分明是另類監視。

如此變態的法子,習慣獨居的俞彥卿是萬萬接受不了的。

付佳希回來時才八點多。

袁定國看了看她身後,「嘉一爸爸他們沒來了啊?」

「住酒店,早點休息了。」

許芳鬆了口氣,她有點怵怕岳靳成,不來正好,免得無話可聊。

「我看嘉一的爸爸,對你還蠻上心的。」袁定國肺不好,習慣性地咳了兩聲,「你們倆,你們為了孩子,有沒有機會再……」

付佳希打斷,「舅舅,我給您帶的那兩盒茶葉還不錯,就別拿去賣掉了,留著自己喝。」

許芳適時嘆氣,「老袁啊,心疼錢。他這個身體,一個月要吃藥很多錢的。捨不得好東西,就想留點錢傍身。還有袁宥,這孩子啊,真的是個混賬東西,不學無術,從小就不省心。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付佳希掐著話頭再次打斷,「舅媽,兒孫自有兒孫福。」

「理是這麼個理,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

「所以呢,舅媽你有什麼辦法嗎?」

付佳希問得直接,情緒也平淡,不給她半點共鳴的破綻。

許芳面色訕訕,真心話不好再展開。

袁定國睡得早,十點不到卧室就熄了燈。

袁宥沖完澡,就穿條運動短褲,上身裸著,精瘦如猴。他躺在地鋪上,架著腿,絲毫不注意形象。

付佳希洗完澡出來,驚了一跳。

袁宥一聲怪笑,「姐,我沒得罪你吧。」

付佳希自顧自地擦頭髮,「你得沒得罪,自個兒心裡有數。」

從小到大那些破事,她都不想重提。

袁宥一個鯉魚打挺坐起,怪責道,「我媽就想你去找姐夫說說情,給我找個好門生,找個好工作,這你都不讓?」

「讓,我讓啊。」付佳希把毛巾晾上衣架,用衣撐掛去窗戶外,「但你要搞清楚,岳靳成的確有錢,有能力。但他已經不是你姐夫了。最後,給你提個醒,別一口一聲姐夫地叫他,顯得你跟只猴兒一樣。」

袁宥氣得吐血,「有種你別睡我房間啊!滾出去睡!」

付佳希雲淡風輕地睨他一眼,「要不是你爸媽求我,我進去都嫌臟。」

他快要發瘋,大吼剛起個頭,許芳披著外套,從卧室走出,「大晚上的你又哪根神經搭錯線,讓不讓你姐休息!」

付佳希關上門,上了鎖。

門外,袁宥仍在怒火中燒地告狀。

許芳爭論幾句聲音就小了,變成私下的寬慰,「她就回來待兩天,你做做樣子都不行嘛……」

房間打掃過,床品也都是新換的,付佳希睡不好,翻來覆去的。迷迷糊糊睡著,又似乎聽到門鎖擰動的聲音,她對這個聲音極度敏感,猛地睜眼,直挺挺地坐起。

月光勻在牆上,冰涼寒顫。

屋裡一切安靜,只有她嘭嘭亂鼓的心跳聲。

付佳希雙手捋進頭髮里,捧著腦袋沉沉閉眼。

這一晚基本沒怎麼睡,第二天醒得早,走出卧室,袁宥還在地上打呼。許芳和卓定國已買了好多菜,在廚房忙碌。

「起這麼早,睡不習慣吧?夜裡冷不冷?」許芳熱絡關心。

「不冷,睡得挺好的。」

袁定國說,「我和你舅媽,我們想請嘉一爸爸,還有你那位朋友,上家裡吃頓家常便飯。人家大老遠過來,來了就是客,雖然咱家條件有限,但待客之道還是不能少。」

都這麼誠懇了,付佳希也不好推辭。

十點,估摸也該睡醒了,才給兩人分別打了電話。

新茶神龍大酒店。

岳靳成算好時間,早點過去,就不跟對面客房的某人一起了。

十點接到的電話,他用半小時穿衣搭配。

拉開門的一瞬,俞彥卿也正一隻腳踏出房間。

兩人打了個照面,同樣的,都換了一身新裝扮。

岳靳成:「……」

俞彥卿:「……」

同一心思,同款略尷尬的神色。

「開一輛車?」岳靳成打破沉默。

「好。」俞彥卿隨之贊同,「節能環保。」

兩人從車裡下來時,撒歡的陽光在身上描繪,岳靳成的膚色比俞彥卿稍顯光澤,利落的輪廓,緊緻的皮膚,經典款的墨鏡遮眼,氣場大開。

俞彥卿深居簡出,多待在室內看盤,所以膚色更偏冷白,銀絲眼鏡貼合氣質,更顯沉靜,像樹蔭下,幽然生長的深綠苔蘚。

兩人同時向付佳希走來。

一旁的袁宥嘿嘿笑,「姐,你選哪個當我新姐夫啊?」

付佳希不搭理。

「舊的不去,新的也來不了。」

付佳希煩透了這白痴,離他遠遠的。

一桌子菜,擺都擺不下,袁定國和許芳很熱情。

說來說去就是幾句客套話,別的不敢說。

兩個男人往這一坐,氣度與容貌帶著距離感,像來體察民情的。

楚楚衣冠,雲泥之距。

許芳暗自打量,付佳希也是在這小鎮上長大的,但坐在他倆中間時,竟一點都沒有拖後腿。她身上有種定力,淡淡的,不招搖,但是是有主心骨的。

她雖有想法,但不得不承認,這人啊,還是要走出去,去經歷,去見世面。

袁定國擺著公筷,幾次想幫客人夾菜,但都猶豫畏縮。

岳靳成主動,起身,替他與許芳布菜,「辛苦了,您多吃點。」

袁定國受寵若驚,慌亂去擋,又差點燙著手,好不狼狽。

付佳希始終平靜,沒有幫著舅舅圓場,也不阻止岳靳成的一片好心。

倒是俞彥卿,她看他好幾次。

這人平日食量很小,口腹之慾幾乎為零。但今天,不停夾菜,專心乾飯,這已是他的第三碗。手藝得到肯定,許芳開心得很,不停關切,「喜歡吃,就常來。」

聽到這句,俞彥卿飯吃得更香,大概還會去盛第四碗。

飯後收拾碗筷,付佳希低聲提醒,「夠了啊,別再當顯眼包了,不用你洗碗。」

俞彥卿伸到一半的手,乖乖放下。

袁定國喝了些酒,放得開了些,招呼客人也不那麼拘束了。

許芳從外頭抱著曬好的褥子進屋,幾床疊著很費勁。

「我來。」岳靳成離得近,接過。

「真是的還要麻煩你,謝謝啊,放到佳希睡的那間屋就行。」

門半掩著,岳靳成進來後,順手關上。

付佳希靠著窗檯曬太陽,玩手機,連忙上前搭把手,「先擱這兒吧。」

被褥沾了他一身毛絮絲,付佳希給他捏走好幾根。

兩人離得近,她的淡香水味在鼻間縈繞。

「太多了,捏不掉,回去乾洗吧。」

「你不給報銷?」

「你自己要當好人,後果自負。」

岳靳成知道她與舅舅一家的齟齬,笑了笑,不爭辯。

付佳希繼續曬太陽,也不催他走。

岳靳成環顧房間,「袁宥的?」

「嗯。」

「那你小時候住哪間?」

「我沒房間,就睡客廳,現在擺餐桌的位置。」

結婚後,付佳希很少很少帶他回新茶。就算來了,也不在舅舅家坐太久。

「袁宥現在在幹什麼?」

「打流,無業游民。」

「他不出去工作?」

「送外賣幾天就不幹了,嫌累。」

房間里一隻老式柜子,中間一層放了很多雜物,以及幾本稀稀拉拉的書。

岳靳成抽出一本,不是什麼正經書,路邊攤買的違禁黃雜誌。

隨便翻開,入眼就是四人同乘,尺度之大,看得岳靳成直皺眉。

「這種書,就放在顯眼處,他父母不說?」

付佳希見怪不怪,「他從小就這德性,十一二歲的時候,叫一幫初中生到家裡看簧片,DVD影碟機都被他卡壞了,他就誣陷給我,說是我放碟片弄壞的。舅媽沒打我,但說我晦氣,來討債的。」

岳靳成皺眉更深,忽然想到什麼,「他搞鬼的時候,你在家裡?」

「在,我躲在舅媽房間,他們把聲音調得很大,我拿紙團塞緊耳朵。後來他還敲門,要給我吃零食。我沒開。然後那群狐朋狗友在笑,讓你姐出來啊,換個招。」

岳靳成臉繃緊,捏著黃書的手指也鐵青。

淫|蟲上腦的一群小雜碎。

「我不出去,他們過了會竟開始踹門,很大力氣的那種,所以我現在,聽到『嘭』聲,或者是金屬摩擦的聲音,我都習慣性地緊張,呼吸急促。」付佳希說起少女時的經歷,很平靜,像一灘沒有活力的水。

岳靳成走過去,輕輕抱住她。

付佳希沒抗拒,下巴蹭著他的大衣領口,有浮塵碎裂乾燥的味道。

不說話,是心疼無法言語。

甚至連擁抱都不敢施力,怕讓她有不好的聯想。

「岳總,這似乎不是你的風格啊。」付佳希愉悅輕嘆。

「嗯?我什麼風格?」岳靳成低頭,蹭蹭她的髮絲。

「坐懷不亂,正人君子。」

既然都這麼挑釁了,不做點什麼說不過去。

岳靳成頭更低,臉更近,柔軟的唇慢慢索吻。

付佳希卻偏開頭,順手將人推開,語氣無辜,「你嚇到我了。」

岳靳成配合表演,「好。」

然後一臉苦大仇深,邁步離開。

「你就這麼走了?」付佳希善意提醒他手中,還捏著那本四人同乘搖搖樂的雜誌。

岳靳成把書扔去地上,晦氣。又沉悶地往床上一坐,長腿岔開,姿勢霸道風流。

這不像是演的了。

「真生氣了啊?」

岳靳成不理她,別過臉,看都不看。

「不是,我開玩笑的。」付佳希走近他身邊,「再說了,你未經我同意,先抱得我。」

話還沒落音,岳靳成忽地伸腿,勾住她,往自己身上帶。

付佳希站不穩,結實地落入他身體。

他腿勁大,夾得緊,眸色似暗燃的火焰,一聲不吭地望著她。

像誰都不願先低頭的較勁。

他以身形體力占絕對優勢,付佳希掙脫不得,執拗勁兒上頭,被他的眼神淬了火,急燃之下,理智退位。

付佳希不再掙扎,而是順力,坐在岳靳成的大腿上。

她雙手摟緊他脖頸,對視之間,時間的屏障似被破散,只剩清醒的沉迷,與本心的慾念。

付佳希低頭,岳靳成仰起臉。

吻從一開始,就洶湧無言。

舌是進攻的利器,直攪蠻纏,以柔克剛,交鋒如啞劇,戰況卻情難自已。

客廳里。

袁定國熱情給俞彥卿剝水果。

俞彥卿禮貌笑納,認真品嘗。

他覺得這個橙子還不錯,剝開皮,空氣里都是清新回甘的橘果香。橙子味很甜,水分足,他藏起一個在手心,想著,待會留給付佳希嘗一嘗。

作者有話要說:

橙子:?

感謝追文,抽一丟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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