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這是茶曦第一次做湯, 手忙腳亂的,還被爐火給燙到了,食指上燎起一個水泡。

但他挺開心的, 手裡有事做, 總比無所事事的日子, 要充實許多。

總算忙完了,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 茶曦悠然的靠在廚房石台上,從懷裡掏出一盒細煙。

還是之前私藏的那一盒,一直沒抽完。

他拽出一根叼在嘴裡, 點燃之後,吸了一口。

因為剛才被染秋訓哭過, 此刻眼尾還紅紅的,配上妖精一樣的臉,讓他抽煙的動作顯得無比魅惑。

然而一口煙霧還沒能從肺里吐納出來, 茶曦手裡的煙,就被染秋掐斷後,扔進了垃圾桶。

「小曦,這個家不可以吸煙,不利於孩子們的身體健康。」

染秋這樣要求他, 同時告訴他這樣要求的原因, 茶曦將剩下的半盒煙一同扔進垃圾桶,愧疚的說了聲抱歉。

本來只是淺眠的茶曦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沉睡,木擎坐到床邊,茶曦身邊的床榻便凹陷下去。

夢裡,還是許久之前的修真界,絲弦聲起,鶯歌燕舞,他身著一襲破爛的單衣,蜷縮在屋檐下,手裡捧著塊發硬的干饃,凍得渾身青紫。

伸出手輕輕撥弄著茶曦那一頭墨綠色的長髮,木擎的睫毛上覆著一層霜,眸色比那天邊的月亮還要皎潔,他有些剋制不住自己,慢慢俯下`身去,含住茶曦的唇瓣廝磨,手也不老實的伸進被子里。

「方便,很方便,小秋,謝謝你。」茶曦忙不迭的應承下來,他已經多少年沒外出工作了,不知道能不能勝任,但就算為了茶茶,他也會努力的。

「沒關係, 你抽煙的樣子挺漂亮的, 但以後還是少抽, 百害而無一利, 若實在忍不住了, 可以跑到樓下,小區里是有吸煙角的。」

他離開窗邊,翻身上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小曦,你之前拜託我找的工作有眉目了,我做服務員的那家店,老闆娘人很好,可以額外提供一份甜點外送的工作,直接用店裡的電動車就可以,你這邊方便嗎?」

話匣子打開,氣氛頓時活絡不少,恰巧這個時候,神樂跟木茶茶回來了,兩小隻手裡拎著的桂花糕跟核桃酥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泡菜,白饃饃,薺菜包子,蔥油餅……

畢竟茶茶還在旁邊睡著,木擎不敢有太過分的舉動,他磨蹭了一會兒,人就順勢躺在茶曦身邊。

「嗯,我知道了。」茶曦應了一聲,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撩了撩一頭墨綠色的長髮,媚眼如絲的問道:「小秋,你也覺得我抽煙的樣子很漂亮嗎?」

「曦兒,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一直都是我,不是你,你不知道,與你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到底有多卑劣……」

「唔。」茶曦拖著下巴沉思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冷不丁的笑出聲。

茶曦沒開燈,輕手輕腳的走下床,披了件睡衣,站在窗戶前。

一個屠夫提著褲腰帶從屋裡走出來,跨過門檻的時候,掃了一眼還年幼的茶曦,眼底冒出些淫邪的心思。

這本來是神樂的房間,床並不大,躺三個人便有些擠,木擎把木茶茶往床腳的位置撥弄兩下,讓出一部分空間,好讓他能更舒服的抱著茶曦。

「呦,綠茶仙子,你這兒子長得真不賴,正合適大爺我今天沒盡興,拿來給大爺開苞怎麼樣?」

茶曦的眼神直了,獃獃的注視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後,低下頭去,盯著手腕上的疤,眼底划過一抹痛色。

染秋舀了四碗海帶湯,放在每一個人面前,眼見木茶茶舀了一勺放進嘴裡,坐在一旁的茶曦緊張的問道:「茶茶,味道怎麼樣?爸比第一次做,雖然有小秋叔叔指導,但味道會不會奇怪?」

眼睛又有些澀,茶曦囊著鼻子嗯了一聲,伸手摸了摸木茶茶的腦袋。

當天晚上,洗漱完上床睡覺,茶曦先哄睡了茶茶,自己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他恨不得現在就把茶曦擄回百花谷,可他不能,在茶曦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

他習慣了睡覺的時候被木擎摟在懷裡。

染秋不想茶曦繼續沮喪下去,錯開話題道:「小曦,說點開心的吧,你之前在百花谷,就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嗎?」

站在樓下的那棵老楊樹後,他也將染秋跟曦兒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進耳朵里。

染秋帶著棉手套,一邊將蝦仁海帶豆腐湯端上桌,一邊回覆道:「對啊,還有別人覺得漂亮嗎?」

天上的月亮挺圓的,樓下小區里有棵粗壯的老楊樹,因為是冬天,早就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有些可憐。

而在茶曦的身影從窗前消失的同時,老楊樹的背後,出現一抹詭異的黑影,他若隱若現,沒有實體,就像在用老電視播鬼片,一片雪花中隱約出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影子。

「樂樂,茶茶回來了,快點洗完手過來坐,飯都做好了。」

當天晚上,茶曦突然做夢了,自打跟木擎在一起,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做夢了。

「曦兒,你已經一天沒有喊老公了,曦兒,我好想你。」木擎用力的抱緊懷中的茶曦,聲音聽上去有些可憐。

「不奇怪,很好喝,爸比,茶茶愛你。」木茶茶伸出手臂,掰過茶曦的臉,吧唧親了一口。

「嗯,木……木擎也覺得好看,他說我抽煙的樣子勾人魂。」說起木擎,茶曦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脖子,又開始難過了:「可後來,他說不想讓別人看到我抽煙的樣子,索性連煙也不讓我抽了。」

那一句染著哭腔的對不起,木擎知道,其實是曦兒想說給自己聽的。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他已經努力嘗試著改變自己了,所以,別跟我離婚,別離開我……

走到跟前,一把薅起茶曦的綠髮,打量那張雖然沾滿污泥,卻依舊精緻漂亮的小臉。

為什麼平日里多有逆來順受的茶曦,這次會固執的跟自己鬧離婚。

指尖生出一朵白色花苞,後噗的一下綻放,孢子散播出去,飄蕩在茶曦還有木茶茶的鼻翼間。

身體慢慢凝實,顯現出木擎的身影。

「小秋,你不知道,族裡的那些長老們,天天跟我爭寵,可那群老頑固,哪能爭的過我?我可是無聊就天天看宮斗劇,玩宮斗手游的人……」

那影子在老楊樹旁站到半夜,等到七樓的茶曦徹底熟睡,他嗖的一下消失,下一秒,出現在茶曦的卧室中。

他的母親是這個娼館裡最下賤的妓女,在外掛牌「綠茶仙子」,她什麼客人都接,下到毫無修為的凡人,上到鍊氣期,築基期的修士,只要給靈石,從來不挑。

彼時,茶曦的的年紀,也就比木茶茶大上一兩歲。

「疼,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不接客的,我不接客。」

茶曦拚命掙扎,換來迎面而來的一巴掌,啪的一聲,臉腫了半邊,他本就營養不良,一時間頭暈眼花,話都說不出一句了。

而他的母親,此刻就好整以暇的靠在門邊上,一邊整理凌亂的衣衫,一邊打趣似的回覆道:「可以啊,拿去玩吧,但要給靈石,他還是個雛呢,你想破瓜?十個靈石,不能更少了。」

「十個靈石?呸。」那屠夫淬了一口,一把撕開茶曦單薄的衣裳,露出骨瘦如柴的身體,怒罵道:「雖然臉不錯,但就這乾巴巴的身體,要老子付十個靈石,這些錢都夠老子來嫖你五次了。」

「不願付錢就別想那好事,小氣鬼。」綠茶仙子不屑的嗤笑道。

「艹,大的小的都是賤貨。」那屠夫氣不過,將茶曦惡狠狠的摜在地上,一腳踢過去,力道之大,直接斷了他一根肋骨。

「說,你是不是跟那個賤女人一樣,瞧不起大爺我?」屠夫每問一句,得不到回應,便在茶曦身上補上一腳。

好疼,他受不住,不能再挨打了,他就要死了。

「不……不是的,大爺威武。」

「哈哈哈,不要停,繼續說,賤貨!」

「大爺真棒,大爺……大爺龍精虎猛。」茶曦蜷縮著身體,一邊說一邊流淚,他覺得自己好賤,可不這樣他活不下去,他想活下去,他想離開這裡,看看外面的盛世。

「哈哈哈,綠茶仙子,你這兒子可比你有伺候人的天賦,等他再長大點,養的肥實點,大爺要做他第一個男人。」說完,那屠夫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

茶曦手撐著冰涼的地面,慢慢爬起身來,他仰頭看向綠茶仙子,哭的一張臉花的不像樣子。

「娘,我好疼,娘,我不想做小倌。」

「呦,你還知道小倌呢。」綠茶仙子陰陽怪氣的咒罵他:「個沒用的賠錢貨,我可不養你,從今往後,想吃飯就自己出去接客,賤胚子,也不知道是誰的野種,撒進老娘的肚子里,要是能早點弄死你,老娘才不會生你。」

那天之後,茶曦明白,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他逃了,拖著重傷的身體,從娼館逃走了,可一個半死不活的孩子,又沒學到任何本事,粗活幹不了,就連輕快的活,多干一會兒都要暈倒,他賺不到錢,就吃不到飯,如此惡性循環。

到最後,茶曦妥協了,他只有一張臉,洗洗乾淨之後還能看,只要能活下去,他不要這張臉了。

有些大戶人家的老爺,就喜歡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乞丐的消息向來靈通,茶曦先在泥巴里打個滾,然後去這些老爺的家門口討飯,聽門口的護衛嚼舌根子。

若這些老爺真的會侵犯,茶曦就躲得遠遠的,再也不來討飯,若這些老爺那方面不行了,只喜歡虐待,茶曦就洗乾淨自己主動湊上去,不過就是挨幾鞭子,哭兩聲就能換來飯吃,只要能活命,他做得到,他忍得住。

在那段時間裡,茶曦學會了甜言蜜語,學會了茶言茶語,因為這樣能讓他活的輕鬆一些,也是在那段時間,他患上了恐懼虐待的癔病,面對暴力,怕的要死,卻依舊像提線木偶一樣,任憑擺弄。

那段日子,是茶曦生命中最黑暗的過往,而他不夠幸運,沒能在最無助的時候遇到木擎。

好在資質還不錯,有了靈石修鍊,日子便漸漸好起來。

可有些陋習,就算已經沒那個必要,依舊如影隨形的跟著他,他習慣流連於各個男人之間,長袖善舞,看著他們為自己大把大把的砸錢,為他瘋,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大牆,這讓他覺著,自己還活著。

「別打我。」 「娘,我好疼。」

茶曦蜷縮著身子,身子不受控制的發抖,眼淚滑進鬢角,哭的氣都喘不順了。

「曦兒。」

木擎慢慢收緊手臂,將懷中人抱緊,恨不得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曦兒,對不起……

他明明知道知道茶曦幼時經歷過什麼,還肆無忌憚的傷害他,茶茶說的沒錯,他活該老婆孩子一個都撈不著。

這一覺,茶曦睡得挺沉的,睡醒之後,還意外有些頭痛,眼睛好像腫了,胸口也疼滋滋的。

輕手輕腳的撐起身子,這才發現,茶茶竟然睡到床腳去了?這孩子,晚上睡覺這麼不老實的嗎?

將人重新抱進被窩裡,蓋好被子,茶曦走下床,去了洗手間。

對著鏡子一照,眼睛果然腫了,茶曦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然後直起身子,慢慢解開睡衣扣子。

下一秒,他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那裡怎麼……怎麼那麼紅?

難道是房間里有小蟲?不……不會的,茶曦搖搖頭,房間很乾凈,樂樂打掃的也會細緻,應該就是他太嬌氣了,晚上翻身的時候,不小心跟睡衣摩攃到了。

茶曦重新扣上扣子,開始洗漱,小秋家裡護膚品不多,洗漱台上擺放著的,還是樂樂之前用的兒童版雪花膏,茶曦擰開瓶蓋後,挖出一指,均勻的塗抹在臉上,脖子還有手背上。

他今天第一天上班,不能遲到,而且茶茶要期中考試,他得把兒子準時準點的送進幼兒園。

「茶茶,起床了,今天要考試,不能遲到。」

等父子倆收拾好,走出房間的時候,染秋已經解下圍裙,做好了早飯。

「今天的早飯,是油條跟雞蛋,考試好好發揮,預祝你們的考個好成績。」說著,染秋端著盤子來到餐桌旁,盤子里的油條跟雞蛋,被很用心的擺成一百分的形狀。

「謝謝爸爸。」

「謝謝小秋叔叔。」神樂跟木茶茶乖巧的坐到椅子上,開心的吃著早餐。

而另一邊……

大炮跟二蛋看著面前盤子里還在骨碌碌打滾的鵝蛋,兩張臉都快擰巴成苦瓜了。

額……真是好大一零蛋。

「老爸,你知不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啊?」

釋迦光著膀子,身前系著圍裙,手裡拎了只死翹翹的大肥鵝,叉著腿蹲在垃圾桶前,正跟那一身鵝毛較勁。

為了三胎生個小鳳凰出來,他也是蠻拼的,天剛蒙蒙亮,就去禁地跑了一趟,想著吃啥補啥,以後天天給老婆燉鳥吃。

釋迦原本是要抓只小金烏的,肉又嫩又緊實,再加上金光閃閃的,吃完說不定還能給自家老婆提亮個膚色啥的。

結果半路不湊巧經過這隻獃頭鵝的底盤,好傢夥,梗著脖子,撲棱著翅膀,嘎嘎嘎的沖了過來。

家禽界的扛把子就是囂張,老子讓你再囂張!臨近跟前,被釋迦一拳敲在腦袋上,梆的一聲,走的很安詳。

釋迦拔完最後一根鵝毛,聽到大炮二蛋問什麼日子,心裡緊張了那麼一小下。

「什麼日子?老婆生日?不是!情人節?不對,凰兒養的花過百日?」釋迦搖搖頭:「前兩天不是剛過嗎?」

「老爸,我們今天考試。」大炮跟二蛋無奈的開口提醒道。

他們老爸連爹地養的花過百日都記得,卻想不起來家裡的崽崽今天要期中考試。

「艹。」釋迦把那禿毛的大白鵝甩到案板上,抓過鹽巴的掌心又伸進醬油里,然後對著粉嫩的鵝肉噼里啪啦一頓狂拍。

「考試就考試,放屁放一半,嚇死老子了。」還以為錯過了跟老婆的重要日子,自家寶備孕期間,可不敢讓他心情有啥不愉快。

「老爸,我們考試,你這大零蛋也太不吉利了。」二蛋抬起勺子在鵝蛋上敲了一下,下一秒,惡臭的味道直衝鼻子,二蛋被刺激的眼淚都彪出來了,扶著桌子嘔了兩聲。

好傢夥,還是個不知道擱了多少天的壞蛋。

他們老爸在養崽子的時候能不能走點心?

大炮看到這一幕,愣了好一會兒,緊接著幸災樂禍的笑出聲,坐在椅子上,捂著肚子,咯咯咯的呲倆大牙。

下一秒,一隻勺子隔空飛來,他面前那隻蛋砰的一聲炸開,臭掉的蛋清蛋黃糊了大炮一臉。

「嘔……」

兩小隻都扶著桌子,吐得昏天黑天,對面的尤一,捂著鼻子,想笑不敢笑。

他不確定自己面前這個會不會也是一臭蛋?生怕笑出聲來,會遭到大炮跟二蛋的聯手報復。

釋迦皺了皺鼻子,聞著點味,虎下臉,拎起砍刀,站在廚房門口,朝餐廳的方向怒吼。

「你們爹地一會兒就下樓,給你們三秒鐘,趕緊給老子收拾乾淨了,一會兒凰兒下來要是皺一下眉頭,老子把腦袋瓜子給你倆擰下來。」

聽到這話,大炮跟二蛋無奈的嘆口氣,餓著肚子從椅子上滑下來,認命的開始幹活。

尤一咽了咽口水,兩隻手舉起小勺子,輕輕的敲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鵝蛋。

他的心情很忐忑,怎麼說呢,就跟開盲盒一樣,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驚喜還是驚嚇。

喀嚓,蛋裂了一條縫隙,一隻黃嫩嫩的小獃頭鵝頂著蛋殼冒出頭來,先是歪了歪腦袋,烏溜溜的黑豆眼盯著尤一瞧了一會兒,隨後撲騰著翅膀嘎嘎嘎的朝尤一衝了過去,嚇得尤一驚叫一聲,呲溜一下,鑽到了桌子地下。

大炮跟二蛋看到這一幕,對視一眼後,趴在地板上,樂的直捶地,笑的身子都直不起來。

這個時候,三樓的房門響了一下,明凰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

大炮跟二蛋嗖的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又是擦桌子,又是噴酒精,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忙的提溜亂轉,生怕留下一點怪味。

釋迦也聽到聲音了,連忙把蘸著調料的手在涼水裡沖了一遍,然後狗腿子似的跑到一樓的樓梯口,在明凰邁下最後一個台階的時候,伸手扶了一把。

「老婆,腰疼不疼?要不要老公給捏捏?腿酸不酸?要不要老公給捶捶?胸痛不痛,要不要老公給……」

明凰一個眼刀子過去,釋迦剩下的話只能咽回肚子里,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一隻手賤兮兮的,摸上明凰平坦的腹部,被明凰啪的一下抽在手背上,又老實巴交的縮了回去。

「這肚子,咋還沒動靜呢?」釋迦急的直撓頭,他已經夠賣力的了。

「哪有那麼快,你給我一邊去。」

明凰沒好氣的扒拉他一下,這狗男人一天天沒事做,就知道跟自己的肚子較勁。

白天趁早出去打拳,晚上也趕緊去擺攤,明凰恨不得把人轟出去,最好別著家,他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想再面對這張臉。

這兩天睜眼閉眼,就能看到釋迦在他身上忙活,孩子來不來是要講究緣分的,哪能說有就有?再努力也不行。

釋迦拉開椅子,在明凰落座後,又推了回去,他還不死心呢,假假咕咕的嘟囔著:「老婆,這不對頭啊,要不趕明我去看看男科,或者,你去看看婦科?」

「啪!」

「做飯去。」

釋迦臉上掛著巴掌印,垮下肩膀,垂頭喪氣的走進廚房。

這婆娘,孩子沒懷上,脾氣倒是比懷孩子的時候還大,這一天天讓他給慣得,越來越不像樣子了。

釋迦在廚房裡做了一隻醬燒鵝,出爐之後,把最香最嫩的肉用刀子一點點切下來,旁邊擺上醬料,跟薄如蟬翼的麵餅,端著走出去擺到明凰面前。

「老婆,趁熱吃,小心燙嘴。」釋迦弓著腰說完,在明凰的側臉上吧唧一口,後將剩下的一整隻鵝,渾不在意的丟到三小隻面前。

明凰的盤子里擺著精緻的刀叉,三隻崽崽跟前卻連雙筷子都沒有,彼此相視一眼,又不敢吱聲,只能動手撕著吃。

雖然吃相有點埋汰,但是真的香哇——

「老爸,真好吃啊。」

「老爸,太好吃了。」

到底是鵝好吃,還是你們老爸好吃?釋迦冷哼一聲,懶得搭理這兩隻小舔狗,他目光幽幽的,盯上了旁邊的尤一。

咕咚一聲,咽下嘴裡的鵝肉,尤一有些緊張,猶猶豫豫的開口道:「釋……釋伯伯,好吃呀——」

淦……釋迦這個無語。

龍族嘛,本就獃獃的,但那倆兔崽子,可是他的種,結果也天天跟個二五仔似的,傻不愣登的。

不行,一傻傻一窩,他得趕緊要只小鳳凰。

小鳳凰肯定隨自家老婆多一點,聰明,能幹,能拉高他們家智商水平線。

「吃完了沒?吃完了上學去,不是還要考試嗎?吃撐了,不怕腦子發昏啊?」釋迦板著臉唬人,被明凰抬腿踢了一腳。

崽崽們吃個飯他也看不順眼,純粹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欺負欺負這個,壓迫壓迫那個,跟誰使威風呢?

恰巧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小蹦蹦的喇叭聲。

狗賊這段日子也挺辛苦的,一條狗打兩份工。

早晚送崽崽們上下學,在明凰這賺一份司機錢,然後到點就去玉龍雪山看大門。

這世道,外敵入侵倒不至於,主要是防止狐狸崽崽們貪玩溜下山去,一個個小說看多了,剛能化形,就想下山勾搭人,不學好!狗賊看見一個揍一個,揍的哭爹喊娘。

一隻只雪白的小狐狸,要麼爪子抱頭蹲在牆角,要麼兩股戰戰蹲馬步,口中哭唧唧的背誦文明社會核心價值觀,揚言回家就要告爸媽。

狗賊不屑的輕嗤,他會怕這個?你們青丘高不可攀的聖祖大人,每晚還要被狗爺壓在身下鞭笞呢——

晚上回到家,給漂亮的十尾狐舔舔毛,再準時準點上交高質量公糧,狗賊現在砸吧砸吧嘴,回過點味來,這有老婆的小日子確實挺美。

這次期中測試,是金蟾幼兒園新入學的小朋友,生命中第一次像模像樣的考試。

一大早,家長們來送孩子上學,都能感受到那緊張的氛圍,誰都沒有第一個轉身,而是滯留在校門口,給自家孩子加油打氣。

當然,釋迦家的崽子永遠都不在正常孩子隊列中。

狗賊卸完貨,扭頭就溜了,小蹦蹦噴著尾氣,突突突的竄了個沒影。

他還要趕去青丘看大門,因為之前上班摸魚,被媳婦發現了,現在青丘的山門口特地給他裝了個指紋打卡器,遲到一次扣一個月工資,晚上交公糧的次數還要呈指數增長。

小浪狐狸,真有能耐,乾脆折騰死你家爺們算了!

尤一背著書包率先衝進校門,他想趕在考試前,再背一背知識點,大炮跟二蛋就悠哉多了,弔兒郎當的拿著牙籤剔剔牙,今早的鵝肉吃嗨了,塞了好多在牙縫裡。

他倆都快要換乳牙了,這兩天明顯感覺大門牙鬆動不少,用舌頭頂一頂,跟盪鞦韆似的,偏偏要掉不掉的掛在上面,吃東西的時候使不上勁,還礙事,有時候真恨不得對著面門來一拳,讓它早點退休。

「狗大炮,要不要打賭啊,輸了的話,這個月的褲衩子,臭襪子,都你幫我洗。」真兄弟,從不以兄弟相稱,二蛋挑挑眉毛,開始找事。

「你是真不害臊啊,咱家都有專門的洗衣機,你就懶得跑這一趟唄?」

「不賭就算了,知道你怕了。」二蛋呵呵一聲,眼裡泛起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心。

「賭啥?」大炮翻了個白眼,覺得這貨真是有夠無聊的。

「今天這日子開賭局,當然是賭考試了,看誰能考倒數第一。」二蛋興奮的搓了搓手,眼底升騰起好鬥的光芒,考第一就沒意思了,倒數第一才有挑戰性。

「賭了,輸了可別哭。」二蛋伸手撓了撓脖子,一陣呲牙咧嘴,他身上這件棉服是他們老爸從地攤上淘來的,全是人造毛,可刺撓死人了。

兄弟倆跟好鬥的公雞似的,梗著脖子,探著腦袋,雄赳赳氣昂昂的踏進校園大門。

眼下真是小母牛尥蹶子——牛逼衝天,然而過兩天就成了武大郎賣燒餅——人慫貨軟。

早知道期中考試之後還有家長會,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考倒一。

讓他們老爸丟面子?倆崽崽差點把命也丟了。

鈴聲一響,考試正式開始,試卷一發到手裡,大炮跟二蛋都有點懵。

整整一百道題,全他丫的是選擇題,後面再附一篇小作文。

顧及到孩子們第一次考試,南山虎特意降低了考試難度,只出選擇題,但又考慮到班上有那麼幾個不老實的,一抖一麻袋的心眼子,所以他又特意打亂了題目順序。

想抄是抄不成的,只能亮出真本事,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檢驗一下半年來的學習成果。

前面的選擇題,大炮跟二蛋答的嗖嗖的,一遇到作文題,便齊齊犯了難,抓耳撓腮的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作文題目叫《我的爸爸》。

寫作要求:

1圍繞著爸爸展開,自由發揮;

2真情實感,文字精鍊;

3全文100字以內;

大炮跟二蛋咬著鉛筆頭,糾結了好久,才開始落筆。

是題目要求自由發揮的,那寫成啥樣,應該都沒關係吧?

下課鈴聲響起,卷子被收了上去,期中考試結束,班上的小朋友此刻神色各異。

神樂自信滿滿,雪落面無表情,魚泡泡甩著尾巴渾不在意,金元寶抱頭哀叫。

尤一題目雖然做完了,卻沒來得及檢查一遍,所有一顆心輕飄飄的,有點沒底。

大炮跟二蛋倒是對倒一勢在必得,木茶茶趴在桌子上,看似睡著了,實則在擔心他爸比。

還有好久才放學,不知道爸比第一天工作,有沒有被人欺負啊?

茶曦第一天工作,確實手足無措,好在有染秋幫他,才不至於焦頭爛額。

一邊將甜品打包,茶曦一邊撩起頭髮,朝著染秋眨眨眼睛,打趣似的開口道:「小秋,你真好,要不然以後我就跟你過吧。」

染秋輕笑一聲,果斷的拒絕他:「不行,咱倆撞型號了。」

茶曦愕然的瞪眼,驚呼道:「小秋,你還會開玩笑呢?」

抬眸無奈的掃了茶曦一眼,染秋推了他一把,催促道:「趕緊去送貨,一會兒晚點了,小心客戶給你差評。」

「知道了,這就去。」茶曦拎著甜品盒子出門去。

門前停著一輛橙黃色的小電驢,他扣好頭盔,圍好圍巾,整理一下車前的擋風屏,後打開手機,輸入客戶地址,屏幕上自動規劃好路線,茶曦將手探進手套里,一擰車把手就上路了。

在茶曦離開後,巷子陰影處突然冒出一道身影,他身邊分出無數條藤蔓,整個人一分為二,一個尾隨茶曦而去,另一個走進黑森林咖啡屋,來到櫃檯前。

「染秋,你好。」

驀然有人喊出自己的名字,染秋卻絲毫不慌,他繼續手裡的工作,用毛巾仔細擦拭著茶杯,連頭都沒抬一下。

如果可以的話,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並不想理睬。

吃了閉門羹,木擎卻一點都不意外,頓了頓後繼續道:「曦兒這段時間,麻煩你照顧了。」

這話,倒是出乎染秋意料,他抬起頭來,不算禮貌的將木擎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這才回應道:「我以為你會說,讓我把小曦還給你。」

「小曦他並沒有離開我,他永遠不會離開我。」木擎的語氣斬釘截鐵,像在陳述一個稀疏平常的事實。

「是嗎?」染秋停下頭裡的工作,聲音涼涼的開口道:「我以為你對他動用暴力,是怒急攻心?原來你心裡什麼都清楚,就是想恐嚇他,讓小曦再也不敢忤逆你?」

木擎沉默著,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呵。」染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男人,身為百花族長,或許挺成功的,但身為一個丈夫,真失敗。

抬手抹了抹桌子,染秋斷言道:「小曦離開你是對的。」

聽到這話,木擎的呼吸聲明顯加重,淺淡的睫毛覆上一層霜,他調整片刻,紊亂的氣息才恢複平靜。

只看表面,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冷傲,像修過無情道一樣的男人,情緒失控後竟那樣可怕?

所以說,現在這世道,畜生披著人皮,一樣可以招搖過市。

「我在學著克制自己了,也對心魔起誓,絕不會再傷害他。」

聽到這話,倒讓染秋對木擎稍有改觀,他徹底停下手裡的動作,有了想要跟對方談一談的意願。

是他率先打開話題:「如果我沒有猜錯,小曦的童年,應該不堪回首吧?」

「你怎麼知道?小曦告訴你的?」木擎問這話的時候,語氣帶上一點攻擊性,曦兒幼年的經歷,不肯對任何人開口,連木擎都是通過一族之長的權利,背地裡調查出來的。

「這段時間你不是一直在樓下監視?小曦有沒有告訴我?你會不知道?」染秋反問一句,堵得木擎無話可說,半晌後再度開口,卻換了個話題:「不愧是羽族的大祭司,相傳羽族大祭司能與世間萬物心靈相通,果然不是虛言。」

染秋對木擎調查他底細的事情早有預料:「你會調查我不奇怪,但我早就不是什麼羽族大祭司了。」

自己的事,染秋不願多言,再開口,又將話題扭了回來:「有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有的人卻要用一生來治癒童年,小曦不太幸運,屬於後者,他幼時經歷過的事,讓他對待感情有些輕浮,我能理解你的憤怒,但我不能理解你的行為。」

「小曦的沒心沒肺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自卑,也同樣是因為自卑,所以他喜歡別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這會讓他產生一種扭曲的存在價值。」

「在與你的婚姻中,小曦同樣自卑,你明明知道一切,為什麼不肯拉他一把?告訴他,他的行為傷害了你,那小曦為了討好你,會慢慢改掉自己的陋習。」

染秋的語氣並不沖,甚至說的上是柔和,卻針針見血:「可你偏不,你享受他的自卑,因為這能讓你產生支配控制的筷感!小曦如果變成一個完美的愛人,就代表著他敢於面對自己悲慘的童年了,他不再需要像只花花蝴蝶似的,通過別人的目光來感受自己的存在,同時也代表著,對你這個不嫌棄他,救命稻草一樣的存在降低依賴性,我說的沒錯吧?」

「一直以來,他像蝸牛一樣保護自己,是你強行闖進他的殼,然後又將他墜在枝頭,你利用他不堪回首的過往,滿足自己的慾望,如果我沒記錯,你叫木擎對吧?你把愛情當什麼?施捨嗎?你怎麼這麼混呢?」

從那晚,茶曦將他與木擎的過往告訴自己,這些話就一直憋在染秋心裡。

說到憤懣的地方,情緒難免激動了些,讓咖啡屋裡的客人頻頻投來探尋的目光,染秋頓了頓,聲音恢複平靜:「小曦有點……後知後覺,他有多愛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可你知道,就是因為這樣,你才可惡。」

「時間挺久的了,小曦該回來了,剛才的話,並沒有刻意針對你,小曦是我朋友,我希望他的丈夫能用心愛他。」

「你走吧,錯了那麼久,一時半會也彌補不回來,慢慢來吧。」說完,染秋轉身,繼續開始製作甜點,而茶曦的小電驢,此刻也停在門外。

木擎沒有回話,身為百花族長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揭露他高冷的皮囊下醜陋的真容。

抬眸深深的看了冉秋一眼,木擎的身影慢慢變淡,在茶曦推門而入的剎那間,化作虛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