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天台

第四卷 城市要塞(上)

鄭介銘突然心裡萬分沉悶,他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往前走了幾步,總覺得身後,幽長晦暗的衚衕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他回頭看,卻什麼異常也沒發現。衚衕里安安靜靜,有幾具屍體趴在地上,風吹動屋檐上掛的一條木頭小魚,小魚來回晃,像是在遊動。

「發現什麼了?鄭哥?」葉然回頭,看見鄭介銘站在原地,回頭望著。

「沒什麼,可能是太緊張了。」鄭介銘回頭,一臉憂慮的搖搖頭。

「要不要我幫你推車,你調整調整?」葉然問。

「沒事,走吧。」他深呼吸一口,穩了穩心神。抬起頭,他看見董原也頗有擔憂的看著他。

「還去取鍋么?」葉然很關心鄭介銘的狀況。

「去!不取大鍋的話,小樓里那點小炊具得累死李義盟。」鄭介銘打起了精神。

但他心中始終還是不安,就像一部電影里,在最正常的場面里,突然閃回了零點零一秒的恐怖鏡頭,這鏡頭轉瞬即逝,你都來不及看清它,但那鏡頭已經影響了潛意識裡的情緒。

鄭介銘不想將這份不安傳染給別人,藏了起來。

……

常冰從噩夢中醒過來,看見旁邊坐著的人不是秦琴,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醒了?」王雙曼此時負責照顧常冰。

常冰從床上坐起來,左腿還有些疼。

「你的傷怎麼弄的?還挺嚴重的。」王雙曼扶著她坐在床沿,「要下地走走么?我扶你?」

「沒關係,我扶著牆自己能走。」常冰試著站起來,在王雙曼的攙扶下走了兩步。

王雙曼沒有放開手。

「你知道周記堂在哪屋么?」常冰問。

「誰……是周記堂?樓里人太多,我還沒認全。」王雙曼其實還沒有見過周記堂。

「沒關係,不用扶我,我自己找找。好像是在走廊那頭。」常冰說著就要往外走。

她不想讓王雙曼扶著自己,主要是想單獨和周記堂見見面。王雙曼見常冰自己也能走,就把手放開,但還跟在她旁邊走。

「你醒了?休息的還可以吧。」李煜恰好從樓上走下來,看見了常冰。

「還可以。周記堂在哪間屋?」

李煜看了看常冰的左腿,往後指了指,「這邊倒數第二間。需要我扶你么?」

「不用。我自己能過去。」說著,常冰一瘸一拐的就往前走。

李煜看了看王雙曼,王雙曼也看了看李煜。

「周記堂他……」李煜欲言又止。

「他怎麼了?」常冰停步,回頭看著李煜。

「可能情緒不太穩定。」李煜很認真的說,「你注意點,如果可以,也順便去開導一下他。」

「嗯,知道了。」常冰一瘸一拐的朝周記堂的房間走去。

她站在周記堂門口,想了一會兒,敲了三下門。

「周記堂?」

沒有回應。

常冰注意到門鎖已經被撞爛了,門是虛掩著的。

她將門推開。

房間很暗,周記堂背對著大門坐在床邊。

「你……還好么?」常冰猶豫了一下,開口發問。

還是沒有回應。

周記堂的背影,坐的很直,但卻毫無生機,像是一尊雕塑。此時的周記堂,讓常冰感覺無比的陌生和遙遠。

常冰關上門,慢慢走到床尾,她想要看看周記堂的正臉。

「我是常冰啊,你怎麼不說話了。」

她看見了周記堂的側臉,在窗口微弱的亮光下,發紅髮黑,他微微閉著眼睛,像是在油畫里。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呼吸起伏,常冰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常冰向前,想要伸手拍拍他。

周記堂突然睜開了眼睛,頭沒有轉動,眼珠瞥了常冰一眼。

「不要碰我。」

常冰抽回了手。儘管周記堂這句話是在拒絕,常冰心裡卻放下了許多,至少他睜眼說話了。

「跟我聊聊吧。」常冰慢慢的坐在床尾。

「有什麼可聊的呢?」周記堂還是沒有看常冰,他很生硬的拒絕了常冰。

但是常冰聽出了他音調的端倪——有「什麼」可聊的「呢」?

重音在最後的「呢」字上,稍稍提高了一點,但又刻意的壓著。

而且他並沒有反對她坐在旁邊。

「隨便聊聊,這些天事情是蠻多的。」她開始試探著說話。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沒有你,我根本活不下來。」常冰低頭,手上胡亂摩挲著被單,上面沾滿了泥土。

「可能我在湖邊……可能在地鐵站里就已經死了。」常冰見周記堂不說話,自己開始停不住說起來。

「我其實打心底真的,非常的感謝你……」

「你別說了。」周記堂轉過了頭。

常冰聽見周記堂終於搭理自己了,遂不再說話,等他開口。

很長時間的沉默。常冰似乎能隱約聽見樓道里上上下下的人聲。

「周記堂……」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周記堂打斷了常冰。

常冰把話吞回了肚子里。

半響。

「你走吧。」周記堂還是冷冷的坐著。

「走吧,讓我自己多待著。」周記堂話語中帶著嘆息。

常冰站起身,又一瘸一拐的走出門外。

「出來了?」李煜和王雙曼還站在樓梯口等著她。

「嗯。」常冰把門拉上,點點頭。

「他情況怎麼樣?說什麼了么?」李煜問。

常冰搖搖頭,不想多說話。

鄭介銘呢?常冰心裡一閃念想了一下,但是沒有問出來。

「這小樓一共幾層?」常冰問李煜。

「一共三層。」

「有天台么?」

「有,但是要爬鐵梯子上去,豎著的那種。」李煜看她的意思,像是想要上去看看,「你的腿……」

「沒問題的,我想上去看看。」常冰覺得自己被憋的透不過氣,此時什麼都不顧,只想上天台去站站。

「我扶她去吧。」王雙曼主動站出來。聽見有天台,她其實也很想上去。

「行,你注意保護著她,上那個豎梯的時候注意點。」李煜待王雙曼回復後,安心的下了樓。

樓下,金玥、花奉等人打開一扇門,正坐在門口,等著接應鄭介銘。花奉一邊等,一邊教冷雨涵怎麼參與戰鬥。

「我們要是真打起喪屍來,你就在我們倆中間,打不動就撤,注意找好隱蔽。」

「知道了。」

「你身高比其他人矮,比很多喪屍都矮,但是差距並不是特別明顯,稍微跳起來點就可以。」

「知道了。」

「我們雖然高一些,但是很多小個子喪屍卻處理不好,你主要可以幫我們幹掉那些小個子的。」

「嗯,知道了。」

「你可以讓她跟金玥多學學。她可是個女漢子。」李煜的聲音從門裡響起。

金玥回頭,看見李煜從屋裡走出來。

「你應該去休息會兒了,你臉色都不好。」金玥皺著眉頭看著李煜。

「怎麼不好了?」李煜說,「你看我不是照樣走來走去么?只不過手臂儘可能不活動,腰儘可能不彎罷了。」

「你也去沙發上躺會吧!有什麼事我再叫你。」金玥把他往屋裡拉。短沙發上,王岳山正在打呼嚕,響聲震天。

「你讓我像他一樣?」李煜看著王岳山,對著金玥笑著。

金玥歪著頭看了看他的笑臉,她喜歡他的笑臉,但她故意擺出一副不可違抗的姿態。

「少羅嗦,老娘現在就命令你了,你必須躺下休息會兒!」

「哈哈,還真成女漢子了,好好,我休息會兒。」李煜被金玥拉到長沙發旁邊,坐下,「哎對了,你不是說要剪光頭么?什麼時候剪啊?」

「愛睡不睡。」金玥叉著腰,扭頭出門,她故意特別使力的扭頭,頭髮唰的一下甩開。

李煜哈哈笑著,斜靠在沙發上,很快也睡著了。

常冰和王雙曼走到三樓,錢牧在頂樓望風,張綉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爬了上來。

張綉山一探頭,恰好看見了兩個女人。

「你們要上來?我幫你們啊!」

「不用了,我自己試一試。」常冰兩手抓著樓梯側欄,右腿使力往上爬。

但是她的左腿不太好使力,需要兩手把身體往上拽。

她艱難的爬上樓梯,頭伸出了天井口,窗外的光亮讓她心頭為之一振。

「來,我拉你上來吧,你手上沒東西抓,腿使不上力氣了。」張綉山伸出手。常冰此時也不再拒絕幫助,抓住了張綉山。

張綉山幾乎是將她拎了上來。

「怎麼樣,我這老骨頭還行吧。」

常冰看著張綉山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把頭挪開,四處走了走,望了望。

她盡情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抬頭凝視著藍天和一縷縷白雲,太陽恰好藏身在一縷白雲後面。

王雙曼也爬了上來,走到常冰身旁。

「有沒有覺得末日了,天空反而更藍了?」常冰太喜歡這個天台了,她突然就覺得心情大好,幾天以來的陰霾彷彿一掃而光。

「沒有車了嘛,也沒有工業了。」錢牧一邊警惕的望著十字路口,一邊插話。

「好像連溫度也下降了,都不像是夏天了。」常冰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她不禁感嘆自己的善變,幾分鐘前,在周記堂屋子裡還滿是壓抑,現在卻一掃而空。

「過幾天才是盛夏呢,現在連雨都沒怎麼下。」錢牧又插了一句嘴,他沒有注意到常冰正開心的笑著。

沒關係,那又怎麼樣呢?常冰不再說話,抿著嘴笑著。

我們還活著。

我們還有希望。

我們真的還有希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