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鬼佛（上）
即便啟明聖佛的肉體，仍舊具備超凡特徵，但他記憶有缺力量全失，只知佛法佛理不知如何運用其體內的靈氣。
說白了只能嘴炮不能動手。
如此就只能被動挨打，卻無法還手。
而僅僅只有肉體超凡特徵的啟明聖佛，亦無法改變此界大局，能庇護一隅之地已是頂天。
佛光大日之中，法正看向啟明聖佛，施佛禮誦佛號。
「啟明二字，意味著帶來光明。」
「聖之一字，即是聖佛人品的寫照。」
比之現在的張飛燕，曾經的啟明聖佛面對的局勢更加糟糕，但唯一不變的，乃是那顆救苦救難的心。
「啟明聖佛降臨的第七年，聖佛有感人道艱辛，鬼禍猖獗，孤身一人西行而去，欲渡化那開智鬼王，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張飛燕同樣看向生花之佛，開口道：「他失敗了……」
「不，師尊若是失敗，則人族早就滅亡了。」
「但看現在的情況，似乎也不像是成功了……」張飛燕這般說完，便見法正沉沉點頭：「失敗了，又沒完全失敗，成功了，但也沒完全成功。」
「師尊不是凡人，但那鬼王亦不是凡鬼。」
……
彼岸花海逸散出的分界規則，能有效隔絕感知，卻無法阻人行動。
陸銘身影直衝而上，目標正是那輪佛光大日！
越接近佛光大日，周圍的溫度也越高，大日散發的能量強度亦在飛快攀升。
從結丹，到元嬰，到化神，到返虛，到合體，最後當陸銘臨近佛光大日之時，這輪大日的能量波動，已經提升到了大乘程度！
毫無疑問，無論這東西到底是怎麼來的，其確實已經達到了此界能承載的極限！
於大日邊緣陸銘站定。
看向前方散發無窮光熱的佛光大日，視線卻難以穿透外表，看穿內部。
伸手，觸碰大日表面。
高溫使得陸銘皮膚龜裂，卻又在不滅特徵之下快速癒合。
直到兩者真正接觸。
一股濃郁的靈氣，參雜著鬼氣與界核之力，就這般落入陸銘的感應之中。
「這東西確實與界核有關。」
其內蘊含的界核之力做不了假。
即便此界界核已經變成了無所不在的彼岸花海，但陸銘卻還是隱隱察覺到，此種狀況的源頭似乎就出在這輪大日，或者是這輪大日內部的東西上。
念至此，陸銘體表臨界之紋一閃，卻是啟動了一段臨界態，準備強行進入其中，一窺究竟。
血氣與佛光開始劇烈摩擦。
陸銘的身體，就這般一寸一寸的緩慢擠入佛光大日之中。
……
內部，法正聲音幽幽。
「兩年之後，師尊重返我們當時的聚集地。」
「卻並非以人身返回……」
「他變成了鬼。」
張飛燕一愣，便聽法正繼續說道。
「師尊化鬼之後，仍舊保留了智慧與本身的性格，甚至還喚醒了一部分往日的記憶。」
「我還記得當日師尊的原話……」
說完，法正略一沉吟，緩聲開口。
「此鬼王鴻運通天，本為無智鬼孽，卻誤服界核。」
「其與界核已經融為一體，並誕生出靈智，甚至自研出鬼修之道，已有元嬰期法力。」
「本來元嬰期法力也奈何不了我分毫，但界核之力，卻非我所能抵抗。」
「鬼王欲奪我佛體，毀我神魂，卻不想與我體內的靈氣產生劇烈衝突。」
「鬼王當場身死道消，我卻也在界核之力下脫去原本軀殼，化作鬼修之身……」
「而此刻，我已與界核共存，卻無法將其煉化或摘除，也無法成就界主至尊，能維持現狀已是不易。」
法正這般說完，張飛燕立刻懵了。
他弄不懂這番話中的很多名詞。
尤其是那個界核……這又是什麼東西？
法正也不多解釋，只是繼續道。
「而此事所帶來的後果，逐漸演化成了今日的世界。」
「化作鬼修，容納了界核，致使師尊性情有變，隱隱有向鬼物發展的趨勢。」
「有感於長此以往，自己必將沉淪苦海，永世不得超生，師尊唯有再想解決之法。」
「他離開了聚集地，一走就是三十年……」
「而三十年後，當我再次見到師尊之時，我已垂垂老矣，師尊卻已經化作了當時的冥王。」
「幸運的是，師尊的神智雖然被侵襲的更深了，但偶爾還能轉回昔日的人格。」
「於一次短暫清醒時，師尊制定了一個計畫……」
「此計畫，名為分界。」
……
「這就是我體內的那枚界核。」
早古之前，冥王的宮廷之中。
年邁的法正看著聖佛的背後，眼中滿帶著驚恐與駭然。
因為冥王的背後，長出了一朵小花……
花呈紅黑二色，無風自動如同活體，此花雖然蠻漂亮的，但結合當前的背景與狀況，卻不由讓法正心驚膽顫。
聖佛重新穿上衣裝，轉頭看向法正。
能看到此刻的聖佛，仍舊是張飛燕的容顏，只是臉色有些慘白，雙眸亦呈紅黑之色。
他緩緩開口，聲音嘶啞。
「界核與鬼王融合後，再與我融合，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變化。」
「比如說鬼域之力，此乃界核給我帶來的獨特力量。」
「而麻煩之處則在於，這枚界核已經被鬼氣所污染，界核之力夾雜著鬼氣，而界核對一界過於重要，使得此界的煞氣規則只會愈演愈烈，甚至頻繁出現開智鬼物也只是時間問題。」
聖佛說了一串讓法正聽不懂的話。
而聖佛人格能復甦的時間有限，聖佛也沒想著過多對法正解釋些什麼，只是繼續道。
「而我想到的解決辦法，即是分界。」
「以鬼域之力重新創造一界，並使得界核，也就是我自己與此界相融，從而以另一界約束界核中的煞氣規則，以此保留下人族生存的火種。」
聖佛說的這些，法正還是聽不懂……
事實上，法正都不太明白，聖佛跟自己說這麼多有什麼意義——因為那時的他根本就沒有修為在身，聖佛之言於他而言，宛如雞同鴨講，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可能看出法正的疑惑，聖佛笑著開口。
「我的狀態很差……用不了太久，界核之力便會徹底摧毀我原本的人格，將我變成一頭純粹的開智鬼修。」
「這個問題，我自己無法解決，需要你的幫助。」
法正二話不說直接點頭。
身為聖佛的首徒，法正的人品是經過考驗的，聖佛於他而言，也是海上燈塔，為了聖佛，哪怕捨棄這條命法正也心甘情願。
「而第一步，即是……」
……
大日之中，法正這般說完，身體忽地一晃。
於張飛燕震驚的目光中，法正靈肉分離。
肉體倒地轉瞬間化煙而散，靈魂卻獨自屹立於原地。
很快，張飛燕目光一凝。
他看出了門道。
法正的靈魂哪是什麼靈魂，那分明是大乘期修士的元神！
對此，法正微笑道：「在下法正，聖佛首徒，亦是冥王座下第一殿閻羅王！」
第一閻羅，陰曹地府的二號人物。
冥王神秘，甚至對於陰曹地府中的鬼修而言也難得一見，而第一閻羅則相當於是陰曹地府的執政官，陰陽兩界一切瑣事，統統由第一閻羅代冥王處理。
這一刻面對張飛燕，法正收斂一切氣息，對張飛燕的態度反而越發和善。
他再笑道：「第一步，即是需要貧僧化作開智鬼修。」
「因為只有修行，方能延長壽命，而鬼修的壽命更為長久，雖然突破艱難，但漫長時光下，還有師尊幫扶，大乘於貧僧而言，也沒那麼難。」
說完，法正笑道：「而第二步，即是時常為師尊誦念佛經，以佛經佛法維持聖佛人格不滅。」
說白了，法正之於聖佛，就是一道維持人格的保險。
「而第三步……」
話至此，法正卻停下了聲音，轉而看向身後。
對身後漆黑的空曠處，法正開口再道。
「要一起聽聽么？陸施主？」
有爽朗笑聲從那邊傳出。
便見陸銘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浮現在原地。
看向法正，陸銘眯眼一笑：「若是不礙事的話，在下自然是想聽聽的。」
法正雙手合十，溫和道：「自然不礙事。」
陸銘走上前，一邊看了眼遠方的生花之佛，一邊看向法正。
此人，大乘初期鬼修是也！
且能力詭異，陸銘認識他這麼久，也未能看出此人的真身。
不過想到自己只有化神期的仙道修為，能看出法正神魂有異還是託了武道的福，便搖了搖頭，不再糾結自己眼拙。
且聽法正繼續道：「而第三步，即是分界。」
不等張飛燕開口，陸銘已然問道。
「如何分界？」
這是他在陰陽界中，除了界核之外的最大目標。
法正也不藏私。
「鬼域。」
「師尊融合界核之後，獲得了鬼域之力，以鬼域之力開界，暫時附庸於陽間，而後以界核錨定鬼域，一點一點的將其轉化成現在的陰間。」
細節之法，法正肯定是不會對陸銘講的——畢竟分界之事，涉及到的秘法不會少，細緻描述起來三天三夜恐怕也說不完，此刻法正只是講了個大概，陸銘聽之也算是開闊了思路，但並不解決實際問題。
也不好細問，只能聽法正繼續道。
「而在分界過程之中，師尊的聖佛人格與冥王人格不斷切換轉變，即便是貧僧日日誦經，亦難以維繫聖佛人格長久存在。」
「由此，誕生出了第四步，輪迴……」
佛門講因果，重輪迴。
佛門高修確實有秘法，能進行轉世輪迴，且能保留前世記憶——也即是宿慧。
但聖佛所做的不止於此。
「他輪迴了一部分……」
法正這般說完，看向張飛燕，道：「也即是你的前前前……世。」
說不清聖佛的這一部分，究竟輪迴了多少次。
這個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
「哪一部分？」仍舊是陸銘開口，這般問道。
便聽法正笑著答道：「鬼的部分。」
張飛燕登時愣住。
他還以為自己乃是聖佛佛性的一部分，卻不曾想卻是鬼身的一部分……
陸銘卻笑道：「看上去效果並不好……或者說，聖佛與界核結合的太深，導致張飛燕不僅親近佛光，本身亦無鬼物的殘暴，反而憂國憂民為人正直。」
法正點頭道：「確實如此，輪迴之法的效果並不好，師尊的聖佛人格仍舊在不斷消散。」
「於是就有了第五步……」
「分散界核之力。」
……
聖佛的「病因」，在於界核。
想要去根，自然也要從病因入手。
即是削弱界核的力量，減輕乃至根除與界核相融而帶來的影響。
「而這個過程之中，師尊巧合之中培育出了彼岸花。」
「此花不僅僅能分離出一絲絲的界核之力，以鬼氣滋養之，還能使其分化出更多的彼岸花，變相增加界核之力，更附帶分界規則，能加速創界的過程。」
彼岸花的出現，端是一舉兩得。
一方面能為聖佛治病，一方面能加速陰陽分界。
如此近千年之後，冥王的鬼域化作陰間，曾經的世界成為陽間。
「但這條路走到一半，師尊才發現這個方法，是有問題的。」
陸銘輕笑一聲。
「最顯著的一個問題在於，一個完整的世界，哪能沒有界核呢？」
張飛燕迷迷糊糊，到現在也不清楚所謂的界核到底是什麼……
法正則點頭道：「這確實是個問題。」
「師尊與界核融合之後，本身就有一部分界核的屬性。但兩個世界無法共用一個界核。便也只能創建酆都以貫連兩界，看似分界成功，實際上並沒有效果。」
聖佛分界的本意，乃是以一界收容鬼物，鎮壓此界煞氣規則，另一界則為人族凈土。
但由於界核問題，陰間陽間始終無法斷聯，本質上他什麼也沒改變。
狀似分界，實則不算。
陽間仍舊不斷誕生鬼孽，甚至隨著融合加深煞氣規則增強，開智鬼物也頻繁出現。
而陰曹地府以及鎮守陽間的鬼王，看似對陽間人族傷害不淺，但實則乃是一套頗為有效的保護人族的辦法！
畢竟無論秩序好壞，皆比無序更強。
「分界之事，彼岸花倒是可解。」
陸銘開口再道，法正亦笑著點頭。
「是的，彼岸花可解。」
只要彼岸花的數量足夠多，頂替界核並不困難。
如此，便相當於原本的界核一分為二，分別對應陰間與陽間，分界自然成功。
但仍舊解決不了煞氣規則的問題——以彼岸花為界核，世界規則必然偏向於鬼物。
正如同以彼岸花頂替界核，武者就必然成為鬼武者那般。
即便陰陽分界成功，煞氣規則仍舊不變。
「解決不了煞氣規則的問題，一切就都是白費功夫。」法正這般開口糾正道：「這才是最顯著的問題。」
陸銘瞭然點頭，心中卻反駁並非是自己錯了，而是關注點不一樣。
陸銘關注如何分界，聖佛與法正關注如何能為此界人族打造出一片沒有鬼孽的凈土。
「而規則問題，實在無解。」法正嘆息著說道：「聖佛想出的分界之法，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的假設。」
「但當聖佛與我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一切已經變得太遲了……」
看向不遠處的生花之佛，法正眼眶微紅，不斷頌念阿彌陀佛。
張飛燕仍舊茫然，直到陸銘聲音響起。
「他快死了，不是輪迴，而是寂滅……」
彼岸花本身就是以界核之力培育而成，而界核與聖佛融合的太深，培育彼岸花需要消耗聖佛的本源。
這使得聖佛越來越虛弱，直到現在，即將神魂寂滅身死道消。
一旁，法正抽了抽鼻翼，小聲再道：「按照師尊原本的意思，在他臨死之前強行爆發佛光，凈化陰間陽間的一切鬼物，而後再完成分界之事。」
「雖然仍舊不解決規則問題，但至少能還人間一段時間的安寧。」
說完，轉頭對陸銘恭恭敬敬的施了個佛禮：「那修仙之法，乃是施主傳下的吧？」
陸銘輕輕頷首：「是的。」
法正笑道：「此法更是雪中送炭之舉。」
一旦佛光爆發凈化一切，而後陰陽分界。
縱然世界的底層規則還是偏向於煞氣和鬼孽，但人族有了仙道，也就有了與鬼孽抗衡的本錢。
哪怕達不到理想中的人族凈土，但未來人族卻再不是被鬼孽隨意獵殺的獵物。
法正再看向張飛燕：「此刻師尊已經完成了對陰間的凈化。但殘餘力量並不足以使師尊凈化陽間鬼修。」
「您身為師尊的部分輪迴之身，與師尊歸一，則可完成最後一步。」
未等張飛燕說些什麼，法正再道：「貧僧已經於陽間各地，留下了蜀山劍派的傳承，保證未來哪怕沒了你我以及蜀山精銳，仙道之法也絕不會斷了傳承。」
「現在，一切，皆只差這最後一步了。」
說完恭敬再次施佛禮。
「阿彌陀佛，請師尊赴死。」
張飛燕愣了好久好久。
直到一抹笑容從其臉上綻放開來。
「伱說得一切都是真的？」
法正鄭重點頭：「在下所言一切為真！」
張飛燕笑容更勝，只見他一捋鬍鬚，二話不說走向不遠處的生花之佛。
「我該怎麼做？」
法正同樣跟在張飛燕身後，一邊走，一邊說道。
「靠近本尊，您自有感應。」
身後陸銘忽地開口。
「那你呢？」
法正轉頭，對陸銘溫和一笑。
「此次之後，陰陽分界，兩界再無鬼孽鬼修。」
「這是貧僧與師尊，一早便想好的決定。」
陸銘歪了歪頭，認真打量著法正的臉。
很快，陸銘笑著搖了搖頭。
「你啊你……還真是……」
臉色瞬間一沉。
「還真是把我當傻子糊弄了！」
張飛燕猛地駐足，一臉愕然的看向陸銘。
便見陸銘望著法正，沉聲開口。
「你這個故事聽上去還蠻真的，唯一的問題只在於，故事中存在一個漏洞。」
法正一臉不解的看向陸銘，便看到陸銘咧嘴一笑。
「你說，在與界核融合之後，聖佛就喚醒了部分前世的記憶。」
「你還說，聖佛就是冥王，你是陰曹地府的第一閻羅，你倆為了給人族打造出一片凈土，捨生忘死！」
「那我問你，為何不傳此界人族修行之法？」
「為何不傳！？」
不談聖佛有多強。
至少眼前的法正，乃大乘無疑！
縱然乃是鬼修，但修行之法自有想通之處，大乘期創造個人族能修鍊的元嬰期功法，這個不難吧？
更何況陰曹地府統治此界，老大老二還都是人族一方的人……
即便世界規則偏向於鬼孽，人族過得如此凄慘還是太過於奇怪了！
更稀奇的是此界人族還沒有超凡體系……這不扯淡么？
「你話中摻假！哄騙某家其心可誅！」
這般說著，陸銘忽地動手。
臨界之紋瞬間閃過，一段臨界態下，陸銘赫然暴發出了遠超合體，甚至接近大乘初期的實力。
五指張開用力掏出，直取法正面門！
同時，厲喝聲陡然響起：「既然你已有赴死之心，那就別躲！由某家來送你一程！」
滿帶著魔紋的大手劇烈膨脹，抵達法正面前已經遮天蔽日。
五指狠狠下壓，指尖迸濺劍氣，一爪之下如同劍牢，叫法正躲無可躲！
直到五指併攏用力一攥，下一秒，且聽刺耳爆鳴聲從掌中響起，引得佛光大日劇烈震顫！
「轟隆」一聲。
陸銘的右手猛的炸開血肉飛濺，森森鬼氣從原地泛濫，擬化作法正之型！
只是此刻的法正雙目閃爍著黑紅之光，同時面容亦有變化。
那是一張與張飛燕一模一樣的臉！
剛剛凝聚，法正臉色扭曲面帶惡意，剛想說些什麼卻陡然愣住。
只因張飛燕已經被陸銘拉到了自己身後。
「現在，我再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面對法正，陸銘如是說道，而後補充一句：「聖佛的冥王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