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塔」

正文卷

第429章 「塔」

主宰!

區區一杯酒,就能讓任何一位生命,原地成為主宰!

「這不可能!」

鄭修沒有回應,橘貓卻張大嘴巴,用顫抖的聲音否認著:

「這不可能!」

「若成就『主宰』如此簡單,為何能讓無數神明趨之若鶩!」

「而你擁有此等至寶,怎會安然活到如今!」

「嘶……」

魔術師偷偷吸了一口涼氣:「果然……」

安妮眯了眯眼睛,要不是看在魔術師已經是「投影」的份上,這般謎語人般的口吻說話,她早已一爪子拍過去,氣人。安妮問:「什麼果然?」

魔術師道:

「『酒』除了常理所認知的『酣醉』之外,常被人賦予了一些美好的願望與『符號』。」

「譬如極其出名的『永生之酒』。」

魔術師目光艱難地從那杯酒上移開。雖然成為主宰,並不是太困難的一件事,可至寶畢竟是至寶,能讓任何生命成為主宰的一杯酒,讓魔術師很好奇那杯酒是何等滋味。

「又譬如:『美夢』、『瘋癲』、『勇氣』、『胡鬧』、『幻想』……」

「而主宰,則是將某一條道,走到極致,並化身成『概念』的存在。」

「烏璐璐在祂的酒中,加入了……『奇蹟』。」

「這杯『烏璐璐的絕望』,是一杯『奇蹟之酒』。」

「一杯,在絕望中誕生的『奇蹟』。」

魔術師嘆道:「在很久、很久、很久的從前,我有幸親眼目睹過一杯酒,導致一個『奇蹟』的誕生。」

「而且烏璐璐出了名的不會說謊。」

「祂說這杯酒能讓你成為主宰,你就能成為主宰。」

魔術師壓低帽檐,讓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用輕描淡寫的口吻,

說最後一句:「如果我沒猜錯,這杯酒,祂終其一生,也只能釀造一杯。」

屏幕上,烏璐璐點點頭,沒有否認:「是的,只有一杯。」

安妮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的洞洞,又豎起爪子,上面旋轉著一個若隱若現、宛如「漏洞」般的權柄。

她忽然覺得爪子尖尖的主宰權柄不香了。

「如此珍貴,」

鄭修吸了一口氣,正色道:「送給我真的好嗎。」

魔術師古怪地看了鄭修一眼:「怎麼,伱不想要?」

「不是,」

鄭修抓了抓額頭上的小疙瘩,陷入沉思。

他腦中仍回蕩著浸泡在黑源海中,臨時成為那「集體意識」一部分時所聽見的「耳語」。

「他們」說,成為「主宰」是錯的。

不知為何,他對「集體意識」中的悔恨、懊惱、痛苦中發出的「耳語」,深信不疑。因為當時,鄭修幾乎成為了「他們」的一部分,與他們融為一體,鄭修就是他們本身,誰又會騙自己呢?

他認為成為主宰的道是錯的,可錯在哪裡,對的又是什麼,對如今的鄭修而言,宛如霧中花水中月,鄭修隱約看見,卻又看不清晰。

直覺告訴他,他若喝下這杯酒,藉此成為「修正之主」,他定會因此而後悔莫及。

可為什麼呢?

想了想,鄭修壓下心頭的蠢動,舔舔下唇:「我……能打包嗎?」

光幕上,烏璐璐臉上的幾道縫隙猛地睜開,看起來像是「震驚.jpg」,而一直安靜旁聽,準備出擊的「能天使·NieR」同樣流露出驚訝的神情。

半晌,安妮豎起大拇爪:「不愧是你。」

慶十三單走一個六,聽了眉開眼笑:「老爺果然不做可能吃虧的買賣,吃不得也得先揣兜里再說。」

震驚過後的烏璐璐顯然愣了好一會,祂起初沒理解「打包」是幾個意思,後來總算明白了。點點頭。

一陣光芒閃過,在酒泉上懸浮著的「烏璐璐的絕望」竟化作一張卡片,旋轉著。

鄭修將【烏璐璐的絕望】握在手中,不等烏璐璐解釋,他彷彿福至心靈,頃刻間明白了卡片的用法。

挺方便的,捏碎就行。

將珍貴的【烏璐璐的絕望】揣兜里後。

魔術師道:「你們該走了。」

魔術師的一句話,讓魔術神國內的氣氛瞬間凝固。

鄭修道:「謝謝。」

魔術師搖頭:「不必。若你找到我們的團長……請告訴她,」

「嗯?」

「劇團的燈光,永不熄滅。」

「……好。」

魔術師微笑著拍拍手,小花園、茶桌、餅乾、點心,統統消失不見。

他站起身,雙手張開,手心手背先後展現在鄭修面前。

鄭修起初沒看懂魔術師這是在幹什麼,直到天地間所有聚光燈,唰一下全聚集在魔術師的身上。

四周黯淡,魔術師在這一刻,成了這片小天地中,最為耀眼的存在。

「嘻嘻嘻嘻!」

「哈哈哈!」

「團長!」

「我們回來啦!」

「劇團的燈火,永不熄滅!」

「我們的表演,沒有盡頭!」

「我們是『夢魘』,我們是『劇團』。」

天空中,出現了一張張奇形怪狀的剪影,剪影的姿態顯得猙獰可怖,四面八方傳來嬉笑聲,這寂寞的天地因剪影們的出現,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鄭修目光在剪影們身上掃過,歡樂的氣氛卻莫名讓鄭修覺得,空氣中似乎瀰漫著濃濃的「悲傷」的味道。他默然,伸出手掌,任由一束束「理」,在指尖纏繞著,在身邊穿梭著,任由笑聲與掌聲,將他包圍。

「轉換,穿透,復原,移位,變化,隱藏,切割,逃脫……預言。」

「魔術吧,不過就是最基本的手法與技巧,相互組合,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

魔術師微笑著翻轉手掌,這個動作其實是魔術師在開始表演時的「起手式」,他在向觀眾們,示意他的手中沒有任何東西。

鄭修明明知道魔術師是在借「魔術」的名頭變「魔法」,但他仍是一言不發,安靜地看著魔術師的「表演」。

這是魔術師……最後的表演。

這也是夢魘劇團的……絕唱。

「我預言,你們將平安歸來。」

「我預言,漫長的夜終將結束。」

「我預言,劇團的燈光總有一天,會照耀著源海的某個角落。」

「我預言,會有一束光,點亮你們前行的路。」

「那麼,」

一根黑白分明的手杖在魔術師的手中靈活地旋轉著。

「我將讓你們,抵達那宿命的盡頭。」

「3,」

「2,」

「1。」

「祝你們有一個……美妙的夜晚。」

啪。

魔術師打了一個響指。

所有人眼前就像是瞬間關燈又瞬間開燈後,一滅一明的剎那。萬分之一秒的剎那後,所有人回過神時,已來到了一片陌生的天地。

鉛灰色的黑色漩渦,重重交疊,在一望無際的「天空」中凝固著。不,鄭修低頭,他甚至無法確定頭頂上的「漩渦」團是否是天空,而他腳下所踏之處是否是大地。

粘稠的液體在腳下翻滾著,宛如雲海,又似一個巨大的鍋爐。

橘貓呢?

慶十三呢?

他們呢?

烏璐璐呢?

尼爾呢?

所有人都消失了,這空曠的古怪地方,只剩鄭修一人。

站立片刻的鄭修忽然抬起頭,驚訝地望向「側面」。

只見一個無比巨大的「酒桶」,也就是烏璐璐在光幕上出現過的那艘「世界艦」,身後噴著滾滾的「源」,破了一個大洞,快速地崩解著,向這邊墜落。

一個比世界艦龐大數百倍的手掌,手掌上燃燒著熊熊的火焰,竟從漩渦中拍下,將奄奄一息的「酒桶」拍向地面。

方向在錯亂著,酒桶被拍飛了,旋轉著離開,一瞬間便消失在鄭修的視野範圍內。

「烏璐璐!」

鄭修萬萬沒想到一出現便看見「烏璐璐」的世界艦墜毀一幕,正想追上去看看,下一秒卻感覺到背後發涼,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緩緩轉身。

雪莉不知何時出現在鄭修的身後,她的臉上所流露出的是鄭修陌生的神情。

「叔叔,你果然還是來了。」

雪莉如往常一般嘟著嘴抱怨道:「明明,叔叔你不用進來也可以的,這座『塔』,對叔叔來說太危險了。」

「塔?」

鄭修注意到雪莉的話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詞。

「叔叔沒發現嗎?」雪莉好奇道:「這就是一座塔啊。」

穿著雪白連衣裙的雪莉一塵不染,她光著腳,輕輕在腳下「跺」了一下:「就是這座塔,他們都在這裡哦。」

「他們?」

雪莉略作思考,點點頭:「是『他們』,『他們』,『全部』,都在這裡了。」

鄭修臉色一變,他一邊警惕著雪莉,高高飛起。

他一瞬間跨越了不知多少距離,在這裡,沒有重力,沒有空間,沒有時間的概念。

他第一感覺是錯的,這裡根本就不分所謂的「天空」與「地面」。

一邊升空,鄭修「神識」探出,下一秒渾身一震。

正如雪莉所說,這是一座塔。

一座……無比巨大,比鄭修所認知中的任何「概念」都要巨大,比「世界」、「宇宙」、「時間」、「輪迴」,更深,更遠。他站在一座彷彿貫穿了源海的「塔」上。

塔上擠壓著數不清的屍骸,蠕動的血肉,翻湧的骨頭,粘稠的神血。

在這些擠壓的血肉中,鄭修「看見」了巨大的齒輪,蒼白的手掌,扭曲的佛,蝙蝠形狀的山丘,貓爪形狀的湖泊,破碎的門……鄭修所能想像到的,不能想像到的,活著的,死去的,分解的,融合的,一切,一切,一切,以極其暴力的方式,擠壓化作了一座……塔!

這是一座塔?

鄭修目露駭然,瀑布般的黑色流光在他的雙眸中沖刷著。他努力想要窺見這座塔的全貌,可他畢竟只是神啊,區區的神啊。剎那間,一股比螞蟻更渺小,比蚍蜉更卑微的自卑感,不可遏制地湧上心頭。

這座塔上,聚集了源海中能見到的,或鄭修從未見過的「一切」。

神,主宰,人類,生物,一切,一切,都化作了「塔」的一部分。

「嘔——」

一股天旋地轉感詭異地擠入鄭修的大腦,他竟發出了陣陣乾嘔。

「嗡嗡嗡——」

數不清的聲音就似一個勺子,瘋狂地在鄭修的腦中攪拌著。鄭修沒辦法聽清那些聲音在說什麼,億萬生靈、神、主宰的怨氣,他們的憤怒,他們的不甘,匯聚成一個聲音,瞬間摧毀了鄭修的意識。

如同海嘯,浪潮,無法抵擋。

在這龐大的「集體」面前,鄭修太渺小了,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