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熔爐」

正文卷

第427章 「熔爐」

鄭修不知該用什麼詞去形容眼前的光景。

颶風?

星雲?

黑洞?

漩渦?

似乎都不太恰當。

在場所有非凡的存在,在看見這一幕的剎那,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

如瀝青般粘稠的黑色「污穢」一望無際,宛如黑色的岩漿般,無盡地翻滾著。即便是以神,以主宰的視野,窮極目力,亦無法窺見這片海的盡頭。

與鄭修往常所看見的不一樣的是——翻騰。是的,眼前的景象並不像常規意義上的「源海」那般,而是高低起伏,一波接一波的浪潮在海面上拍打,在扭曲,在坍塌,在攣縮。

:「混亂」。

:「苦海」。

:「無邊」。

亂糟糟的辭彙如鯁在喉,鄭修眸中漆黑的數據流快速向下沖刷著。在他的視野中,分明看見,一束束虛幻的流光從四面八方向前方最為深邃的漆黑處匯聚,最為深邃的黑暗深處,宛如一個巨大的黑洞般,吸引著來自黑源海……不,準確地說是吸引著來自四個象限,諸天萬界,無盡生靈的「理」。

生命,人類,萬物,秩序,規則,五行,宗教,社會……一切有形或無形之物,此刻在這裡都沒有任何的區別,都被分解成最純粹的「數據」,被那「瘋狂的中心」吞噬著,撕扯著,牽拉著,扭曲著。

單論「體型」,鄭修在一艘世界艦內,宛如塵埃般渺小。可一艘世界艦的規模,在那黑洞面前,卻同樣如漫天星辰中的其中一粒星塵,僅僅是遠處那扭曲撕扯的無數的「理」中渺小的一束,或一束中的其中一段。

安妮瞪大眼睛,即便是她,在「那東西」面前,也脆弱得如同小貓咪般,強烈的危機感讓安妮渾身毛髮豎起,瑟瑟發抖:「那是什麼?」

魔術師也問:「那是什麼?」

晴天娃娃噴著水,憤怒了:「那是什麼?」

狗子默默不語,扭著公狗腰,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做著廣播體操一般的熱身動作。

「啊……」

一旁,沉默著的鄭修乾澀的喉嚨發出一聲輕嘆:「好美。」

唰!

這時,幾位的目光盡數落在鄭修的身上。

他們發現,鄭修的神情似乎與其他存在不一樣。別神都是驚訝、悚然、震撼,而鄭修,卻露出一副神情迷離,宛如是在欣賞這片美景一般。

注意到其他幾位存在的怪異目光,

鄭修正正臉色,搖頭笑道:「你們難道不覺得嗎?」

安妮扁扁嘴:「你說呢?」

魔術師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所以我才說,我相信我們團長的目光。」

「我討厭這種感覺。」

鄭修平靜道:「但不可否認的是,」

「當我順著鳳北留下的『坐標』,來到這裡,」

「我忽然間明白了我浸泡在黑源海中,所聽到的那些聲音,那些話,那些遺憾,那些憤怒,我理解了……『他們』的不甘。」

鄭修搖搖頭:「我討厭這種感覺。」

「可同時,我也接受了這種感覺。」

「就像我在看見這東西的瞬間,我便明白了,我的『修正』,就是為了修正這一切而存在的。」

「我雖然沒有完全明白,那團巨大的東西是什麼樣的存在,可我明白,你們避之不及的污穢與混亂,在我眼中,甘之如飴。」

鄭修閉上眼睛。

精神海中,代表了「神性」的那一尊化身,緩緩睜開眼睛。

空洞,無情,冷靜,宛如洞悉一切。

「人性」那一尊,光芒黯淡,幾成透明,如風中殘燭,忽明忽滅。

「這就是神之上,我們最終都會變成一個『符號』,一個『概念』,『概念』不死不滅,我們佔據那處,取代本就存在的『概念』而成為了『概念』,這就是……主宰。」

「夢魘,漏洞,優雅,公正……」

膽大包天的鄭修,此刻毫無顧忌地逐一道出他所知道的「主宰的真名」:「我們所在的世界,是由一個個『符號』,一個個『概念』構成的,這就是『源海』本身運行的規則。」

「主宰領悟『概念』,掌握了『概念』,主宰『概念』,取代『概念』,最終,成為了某個『概念』。」

從容不迫的魔術師用手緊扶高禮帽,他頭一次望向鄭修的目光中,透出難以置信的驚詫。

是的,曾經,在主宰與神頻頻爆發的黃金世代,主宰遍地走,神明不如狗,確實是的。但這不意味著「主宰」就真的是如此容易便能晉陞上去的。

主宰畢竟是數以京兆生靈中站在了食物鏈頂端的存在,能夠成為主宰的,要麼命好,要麼出生好,要麼有著無人能比的機遇,要麼就是承載著既定的宿命,而鄭修能以凡人之軀,滿打滿算領悟了千年光景,便能夠一言道破主宰的「真諦」,鄭修晉陞「主宰」,缺的只是源的積累,只要給鄭修足夠的時間,這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是,」

鄭修話音一頓,眉頭擰起:

「在萬物終結之時,神死了,主宰滅了,一切終將回溯,沒有任何存在逃得過,」

「即便成為『主宰』,又有何用?」

「這是正確的嗎?」

鄭修說著說著,陷入沉思,在安妮與魔術師越來越震驚的目光中,喃喃自語:

「『他們』說過,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成為『主宰』的路,是沒有意義的。」

「這是……錯誤的。」

魔術師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緩緩舉起手:「冒昧打斷一下閣下的思路。」

他指著那「深淵」:「聽你的口吻,你似乎知道那是什麼。」

鄭修點點頭:「隱隱約約。」

他努力想著如何形容那個存在。

「……熔爐。」

「那東西就像一個熔爐。」

「在層層污穢的包裹中心,藏著什麼。」

鄭修勾勾無名指,順著鳳北的婚戒,感應著。

「鳳北在那裡,我們的結局也在那裡。可笑啊,我在那裡感覺到了自己的結局。」

「鳳北毅然進去了,她沒有猶豫。」

「可笑啊……」

鄭修滿面笑容地悲嘆著:「也許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盡頭』,被藏起來的『盡頭』。」

魔術師苦笑道:「我能理解你『修正』的宿命,似乎一切都很有道理。但如果你想說,等你有足夠的『累積』,成為『主宰』再進去的話,我恐怕……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魔術師打了一個響指,光幕中的場景快速切換,靠近被鄭修命名為「熔爐」之地,一道宛如塵埃般的「黑點」,在畫面中一點點地放大。

竟是鄭修的世界艦,那糅合了優雅之主炒雞審美觀所打造出來的「大眼珠子」,那艘畫風詭異的世界艦。

只見鄭修的世界艦表面,觸鬚根根斷裂,表面坑坑窪窪,一個個漏洞中溢出世界內被分解之物,宛如一個篩子般破破爛爛的。可見雪莉用「加速」的方式,用堪稱暴力的方式掠奪著「源」,摧毀船中的一切,強行航行至此,對世界艦本身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

看見這一幕,安妮瞬間不淡定了,憤怒道:「吾的心血啊!!!」

「吾辛辛苦苦打造出來的船啊!」

「吾的船啊!」

「吾的努力啊!」

「嗚嗚嗚嗚!吾的啊!本來是吾的啊!」

「我QNMLGB!」

繼承了優雅脾性的漏洞之主,終於不優雅了,最後發出破口大罵。

可見安妮在看見自己辛苦無數紀元拾荒打造的世界,被摧殘成這般模樣時,心態瞬間崩了,崩得千瘡百孔,崩得一塌糊塗。

「咦?」

魔術師沒理會安妮的崩潰,他目光一凝,指著畫面道:「快看!」

「熔爐」表面,竟留下了一個個宛如「巴掌」般的洞穴,洞穴就似入口一般漆黑深邃。印在大地上能形成世界疤痕的「巴掌」,如今落在熔爐表面,卻渺小得難以察覺。若不是魔術師努力地將畫面切近,鄭修與安妮未必能發現那些巴掌大小的入口。

只見「大眼珠子」快速行駛著,身後流光瀉出,毫不猶豫地從「巴掌」洞窟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