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刪除】(4700字)

正文卷

第415章 【刪除】(4700字)

畫面一轉,雲海之巔,鳳北與蝙蝠二人,俯瞰安靜的死寂大地。

鳳北低頭,望著眼前名為「世界」,實則卻成了支離破碎的「東西」,莫名感慨。

望著女子孤單削瘦的身影,粉紅小蝙蝠莫名地有幾分心疼。

小蝙蝠碎碎念,嘀嘀咕,暗道自己是不是心軟了。

「吖~」粉色小蝙蝠故作輕鬆地飛到鳳北肩上,拍拍鳳北的面頰:「嘛~其實,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吖!人類不是有一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努力過了就好了嘛!反正,我早就告訴過你,結局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一個世界的隕落與沉淪,可不是隨隨便便蹦出一個神,就能阻止的。」

「我……明白。我並非夫君,我身負不祥,命途跌宕,所經之處,只有不幸。」

她望著自己的手,她仍戴著那副漆黑的手套。

鳳北眼眸低垂,眼中的光一點點沉寂下去,了無神采。

片刻後她自嘲般笑了笑:「若是以夫君的性格與手段,定能為這晦暗之世,帶來與如今截然不同的光景。」

話畢,鳳北神情異樣的平靜,再無他話。

鳳北的身上瀰漫著一層濃濃的自嘲與哀傷,四周的空間也隨著鳳北心情的低落,而變得扭曲、陰暗,光線彷彿被鳳北周圍的黑色光暈與扭曲吸走了那般。

鳳北與蝙蝠,俯瞰著神國中的屍骸,她一點點親手建造出的神國,如今卻因可笑的理由而毀去,鬧成了這般笑話。

「我救不了任何人。」

鳳北臉上露出一抹令人心疼的淡然微笑,輕輕戴上了烏鴉形狀的黑色面具,遮住她的臉。

小蝙蝠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然後捲起一邊翅膀尖尖豎了起來,笑道:

「其實伱知不知道,每個生命從生來,就有『位置』的?」

鳳北微微一怔,面具之下,面容稍動,眼底閃過一絲好奇。

「每個人從誕生之初,就有著固定的位置。有著既定的軌跡。就好似從一開始就設定好的『程序』,一絲不苟地走完所註定的路,走到『盡頭』。」

「有的人註定一生碌碌無為,有的狗註定就是一條狗,有的人註定會成為富豪,有的人註定成神,有的人註定成為主宰,甚至有的存在……註定超脫,成為主宰之上……」

粉色小蝙蝠起初的口吻帶著調侃與輕快,可說到後面,她的語氣藏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哀傷,她豎起一根翅膀:「舉個簡單的栗子。」

「你或者想說,人定勝天,總有人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啊,是啊,能改變。一夜暴富?穿越?成神?突破?得到外掛?金手指?」

蝙蝠搖搖頭:「哪有那麼多人定勝天,哪有那麼多穿越,哪有那麼多外掛,哪有那麼多天資卓越?你所認為的『意外』,你認為的『超脫』,你認為的『改變』,不過是出現了另外的力,讓你的『位置』,去了該去的地方罷了。」

鳳北安靜地傾聽著。

直到蝙蝠話音落下,鳳北忽然笑了:「原來,你也在找一個人。」

「哼,他可不是人。」

蝙蝠沒有否認。

她在找他。

找了一紀又一紀。

如今,小蝙蝠很肯定。

他就在這裡。

在這片漆黑的源海,在這無人問津的象限。

在這,

「終結之地」。

「所以,」鳳北聽出小蝙蝠的畫外音,笑了笑:「你的意思是,即便是身負不祥的我,即便是無法給任何人帶來歡笑與幸運的我,也有著屬於我該有的位置?」

「是滴吖。」

蝙蝠點點頭。

「你剛才說了『盡頭』。」

「那又咋樣?」

鳳北想了想,問道:「你說過,『盡頭』,是一切的『終點』,或是『全』,是『真理』,是『萬物』,是『起源』,是『唯一』……在你口中,『盡頭』有著特殊的意義,並非隨口會說出的東西。你剛才那句話似乎有前後矛盾的意思,你既然說萬物從誕生之初便存在著『固定的位置』,可你又說萬物會遵從既定的『路』,走到的『盡頭』,你是想說,萬物最終都會抵達那處?」

蝙蝠聞言,粉色的嬌軀微微一顫,隨後無奈地搖頭,罵道:「你可真是該死的小機靈鬼喲。」

「?」

「但這東西,說穿了一文不值,時機成熟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蝙蝠賣了一個關子。

鳳北沉默了數秒:

「你認識的那個人……不,那個存在,是一個謎語人嗎?」

「咦?你知道什麼是謎語人?」

蝙蝠來了精神。

卻沒有否認。

顯然是的。

鳳北默然點頭,果然如此,微微一笑:「大概是喜歡『打啞謎』與『賣關子』的人吧。我夫君從前給我說過一個故事,他說『謎語人真該死啊』。」

蝙蝠:「……」

……

四面牆壁上,閃爍播放著,以「黑夜女士」之名,曾盼望著為這個陷入永夜的世界帶來光明的女子,在付出了數十年的努力,最後功虧一簣的故事。

在這點滴之間,名為鳳北的女子,如一位平常的婦人般在神國中生活著。

在更多的光球中。

鄭修看見了鳳北在神國中,每拔出一根青絲,便將自己的「思念」,將自己的記憶編入戒指中。

一點點,一滴滴,每一根青絲,都是一段過往,一段故事,一段話,一抹微笑,一段愁思,一份思念,一抔情懷。

音容笑貌,一顰一笑,似在往昔。

鳳北用這種方式,將她停留在這個世界數十年間,所想的話,想寫的字,想對鄭修說的,都印在了每一縷青絲中,纏在戒指間。

戴上戒指的瞬間,鄭修感覺到以往若隱若現的「理」,與鳳北的聯繫,更為密切,更為清晰,他彷彿看見了那數十年如一日在等待著的女子,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神國中。

「這就是黑夜女士留下的記錄。」

領航員對安靜看著「記錄」的眾人說道,銀色的流光在他的軀體上流轉著。隨著每一團光球消失,領航員身上的光球便黯淡一分。

到了最後,領航員的身體幾乎成了半透明狀,幾近消失。

鄭修如夢方醒,察覺此事。他這才明白,「記錄」是一次性的,似乎是以「領航員」為儲存介質。當鄭修閱讀過之後,便讓領航員的存在淡薄一分。

「你……」

鄭修略微驚訝地看了領航員一眼,領航員用一種毫無感情的聲音,打斷了鄭修的話,頎長的身軀優雅地彎腰,向鄭修鞠躬行禮,道:「我只是一位記錄者。」

「我是領航員的『複製品』。」

「這艘船,已是無主之物。船長已經離開,領航員的存在,再無意義。」

明明是一段毫無感情的話語,可鄭修卻在它接下來的話卻讓鄭修感覺到了一抹悲傷的味道:「無法繼續航行的世界,領航員沒有存在的價值。」

「接下來,」

領航員那流動的水銀胸口,悄無聲息地打開。

它的胸腔中,藏著一團光球。

「女士為您留下了一段『最後的記錄』,尊敬的外來者閣下,請問,你要現在查閱『最後的記錄』嗎?」

鄭修沒有猶豫:「查閱。」

嘩!

一陣柔和的光芒將除了鄭修與橘貓之外的所有人,推到了船舵之外。

領航員聲音中多了幾分驚訝,低頭望著鄭修身上如「掛件」般低調的橘貓:「竟是……主宰。」

「哼,沒想到被區區的『記錄者』認出來了。」橘貓說話嫌棄,可她漸漸咧開的嘴角卻暴露了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她都快忘了有多久,沒被當成主宰來看待了。

領航員禮貌道:「偉大的主宰大人,您看起來不像,實在抱歉。」

「我特喵!」

橘貓的毛髮豎了起來。

「行了,別動不動就發飆,你的逼格呢?」

鄭修抱住了安妮。

安妮窩在鄭修懷中,聽見「逼格」二字,瞬間安靜。

領航員並不知道自己輕飄飄的一句話,得罪了一位小心眼的主宰。朦朧的白色光團從領航員複製體的胸腔中飄出,光團無聲破裂。

裡面藏著一段「視頻」。

叩叩叩。

眼前的畫面中,鳳北側臉,用力敲著鏡頭。

她回頭朝鏡頭外略帶不安地說道:「我對著這顆眼睛說話就可以了嗎?」

畫面之外,傳來蝙蝠那慵懶的聲音:「你當成攝像頭就行了。」

鳳北轉身,坐在院子里,一樽石墩之上。

她側身對著鏡頭。

鄭修呼吸一滯,他看見了鳳北的左臉。

仍舊清秀,美麗,從容。

她久違地穿上一身平常的服飾,盤起髮髻,兩手輕輕地交疊在雙膝之上,不安地絞動著。她時不時輕輕地用手指摩挲著另一隻手無名指的位置,上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鳳北坐在那處,很快她雙手的小動作停下了。

夕陽西下,那是一座彷彿坐落在西邊盡頭的山谷,落日從山谷中沉下,只余血紅一線。

鄭修認出了這裡,這是他們二人在食人畫中,居住了十年的陌河軒,鄭修沒想到,鳳北在「最後的記錄」中,將背景選在了此處。

落日漸沉,鳳北眺望夕陽,那背影彷彿是被夕陽的美景吸引了一般,沉靜安怡。

鳳北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沒有望著鏡頭的方向。

她的音容,跨越光陰,抵達此處。

「夫君對鳳北而言,是如烈陽般耀眼之人。」

鳳北嘴角上勾,似是想起了什麼。

「我鳳北一生,自一開始,就無人盼望著鳳北活著。」

「直到那一天,夫君跨越輪迴,逆轉過去,告訴鳳北,我也能活下去。」

「所以,鳳北活了。」

「前半生,鳳北願意為夫君而活著。」

「成神、無敵、逍遙、永生、超脫……在鳳北眼中,抵不過與夫君二人,居住在邊陲小鎮,男耕女織,與世無爭。」

「抵不過我與夫君爬過的那座山,」

「抵不過夫君畫的那些畫,」

「抵不過夫君外出打獵時的笨拙,」

「抵不過夫君吃茴香羊頭鍋時那哧溜的聲音,」

「抵不過夫君夜裡那令鳳北心安的鼾聲,」

「明明……僅此而已。」

「……」

鳳北的肩頭聳動。

她沉默了好久,畫面里只剩鳳北紊亂的呼吸。她猛然朝鏡頭外問道:「剛才那段,能刪去么?」

蝙蝠壞笑著:「闊以啊。」

鳳北眼眶紅腫,提著裙角上前扶正鏡頭——一顆眼珠子。

平復心情,鳳北又重新坐回了那裡。

鳳北仍是以側臉對著鏡頭。

這一回,鳳北沒有再說出上面那番話。

她的臉上露出微笑,縱使有千言萬語,如今哽在喉頭,無語凝噎,只匯成了一句:

「夫君……後會有期。」

……

……

漆黑的源海上。

一柄如琉璃般晶瑩剔透的「劍」,在源海表面航行著。

劍的表面布滿裂痕。

裂痕間隱隱有黑色的流光逸散。

每一道裂痕間,竟透出星辰的微光。

星辰間,是無垠的宇宙,是一顆顆破碎的星球。

其中一顆星球上,長滿腐朽的參天大樹,血色的月亮高懸,紅色的粉塵自空中飄落,這顆星球之上,空無一人。

在其中一顆搖搖欲墜的大樹之巔,噌,沉睡了不知多久的鳳北睜開了眼睛。

此刻若鄭修在此,也未必能將鳳北認出。

鳳北她的半邊身子,布滿了漆黑斑斕的光影,如混亂的代碼一般,遮住了她大半邊身子,令她的身影朦朦朧朧,看不清晰。

鳳北的眸子漆黑無光,她睜開眼睛的剎那,猛然伸出手。她此刻雙手如同墨玉般漆黑,指掌紋理間,有黑色的數據流在流淌著。

忽然。

一束束肉眼不可見的「理」,跨越虛空,跨越了世界的壁障,跨越了星河,跨越了源海,一點點地匯聚在鳳北的無名指上。

最後,匯聚的「理」成了一枚戒指。

鳳北笑了,她在大樹上站起身,灰暗的氣息磅礴無盡,寂滅一切,以她為中心,一圈圈波紋摧枯拉朽地推向四周,一切化作齏粉。

一轉眼,鳳北周圍,再無一物。

蝙蝠在上空,撲騰著翅膀,冷眼旁觀,望著鳳北的變化。

「我是沒有價值的人。」

「縱使是這樣的我,也有著一件只有我才能做的事。」

鳳北冰冷的內心感受著戒指上傳來的暖意,臉上笑容逐漸斂起。

「原來,盡頭就在那裡。」

鳳北豎起食指,一個如兩柄利劍交錯的符號,清晰地凝聚在她的指尖之上。

蝙蝠落在鳳北遠處,與鳳北遙遙對視。

沉默片刻,蝙蝠攤開翅膀,無奈道:「雖然這樣對你很抱歉,但很遺憾的告訴你,這就是你的『位置』。」

「我明白。」

「如果,這能『刪除』所有的污染。」

鳳北閉上眼睛,遮住眼中的不祥,神情無喜無悲。

「我,會履行承諾。」

下一刻。

鳳北身影消失。

她站在了行駛在黑源海的那柄劍的上方。

翻騰的源海,無論是神或主宰,在這片海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

不知何時,下方漆黑的流光,裂開了一道縫隙。

每一道縫隙從鳳北的視野近處,一直延伸到鳳北看不見的遠方。

在更遠的地方,一點點地裂開,更多的縫隙。

縫隙越張越大,猩紅的光從縫隙中透出。

鳳北望著這陌生的光景,她凝目遠眺,發現這猩紅的光芒間,竟有著許多如山巒般規則的紋理。

這些紅色的紋理呈同心圓放射分布,山巒般的紋理匯聚處,有一顆無比巨大、無法用任何言語去形容的「黑洞」。

「這是……」

鳳北驚於眼前之景,一時無言。

「格局再稍微拉大億點點。」

蝙蝠翅膀捲起,中央虛捏,用這種動作示意什麼叫做「億點點」。

蝙蝠眯著眼睛,凝視深淵,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她的聲音中多了絲絲顫抖。

一位主宰的顫抖。

但她仍語氣輕鬆地說道:

「你瞧那裂縫,像不像人的眼皮子?那一根根紋理,像不像瞳孔里的紋路?」

鳳北驚訝地望著蝙蝠:「你是說……這無比巨大的東西,是一隻……生物?」

「不。」

蝙蝠垂頭喪氣地回道:

「所有的眼睛,都是同一隻『生物』。你所能看見、或不能看見的,所有黑烏烏的東西,都是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