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另有隱情(4500字)

正文卷

狼王死了。

狼王死了!

狼王死了???

頃刻間。

鄭修的心情大起大落。

先是一個句號,緊接著是感嘆號,最後他的腦中填滿了無數的問號。

「怎麼就死了!」

「你早不死晚不死,為何非要這時死在本王的面前!」

「你怎能這時候死!」

「你怎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回答本王!」

「起來!」

「你給本王睜開眼睛!你要告訴本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信!」

「本王不相信!」

鄭修抓著那狼牙形狀的吊墜,驚愕片刻後,他無法接受事實,憤怒的咆哮聲在狼王居室中回蕩。

一道道零碎的裂隙隨著鄭修的情緒起伏,在他身邊打開關閉,絲絲縷縷的穢氣泄出。

砰!

森巴、艾力山、月玲瓏三人,焦躁不安地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著裡面的動靜。

當森巴聽見「死了」二字時,再也顧不上狼王的命令,一腳踹開門,驚駭地看著那道沒了聲息的身影,以及背影扭曲、虛幻不清的赤王。

呼~

開門的剎那,沒有窗戶的寢室中猛地颳起一陣陰風,吹得迎面衝進去的森巴一陣寒意徹骨。

「王!」

在鄭修面見狼王、來自不同國度的兩王會晤時分,幾近渾圓的月亮明燦燦地上了枝頭。

森巴渾身發出一陣奇異的骨骼脆響,佝僂瘦弱的身軀一點點地拔高、背脊變得挺直。

「願月神庇佑你我!」

森巴口中發出如夢囈般的輕吟。

他開啟了「月之庇護」。

在「月之庇護」下,月之氏族的族人,力量與體格皆會得到全方位的暴漲。

在「月之庇護」下,森巴勉強抵擋住寢室中那股無形的壓力,悲憤不已,一步步走向寢室深處。

「你給本王活過來!活過來!」

憤怒、不甘、不可置信、疑惑等種種情緒,在鄭修心中如漩渦般交纏。

明明殺父仇人死在面前,明明二十年前的大仇得報、明明他不辭勞苦跨越萬里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親眼看見狼王去死。

可到了此刻,鄭修心中沒有半點復仇成功的快感,沒有半分親眼看見仇人死去的興奮與暢然。

狼王是帶著微笑離開的。

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點點顧慮他就這樣死去,給鄭修留下的只有無盡的疑問。

「謎語人不得好死!」

「為什麼你臨死前不將話說明白!」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森巴起初看見狼王的屍體,第一反應便是赤王殺死了狼王。

可走到狼王面前時,森巴借著月色透入的光亮,看清了狼王臉上的釋然與欣慰,再聽見赤王那不甘的咆哮,猛然間明白了一切。

身形如吹氣球般脹大了一倍,渾身肌肉虯結的森巴,噗通一聲跪在狼王面前,眼角皺紋頃刻間沁滿了鹹鹹的眼淚,發出悲呼:

「我們的王……歸天了!」

「森巴!」

鄭修面目猙獰,提著森巴的領子,想要將老人提起——沒提動。

月巫森巴此刻體重暴漲,渾身也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這是……你們月之氏族……」鄭修目光一閃,朝森巴吼道:「快!將狼王的屍體搬出去,本王要他活著!他還不能死!他還欠本王一個答案!」

噗通!

聽見森巴的悲呼,門外,月玲瓏俏面浮起絕望的神情,兩腿一軟,跪在階梯上。

森巴的聲音在月色下傳出,不消片刻便傳遍全族。

噗通!噗通!噗通!

一位位月之氏族的族人在月色照耀下,身體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他們卻跪在地上,用異族的語言,用哭腔唱著一首旋律悠揚、悲傷莫名的歌謠。

月玲瓏望著明月,沙啞的聲音隨著旋律哼唱著。

一時間,月之氏族中,瀰漫在一股無比悲傷的氣氛中。

隨後,霍惑、沈石宗、鳳北等人對視一眼,先後闖入狼王寢室。

他們第一個念頭同樣是:赤王暴走殺死狼王!

但當他們看見鄭修的舉止與狼王死亡時的姿態,不約而同打消了這個理所當然的念頭。

不可能。

赤王此刻的神情,沒有半點暢快與喜悅,反倒像是死了親爹似地,滿口要讓狼王活過來。

鳳北剛脫手套以防不備,看見鄭修的神情與傾聽鄭修心中的疑惑、憤怒,下一步動作僵住,默默地垂下雙手,安靜地看著不知所措的赤王。

森巴神情平靜。

渾濁的眼中浮現出濃濃的悲傷。

他面對鄭修的憤怒,沒有表現出異樣的反抗。森巴反倒一眼認出鄭修手中緊緊攥著的狼牙吊墜。

沉默片刻,森巴緩緩搖頭:「不可能了。」

鄭修茫然地鬆開森巴的衣襟。

森巴苦笑:「即便有一絲絲可能,沐浴月光的『我們』可死後復生……狼王大人也絕不可能。」

「為何?」

「因為二十多年前那一役後,狼王大人便『失去』了月之庇護。這些年,他沒有再與任何人動過手,除我與公主外,沒有人知道狼王其實早已變成了普通人,失去了月之庇護的一切。」

「失去了『月之庇護』?」

鄭修心中盤踞著無數的疑問,森巴的話讓他逐漸地冷靜下來。鄭修低頭琢磨著森巴的話。

森巴的話就像是在說,二十年前與狼王與鄭浩然一戰,另有隱情。

「月之庇護」對月之氏族而言,定是因「崇拜與敬畏」所窺見的門徑,天地人三道中的「天道」。沐浴於月色下,他們能夠得到覺醒異於常人的力量、速度。

可森巴說二十年多年前狼王與鄭浩然一戰後,他失去了月之庇護。

也就是失去了門徑所帶來的一切奇術。

「窺見了門徑,踏入了門徑,深入了門徑後,還能消失?」

鄭修心中驚疑不定,問號越來越多。

他有種錯覺,似乎他越想知道答案,想知道二十年前發生的一切,答案便距離他越來越遠。

在鄭修思索時,森巴忽然用力跪下。

咚!

森巴膝下,地板裂開,架設在山壁上的狼王居在森巴這一跪下,猛然一震。

「月巫森巴,拜見狼王!」

一語出,眾人驚。

霍惑、沈石宗等來自大乾的一方,頃刻間瞪圓了眼睛,啞口無言地看著跪在鄭修面前的森巴。

森巴目光炯炯,在黑暗中注視著赤王,主動解釋:「一切都是狼王的安排。他將公主嫁予大人,將大人引來我族,並在臨死前,親手將狼王身份的象徵『狼牙』交到大人手中……你必然是狼王臨死前選定的新狼王!」

這回沒等鄭修回答,一旁沈石宗忍不住了,驚道:「雖然但是,老傢伙你是不是受了驚,丟了意,失了魂?別忘了他是咱們大乾的赤王!」

霍惑兩眼發亮,渾身顫抖,他一巴掌按住沈石宗的肩膀,幾乎是咬著牙擠出兩字:「閉嘴!」

沈石宗閉上嘴巴,肩膀咔咔生痛,霍惑使出了殺牛的力氣按住他,彷彿要將他骨頭按碎似地。他不解地望向霍將軍,難道不理解都不能問了嗎。

「不————」

一旁,在門口不遠處的月之氏族第一猛士艾力山,口中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狼嚎,嗷嗚一聲,隨著他的嚎叫聲,他的體表毛髮與肌肉暴漲,眨眼間身高從七尺長成了九尺。

「我不信!我不信!是你殺了王!是你殺了王!」

艾力山如天神下凡般,身姿挺拔,憤怒地咆哮:「吾乃月之氏族第一猛士!艾力山!」

「住手!艾力山!」

「住手!艾力山!」

看見艾力山發狂,森巴與月玲瓏同時喝止。

可此時艾力山卻兩眼赤紅似血,失了理智,提著拳頭沖向赤王。

鄭修冷笑一聲,在「流放者」姿態下,鄭修已經能做到常態下施展出部分【囚者】的天生異人術。所有特質與天賦的等級雖說都有著不同程度的下降,但對付區區一個艾力山,綽綽有餘。

一巴掌拍飛了屋頂,月色灑下,鄭修一掌往胸口一拍。

「投影!鄭善!」

「牢不可破!」

「誕魔!」

鄭修彷彿也成了月之氏族的人,在森巴驚駭的目光中,鄭修本就頎長的身軀又拔高了一尺,渾身透著猛男的剛陽與威武。緊接著,異變驟生,只見赤王背後肩胛骨骼一脹,竟活生生長出了兩根如柱子般粗壯猙獰的手臂,在半空中抓住發狂的艾力山,轟然砸向山壁上。

咚!

二人身影如兩顆巨石,落在遠處,山壁震動,簌簌落石從山頂滾下。

轟隆隆——

沙塵滾滾,無人能看清糾纏的兩道身影到底發生了什麼。眾人只見提著艾力山往遠處跳的赤王高高躍起,重重落下。

滾滾沙塵中,黑夜裡,回蕩著艾力山的慘叫聲。

不久後艾力山的慘叫聲弱小,赤王越來越興奮的聲音取代了慘叫。

「讓你變身是吧!」

「艾什麼山是吧!」

「狗叫是吧!」

「第一勇士是吧!」

「就你跳是吧!」

「有意見是吧!」

咚咚咚咚咚!

一陣連綿的拳頭砸在血肉上的沉悶聲響,如悶雷聲動。

鳳北淡定地將手套戴回,於一旁安靜等著。

森巴走出幾步,朝沙塵滾滾處猶豫著伸出手,沒多久默默地收回。

霍惑與沈石宗又對視一眼。

這大變手臂的花樣,他們沒見過,在驚嘆赤王花樣繁多的同時,也在暗暗感慨赤王精通丹青技藝已是讓人難以置信,沒想到還藏了這種獨特且看不懂的奇術。

鄭修與艾力山的打鬥只維持了一刻不到,動靜止歇,鄭修衣衫整齊地從煙塵中緩緩走出,神情平靜。

他除了肩膀處長袍破了兩個大洞外,身上看不出半點傷痕。

月之氏族其餘族人,眼睜睜地看著「第一猛士艾力山」高高跳起、被幾拳砸飛、最後安然無恙走出來的人是大乾的赤王。

族人們面面相覷,片刻後,不知是誰舉起手,高呼:「狼王!」

「狼王!」

「狼王!」

「狼王!」

呼聲越來越齊,越來越響亮,響徹夜空。

「我早就聽說,蠻族雖然野蠻,可也純粹,他們是無比崇拜強者的種族。」霍惑早已驚掉了下巴,此刻他伸手一按,將因過分張大而脫臼的下巴按回去,自言自語:「萬萬沒想到只要能捶服他們,連……狼王都能當。」

「這,合規矩嗎?」沈石宗也差點驚掉下巴,本以為會有一場混亂,萬萬想不到鄭修如此輕易便得到了氏族的認可。

霍惑回頭:「你指?」

沈石宗:「他可是赤王。」

霍惑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句心裡話,霍某如今也不肯定,此事若傳回大乾,聖上會如何看待此事。」

沈石宗猛然回頭,看了同樣驚愕的大乾士兵們一眼,他隱約聽懂了霍惑話中深意,同樣若有所指地回道:「這事,怕是一柄雙刃劍。」

霍惑點頭,神情複雜地閉上眼睛,嘆息道:「對大乾而言,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可最終是否能載入史書,讓鄭將軍的獨苗留名青史……」

沈石宗聞言,用力點頭,隨後陡然一驚,想起了什麼:「這難道是……鄭將軍留下的……」

「嘶!」霍惑經此一言提醒,也是與沈石宗想到了同一處,瞳孔猛然放大,壓低聲音,驚駭難掩:「鄭將軍在二十多年前就布下了……」

沈石宗嘴唇哆嗦:「鄭將軍莫非是想讓他的兒子一統……」

「噓!」

霍惑猛然伸出手,死死捂住了沈石宗的大嘴巴:「別說了!」

鄭修在月之氏族的敬仰目光中,走回狼王居前。

狼王居被他一拳打成了敞篷。

他看著仍端坐在軟塌上,神情安然,死去多時的狼王,心情平靜許多。

「舒服了?」

鳳北微笑著走上前。

「二十年前我爹與北蠻的一戰,另有隱情。」

鄭修點點頭,算是回答了鳳北的問題,緊接著便說道。

「你認為發生了什麼?」

鳳北問。

鄭修沉默片刻,他輕輕摩挲著那狼牙吊墜,陷入沉思。過了一會,鄭修搖搖頭:「我不清楚。可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臨死前,稱呼我爹為……『老鄭』,我覺得他與我爹的關係,並非單純的兩族仇怨,或戰場上的生死仇敵那麼簡單。」

「若真的如此,他也不會將這東西託付於我。……一個外族人。」

鄭修來到森巴面前:「你可知道二十年多年前,鄭浩然與狼王一戰,到底發生了什麼?」

「回狼王,」森巴沒多大心理障礙便接受了鄭修「新狼王」的身份,一是他肯定狼牙墜必定是前代狼王臨死前託付,二是鄭修正面硬剛錘服處於「月之庇護」姿態下的「第一猛士艾力山」,兩個理由足以讓森巴認可了新的狼王。對了,艾力山。

森巴暗暗懊惱,差點將「前第一猛士」給忘了,他連忙讓人去小樹林里查看生死不知的艾力山,簡單安排後,這才回道:「森巴不知。二十多年前,只有狼王身受重傷,返回族中。自那之後,狼王對那一戰閉口不言,也就是那一戰後,狼王失去了『月之庇護』,身體越來越虛弱,老朽也沒想到,一轉眼,狼王竟拖著那重傷之軀,活了二十年。」

「或許,」

鄭修面色凝重,森巴話音一轉,望向了他們的聖山——巴格那莫山山頂處。

「無所不知的大天巫知道些什麼。」

大天巫!

鄭修這時才想起了來此的另一個目的,沒有半點猶豫,趁著衣服已經破了,鄭修一拍一嘯,牢中雀的虛影自胸膛印記飛出,發出凄厲的啼鳴後落在鄭修頭上。

鄭修身體再生異變,化身牢中雀姿態,徑直向山頂飛去。

鳳北面色一變,如一陣風消失在原地,赫然是追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