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里，甜歆跟著楊聰從教學樓出來，繞過教學區和生活區中間的人工湖，慢慢往食堂走。正是要吃飯的時間，學生們從宿舍樓和教學樓各個方向走出來匯成一股人潮，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昨天你怎麼打的？我在前面你都不會掩護我嗎？」楊聰在旁邊不停地念叨。
「昨天熬夜啊，聰哥，都有犯困的時候。」戴著眼鏡的學生甲解釋著。
「拉倒吧，你這個行為我會在公會裡公開的。一個技術不好的隊友，可是會拖累整個團隊。」
甜歆聽著他們越聊越大的聲音，覺得自己的頭也跟著大了起來。能不能聊些她聽得懂的？哪怕是剛剛老師說的建模問題也好呀！
無聊的她左看右看，旁邊路過的三個女生親密地挽著胳膊，交換著最新的資訊。
「你昨天的口紅真好看，是什麼色號的啊？」
「就是YSL新出的當季色啊，樹莓色。」
「看上去很漂亮啊，比之前的粉橘色還要好看。」
「是啊，還有嬌蘭家也新出了一款顏色，塗上去超級粉|嫩。」
……
這才是女生應該聊的話題吧？
甜歆有些羨慕，畢竟每天被遊戲荼毒，她也搞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要不你們先去吃飯吧，我想先回宿舍拿點東西。」
「啊？沒關係沒關係，我們陪你去宿舍樓吧，我們要一起吃飯。」上一秒還在討論遊戲的楊聰瞬間抽離出來，順嘴接了一句。
拜託能不能讓她靜一靜？你們就沒辦法感受到少女特有的敏感嗎？甜歆忍不住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卻扛不住大部隊的熱情，只能硬著頭皮往宿舍樓走。
因為她的出聲，其他人終於意識到甜歆的存在。
齊源悄悄擠到了她身邊：「甜歆，你之前找我打聽兼職的問題，昨天我哥們兒終於回復我了。怎麼，你很需要錢嗎？」
「當時是很需要錢買禮物啦，但是現在……已經過去了。」
「禮物？你要給誰買禮物呀？快跟我八卦八卦，我絕對不說出去。」
信你才有鬼！難道要告訴你我好不容易攢錢買了禮物，結果禮物沒送出去，現在還被忘在庄非澤家不知道哪個角落裡了嗎？
「呵呵……」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想帶過這個問題。可是他們的談話卻引來了其他人的關注。
「哎呀，甜歆說說嘛，其實你之前問的時候齊源就告訴我們了，我們討論了二十一個可能性，其中一個就是送禮物。」一直豎著耳朵在偷聽的同學甲忍不住發言。
甜歆瞪了她們一眼，你們身為男生怎麼能這麼八卦！早已經停止遊戲討論的男生們都畏縮地停了下來再沒有說話，看著甜歆的眼神里充滿了不好意思和傷心，彷彿被主人責備的大狗狗在等著主人發脾氣。
原本衝到嘴巴的話還是被咽了下去，剛剛的怒氣跟著慢慢消散：「好吧，是準備送禮物的……」
「甜歆那個禮物是要送給誰的啊？」
「好像是江思銘吧，我們討論的第十三個可能性不就是他嗎？開學第一天不就是他來送甜歆的嗎？」路人乙猜測說。
「江思銘？對對對，周末是他的生日，學校好多女生給他準備了禮物。」
「不對吧，法學院的江思銘不是……」
話還沒有說完，大家不知道怎麼的，突然都閉上了嘴巴。甜歆感覺周圍的空氣像是瞬間凝固了，然後男生們一下擠過來把她圍在中間，遮住了她看向宿舍樓的視線。
「啊，太餓了，要不我們先去吃飯吧？」
「就是就是，東西不著急就等會兒再來拿。」
搞什麼啊這是？甜歆非常疑惑，她踮起腳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們這樣實在是太奇怪了。
很快，旁邊路過的女生解答了她的疑惑。
「哇，那不是法學院的江思銘和張琪琳嗎？」
「你還不知道？江思銘過生日的時候當眾表白，兩個人早就在一起了。」
「法學院的院花院草，還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是呀，你看兩個人走在一起，簡直就是金童玉女的現實版。」
……
是……他們倆啊。
甜歆沉默了一下，然後抬手隨便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不用擋了，我知道了。」
原本還圍在她身邊的人隨即散開，她的視野隨之開闊。前面女生宿舍樓下，江思銘牽著張琪琳的手，正在說著什麼。他穿著簡單的黃色T恤和白色的九分休閑褲，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張琪琳穿著白色的蕾絲長裙，微微抬頭看著面前的人，櫻花般的嘴唇微微上揚。
他們看著對方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都只有彼此一樣。
甜歆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口，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有想法，可是當親眼看見，她還是感覺到了沮喪。但她不能讓其他人擔心，更不能讓其他人覺得……可憐。
「沒關係啦。」甜歆擠出一個笑容，「他們表白的時候我也在現場啊，兩個人……真的很般配。」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再也說不下去。
「甜歆……」
「不要可憐我，也不要同情我。我很好。」甜歆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淚忍不住盈滿了眼眶，讓她的眼睛紅通通的，再配上她努力上揚的嘴角，讓人覺得心酸又心疼。
「甜歆，其實真正欺負你的人是江思銘吧。」齊源小聲說著，看向甜歆的目光充滿了不忍。
「什麼，他欺負你了？」楊聰的暴脾氣一下被點燃，他瞪大了眼睛，「江思銘是不是？給我等著！」說完，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已經像小炮仗一樣衝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剛剛跟張琪琳話別完目送她進去，江思銘一扭頭就看見楊聰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他有些不解，但還是很有風度地站在原地，看看楊聰究竟要做什麼。
「江思銘！」楊聰的大嗓門在宿舍樓下響起，也不管此刻來來往往有多少人，仍舊大聲地說，「就是你讓我們甜歆傷心了，是不是？」
「甜歆？她怎麼了？」說話間，江思銘原本放鬆的身體瞬間緊繃，眉頭也緊緊皺在一起。生日宴上，甜歆的樣子他看在眼裡，但他還是選擇什麼都沒有做。一直到甜歆被庄非澤帶走，他雖然有些擔心，可是張琪琳猜測兩人也許認識，再加上他對庄非澤的了解，他一定不會傷害甜歆，所以他也沒有阻止。
「你還說！」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楊聰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領口，拳頭抵到了他的臉邊，「還不是因為你，你知道甜歆為你做了多少嗎？」
甜歆為他做了很多嗎？
聽到他的話，江思銘忍不住向被周圍人簇擁著的甜歆看去。她還穿著那天看見時的連衣裙，只是裙子已經被折騰得皺巴巴的，根本看不出本來的樣子。幾天不見，她似乎比記憶中瘦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臉上，那雙大大的眼睛此刻正通紅地看著他，可是眼神不是他熟悉的迷戀了，而是帶著一股傷心、難過還有倔強……
她這是怎麼了？江思銘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甜歆了，記憶中那個開朗愛笑的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甜歆……」他忍不住想喊她的名字，卻被旁邊的人打斷：「都是你！江思銘你收到甜歆給你的禮物了嗎？你知道甜歆為了給你買禮物還特地去打工嗎？」楊聰氣憤的聲音彷彿要衝破圍觀的人群，響徹校園的每一個角落，「說甜歆是我們學院的寶貝都不為過，你憑什麼要讓她難過，就不能讓她高興嗎？」
「就不能讓她高興嗎」像是一個咒語讓他迅速從有些飄遠的狀態里回過神來。曾經無數次，他從父母的嘴裡聽到類似的話，簡直就像是箍在他頭上的緊箍咒。
就因為自己父親是蘇甜歆父親的直系下屬，就因為要處理好兩家關係，所以從小他都必須當好榜樣，照顧好蘇甜歆。從一個小玩具到一個蛋糕他都必須先讓蘇甜歆選，然後才輪到自己。更讓他受不了的是，讀書後他還不得不保持著好哥哥的假象，去鼓勵蘇甜歆，去告訴所有人他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可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我為什麼要讓著她？就為了讓她高興？」壓抑許久的感情終於爆發，江思銘收起了往日溫柔的面孔，連目光里都帶著冷淡和疏離，「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還需要全世界都讓著她嗎？」
「你！」楊聰揚起了拳頭，怒氣沖沖地想要直接揍人。
「楊聰！」一直沒說話的蘇甜歆快步走了過來，擋在了江思銘面前，一把拉住楊聰的手，「你別衝動！」
「甜歆，你讓開！我今天就要教訓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楊聰的火氣越來越大，甜歆拚命攔住他，不想讓他們真的發生肢體衝突。
她低著頭，盡量不去留意周圍人的態度，可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卻不斷撞擊著她的耳膜，指責的聲音、詢問的聲音和看熱鬧的聲音交叉著響起，讓甜歆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神啊，誰能救救她？她不想成為眾人的焦點，也不想讓事情變得更狗血！她該怎麼辦？
「蘇甜歆。」天籟一般的聲音突然響起，圍觀的人群也隨之分出一條小道。
「學弟，學妹們這是在幹什麼呢，拍偶像劇？」庄非池順著人群讓出的小道走了過來，腳步停在姿勢奇怪的三個人面前，「怎麼著，你們是在玩123木頭人？」
「庄學長……」甜歆感覺面前的楊聰身體退了退，因此趕緊伸手推了他一把，等兩人到安全距離外，她才收回手抬起頭對庄飛池說，「你怎麼來了？」
「我自己的學校我還不能來？辦點兒私事順便給學校送資料，只是沒想到從早晨到現在一直在看戲，學妹，你還真是讓人『驚喜』啊。」
「呵呵，庄學長你過獎了。」甜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學長總是在自己狀況百出的時候出現。
「學妹，你別謙虛，畢竟從遇見你開始，我可是見識過不少沒見過的風景和人呢。」他一邊說，一邊朝甜歆拋媚眼，甜歆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庄學長你別說了……」甜歆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拜託，調侃也要看場合好不好，還嫌現在情況不複雜嗎？
庄非池狡詐一笑，隨即轉過身去，看著旁邊還在圍觀看好戲的同學們，說道：「怎麼，還打算圍觀我跟學妹聊天？這麼閑的話……學長帶你們去考古工地幫忙好不好？」
話音剛落，剛剛還圍了很多人的樓下瞬間變得空蕩，只剩下他們四個人。楊聰雖然還瞪著江思銘卻不敢再動手。江思銘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只是看著甜歆的目光有點複雜。
甜歆不敢回頭看他，生怕自己會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這是……怎麼了？」
張琪琳著急地從宿舍樓里走出來，看到面前奇怪的組合，第一反應看向江思銘，確定江思銘沒有受傷後，她走到了他的身邊，溫柔地看著他。
江思銘柔柔一笑，牽起了她的手：「既然沒什麼事，我就先跟琪琳離開了。我們都是成年人，解決問題的時候可以尋找更多的方法，而不是只會依賴。」說完，也不等其他人反應，他就攜著張琪琳離開了。
依賴？他是在說我嗎？
甜歆的心裡被重重一擊，難以想像自己在江思銘的眼裡居然是這樣一種人。
是不是在他眼裡，自己從來就是需要被保護的累贅？遇到事情的時候只會依賴？
甜歆突然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過去的記憶迅速被替換，原本以為是他心疼自己的畫面，原來通通是麻煩？
「嘖嘖嘖，這就是你之前喜歡的人啊。」庄非池看著江思銘遠去的背影，不緊不慢地點評說，「怎麼看都沒有我弟弟好，小學妹你之前的眼光不行啊。雖然我那個弟弟悶葫蘆一個，但是至少關心你。看看，不放心你，還特地讓我過來一趟，自己裝作不在意在其他地方等消息。」庄非池雙手抱在懷裡，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這個英雄救美啊，還是得自己上才行，不然這算什麼……」
「別說了，庄學長，謝謝你今天的解圍。」甜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只能粗暴地打斷庄非池的話。
「不客氣。不過小學妹，看男生要有眼光啊。先不說別的，這個——楊聰是吧？」庄非池看了看旁邊一直把自己當隱形人的楊聰，撇了撇嘴，「都是大學生了還這麼衝動，你腦子裡是少了什麼零件嗎？居然還是機械學院的。」
被學長訓話的楊聰雖然有些生氣，卻不敢頂嘴，只能在庄非池的眼神攻擊下默默退場。
「學妹，學長奉勸你一句，森林那麼大，不要在一棵樹上弔死，偶爾也回頭看看身邊沉默彆扭的樹。」他說完吹了一聲口哨，心情愉悅地離開了。
甜歆站在宿舍樓門口，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回寢室躲躲。畢竟剛剛發生的事情很有可能已經傳遍了學校，她可沒有那麼厚的臉皮在全校人的打量下還能淡定吃飯。
只是，之前的事……
「謝謝你叫庄學長來解圍，我又欠了你一次。」甜歆刪刪減減，終於還是發出了這條微信。
等了一會兒，她才聽到回復的聲音，簡簡單單三個字——「不客氣」。
就這樣？
甜歆突然覺得很喪氣，乾脆把自己往床上一丟，不再去想。
就當這一切是一場夢，睡一覺醒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