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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腳天堂,一腳地獄

周一的時候,溫書幾個湊在一起吃午飯。吃到一半,徐夏夏突然開口:「你們都想考什麼學校啊?我想考A大外語系欸!」

「C大物理系。」左讓邊嚼排骨邊說。

「公安大學。」喻千林緊隨其後,只剩下溫書。三個人齊刷刷地看向她,尤其是喻千林,眼裡的期待不加掩飾,她心一慌,隨口問:「師傅答應你了?」

「暫時還沒有,不過總會有辦法的!」

「別扯開話題!溫書快說!」左讓比喻千林賊,一眼就看出溫書有難言之隱。

「對對對,快說!」徐夏夏也跟著湊熱鬧。

「傳媒大學。」和公安大學同城。

喻千林的眼睛頓時就亮了,果然和他想的一樣,原本他還有點緊張,擔心溫書想去的大學離公安大學很遠,這下好了!

不同於喻千林的開心,左讓總覺得溫書在敷衍他們,或者說是敷衍喻千林,這麼想著,他的目光便和溫書的對上,溫書立馬移開視線,心虛地低下頭扒飯。

其實她想去的並不是傳媒大學,而是南方的一所美院。那裡是她從小就想去的地方,雖然那也是溫延的母校。

溫延還沒落魄之前,很喜歡給溫書講母校的一草一木,眼神里總有深深的眷戀。雖然她恨溫延,但是這些東西也實實在在地留在了她的記憶里。

那天拿到志願表,她第一反應就是美院,後來她又在網上查了些資料,覺得那裡非常適合自己。她光是看著網上學院的圖片就喜歡得不得了,當即下定決心要考上。她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卻恥於說出選擇的原因。

今天喻千林突然問起,溫書撞進他滿懷期待的眼裡,想也不想地就撒了個謊。

確定了志願,大家都開始朝著自己的目標努力,就連平時弔兒郎當的喻千林也開啟了不同以往的苦讀模式。

左讓常笑他,憑他的成績,躺著都能考上自己所報志願的大學,不用太努力。

他神秘一笑,又繼續埋頭做習題。

偶爾有一次,溫書看到他把公安大學的校門照片拿出來細看摩挲,愛不釋手,眼裡的光遮都遮不住。

不再去思考自己的謊言,溫書也投入了緊張的學習之中。

她也想像他一樣,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學,實現自己的夢想。

或許每個人一生中第一個最緊張重要的時刻是高考,那第二個大概就是高考成績公布的時候。

六月二十四日。

溫書凌晨五點就醒了,之後翻來覆去地再也睡不著,乾脆換了衣服出去跑步。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溫延和盧思寧端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等她。

溫書立馬就氣炸了,她把門敞開,手指著門外:「走,這裡不歡迎你!」

溫延拘謹地站起來,神色裡帶著討好的意思:「小書!」他出門的時候,特意換了身最整潔的衣裳,懷著一分僥倖。

那天被溫書教導主任認出後,他慌不擇路地跑回家。枯坐了一宿,溫書的冷眼,溫書的哭喊,溫書的失望,像是電影片段在眼前連番播放。他翻出所剩無幾的畫冊和獎盃,又看了看落滿灰塵的畫室,漸漸泣不成聲。

這些年他都幹了些什麼!

他幾天前從醫生那裡得知自己病情再度惡化,隨時都有可能昏迷甚至去世時,便下定決心要取得母女倆的原諒。

於是,他在對溫書如此重要的一天出現,即使心知溫書也許會不高興甚至大發雷霆,他還是來了。

因為,這是關乎溫書一輩子的事情。

溫延久違的溫柔而平靜的呼喚,讓溫書呼吸一滯,緩過神來,她仍舊冷冷地說:「你沒資格這麼叫我!」

「小書,」盧思寧眼看著氣氛又開始僵持,連忙打圓場,「你爸是特意來看你的。」說著,她使勁給溫延使眼色,「我先去給你們做早飯。」。

其實溫延並不是第一次來,只是之前都挑在溫書不在的時候。

盧思寧一開始也是和溫書一樣,反應激烈,害怕他再次擾亂她們的生活。

溫延隱去他病重的事實,再三保證自己想要改過自新,想要彌補,還苦苦哀求她,希望能好好修復家庭關係。

盧思寧最終還是心軟了,她對自己愛過的男人仍舊狠不下心,只是告誡他,不要抱太大希望。

雖然她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可是她既擔心溫書不會就這樣接受原諒溫延,也擔心溫延會故態復萌,讓溫書再次受到傷害,只好小心翼翼地從中周旋。

溫延會意:「小書,這是爸爸給你買的畫具。」他把自己很早之前就挑好的畫具遞給溫書,溫書冷冷看了一眼,那是她和溫延最喜歡的牌子。

「你是想用這些來抵消這些年你對我們母女的折磨?」

「不是,不是的!」溫延想為自己解釋,卻又無從辯解,這些年,他確實錯得太離譜。

「那就請你離開我們的生活!」溫書冷漠道,她怎麼能容忍自己輕易原諒他!

溫書淡漠的語氣讓溫延眼眶一紅,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對女兒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但是他是真心悔過,也不想輕易放棄。他從口袋裡拿出溫書以前的獎狀,說:「小書,你看!這是你小時候第一次獲金獎的獎狀,我前幾天找到了,你看,你看……」

男人此刻像一個孩童,獻寶似的把陳年舊物拿出來,只為求得一分原諒。溫書的心被這一幕炙得生疼,她曾經有多期盼這個場景,現在就有多難過。

「小書,我是真心想彌補你們母女,想要和你們好好地過日子,你能原諒我嗎?」溫延聲音哽咽,這已經是他得到救贖的最後機會。

溫書抬手打掉溫延手中的獎狀,冷冷地說:「你走!我不想見到你,也不會原諒你!」

「小書……」

「走!」溫書把手往門口一指,不再看溫延。

溫延囁嚅著,還想說什麼,卻看到盧思寧在溫書看不到的地方沖自己搖頭,便忍住搖搖欲墜的眼淚轉身離開。一腳就要跨出門口的時候,又不死心地再次回頭,見溫書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便擦了擦眼角,拖著步子離開。

溫延離開後,溫書才想起今天最重要的事,她揣著一顆不甚平靜的心查了分數,562分,不高也不低,但是上那間美院綽綽有餘。

她想著溫延最近奇怪的改變和自己故意忽略的盧思寧擔憂的眼神,忽然變得茫然。

十五歲之前她還是抱著溫延會改變的想法,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就放棄了溫延會回頭的想法,只當沒有這個父親。

可是她無法否認的是,溫延跟她道歉,哽咽著乞求她的原諒的時候,她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畢竟那是她小時候最尊敬和崇拜的父親,而她也只是個剛剛高中畢業,用冷漠和故作成熟把自己偽裝起來的小女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