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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侯封滄海,聲厲驚魂之語

正文卷

對他們這心思,雲翻海看在眼裡,卻是有恃無恐。

他心說:「關副統領,還有各位神俠衛的好漢啊,你們可千萬要有種!回去一定要跟郁大統領告我的黑狀,哇哈哈哈哈!」

這般想時,他心情愉快,便福至心靈,靈思泉涌,思路更加開闊。

於是在種種折騰之中,他還很不客氣,口口聲聲,話里話外,攻擊春慈院中桑紅瓊,是不是別有用心,或是沽名釣譽,開這春慈院善堂,就為了將來從中牟利。

他還指出了桑紅瓊將來可能的盈利模式,便是等這些孩子成年,賣給權貴人家做工,給桑紅瓊賺錢。

如果說剛才呼來喝去,讓人奔走,還勉強說得過去;現在這些指控,實在有些過分了。

看在眾人眼裡,雲翻海這些言辭,簡直就是在找借口敲詐勒索。

這一點毫無疑問,稍有疑問的是,他究竟求財還是求色?

恐怕還是求色的可能性更多,不僅最開始時有出言調戲,況且他堂堂光明神俠,朝廷給足了餉銀,根本就不缺銀子。

想到這些,所有圍觀的京師百姓,便都在心中大聲悲呼:「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一個小小的弱女子,發大誓願做好事,竟然也遭到強權的騷擾勒索!從來公平正義的光明神俠,今天到底怎麼了?天吶!」

到這時,在場所有目睹之人,全都眼含淚光,不忍再視。

關山明等人,也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他們悲憤,卻不知「罪魁禍首」雲翻海,竟然心裡也在悲呼!

「天吶!怎麼這些人,對所謂『光明神俠』的忍耐力,這麼足?」他心中鬱悶叫道,「我都這麼折騰了,都這麼欺負、侮辱、誹謗你們的大善人活菩薩桑娘子了,你們怎麼還強自忍耐?」

「這位桑娘子更了不得,到現在居然還能默默承受,對答如常,簡直就是聖人啊!」

「唉,我這麼做,究竟對不對?」

「還有正義的群眾都到哪兒去了?怎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連一個有血性的正義之士都沒有了?難道這東華城世風日下、人心冷漠到這種地步啦?」

「還有這位明心雪明大小姐,也是非常奇怪啊。」

「從她一直以來看我的眼神,就知道對我不屑、冷漠、鄙夷、甚至仇視,恨不得一劍把我剁了。但今天怎麼……」

想到這裡,雲翻海忽然感覺有點不太妙。

「事有反常即為妖」,事情不正常到這種地步,不僅自己預先策劃的搗亂開除計劃不能得手,甚至還可能有失控的危險。

這時候,其實他覺得表現古怪的明心雪心裡,也十分矛盾。

她本來想要通過助紂為虐、讓冒牌貨的惡行變本加厲,從而達到趕走他的目的,但沒想到,她活了也有十七八年,從來沒能想像到,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人,能夠無恥混蛋到這種地步!

雖然只是假扮的未婚夫妻,但明心雪已經覺得丟了前所未有的大臉。

真的,她覺得自己快到臨界點了,這個幫凶的角色,實在演不下去了!

其實,她並不知道,她心目中的無恥混蛋,現在也快演不下去了。

「怎麼會這樣?」雲翻海現在從裡到外地尷尬。

「認輸吧。」他心道,「大不了道歉,為自己今天的無恥行為道歉。理由呢……就說我今早起來沒看清,吃錯了葯,行嗎?」

心中打定主意,他便準備腆著臉道歉;卻沒想到,正要開口時,他卻忽聽得一個幽冷醇厚的聲音傳來:「怎麼?一向光明偉岸的神俠大人,打的什麼主意?今日竟然來春慈院,欺負騷擾人家孤兒弱女?」

突如其來的聲音,語調極為不善,內容更是不善,雲翻海一聽,一下子就差點蹦了起來!

他這時,真如久旱逢了甘霖,簡直要用盡渾身的功力,才強忍住,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大救星啊!」他在心中吶喊,「終於有正義之士看不下去了!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心中樂不可支,他連忙用自己覺得最可惡、最招人厭的腔調,高聲叫道:「誰?是誰?我光明神俠做事,還要跟人解釋?什麼孤兒弱女的!我看這春慈院分明藏污納垢,說不定就是拐賣兒童的黑窩點!」

說到這裡,雲翻海忽然一愣,心道:「哎呀!果然似久旱逢甘霖,福至心靈哇;這麼狠的話,這麼欠揍、這麼容易挑起爭端的話,我剛才怎麼沒想到?方才啰啰嗦嗦老半天,還不如我這一句話拉仇恨!哎,果然剛才來的這人,是我的吉兆福音啊!」

心中想時,他便連忙扭臉觀看,正見到圍觀人群朝兩邊一分,中間正龍行虎步,走來一人。

乍見這人,雲翻海心中竟是一凜。

他沒想到,世上居然有這樣的人,只是朝這邊徐徐走來,卻好似一座冷氣直冒的冰山,朝這邊幽幽漂浮。

只看舉止,已是沉靜森冷,再看他面貌,雲翻海又是吃了一驚。

「世上怎麼有這樣俊美冷艷的男子?」他心中驚嘆,「若是女孩兒有他這般容貌,那就是國色天香、艷壓群芳了啊!」

「只可惜,看他臉型輪廓分明,畢竟還是個男子。還可惜的是,若不是他嘴角眉間,浮現出一絲魅惑邪氣,這人定是世上一等一的美男子了。」

雲翻海對來人的評價,畢竟還是從男子的角度;他卻不知道,在那些女人眼裡,正是來人這樣的魅惑狂狷、冷艷無雙,才最有魅力。

這不,剛才還忙著義憤填膺的人群里,便有許多大姑娘小媳婦,一陣騷動,全都面含羞澀,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來人。

忽然而至的不速之客,可不僅僅是容貌俊美不凡;只是二十五六歲年紀,但一身白袍,華光燦然,腰間一抹犀牛皮的腰帶,鑲金嵌玉,估計光這腰帶的價格,就抵得上雲翻海冒充神俠的所有酬勞。

最特別的是,他在前面徐徐而來時,身後竟跟著二十來個精幹武士。

他們也穿著和主人同色的白衣,短襟箭袖,背弓執劍,一看便都是精銳健卒。

尤其他們走路之時,二十來人的腳步卻整齊劃一,落地時又沒什麼太大聲息,看在旁人眼裡,正無形地散發出一種強大的威懾力。

當然現在雲翻海可不管這些。

眼見自己的「吉兆福音」到來,他連忙十分熱情地迎上去,拱手叫道:「這位兄台,敢問你姓甚名誰?」

「呃?」來人聞言一愣,心說道:「好你個風驚雨,居然假裝不認識自己。就因為剛才我諷刺你一句么?果然氣量狹小。」

於是,他心中厭恨之情更盛,但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發作,只得強自抑制怒火,雙目直視雲翻海,傲然說出六個字:「滄海侯,冷玄靈。」

聽得「滄海侯」的名號,雲翻海也是猛然一驚,畢竟雖然是山野綠林之人,但東華國中最負盛名的年輕侯爺,他也多有耳聞。

不過他很快也恢復了正常,心想道:「呵,我現在可是『風驚雨』啊,和滄海侯並稱年輕一代的『東華雙雄』呢,眾目睽睽之下我可不能把戲演砸了。」

「再說了,瞧你這副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嘴臉,牛什麼牛啊?你是侯爺,老子還是王呢,山大王的王。」

心中轉念,他便道:「玄靈兄——呃,不對——性冷的,你是不是閑的?管管尋常官吏小民的事也就罷了,本神俠做事,也要你管嗎?」

聽他這麼一說,圍觀的東華百姓,固然對他更增義憤,那一直被刁難的春慈院主桑紅瓊,立時歡欣鼓舞。

很明顯,剛才她已經被雲翻海折騰得火冒三丈,偏偏還不好怎麼反抗;這下好了,來了個權勢不弱於神俠的滄海侯,而且很明顯兩人還針鋒相對,對她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了。

桑紅瓊自是人情世故極通透的人。

這時候一看來了強援,她不僅沒有順桿往上爬,跟滄海侯哭訴剛才被欺壓的事,反而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竟是替雲翻海遮掩。

只聽她對冷玄靈柔聲說道:「民婦桑紅瓊,見過冷侯爺。其實剛才神俠大人,也是關心春慈院一院老小,便好心視察,也無甚大事。」

見她這麼說,冷玄靈還沒說話呢,雲翻海卻臉一轉,眼一瞪,不客氣道:「什麼無甚大事?剛才本神俠沒說清嗎?就是接到消息,有熱血盟亂黨混入春慈院,所以本神俠前來糾察,要是發現問題,還要治你的罪呢!」

雲翻海這樣表現,可就叫不知好歹了,簡直是徹底不通人情。

見他如此,冷玄靈心中不怒反喜。

他有意無意地,朝雲翻海身旁的黃裳少女投去一瞥,卻見她臉色平靜,並不怎麼動容。

這時他心裡才輕嘆一聲,朝雲翻海冷冷說道:「神俠大人,你說春慈院中有亂黨,可有確鑿證據?」

「有啊,有神俠衛武士昨日跟我報告了。」雲翻海老神在在地說道。

「哦?那此人在哪裡?」冷玄靈問道。

「回老家去了,他二舅娶小老婆,故而他回去祝賀。」雲翻海面不改色地答道。

這樣的話,一聽便是瞎話,但對於純心搗亂、主動求滾蛋的飛雲山寨主來說,這麼說實在是最正常不過了。

「哈哈哈!」這時冷玄靈猛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須臾之後,他笑聲忽歇,兩道目光森冷如刀,直視雲翻海道,「看來,神俠大人你今天既無物證,又無人證。那你可知,公家之人無事騷擾商戶,還是這樣功德無量的善堂,按我東華現行王法,最高可處斬刑?」

「哼,嚇我?」雲翻海兩眼一翻,不以為然道。

不過轉念一想,他忙回身看向關山明,悄聲問道:「他這話,是不是真的?還只是恐嚇?」

「大人,是真的。」關山明帶著些快意地輕聲答道。

「什麼?」雲翻海脫口驚呼,不過很快回過神來,忙又壓低聲音,急切道,「怎麼回事?光明神俠怎麼可能會被王法治罪?還掉腦袋?」

「你可別看我讀書少,糊弄我!我見識可也廣博,從來不曾聽說發生這種事!」

「唉,那是以前。」關山明一臉苦笑道,「確切說,那是以前的神俠、神俠以前,可從來沒犯過王法啊。」

聽得這麼一說,雲翻海也終於急了。

他臉色煞白,呆愣無語,好不容易定下神後,根本顧不得旁人的眼光,急忙走到明心雪近前,腆著臉低聲問道:「心雪,心雪,你快告訴我,那什麼冷侯爺,說的是不是真的?」

「對!」明麗的美少女,喜氣洋洋地告訴他,「是的,你今天確實犯了大罪,還可能是死罪!」

說到這裡,她忽然聲音轉高,先朝周圍眾人看了,又微微垂首,以袖遮面,用一種悲婉無比的聲音,哀聲吟道:「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將奈公何……」

聽她忽然吟詩,雲翻海先是一愣,轉而勃然大怒!

他聽出,明心雪吟誦的這首小詩,正是時下流行的那首《箜篌引》;別的詩詞他不敢說,但這首流行歌曲一樣的詩詞,他還是知道怎麼回事的。

這首《箜篌引》,正是古代一位妻子,眼睜睜看著丈夫渡河溺水而死,所作的一首悲歌。

明心雪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現在哀聲吟誦一首古曲詞,真可謂悲戚哀婉,聽得在場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不要說那些黎民黔首,就連滄海侯冷玄靈這樣的大人物,也忍不住心中酸楚,泛起共鳴。

只有一人,雲翻海,卻從表面的凄婉詞調下,聽出了暗含的喜氣洋洋。

事實上他離明心雪最近,分明看到鵝黃水袖下遮掩的那張俏麗顏容,竟是流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