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支取與拿取

正文卷

第175章 支取與拿取

「雖然這份判決書對於秘密竊取的解釋,多少有些超前,但是我個人看來,這樣的超前是合理的,不管是把盜竊手段僅認定為秘密,還是把秘密做擴大解釋,我覺得都是可以接受的。」

陳光明和段逸平三人都點頭,表示同意。

雖然這樣的觀點對於被告是不利的,但是客觀上來說,這份判決書中對於秘密竊取的解釋,確實算得上是一種進步。

只不過對於被告人來說,對於辯護律師來說,成為法律進步路上墊腳石的感覺,著實不怎麼好受。

「乘人之危,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只能讓許家先承擔返還不當得利的民事責任。

孔律師對於不當得利的闡述已經很充分了。」

任真掃了一眼那段辯護意見,又看向判決書上那部分說理:

「許家先實施非法行為時是在與銀行秘密的無接觸的情形下實施,不符合乘人之危的法律特徵,並且在其發現取款機出現故障後繼續取款,主觀上是為了取得不屬於自己的存款,存在明顯過錯。

民法上的不當得利,不當利益的獲取,是由於受害人的過失導致。」

顯然,孔孝天對不當得利確實做了研究,但法院的反駁也很有力。

「這樣看來的話,不當得利確實也沒得打了。」

任真一邊復盤一邊自言自語,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但在場眾人倒是沒什麼意見,在陷入對某個案件的思考時,他們都會時不時的進入這種狀態。

這時候的思考,完完全全是基於法律本能,不考慮對當事人是否有利,不考慮對案件辯護會起到正面還是負面效果,只把每一個部分在法律上的可能性儘可能剖析出來。

說不定在某一個部分,就會找到可以破局的節點。

任真現在看似是在復盤孔孝天的辯護意見,還有法院的判決書,但實際上同時也是在梳理現有思路的可行性。

「最後就是自動取款機到底能否被認定為金融機構,之前應該是沒有什麼先例,法律對此沒有專門明確的規定。

不過結合現在經濟和社會的發展情況,對金融機構的含義適當擴張,自動取款機被納入金融機構範圍也沒什麼問題。

這個點也沒有需要糾結的,那二審的辯護意見基本上都被否了,唯一被法院認定的,對案件的走向沒有實質性影響,所以這幾個方向行不通。

那反過來說,法院考慮到本案特殊情況,在盜竊金融機構的法定刑以下量刑,確實不算重,五年基本合理。」

他的喃喃聲雖然不大,但是大家坐的很近,其他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眼看著任真把辯護意見和判決書捋完,也沒說出什麼新鮮玩意兒來,段逸平和孔孝天有些急了。

不是說有新方向嗎?麻溜的說出來聽聽啊!

「從刑法理論的角度來看,這個盜竊認定的沒什麼問題,定罪量刑都足夠明確,其實不算冤了,但當事人要非想上訴,或許可以試試跳出刑法?」

任真抬頭,幾張問號臉齊刷刷的對著他。

跳出刑法?

這麼大一個刑案,你跟我說跳出刑法?

剛才你自己都說不當得利被法院駁的沒問題,這麼快就忘了?

「判決書里有說,許家先共計一百七十四次取款行為,只有第一次可以被認定為不當得利對吧?」

看他們的表情,任真知道再不解釋就要被打了。

「是啊,只有第一次。」

段逸平和孔孝天同時點頭,這點一審二審都做過明確,這沒什麼疑問的吧?

「那如果,我們把許家先的行為再往前推推呢?」

再往前推?

除了任真,包括陳光明在內,三個半律師都沒有理解任真的意思。

「我說的跳出刑法範圍,不是往不當得利上靠。」

任真的眼神中跳動著莫名的神采:「你們知不知道,拿取和支取的區別在哪?」

拿取?

支取?

幾張臉依舊迷茫,陳光明則是眉頭一挑,立馬反應過來。

還能這樣打?

「在判決書中,多次用『取款』兩個字來描述許家先案發當天的行為,而事實上這也的確是人們在自動取款機上能夠實施的行為。

那麼與取款對應的,自然就是存款,存款加取款,本質上其實就是持卡人與銀行之間的財務結算。」

任真回憶了一下自己還沒忘完的財會知識,考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之後,他也斷斷續續準備過註冊會計師的考試。

雖然這方面業務用到的確實不多,即使用上了,臨時突擊一下鑽研鑽研相關的專業知識,也就夠用了。

但任真秉持著活到老學到老的職業理念,對於某些專業概念也算是了解一些,現在還真就用上了。

「財務結算?能說的更詳細一些嗎?」

段逸平和孔孝天意識到任真好像真的提出他們從未設想的道路,之前對任真的懷疑和些許輕視蕩然無存。

他們兩個正兒八經的法學本科出身,對於財會說不上是一無所知,也只能說是一竅不通,求知慾頓時被燃燒起來。

「剛才他說了支取和拿取,關鍵點其實就在這兩個概念的區分上。」

陳光明對於這塊算不上精通,但也略有研究:「支取是包含申請,核准,交付,記賬的一個財務結算過程,而拿取只是個人行為。

比如說我們可以支取工資,或者是什麼費用,但顯然不能支取盜竊的錢款。」

單說概念有些抽象,但陳光明隨便舉了個例子,段逸平和孔孝天就敏銳的抓到了重點。

「許家先是拿著銀行卡,從自動取款機支取了錢款,如果他實施了盜竊行為,盜竊來的錢款,不可能是支取的對象。」

這麼一想,他們大概知道任真的辯護方向了。

妙啊!

「不過這還只是一個設想,憑藉一個基礎的業務術語就想翻盤,我覺得還是不要這麼樂觀。」

任真搖了搖頭:「具體的辯護怎麼做,還是得好好研究一下。」

段逸平和孔孝天起身,語氣中已經滿是敬重:「雖然這是個基礎術語,但這個思路我們認為完全可行!

那我們就跟主任說一聲,讓他跟當事人家屬聯繫,這個案子就交給任律師了。

我們期待伱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