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知者無罪？
不知者無罪？
常嘉航瞬間精神起來。
他知道，這是任真給他出的面試題。
短暫的琢磨了一下，常嘉航開口了：
「關於這個問題，我認為分為很多種情況。
比如我以為自己犯罪了，但按照法律規定並沒有犯罪，比如我詛咒某人出門被車撞死，結果他第二天真的被車撞死了，我以為跟我有關，但事實上我並不構成犯罪。
其次是我不懂法律，我以為我沒犯罪，但事實上我觸犯了法律。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我是法律意識淡薄，但是依舊要承擔法律責任，這時候『不知者無罪』的說法就是錯誤的。」
說到這裡，常嘉航忍不住偷偷看了任真一樣，發現他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心裡有些發慌。
我說的對還是不對，給個反應啊倒是？
「還有就是牽扯到當事人主觀上的故意問題，比如某個公司涉嫌詐騙，但是我作為一個普通員工去工作，我接觸到的所有公司信息、業務等等都不足以讓我知道這個公司犯了罪，這時候就可以適用『不知者無罪』。」
「嗯。」
任真淡淡的應了一句。
嗯？
嗯是什麼意思？
常嘉航有些緊張。
「你說的還行。」
任真點了下頭，讓他臉上一喜。
「但你說的太理論了。」
「啊？」
常嘉航有些懵。
「你覺得，犯罪的人多，還是不犯罪的人多？」
任真突然問。
「不犯罪的人多.吧？」
任真的問題太過突兀，讓常嘉航有點亂了方寸。
這怎麼跟我參加過的面試不一樣啊？
「那伱認為，人們為什麼不犯罪？」
「因為.」
常嘉航猶豫了一下：「因為有法律的威懾。」
「那同樣處於法律的威懾之下，為什麼還是有犯罪的人？」
常嘉航的回答剛出口，任真的下一個問題就來了。
「因為.」
他語塞了。
「因為道德。」
「道德？」
常嘉航有些茫然。
「對，因為道德。」
任真伸了個懶腰：「在人類社會還沒有成文法的時候，也有故意殺人、搶劫、強姦這些無論什麼時候都會被視為犯罪的行為，那當時沒有法律，為什麼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不做這些行為呢？」
「道德教化？」
常嘉航覺得自己好像領悟到任真的問題核心了。
「繼續。」
任真打開保溫杯喝了一口。
嗯，現在的溫度勉強能喝。
「犯罪.」
常嘉航思考了幾秒：「大多數犯罪，比如殺人放火強姦，這都是違反人類的道德直覺的，就算沒有法律，人們也會知道這些行為是不對的。
所以只要是一個認知正常的人，在這方面都不會出現認知錯誤。」
又回想了一下最開始那個問題，常嘉航覺得思路打開了：
「但是現在我們出現了很多犯罪，並沒有那麼明確的反道德性，比如在山裡打了幾隻鳥，結果後來被抓了才知道，原來那幾隻鳥是珍稀野生動物。
那麼『不知者是否有罪』的問題，在這種案件里就顯得尤為重要。」
這小子行！
任真暗戳戳的點點頭。
這麼快就能轉變思路，一點就通。
不錯！
當然，臉上還是不能表現出來的。
「那就按你舉的這個例子，你認為打鳥的人應該受到刑事處罰嗎？」
任真接著問。
「這個.」
常嘉航思索了一下：「按照法律規定的話，就算行為人事發當時確實不知道打的是珍稀野生動物，但大概率還是會認定為具有犯罪故意，應該還是要受到處罰。」
「但是危害珍貴野生動物這個罪名，好像最低也是五年以下？會不會太重了點？故意傷害最低那一格也才是三年以下。
難道動物比人還金貴？」
剛開始還是回答問題，說到最後，已經變成自問自答了。
任真的眼神中有著欣賞之色。
雖然說的有些亂，但是從常嘉航的回答可以看出，他是從人的角度去看問題的，而非一個無情的法律機器。
這點對於普通人來說其實很正常，但是放在一個常年被法律包圍的人身上，其實是非常可貴的。
意識到自己扯的有些遠了，常嘉航尷尬的笑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真差勁啊！
怎麼就不組織好語言再回答呢？
常嘉航有些懊惱。
「你說的挺好的。」
突如其來的認可，讓愣頭青愣了。
「在面臨這種法定犯的違法性認識錯誤時，我們可以站在行為人的立場上，看看這個錯誤是不是一般人會犯的，或者是不是一般人能避免的。
如果這個認識錯誤是一般人無法避免的，那就沒有必要追究刑事責任。」
常嘉航恍然大悟。
所以，這才是不知者無罪的真正含義嗎？
「但這只是我的個人理解。」
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對於一個概念可以有很多種解釋，沒有哪個解釋是絕對正確的，只有相對正確的，所以我的觀點你聽聽就好，更重要的還是形成自己的法律思維和邏輯體系。」
默默點頭，常嘉航幾乎快要忘記自己本來是來幹嘛的了。
「所以法律對於危害珍貴野生動物的處罰，是一種所謂的相對正確，但我們在分析的時候，可以有跟司法實踐不同的看法。
以我們的觀點為基點，做出有利於當事人的解釋，讓法律的相對正確往更好的方向發展，這就是律師存在的意義了。」
常嘉航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任真臉上終於露出些笑容。
「或許法律並不完美，但我們又怎麼能保證我們看似有道理的理解是完美的呢？」
任真伸了個懶腰：「學習法律，首先要尊重法律，並且理解、認同和捍衛法律的公平與正義，這才是一個法律人應該做的。」
常嘉航站起來，沖任真深深的鞠了一躬。
「任律師，謝謝您！」
「雖然沒能通過您的面試，但我已經學到了很多，我一定會再接再厲，向您學習的！」
任真樂了：「我有說你沒通過嗎？」
「？？？」
常嘉航剛背起書包準備告辭，突然僵住。
意思是，我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