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法官的爭論
「難道不是嗎？」
對張黎夏的問題有些詫異，方成似是有些驚訝：
「雖然很同情這個被告，但這個案子確實不屬於任何一種婚內強姦的情況，我覺得公訴人說的已經很清楚了啊！」
張黎夏默默點頭，看向王明：「老王，你覺得呢？」
「我覺得」
王明猶豫了一下：「老方說的有點絕對了。」
「嗯？」
方成徹底驚訝了：「怎麼就絕對了？他倆剛結婚，不屬於感情不和分居兩年，也沒有提起離婚訴訟，雖然案發當天張聞海的行為很過分，但這是頭一次發生，也不是長期使用暴力手段，這不是明明白白的嗎？」
「但是那個辯護律師說的其實有些道理，咱們以往看案子，是會有著一些標準，但這些標準只是為了幫助我們有一個相對合理的判定區間，避免濫訴錯判的情況發生。」
王明搖搖頭：「這個案子雖然不符合以往認定婚內強姦的任何一種情況，但拋開那些標準不談，真的就不構成強姦嗎？」
方成眉頭皺了起來：「老王，你這話說的不對，我們判案子，不談法律不談標準，那我們談什麼？」
「談人之常情嗎？」
方成的語氣有些不悅：「你怎麼這麼容易就被那個律師帶著走了？」
「咱們作為法官，要有自己的判斷，不能這麼輕易的就被別人影響。」
這話說的已經有些火藥味了，張黎夏明顯看到，王明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大家都是法官，伱有你的思路，我有我的想法。
怎麼這話聽著，像是你在教我怎麼做事一樣？
還沒等他開口緩和一下氣氛，王明已經開口了：
「你說的對，作為法官要有自己的判斷，但我提出這個想法，並不是受了辯護律師的影響，而是基於我的專業、我的經驗、我的法律邏輯得出的結論。」
說到後面，王明的語氣明顯越來越重。
「老王，其實老方」
張黎夏剛想開口，王明卻接著道：
「老方你說我們判案要看法律看標準，沒錯，但是在標準明顯不適用於案情的時候呢？我們還要機械的去套用嗎？」
「你不覺得你的思維太過於固化了嗎？」
「要是我們都像你這樣思考，那換個智能機器人是不是也能判案了？機器人還不會累，一天寫一百份判決書都行！」
王明說著說著有些激動，方成的臉色也是難看下來。
「老王老方。」
張黎夏連忙接過話頭：「其實你倆說的都有道理，也正是因為這個案子比較複雜，所以才會有二審，所以咱們才要商量嘛對不對？」
「觀點有碰撞很正常，但是咱們還是得心平氣和的討論，不能帶著情緒，對身體不好，對判斷也有影響，你們說是不是？」
方成點點頭。
王明也是收了收，氣氛頓時和緩起來。
「那老張你的看法是？」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方成問張黎夏。
雖然是三人組成合議庭，但張黎夏作為主審法官，他的看法相對來說會更重要一點。
「我覺得我們其實可以順著老王的思路想一下。」
張黎夏沉吟了幾秒：「雖然老王的觀點，跟咱們以前判案子的標準有衝突，但正是因為有衝突，才有討論的必要，不然咱們直接維持原判就行了，還在這猶豫什麼，是吧？」
兩人都點點頭，方成也開始仔細回想王明的話。
「就像老王說的，在標準未必完全適用於案情的時候，確實可以考慮拋開標準，從法律、從案件本身出發。」
方成愣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從強姦罪本身？」
王明和張黎夏同時點點頭。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把婚內強姦作為特殊情況對待，只從罪名本身思考，這個案子其實就比較清晰了。」
王明補上了剛剛沒說出來的話。
張黎夏點頭表示認可：「婚內強姦之所以會存在那些特殊的標準，是因為在實踐中發生時，往往是處於比較複雜的情況，為了避免冤假錯案，我們才在實踐中摸索出來一套標準。」
「但這個案子不一樣，它跟其他那些婚姻內帶有強迫性的性行為不同，它更符合我們正常認知中的強姦罪，客觀上有暴力手段、主觀上有故意、女方明顯不同意。」
「並且還是在溫璇得知那些足以讓人發瘋的事實以後發生的，一般來說在婚內強姦內相對模糊的性同意問題，在這兒反倒非常清晰。」
張黎夏一邊說著，王明一邊瘋狂點頭。
英雄所見略同！
然後王明瞥了一眼還在沉思的方成，撇撇嘴。
這傢伙就是太死勁！
「可是，如果按你們那樣說的判，溫璇這正當防衛沒得跑了，真的就不負刑事責任了？」
方成想了半天，還是沒能說服自己。
「既然構成強姦，那當然是正當防衛了。」
自己的觀點有人支持，王明語氣都淡然了很多。
頗有一副運籌帷幄的氣勢。
本來就是靠腦子吃飯的，我說的是對的，那我可不要拽一點？
「但有夫妻關係這個大前提在，認定為強姦的話，爭議會很大的。」
方成根本沒聽出王明語氣的變化，固有觀念受到衝擊，讓他腦子有點亂：
「再加上是妻子殺了丈夫，這絕對是個熱點話題，社會影響怕是不好吧？」
提到社會影響，眾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黃景在庭審時說過的話。
這樣的案件，肯定會對人們的家庭倫理觀念產生一定的影響。
說衝擊社會秩序有點大了。
但這個後果確實是已經可以預料到一些了。
「但是老方你剛才還說，我們判案不能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
王明突然蹦出來一句。
「那能一樣嗎？」
方成氣的鼻子都歪了：「我這是考慮到判決結果會帶來的後續影響，怎麼就.」
說到後面，方成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是啊，雖然理由不同。
但這不也還是受到影響了嗎？
又是無言。
今天的合議，沉默次數怕是比之前一個月加起來都多。
「我們判案，本來就會直接給當事人帶來後果、給社會帶來影響，不可能不受任何因素影響。」
「只要我們的思考，合法、合情、合理，那就沒有問題。」
張黎夏心中有了定數：「我的觀點是，雖然關於婚內強姦我們有著一套標準，但一來，標準不是一成不變的。」
「二來，我們作為負責二審的法官，對案件更是要有更加細緻深入的思考，根據法律做出合理判決。」
「下級法院如果存在失誤，還有我們來糾錯，但如果連糾錯的我們也因循守舊，不敢做出改變，那二審的意義在哪裡？」
王明和方成都默默的點頭。
「老方，如果你還是不同意我們的觀點，可以把你的意見記下來，隨後留檔給審委會就好。」
張黎夏已經做出決定，方成搖了搖頭：
「老張老王，你們說得對，我的思維，可能確實是有些死板。」
「我想了一下，如果真給這個姑娘判了死緩，良心上怕是都過不去。」
「我同意你們的觀點！」